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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潆听了眨眨眼“你们这里校长是世袭啊”
彤妹一愣,忙摆手“没有的,不会的,会有新校长的,阿源对学校最熟悉,学历也最高,所以代管一段时间。”
李明在教育系统待过,比较了解,跟云潆说“任命一个新校长得走流程,没那么快。”
况且还是这样的地方。
支教老师其实自由很多,不管是特岗还是别的公益项目,都有个期限,三年,两年,几个月,随之带来的也有很多便利,以后考研升职履历表上的资历都比别人更亮眼。
但有些位置动不得,迁来容易,想走就太难了。
如今这样的世道,李明不认为有谁会放着外头的学校不要,跑来这儿当个县城小学的校长。
不一会儿,方清源拎着一个老式的暖水瓶进来,茶杯都是用消毒碗柜高温杀菌过的,他往茶杯里下薄薄一杯底的普洱茶,沏上热水。
顿时,房间里溢满厚重的茶味。
吴海表达了一下想去祭拜老校长的想法,方清源将茶杯递给他,道了声谢,却没有答应。
尚未踏入社会的应届生顿时觉得冒昧了,端着杯子不知怎么才好。
但方清源静静看着外头,蓦地又点了个头,说“好。”
云潆寻着他的目光看向被炙热的艳阳晒得滚烫的水泥操场,不知他究竟在看什么。
他换了一身衣服,宽而厚的骨架撑起最常见的白色衬衫,简单好看。衣摆敞在外头,领口松开两枚扣子,脖子上一根红绳,不知栓了什么,胸前微微鼓起一小块。
云南产玉,云潆默默觉得应该是玉。
他还剃了头。
之前略长的额发全被利落铲干净,一颗标准寸头,将之前那点书生气全铲没了,瞧着很悍,颅顶高,脸窄,五官更加醒目。
云潆有一百度近视,眯着眼费劲瞧,发现他眼尾有一枚小痣。
她原本撑着脸的手指蓦地动了动,无名指拂了拂脸,那里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泪痣。
小时候爱哭,哭出来的。
彤妹扭头一瞧,笑着“难得见他穿新衣服。”
说完,落了笑,幽幽叹了口气。
老校长的墓在山上,大家立刻动身,山路窄而峭,方清源打头,彤妹压阵,几人脚尖碰脚跟地走在大山里,队伍最尾巴有人撑开一把粉红小伞,热红了脸的小姑娘友爱地往彤妹头顶挪挪。
“所以你这么白吗”彤妹好奇,说着把伞往云潆头上推了推,“我不用,从小就黑,白不回来喽。”
云潆的职业素养一下就支棱起来,小声说“你要觉得麻烦就擦防晒霜吧,回去我送你,管够,也不是为了白,紫外线晒多了会长斑的,打脉冲老疼叻”
“脉冲是什么”彤妹顺手扯了根草咬在嘴里。
云潆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比划着“一个机器,能祛斑,但是超级疼,我朋友说肉被烧焦的感觉,她发誓闻到了肉味。”
方清源从最前头回过身,望了一眼最尾巴聊个不停的俩人。
云潆忽然就安静了。
乖乖巧巧快走几步。
半山腰抄了一条更小的路,再往前走一段队伍就停了下来。
入眼是一块墓碑,碑后一个拱起的小土包,这里虽偏僻,但碑前却不凄凉,不知是谁送上了鲜花和饼干。
方清源蹲下身,从碑顶开始轻轻拂过,沉声说“爸,我们来看你了。”
云潆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厚重,心被压得很沉,蹲在地上的这个男人语调平静,但是她从他的背影里读出了思念。
不知彤妹什么时候采的野花,用之前咬在嘴里的野草扎成一束,轻轻放在碑前。
彤妹说“红尖镇所有孩子都是方老师的学生、都受过他的教诲,我们都很感激他。”
于是云潆知道了
这条路,略显僻静,但总会有人绕到这里,站一站,停一停。
路边摘的野花、山下小卖铺买的饼干,都是无声的感谢和怀念。
云潆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小声说着自己的名字,教什么学科,学历是什么,在这里待多久,像是在做入职汇报。后面的人有样学样,也开始细细地自我介绍。
方清源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彤妹压低声音问“怎么改主意了”
“让我爸看看,他能安心点。”
有些离别太过匆匆,父亲临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批新老师。
云潆趁吴海说话的时候飞快地朝新校长看了一眼,小动物似的眼神,眼眶发红
不知道山里人的眼睛是不是都这么灵敏,一下就被逮着了。
她嗖地转开脑袋。
彤妹淡淡笑了一下,说起当地话“阿个姑娘长宁太好看,像大明星不是给。”
方清源没应声。
“阿源,以前你跟我说过,人要向前看。”
“我知道。”他低低道。
下山的路,方清源和彤妹换了位置,云潆因为走得慢,依旧缀在队伍最后、方清源身前。
方校长这一路听了很多安慰的话,新老师们都很和气,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撑伞的姑娘说那个词
节哀顺变。
她很安静,唯有一双眼透出了心事重重。
回去后,大家参观学校。
教学楼有三层高,彤妹说今年情况好,学校里有两百多个娃娃,
教室的墙很白,彤妹说趁着暑假孩子们只上半天课,他们几个老师自己干的,
课桌椅有修补过的痕迹,彤妹说我们食堂的厨子祖传的木工手艺。
