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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一天的最后一位客人后,我终于有时间给自己的手臂上上润滑油。老实说我并不需要这种东西,毕竟制造我的那位先生曾带着自信的笑容,说我的磨损在百年内绝不会太过分。
说归说,先生在我的保养上没省过一点工夫,因此即便先生过世,我也会自觉地保养自己。
先生在外人口中被称为疯狂科学家,因为他还在上学时就对媒体发言,他想要让机器人也体会到人的感情。
我由此而生。但在先生百般思考后,最终放弃了让我叫他“父亲”的想法。
虽然第一步应该是要建立起稳定的关系,但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是能当我儿子的年龄是不小心调大了吗。先生绕着我转了几圈,嘟嘟囔囔地在我身上摸索。
我能感受到先生手上的温度,这很新奇。看先生的表情,我的身材尺寸确实是超出他的预期不少,毕竟我直直站着时,先生才到我的眼睛而已。
我问过先生为什么不将我回炉重造,先生皱着眉头你见过生孩子不满意塞回去换一个的吗
非常得话糙理不糙。虽然在体型数据上出了些差错,但成年人的身体在照顾先生起居这一方面显然更加方便小孩子的身体可拖不动一个睡着的大人。
先生常常在实验室里倒头就睡,一点也不考虑自己是否会着凉生病,即使是我也会有疏漏的时候。先生不常生病,但一病就来势汹汹。吃过药后的先生睡得很沉,我探他额头,和他第一次触碰我时的温度相比,简直高的过分。
我不需要睡眠,自然清楚地知道先生的动静,在反复醒来睡去好几次之后,先生才慢慢清醒过来。
先生皱着眉头踢被子,说热,盖着更热。我只能一次一次给他重复拉上,最后讨价还价,先生才勉强同意盖到腰。
但这还没消停,先生在床上翻腾,说待的那块地方老被捂热,翻了一圈后,先生耍赖一样地挂在了我身上。
热腾腾地,毫无形象地试图从我怀里越过肩膀翻到身后。这肯定会摔的吧好在先生生病没力气,嫌我身上热了以后又滚回了床上。
相当孩子气。而且会在病彻底好以后装傻充愣不认账。不会不能不相信,先生闭上眼睛,一副你说认你说的样子。
在先生过世后,好奇他生平的记者来访时,听到这些事时十分难以置信,并再三询问我,这种事情是真的可以播的吗
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如果先生在,最多也就是翻我几个白眼,再说没关系的。
按记者走时喜上眉梢的反应来看,先生的这些反差应该挺受欢迎。毕竟在以前公开的情报里,只有先生被人指着鼻子谩骂疯子,周围的人惊慌失措,他本人却若无其事走掉的消息。
如果我在场,大概会忍不住维护先生,但当事人听完我的说法后,只是很满意地拍拍我的肩,说没有白养我。
先生应该是把我当做人类看待的,从“孩子”“养”,包括他对我做的一些类似撒娇的无赖举动上,我主观推断。
尽管早早知道先生只是想完成他“让机器人也有人类感情”的志向,但先生做出这些举动时,我的机体也会偶尔稍微发热,不过暂时还没出现程序错误现象。
先生似乎对我相当满意,他常在我问出一些话语时,先是错愕,再是大笑。我一点也不明白,“先生还有其他机器人吗”“先生也挂过别人身上吗”这些话究竟有什么好笑的地方,但我还是要问。
“先生也给别的机器人涂过润滑油吗”我伸着手臂,看先生仔细涂抹我的关节。
“没有,都没有。”先生随口应和我,摘去沾满油渍的手套。
“真的吗”我追问出一句。那是我第一次追问,在先生为我植入的程序里,好像有和这个对话相似的场景。
我仔细思考,先生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但不是恼怒,我又开始思考先生的意思,于是机体发热起来,先生一拍我的头,及时制止我出现乱码。
一直都有人质疑并恶意揣测先生所做一切的动机,但先生这种我行我素清醒理智的人,宁愿把时间花在买冰淇淋上,也懒得作出一点回应。
