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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车风驰电掣,吸气发动机在轰鸣中带着两人驶上环山公路。
车厢里气氛沉闷,没人率先开口,便这样相对无言了一路。
快到时,郝与洲打开了车窗。
冰凉的空气总算打破两人沉闷的氛围。
他很快驱车驰骋入一片枫叶林里,在一个昏黄的路灯下停下,熄火。
这里离市区很远,枫叶林没有开发,只有没怎么修缮的粗糙水泥路,混着泥土。零星几个路灯,将灭未灭地闪。
郝与洲下车,关门,背对着他看远山昏昧的轮廓,没在意皮鞋上沾了泥土。
黑夜里,什么都不太清晰。
时朝坐在车里没动。
郝与洲呼出一口气,说“下车。还要我请你”
语气很不客气。
时朝只当没听见“要在这里呆多久我急着回去。”
郝与洲神色阴鸷“什么工作这么着急保安吗,要二十四小时站岗”
时朝脸色阴晴不定。
他并不确定这是否是无心之语。
郝与洲看他神色防备,转回身放缓语气,讥讽道“不久。怎么,七年没见,连帐都不让算了”
郝与洲说话虽然很有迷惑性,但他说不久,就是真的不久。
时朝下车,站在他身边两步距离,盯着脚下的叶子一言不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须后水味道,郝与洲在刚刚吃饭的那段时间里,将自己收拾了个差不多。
现在他人模狗样,在昏黄的灯下,像个颓废派的男模。
时朝默默地想。
瘦了。
比以前瘦了一点,但还好不是很多,所以这几年过得应当不错。
那就好。
没他也过的不错,那之后他离开想必也会轻松一些。
郝与洲面朝他,背对路灯,神色都在阴影下,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时朝“八月底。”
郝与洲“怎么突然想回来不是在外面疯了七年吗”
时朝略微停顿,对他尖锐的语气有些不适,皱眉道“有点家事。”
他没在外面疯。
就算两个人现在已经分开,也不代表他喜欢被人这样冤枉。
大学时候郝与洲从来没这样冷嘲热讽地和他说话。他也确实见过,只不过是冷嘲热讽别人。
冷嘲热讽那件事还在大学他们相熟之后,如果再精确一点,应该叫阴阳怪气。
郝与洲那时候老爱蹭课听,一般都跟着时朝一起,经常引来不少多余的注视。
时朝不喜欢,但总会被他在别的地方收买,要么是代答到,要么是请吃饭,要么是帮忙买药。
最后总是被郝与洲笑眯眯地跟上来。
时朝只好让他一起。
有一次,时朝兼职的老板手底下人拖延了时间,货没清完,时朝很有职业精神地加了班,结果到快交货时,真的出了点事。
他回宿舍时已经凌晨三点,还受了点皮外伤,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来,差点把闹钟给砸了。
但想想是自己买的,还是放下了手。
郝与洲在外面敲门。
这时候他们已经很熟,郝与洲早上来叫时朝起床是常事后来他们谈恋爱,时朝才知道郝与洲是个纯粹的赖床精。
总之时朝这时候起了,到教室之后不像往常一样和郝与洲聊上两句,而是在桌子上一趴,立刻陷入昏迷。
他是被人抖腿抖醒的。
前座的人不停地晃脚,像电动马达不带停,身上还一股烟臭味。
时朝坐起来,表情不太好看。
郝与洲看到他生气,拉拉他袖子示意他靠过来一点。
时朝疑惑地看他一眼,还是依言靠过去。
郝与洲“哎,哥,你骂我吧。”
时朝像看神经病一样打量他。
郝与洲没辙地笑,声音又压低了一点,挨着他耳朵“不是这意思,你这样,你就骂郝与洲,你抖什么腿,肾虚吗非要靠抖腿强身健体”
时朝这才明白他意思,小声回“你确定我真这么说了”
郝与洲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嗯,没事。”
时朝就他的话复述一遍。
抖腿的男生听到时朝骂人,脾气很冲,回头看了一眼,一看是时朝,表情立刻僵下来。
接着又收到郝与洲威胁的注视。
他家底也不错,但相比起来更知道郝与洲是什么人,他父亲都不敢惹,自己焰气泄下一大半,再也没敢抖腿。
时朝那天上午就那一节课,点名、答到、外加回答问题都有郝与洲提醒,上完立刻回去,在他的帮助下睡了个好觉。
现在被冷嘲热讽的人轮到时朝,他却也无法反驳。
当时确实是他抛下郝与洲在先。
是他切断联系,跑回文河,再也没回来过。
他心有亏欠。
他活该。
时朝回过神,听见郝与洲一点话尾巴,在问他因为什么事回来。
他含糊道“没什么大事,不都说了吗,鸡毛蒜皮、家长里短而已。”
和郝与洲不同,时朝如果不想说,就会最大程度地模糊答案。
郝与洲冷笑“什么事现在连我都不能说了时朝,我好歹也算了解你吧”
他话里尽是裸的探求之意。
时朝装出一副被冒犯的样子“别把自己看得太重。郝与洲,我们已经分手七年了,我没必要什么都告诉你。”
郝与洲像没听见似的“现在在哪里工作”
时朝割裂般地说“我不可能告诉你。”
看来他不知道之前两次偶遇。
那就好。
郝与洲跨过来一步,抬手要去捏他的下巴,被时朝握住手腕要拧。
可他有所顾忌,还是中途停下了手。
他了解的更多是伤人的办法,却没有法子医治,就像七年前他逃走一样。
现在他面对郝与洲无从下手。
时朝甚至想知道,郝与洲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因此郝与洲最终还是成功了,捏着他的下巴轻微一笑,说“我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是不是像要掐死你时朝,我问了你五个问题,你一个也没回答我。”
