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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小宝儿,吃肉了,香喷喷的红烧肉,烧蹄子,烤羊肉,还有你最爱吃的烧鸭腿,快睁眼,再不睁眼,全都让铁栓儿吃了。”
“元宝儿,你再不醒来,俺一把将你给烤了。”
死人,是如今这世道最稀松平常的一件事了。
逃难的日子里,最忌讳的一件事就是生病,谁生病被发现了,谁就会被人抓去烧了。
而元宝儿偏生自幼身娇体弱。
其实,早从连城出发时,他就隐隐高烧不退了,一路昏睡呕吐,是被元老爹背在背上赶路的,七八日以来未曾下来过一回。
那日气色稍好,本以为是病情好转了,不想,竟是“回光返照”。
元宝儿以为自己死了。
他好像去了地狱,只是在鬼门关里转悠了一圈,结果黑白无常冲他道你阳寿未尽,还能在人间祸害个大几十年来,急什么,想死如今还轮不到你丫的。
然后,就被一铁巴掌扇了回来。
睁眼时,天很蓝,云很低,太阳刺得人眼晕。
鼻尖处香喷喷的,是肉香味。
元宝儿耸动着小鼻子,蠕动着开裂的小嘴巴,下一刻,嘴巴被人一把撬开,一把肉屑被一股脑的塞进了他的小嘴巴里。
“死宝,你可算是醒来了,你若是死了那可就太可惜了,都到城门下了,你还死翘翘了,可不是个短命的倒霉蛋不是”
“好了,别装你丫的,你那双大眼珠子都转了一上午了,装个屁,别以为老子不晓得,你丫的在趁机躲懒了,快起来,再不起来,你阿娘就该哭死过去了。”
一道絮絮叨叨、婆婆妈妈的鸭公嗓不停的在耳边叨唠着,地狱里的人听了都恨不得爬上来,一把掐断了他丫的鸭公嗓。
元宝儿人还没醒透,就下意识地抬起一个巴掌朝着那唧唧歪歪的方向扇了去,而听到“阿娘”二字时,元宝儿双眼用力一睁,彻底醒了过来。
头顶一张放大的黑脸,瞬间笼罩在他的上方。
手死死的捂着脸,正咬牙切齿的死死盯着他。
元宝儿眨了眨眼,又抬起另外一只巴掌,朝着对方另外一瓣大黑脸上缓缓扇了去。
“你丫的,元宝儿,你丫的敢打俺,你丫的不得好死”
黑娃一手捂着一瓣脸,气得差点儿跳了起来,只朝着元宝儿怒目而视,他厚厚的大嘴唇子飞快一张一合着,唾沫横飞,全部一股脑地喷洒在了元宝儿脸上。
就跟下起了雨似的。
元宝儿此刻脑袋嗡嗡的,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压根听不清楚他胡乱喷了哪些粪。
只觉得天地一下子倒转了过来,眼晕晕的,浑身软绵无力。
嘴里倒是香喷喷的。
是肉味。
他小口小口咀嚼着。
是肉味
竟是肉味
已经数不清有多久没有尝过肉味了。
可真香。
就跟回到了草庙村似的。
阿娘日日想方设法的给他弄好吃的,村子里别的小孩儿只有馋嘴偷看的份。
阿娘这又是给他弄甚好吃的呢
是鸡腿肉不像鸭腿肉也不像,还是牛肉干膀子肉通通都不像,倒是一口一口嘎嘣脆,仿佛是个什么活物要立马从嘴里给跳了出来似的。
这是什么肉
正当元宝儿细细咀嚼,沉浸在这股肉香味中无法自拔之际,这时,黑娃气呼呼将脸再次怼了过来,咬牙愤恨的冲他道“元宝儿,你丫的个死没良心的,老子费心费力烤了一大早的烤蚂蚁全部一股脑地喂了你,你不知感恩戴德,竟还扇老子,你丫的,老子要跟你恩断义绝”
烤蚂蚁
是蚂蚁
“呕”
听到黑娃这话,瞬间,只觉得嘴里一口一个嘎嘣脆全部通通复活了似的,齐齐蹦跶进了他的鼻孔,他的喉咙,他的肚子。
元宝儿瞬间只觉得肚子肠子全都要烂了似的。
头一歪,只趴在地上拼命干呕了起来。
黑娃吓了一大跳,立马跳起来给他拍背喂水道“元宝儿,你丫就一难民,穷讲究啥,人都要饿了,还这不吃那不吃的,烤蚂蚁多香啊,老子捉了一个上午,一只都舍不得吃,全喂你嘴里了,你倒好,一口全吐了,简直暴殄天物啊,老子的烤蚂蚁啊”
黑娃一边哀嚎着,一边抱怨着,却也不忘给元宝儿喂水。
元宝儿猛灌了几口水后,整个人这才彻底晃过神来。
抬眼一瞅,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堆干草垛上,头顶是用木头搭建的木屋,周遭用草垛围绕着,隔成了一间小小的草木屋,屋顶镂空,直对日月,草屋极小,堪堪可入二三人,地上铺着干草垛,却收拾得仅仅有条。
元宝儿身下垫着块干净破布,身上盖着一件破棉袄儿,而草垛两旁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件黑布衣衫,一双破脚黑布鞋,旁边是个破烂包袱,还特意用干草垛虚掩着,这是元家一家三口所有的家当了,只是还缺了一口大铁锅和一个鹿皮水壶。
大铁锅是用来给元宝儿烧开水喝的,元宝儿小时候体弱,易生病,吃不得生水,一吃就病,逃难时,元老根什么也不带,可那口大铁锅却跟了他们足足大半年,中途数次被人偷被人抢,元老根险些被人打瘸了一条腿,都硬是不撒手。
那是元家一家三口的命根子。
大铁锅哪去了
嗖地,那日的记忆一点一点钻入了元宝儿的脑袋里。
他娘的,被人给抢了。
还是被个破小孩儿。
元宝儿精瘦赢弱的小脸上满是愤愤不平。
他挣扎着想起,然而,脑壳一晕,险些闷头跌了回去。