先生确实相当无所谓别人的眼光,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但我认为,他大咧咧地牵着外表为成年男性的我出门逛街时,只是纯粹的缺心眼罢了。
包括拿着冰淇淋想让我尝尝味道这种事情
暂且不说我尝不到味道,光是一个成年男性向另一个成年男性投喂这种亲密行为,就足够让人侧目了。
真是有够出格的了。如果机体会流汗,我现在一定满头大汗。我对于冰淇淋的直观感受只有冰凉而已,但从先生乐滋滋的表情和其他满脸欣喜的孩子身上,我好像对“香甜”有了具体意义的认知。
尽管先生常年和仪器机械打交道,但他并没有逐渐变得神经质和不会与人打交道,我只偶尔察觉出先生的情绪有些许异样。
比如在听见反对者口不择言说出我“反正迟早报废”这样的话语时。但先生反嘲“他一定比你更能看见百年后的太阳”时,前者的脸一样阴沉得不像话。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听起来像在诅咒的话,先生说起来似乎相当得心应手。
我的程序告诉我应该在先生说出更加糟糕的话语之前阻止他,但我并没有动身。“机体发热故障”这种理由,应该可以当做违抗程序指令的借口吧。
总发热故障的话应该修理一下吧。但我奇怪的科学家先生在听完我的故障后快乐地笑出了声。
不维修吗,不收集数据吗,不该写报告吗。先生的笑彻底打断我设想中的流程图,人类,我琢磨不透。
这不是故障,但要给它一个具体名字的话,可能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先生笑眯眯,轻易地说出了类似“在他有生之年”的话。
但老实说,这真的不是故障吗那为什么当我站在先生灵堂前时,不止机体,连以往正常运作的程序都杂乱到快要崩溃呢。
我不知该往何处去,不知该做出什么行动,我好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甚至周围嘈杂的声音都模糊起来。错乱到这个地步,难道还不是故障吗。
先生的同僚拍拍我,我才发现自己低着头。他们的手是凉的。我走在路上,原本崩坏错乱的程序好像自主修复,并向我清晰地呈现出经年老旧的记录。
先生所做的研究报告被一件件回收,在仪器被搬运离开后,“实验室”终于变得空荡荡,什么也没剩下。
只有我的程序忠实地向我展示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我甚至不知是否该庆幸。我仍旧不明白我的故障,好像付出漫长的时间之后,它的情况越变越糟了。
不同于以前发热而导致的机体不作为,而是频繁地执行无意义的指令。冰淇淋化在手里一次又一次,我才知道身后空无一人。
我开始慢慢生锈,但我无法自主维修,唯一能做的就是模仿先生来保养自己,试图延缓我报废的速度。
我好像可以理解死亡,在我蹲下身凝视那一方小而冰冷的墓碑时,在我开口却无人回应时,在我将房间保持着原本的样子,却不知不觉落下了灰时。
于是我开始打扫起房间。也许是生锈连带着程序紊乱,我的速度相较之前缓慢不少,按着顺序擦拭到最后,才抱歉地发现,厨房积的灰多少有些过分。
我不需要进食,但好像会短路。在擦拭刀具时,我的手臂忽然沉坠下去,在等待线路接合时,我反省自己不该直接禁受水流冲洗。
我是在擦刀具吧,这么一坠,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让我本就不富裕的金属镀层更加雪上加霜,要是不小心划出一道口,按先生的性子,可能会大呼小叫地替我贴上一块创可贴。
我思考着机器人贴创可贴显得不伦不类的占比有多高,手臂恢复连接时忽然传来的微弱刺激让我晃了神。
要是真的再出故障就不好了。我这样想着抬起手。好像有什么不对。我试图理解看见的一切
比如在我划破的金属表层下,悄悄渗出的细微鲜红的血珠。
故障文奚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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