时朝拍开他,像在劝一个叛逆期的小朋友“郝与洲,不要任性。”
郝与洲神色冷下来“我怎么样了”
时朝无力地说“别有了妻子还在外面这样,回去陪她吧。”
他根本没想过郝与洲会是这样的人。
这七年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他没有资格去问。
因为这很大可能是他的主动缺席造成的后果。
他现在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郝与洲松开他,靠着车前盖笑了“在外面怎么样你接着说啊。”
他跨过来一步,按着他的肩膀没让他逃离,压低声音“你怕我晚上顶着巴掌印回家没办法解释,是吗”
时朝“够了。”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似乎也知道这不是什么能好好说出来的事,便将视线放回时朝的下巴,来回逡巡。
时朝刚才被他掐了一下,下巴那个指甲印渐渐泛红。
郝与洲看到那个红印,风流地吹了个口哨“还是那么细皮嫩肉。”
时朝终于不再死盯树叶,转为死盯着他“你别逼我。”
郝与洲点点头,懒懒散散地靠着车身“嗯,我在逼你,不仅逼你,我还”
他笑了笑,没说下去,但很开心,非常纯粹的开心,开心到眼睛里都是明显而满溢的笑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时朝语气接近训斥“你这个态度,那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郝与洲“你是在说教吗水平真次。”
“怎么,下一句是不是你对我很失望时朝,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任人丢弃的狗,你喜欢我就得陪在你身边不喜欢随便就甩了我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七年前不是你先甩的我吗”
他看到时朝毫无波澜的眼神,突然失去了和他理论的心情,说“告诉我,你毕业的时候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七年没联系过我你要是能解释清楚,我现在就回去,再也不来找你。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时朝“我不会说的。”
郝与洲“你是觉得我很有耐心”
时朝也知道自己实在过分,但他只能接着说下去“没有必要听,走了就是走了,没别的事。我毕业了,所以我们分道扬镳,很多情侣都这样。”
郝与洲打断他,微怒“但没人像你一样人间蒸发,还蒸发了七年。解释。我要的是解释,不是借口”
时朝只是注视着他。
郝与洲和他对视良久,在他顽固的眼神里一下泄了气,兀自笑了一下,说“我还以为能听到你有什么解释呢,我真是疯了。是不是,时朝”
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就我一个人为了你七年前和我分手的破事,困扰了七年,是不是”
时朝手指动了动。
那是个要抬起手的预备动作,但最后也没再有后续。
时朝在来历城之前便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除去初见时候的震惊加溃败,他到现在足够坚韧。
亡人告诉他,自己应该去见郝与洲。
他见了,那就不应该做多余的事。
即使他现在几欲窒息。
郝与洲等了很久,没等到答案。
秋风萧瑟,一阵风过,豆大的雨滴敲打叶片,毫无征兆。
夜晚,落雨了。
雨打枫叶,陡然给这片地方增加了空间感。
郝与洲的声音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地方飘进人的耳朵里,满含失望。
“上车,我送你回去。”
时朝“我自己可以走。”
郝与洲坐进车里“我知道你能徒步很远,跑的也很快,但是环山公路离下面三十多公里,别让我说第二次。我已经问完了。”
“嗯。”
时朝在跑车发动机的轰鸣里无声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可我不能解释。
深夜,西柚服装工作室。
伏案工作的女人从图纸里抬头,拿起电话,看到郝与洲三个字,原本有些疲惫的目光立刻炯炯有神起来,吩咐身旁的人“我先生来电话,你在这看着,我接一下。”
她拨弄一下自己的长发,忽略旁人艳羡的目光,走进隔音的密闭里间接通电话。
“余龄溪。”
余龄溪躺在沙发里,闭着眼听对面男人说话“是不是碰到他了让我猜猜,什么也没问到”
“嗯。”
余龄溪“不着急,那就nb,该我出场了,按计划慢慢来。”
“我想不明白有什么能让他这么躲着我,他什么都不愿意说,比七年前更像一堵墙。”
那边的人声线颓废。
余龄溪并不意外“你都想不明白,我就能想明白了查吧,总能查到。”
“还有件事。”
余龄溪转转眼珠,问“是父亲吗”
“对。”
余龄溪“行,我会带上离婚证的,吃灰三年总算有用了。”
“嗯,明天联系。”
余龄溪“好,挂了。”
她放下手机,摸了摸联系人的头像,摇头感叹“真惨。”
两个人都是。
郝与洲想了七年的人,她一个旁观者,旁观也旁观到不少信息,从他嘴里听说的时朝确实不是一个一声不吭就离开七年的人。
这其中必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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