教学楼隔壁又起一栋质朴的红砖楼,一楼是老师办公室和男老师宿舍,二楼是女生宿舍。
彤妹一把拎起台阶下云潆的大箱子“走,我俩一个屋,以后就是室友了”
彤妹瘦虽瘦,却很有一把子力气,拎起来还笑“是有点沉哈”
云潆也拎起一个,有些不好意思“带了好多防晒霜,我刚刚才想到,可以直接邮过来的。”
吴海从自己宿舍出来,忙喊“哎哎,女士们请留步,我来,我来我来。”
彤妹不当回事,几步就上楼了。
云潆哼哧哼哧跟在后面,被应届生轻易夺去塞满了眼影和防晒霜的大箱子,喊她一声小云姐,云潆嫌老,清爽的小男生立马改口“云云嗳侬帮帮忙喽,细胳膊细腿,一会从楼上滚下去”
小姑娘一听,乖乖撅屁股跟在后头抬了一边轮子,打商量“我糖没了,等过几天请你吃糖。”
“你不是还有一书包”吴海早看到了。
她摇摇头,非常坚定“那些是要给娃娃们的。”
宿舍嘛
真是有点吓到云潆了。
她来之前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镇级学校支教宿舍不会太好,毕竟当地条件就那样。有的甚至是多年无人居住的弃屋,新老师乍一看能哭三个月的程度。
而这里,是祖国的边陲,人均gd多年不达标,全国脱贫攻坚战最拖后腿的地域。
她是做好心理准备来的。
但她的预料出了差错。
在这里,在属于云潆的宿舍里,有刚粉的白墙,找平的水泥地板,两张小床,两张书桌。
一切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小而温馨,简单却不简陋。
给人一种很强的归属感。
一路而来的颠簸疲惫,山上祭拜时涌上心头的难过,这便减轻了许多。
她又重新扬起笑,觉得神奇。
“你习惯睡门边吗不然咱们换一下,我都可以。”彤妹提起一个暖水瓶,用一次性纸杯给云潆倒了一杯白开水。
云潆敞开窗户望出去,几乎能望见半个红尖镇。
天上一片云都没有,蓝湛湛的,天边的尽头是连绵的山脉,白色的山尖雪像是给天空滚了一道边。
云潆一下便喜欢上,蹲在地上从其中一个箱子扒拉出一个灰色细绒的小象抱枕,放在床头。
她拍拍白墙问彤妹“这也是你自己刷的”
“校长刷的呢”
“那里,”白生生的指尖指向隔着一个操场的小平房,“那个屋子是干什么的”
又破又旧。
“那是他的家。”
学校的食堂在宿舍背后,几乎就隔着一堵墙的距离,可以见得一开始是没有这样的规划的,最后才在学校的围墙内腾了这么个小地方。
云潆一进去,最先入眼的是净水器和消毒碗柜。
她找的资料里,就没有哪个学校有这种装备。
彤妹小声说“阿源回来之前我们这里没这么好的,他拉赞助建了食堂,给我们找了个伙夫,娃娃们才有饭吃,有干净的水喝。”
说着,警惕地瞧了瞧四周,才又继续告诉云潆“他不让我往外说这些”
但又笑着“每次有新老师来我都要说的。”
阿源。
方清源。
两盘堆高高的餐盘递出来,有荤有素很不错,彤妹指了指正在打菜的厨子“他叫阿金,伙夫。”
极其简单且冷淡地用六个字概括完,拉着云潆找地方坐下。拥有祖传木工手艺叫阿金的伙夫沉默地朝新来的女老师点了点头。
方清源进来时就看见云潆仔仔细细将盘子里的丝瓜全部挑出来,一颗籽都不留。
彤妹咦了声“云老师丝瓜很好吃的。”
小姑娘坚定地摇摇头。
她带着相机,拍下自己在学校的第一餐。
吃完饭彤妹就不见了,云潆趴在宿舍窗边,突然又缩回去,下一秒,她在窗棂上撑起一把伞。伞沿像是一个画框,圈住了最美的景色,也遮住了这个地方毒辣的紫外线。
她的手机铃声是麦兜买鱼丸面的幼稚对话,不想接,小猪憨憨的声音在这午后的时光里显得格格不入,最后莹白的手指轻轻一划
对面经纪人要炸了似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粗“哦哟我的祖宗,侬帮帮忙不管怎么样电话总要接的我们都怕你被拐跑做压寨夫人
云潆没吭声。
“学校怎么样伙食好不啦拍拍照发微博呀现在挽回形象最要紧,不然我才不会让你去那种鬼地方受罪”
“这里挺好的。”
让人感觉真实。
“好什么好,有多好你在家里过的什么日子怎么好比啦”经纪人停了停,“有空调伐”
趴在窗边的姑娘抿抿唇,不说话。
经纪人一通哀嚎“我靠老大那里快四十度没空调怎么活”
“这里的人都没空调,也能活。”
“你赶紧拍拍照片回来到时候就说生病,我给你开证明,保证安排的清清爽爽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你要赔多少钱不算身上的代言,桃上一堆退货申请,工厂已经停了,工人们都要吃饭的”
云潆“把工人安抚好,该给的钱别省,账上还有伐”
经纪人沉默片刻。
“缺多少我给你打,就这样。”
“哎哎,哎我最后一句”
云潆等了等。
“千万注意防晒我求你你以后是要接护肤品代言的搞一堆晒斑回来你就只能接遮瑕膏广告啦老大也绝对不能胖你凶大,一胖就很有妈妈味你知道的伐”
“啰嗦”云潆挂了电话。
没了经纪人的呱噪,周遭突然都安静下来。
云潆收起伞的一瞬间,看见了距离她几步外、走廊上、手里拿着驱蚊液的方清源。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这节课的知识点大家掌握了没有
两个字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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