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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从来没打过人。
一向乖巧,除了今天罚站时跑出来,她长这么大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在小学毕业典礼上,当陶淑君又一次拿她和其他小孩做比较时,不服气的当众顶了句嘴。
有其他家长在,陶淑君那时没发作。
只是回家后,许愿立刻被拧着耳朵拎到了楼下。夏天傍晚日头毒,所有在小区树荫里打扇乘凉的居民,都听见了陶淑君的咒骂“我是你妈我还不能说你了别人英语都考满分,你考九十五为什么不能说就你厉害就你有本事是不是”
那天怎么回的家,许愿记不清了。
只记得站在楼下,脸皮一阵又一阵发烫。不知道是被夕阳晒的,还是因为被路人围成一个圈指指点点,窘迫而羞耻。
根本没和谁起过冲突,打完这一巴掌,戚野还没怎么样,许愿自己先吓得哭出了声。
“不要,不要”不敢松手,她死死抓住戚野,语无伦次,“会死的这里太高了,你会死的”
北面建筑都不太高,他们此刻所在的旧楼,仅仅是个只有四层的美食广场,和南面动辄二三十层起步的高层远不能比。
但这样的高度已经能轻易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更别说戚野这样的小孩。
戚野莫名其妙挨了一耳光,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了女孩带着哭腔的一连串音节。
因为恐惧,含含糊糊的,短促而急切,比喝醉的戚从峰还听不清。
戚野皱着眉,努力分辨了一会儿,终于搞懂许愿在说什么。
“松手。”他眉头皱得更紧。
许愿哪里敢松开,听了这话,以为戚野还要跳楼,反而抓得更紧“那是你爸爸我们报警,我们报警吧警察叔叔会管的”
许愿太用力,戚野被她死死抓住手,刚重重挨过一拳的肩胛骨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你松手。”
于是他声音冷下来,“我没想跳楼。”
或许是因为在逃跑中灌了太多的雪,男孩嗓子哑得厉害,又沙又沉,像生锈的小刀。
许愿一个激灵,下意识松开了手。
“啊”方才是凭着一股冲动拽住了戚野,劲头过去,她也不敢再拉住他,“那你刚才”
戚野不带表情地看了许愿一眼。
先前在十字路口,借着路灯,他短暂打量过她。
女孩个头不高,一张小脸冻得毫无血色,白到透明。虽然穿得单薄,但身上柔软干净的小熊睡衣一看就是好料子,放在南面的购物中心里,没有几百块钱买不到。
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大概是和家里人吵了架,才会在除夕夜光脚跑出来。
根本没见识过世界上还有戚从峰这样的大人。
男孩漆黑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淡淡的,如同一汪毫无波澜的湖。
许愿虽然看不懂,却也迅速察觉了事实似乎并不像她想的那样,顿时窘迫起来“对、对不起我以为你要对不起”
人家好心给她烤红薯,又塞了件暖暖和和的棉衣,她倒好,上来就甩了一巴掌。
惊惶而尴尬,许愿连连道歉“对不起我误会了是我想错了”
戚野毫不在意,也没吭声,甚至没多看她一眼,只是在听见由远而近的警笛声后,偏头看向不远处的红蓝警灯。
“来找你的。”
他平静地说。
戚野和戚从峰搬回西川两个月,平时没少挨打。一开始还有邻居出来劝几句,后来就没人管了。
今天是除夕,他被打的时候又没出声,自然不可能有人帮他报警。
自己家的日子都操心不完,哪儿有闲心去管别人。
许愿顺着戚野的目光看去,小巷里,果然一前一后驶来两辆车。前面是闪着警灯的警车,后面那辆她认识,是姑姑家的奥迪。
陶淑君和许建达好像没来。
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落,许愿一时间有些发愣。
她怔怔不动弹,戚野扫了一眼“下去吧。”别给我找麻烦。
后半句含在嘴里,没说出来。
像她这样的小姑娘走丢了,无论和他有没有关系,警方见了,都要问上几句。
他不想被警察询问,更不想坐着警车,被送回那个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家。
许愿“哦”了一声,抬手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泪,点点头,转身就走。
戚野没动弹,冷淡地站在原地,看着许愿走了几步,眼见就要消失在楼梯口,又突然停住,回身朝他跑过来。
戚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女孩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抗拒,一路小跑回他面前,把桃红色棉衣脱下,塞进他手里。
抬头看向他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却亮晶晶的。
