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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聚会结束的第二天,许建达乘飞机离开西川。
他离开后,家里只剩下许愿和陶淑君两个人。好在今年开学时间靠前,又过了几天,就到了西川一中正式开学的日子。
这一天,许愿起得很早。
做好早饭,快速吃完,检查一遍书包里的文具,穿上鞋准备出门。
然后被陶淑君叫住“等等。”
许愿握在门把上的手一紧。
那一晚,她最后被陈诺劝了回去。回到包厢后,原本以为陶淑君即使不道歉,也会承认一下错误。然而包括陶淑君在内,大人们该聊天的聊天,该喝酒的喝酒。
完全没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许愿不能理解。
明明平时,大人总是让她反思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轮到他们自己做错了事,就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又委屈又伤心,这两天,许愿没怎么和陶淑君说话。
虽然她很清楚,以陶淑君的脾气,多半不会主动和她道歉。但她还是怀着一点儿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希望陶淑君能说声对不起。
哪怕只有一句也好。
“许愿。”但陶淑君一叫她的名字,许愿就意识到,不论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都绝对不是她想要听到的歉意,“你别着急走,回来。”
果然,陶淑君一张口就是“你这次闹脾气是不是闹久了点儿”
许愿难以置信地回头。
她闹脾气
她闹什么脾气了
“我跟你说,你这种性格到了社会上要吃大亏。”陶淑君浑然不觉,“为了一点事情就小题大做,连爸爸妈妈都要记恨。到时候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你肯定都说”
“哎哎哎”她瞪大了眼,“我话还没讲完呢你上哪儿去”
一点儿也不想听陶淑君继续唠叨,许愿直接拉开门,从楼梯跑了下去。
她跌跌撞撞往下冲的时候,还能听见陶淑君火气十足的声音“真是的成绩差性格也差到处都差劲像你这样的小孩儿,在班里没人会喜欢”
被陶淑君盖章“没人喜欢”的许愿,坐了十分钟公交车,到达西川一中。
西川是个不太大的北方城市,中学体量普普通通,一个年级六七百人,全校一共不到两千名师生。
许愿下了车,还没走到学校门口,就远远看见了在门口签到的何老师。
何老师也看到了她,冲她挥手“许愿”
许愿连忙跑过去“何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假期过得怎么样”何老师笑着摸摸她的头,“站这边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偷偷长个子啦”
许愿乖乖站那儿让何老师看“长了两公分”
何老师才从师范毕业没多久,许愿他们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年纪轻,她和班里孩子关系很好,大家都把她当成大姐姐。
许愿特别喜欢何老师。
因此更害怕陶淑君动辄要打电话给老师告状的威胁。
何老师仔细打量许愿一会儿“还真是长高了,我觉得不止两公分。”
“走吧。”她又拍拍她的肩膀,“咱们到班里去。”
许愿用力点头“嗯”
一大一小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一路上遇到不少学生。他们跟何老师打过招呼,又冲许愿笑“你今天来得这么早”
许愿也笑“开学第一天,当然要来早啦”
很快到了教室。
何老师故意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等到教室里的补作业大军手忙脚乱收起东西,才走进去。