“你起来做什么,你才刚醒,都躺了好几日了,哪里起得来,吉婶让俺看着你,你蹦跶个啥劲儿,小命都险些蹦跶没了,不准起来。”
黑娃一手又将元宝儿摁回了草垛里。
元宝儿被他一掌摁得头冒金星,险些再度吐了出来。
双眼一扫,又见四处修修补补,敲敲打打,各处都在修缮,逃难了大半年的宝儿无比熟悉,这准又是逃到了哪座城外,给他们修缮的难民窝。
“我阿爹阿娘呢这是哪儿,咱到元陵城了我睡了多久了”
元宝儿脑袋晕,浑身没力气,也不再挣扎,只躺在草垛上有气无力的发问着。
“你爹去给人修草棚去了,吉婶排队领粥去了,你啊,昏睡了三日三夜了,差点活不过来了,吉婶都哭晕好几回了,你是不晓得,你那日险些被人扔进乱葬岗一把火给烧了,孙屠户你还记得罢,就是那吃人肉的恶棍,他说生病了的一律不能留,要一把火烧个一干二净,你昏倒后,他集结了十多号人要将你给抢走抬去烧了,咱们草庙村二十多号人跟他们对抢,可哪是他们的对手,眼看着你要被人给抢走了,嘿,也是你命大,你猜怎么着,太守家的公子爷恰巧路过,将你给救下了,他随行带了大夫,给你把了脉,说你还留了半口气,不是染了瘟疫,是被饿的,那公子爷闻言,便命人送了碗粥来,又将大夫留下了,你丫的这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黑娃绘声绘色的说着。
说到那孙屠户时,他满脸阴毒怨恨,恨不得一口吃了他,说到那太守家的公子爷时,双眼冒光,油光发亮。
“嘿嘿,宝儿,你是没瞅见,那日那公子爷一身白衣,就跟戏文里唱的神仙公子似的,简直从天而降,宝儿,那人可真俊,细皮嫩肉的,比你还俊哩”
黑娃说得津津有味,眉飞色舞。
元宝儿听了却微微一愣。
他竟昏睡了这么久。
中间竟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虽黑娃说得轻而易举,然而光是想想,都令人心惊肉跳。
不过,这大半年来,哪一日又不是在刀尖上逃亡了。
太守家的公子爷
哼。
短暂的怔神后,元宝儿却将小嘴一撇,满不在意道“哼,他们这些达官贵人能有几个好的,一个个表面上清廉廉洁,爱民如子,背地里全都是烂了心肝的,若没有他们的贪得无厌,咱们村子何至于被一把大水给冲了个一干二净,咱们何至于逃难至此,往后别在老子跟前一口一个公子一个爷的,瞧你那奴隶样”
元宝儿嗤了黑娃一脸。
片刻后,眼珠子一转,费心费力的再次从草垛上怕了起来,斜眼瞅着黑娃道“那日抢咱家铁锅的那猴崽子是哪个,哪去了你晓得不”
元宝儿咬牙暗恨着问着。
“你要干啥子”
黑娃一脸警惕的瞅着他。
元宝儿一脚朝着黑娃脚上踹去。
黑娃这才一脸不情不愿道“晓是晓得,那小子就安置在西头,不过那小子”
黑娃犹犹豫豫说着,话还没说完,忽见元宝儿忍着浑身酸痛无力,只咬牙从草垛上一溜烟爬了起来,冲着黑娃吩咐道“叫上铁栓儿,我要将我阿娘的铁锅给夺回来,哼,咱们去会会那小子”
哼,他元宝儿虽弱小,却也绝不是个好欺负的。
于是,刚刚醒来的元宝儿便领着他的一群小跟班们磨刀霍霍向敌人了。
结果,一路赶至难民窝西口时,远远的只见一干瘦小儿直挺挺的跪在了草木屋外,那小儿干瘦如猴,背脊挺直,像是一根单薄的木头桩子,比元宝儿还要清瘦干瘪几分。
此刻,他头绑白条,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直愣愣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个失了魂魄的活死人似的。
而他身前不远处的地方置起了一口大铁锅,大铁锅里黑灰遍布,火苗烟雾乱窜,周遭不断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道,铁锅里,一条一条烂布不断往里扔着。
他丫的,那是他们家烧水煮饭的锅,竟被他丫的当作灰炉似的烧些什么破烂玩意儿。
元宝儿气得冲过去一脚踢翻了那口大锅。
瞬间,火苗四窜,险些将脚下的干草垛给点燃了。
黑娃立马吭哧灭火。
元宝儿也抬脚灭火,然而一脚下去后才赫然发现,草棚里还躺着个人,她身上盖着一副草席,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火苗窜到她的脚上,险些将她整个人给点着了。
而那人依然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草席没过了她的口鼻,看不清她的样貌,一直到了这会儿,元宝儿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草席下盖着的原来是一个死人。
这一瞬间,后脖子阵阵发凉。
元宝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扭头,便对上了一双阴狠冰冷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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