“谢谢你。”
愈发密集的风雪声里,许愿盯着戚野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二十分钟后,许愿被姑姑和姑父送回家。
她进家门时,陶淑君和下午一样坐在沙发上,听见许愿进门的响动,压根不抬眼。甚至还板着脸,把身子往一旁侧了侧。
许建达不在客厅里。
“孩子都回来了,嫂子你就别生气了。”姑姑许建丽出来打圆场,“她也不是故意的,消消气吧。”
陶淑君冷哼一声,还是不抬头。
“许愿,来。”做不通陶淑君的工作,许建丽冲许愿招手,“过来,和你妈妈好好道个歉。你这么一跑出去,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姑父陈涵也在一旁附和“就是,我和你姑姑在外面开车转了好几个小时。你当小孩的不知道家长的苦,你妈妈平时对你严格些也是为了你好。不然她怎么只管你,不管我们家陈诺”
陈诺是许愿的哥哥,和许愿同年。
只比许愿大四个月,两个人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在一个班。
陈涵这么一说,陶淑君立刻抬起了头。
“建丽啊,你不知道老许一年到头在外面跑,我一个人有多辛苦。”她拉着许建丽的手,开始抽噎,“我对她又没什么要求,就想着让她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这也有错吗”
“我不指望她和陈诺一样回回都拿第一,最起码要拿出一个态度来吧这孩子上了初中后一天比一天犟,她爸爸不在,我说什么她都和我反着来”
陶淑君哭得伤心,许建丽再看向许愿时,态度严肃许多。
“许愿,姑姑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孩子。”她说,“你妈妈平时带你多不容易,你要体谅她,不能使小性子伤你妈妈的心,懂吗”
陈涵继续附和“是啊,你妈妈她是为你好,可能有时候不注意,方式方法偏激了些。等你长大就懂了,别记恨你妈妈。”
许愿在外面冻了好几个小时,骤然回到温暖的室内,被冻红的脸又滚出一层薄红。
但此刻,被几个大人围在中间,她的脸几乎瞬间煞白。
他们没有说什么重话,也没有咄咄逼人地指责许愿,更没有像陶淑君先前那样粗暴地把她推出门外。
可许愿就是莫名感觉喘不上气,浑身发冷,像是回到了不久前,光着脚走在风雪里的时候。
许愿想为自己辩驳一二,对上大人们宽容中带着责备的眼神,嘴唇动着,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在姑姑姑父殷切的目光中,她还是给陶淑君道了歉“妈妈对不起。”
“这就对了嘛,母女俩是最亲的,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许建丽拍了拍许愿的肩,又惊讶道,“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快回屋把衣服换了。瞧这孩子,在外面都给冻坏了。”
大人们在客厅里继续说话,许愿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新睡衣。
室内的地暖烧得滚烫,她坐在床边,还是一阵一阵发冷。
许愿想不明白。
明明被关在门外无处可去的是她,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等着她道歉
浑身发凉,许愿抖着手,裹紧刚换好的新睡衣。
“砰”的一声,窗外,一簇烟火高高升起,在灰色天空中炸开。
这些年不允许私下燃放烟花爆竹,逢年过节,只有市政广场能统一点燃烟火。
许愿卧室窗户正对着市政广场的方向,刚好能看到窗外一束又一束升起的明亮烟花。
零点时分。
新年来临了。
第一簇焰火在空中炸开的时候,戚野踩着雪,悄无声息回到自家楼下。
他抬头看了眼,六楼黑漆漆一片,戚从峰大概已经睡死了。
但戚野还是没有上楼。
他不想冒着这个险,去赌戚从峰到底有没有醉醺醺昏过去。毕竟还有一种可能怀恨在心的醉鬼正守在门后,等着他掏出钥匙开门,然后扑上来用皮带、板凳、啤酒瓶。或者随便什么东西疯狂殴打他。
戚野不是回来挨揍的。
他把自己藏在单元门外的死角,屏息静气等了一会儿,确定戚从峰没趴在窗户上看他,才猫着身子,快步蹿到三轮车旁。
戚野此时无比庆幸,他没有把铁桶搬上楼。
在风雪里放了好几个小时,烤红薯已经没什么温度,戚野完全不在意,迅速从铁桶里拿了几个烤红薯。
迟疑几秒,又把个头最大的那个放回去。
防备着戚从峰随时会下来,戚野没进楼道,蹲在单元门的背风处。一边吃着有些发凉的烤红薯,一边忍着肩膀和腿部的疼痛,抬头看向头顶不断炸开的各色烟花。
焰火光芒明亮,照出男孩平淡到近乎漠然的眉眼。
又一年结束了。
还有五年,他就能彻底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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