许愿则背着书包,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许愿许愿”刚坐好,还没放下书包,后背就被狠狠戳了两下,戳得人直往前栽,“英语作业借我我单选还没写呢”
这控制不住的力道太熟悉,许愿无奈回头“石小果,你力气能不能轻一点儿”
石小果是许愿在学校最好的朋友。本人和名字完全不搭,常年留着一头比男生稍微长一点儿的短发,一年四季永远只穿裤子,对任何长度的裙子都嗤之以鼻。
拿江潮的话来说,石小果什么时候有个女生样儿,他就能取代陈诺成为年级第一。
江潮是陈诺的同桌,自初一进校以来,一直和陈诺保持着“你第一我也第一”的和谐稳定关系。
当然,他是倒数的那一个。
“就是石小果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结实”此时,江潮已经十分自来熟地把手伸进许愿的书包,开始找英语作业,“先借我啊我昨天赶了一天作业英语一个字都没动”
石小果立刻瞪他“江潮”
她立起眼,曾经吃过亏的江潮就是一哆嗦,冲讲台方向大喊“何老师救命”
何老师笑眯眯的“救谁的命你还是你的英语作业”
都有过学生时代,她自然清楚这帮孩子基本不会认真写假期作业,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像这种死命在眼皮下蹦跶的小孩儿,还是多少得说上两句。
江潮直接举手投降“我什么都没说老师你听错了”
恰好这时,陈诺背着书包进班。江潮嘴角咧到耳根,放弃和石小果争抢,高高兴兴回了自己的座位。
临走时丢下两根棒棒糖“你俩吃吧。”
石小果很是嫌弃“拿走碍事儿”看都不看,直接把棒棒糖扫到一边,也不管讲台上还有班主任,开始埋头专心致志补作业。
许愿抬头,对上何老师无可奈何的视线,两个人不由同时轻笑起来。
她替石小果收好棒棒糖,自己拆了一根放到嘴里,浓郁的酸甜味顿时从舌尖蔓延开。
是柠檬味的。
酸酸甜甜的味道里,许愿听着教室后排江潮大声问陈诺借作业的吆喝,给忙着抄单选的石小果递试卷,偶尔和过路的同学笑着打招呼。
她很喜欢学校,许愿想。
因为这里的老师同学们也很喜欢她。
离早读铃声还有二十分钟。
开学第一天,这个时候,绝大部分学生已经到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和周围同学嘻嘻哈哈,分享假期发生的趣闻。
戚野背着书包,站在餐桌旁,一动不动盯着正在吃饭的戚从峰。
今天戚从峰罕见起了个大早,去小区外的早点摊上买了包子馄饨和油条当然,毫无疑问只有一人份。此刻他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拿着油条,吃得满面油光。
偶尔低头喝一口馄饨汤,根本不理会站在一旁的戚野。
戚野不吭声。
他没动作,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看着戚从峰吃饭。
没一会儿,戚从峰就被看烦了“你看什么看”
“不是说了你自己赚学费”到底有点儿心虚,他说这话时偏头避开戚野的视线,“现在开学了,你没赚到学费关老子什么事儿”
戚野平静地纠正他“是书本费。”
感谢九年义务教育,让戚野这样的小孩儿也能最少读个初中,不至于小学还没念完,就被赶去工厂,在流水线上工作。
但学费能免,该交的书本费还是要交。1
一学期的课本加上配套练习册,总共在两百元左右。
“什么学费书本费的”戚从峰才不管这些,“你之前不是去端了盘子每天回来我都闻到你身上那么一大股火锅味你自己有钱自己交凭什么问老子要”
戚野原本只是站在桌边。
闻言,习惯性下耷的眼睛难得立起,猛然上前一步,直勾勾盯着男人。
平常没什么波澜的黑眸中蹿出一点儿亮光,锋利的,像一把被磨得锃亮的弯钩。破开皮肤、剖去骨头,一路摧枯拉朽,直直看到被血肉包裹住的心脏里去。
“爸爸。”戚野盯着戚从峰,一字一句,“你说呢”
这是他近几年来头回这么称呼他。
在北南打工的那些天,戚野的确赚了一些钱,数目还不算少。要不是临走那天直接在财务上领的工资,他几乎以为小赵和领班偷偷私下补贴了许多。
但那些钱一拿到手就没了。
戚从峰倒没挪用这笔钱去赌博,它们流向一个父子二人心知肚明的去处。
十几天过去,男孩右颊的伤已经结痂。拆去纱布,他顶着那道依旧分明显眼的疤,冷冷看向男人。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双眼黑沉沉的。
“你”戚从峰毕竟理亏,被这么盯着,直接恼羞成怒。站起身,从裤兜里掏出皮夹,抽出三张红票子,狠狠往戚野脸上摔,“行行行讨债鬼要钱就给你”
戚从峰拿的是新钱,力气大,摔在面颊上生疼。
戚野几乎下意识闭起眼,没等到预想中更加沉重的疼痛,再睁眼时,男人已经朝落在地上的钞票踩了好几脚“给你全给你你自己拿吧”
说完撤走了脚。
刚拿出来还是新钱,短短几十秒,红票子几乎被踩成了黑票子。
沾着因为戚从峰动作过大而掀翻的馄饨汤,皱巴巴、湿漉漉、脏兮兮的。
已经完全不成样子。
戚野根本不介意。
他蹲下身,把钞票一张张捡起来,擦干净,小心放到带拉链的口袋里。
关门、下楼,整个过程不紧不慢,一点儿不着急。
出了单元门,离开顶楼所在的视线范围,直到快要走出小区时,男孩才猛地甩开腿,拼命奔跑起来。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他不想在第一天就迟到。
在地图上,西川一中离戚野家有五公里。
戚野从小巷抄了近路,一路飞奔,终于赶在早读铃声响起之前,堪堪冲进西川一中的校门。
“哎哎”值周老师拦住他,“你的校”
老师原本想问戚野为什么不穿校服,目光扫过他身上的衣服,不由一怔。
戚野趁机开口“老师,请问初二3班在哪里”
这么多年,戚从峰做的唯一一件人事,大概就是在搬回西川后,早早办了他的转学手续尽管是在戚野主动提了五六次,挨过三四回打后不情不愿去办的,但总归没有真的让他没学上。
“三班在那边一楼。”老师给他指过方向,又迟疑,“你这孩子”
戚野冲她一鞠躬“谢谢老师。”
然后直接朝教学楼的方向跑去,完全没注意老师欲言又止的表情。
即使察觉到,戚野大概也不明白。
因为他今天并没穿那件穿惯了的桃红色棉衣,按理应该不会引人注意才对。
石小果顶着讲台上何老师的压力,八风不动,终于赶在早读课前,一口气抄完了所有的英语单选。
“可累死我了。”她呲牙咧嘴地揉手,“我就想不明白,你怎么能乖乖把所有作业都写完”
许愿示意石小果小点声“快别说了,何老师还在看你呢”
石小果抬头,冲何老师嘿嘿一笑,又把头转过来“反正待会儿要调座位,我就先坐你这儿不走了啊。”
和年级里某些班主任完全相反,何老师从不拿名次排座位,一直按的都是身高。
这个岁数的小孩儿正是最长个子的时候,往往一个假期回来就变了样,几个月不见能蹿一大截。所以每个学期的第一节早读课,何老师都要替大家调整座位。
许愿没意见“你坐呗,不过咱俩肯定当不成同桌。”
石小果个头高,和陈诺江潮他们差不了多少,一向被安排在教室靠后的位置。
许愿身高偏低,通常坐在前三排,即使这个假期长了两公分,也没办法和石小果坐在一起。
石小果倒是不在乎这个“只要别让我坐单桌就行。”
初二3班原来有五十名学生,上学期结束后转走一个。剩下的同学两人一桌,无论怎么排座位,总有人得单独坐。
“放心吧,没人单独坐。”石小果话说不收声儿,何老师坐在讲台上听见了,“这学期咱们班有个新同学,每个人都能有同桌。”
最后一排的江潮耳朵很灵“真的假的”
“这都要上课了,哪有新同学”他抻着脖子往前面一个劲儿地看,“老师你别诓我们啊”
话音刚落,早读铃声响起。
熟悉的音乐前奏里,教室前门处传来一声简短的男声“报告。”
往后的很多年,每当许愿回想起十三岁那年的戚野。
印象最深的,不是他除夕夜立在废弃旧楼顶端摇摇欲坠的模样、不是北风天里脸上那道结了薄薄一层冰的伤口、也不是水族箱旁小板凳上,奋力用网兜捞鱼时分明嶙峋的肩胛骨。
喊完那声报告,男孩站在门口。
没穿那件穿惯了的、发旧泛白的桃红色棉衣,他全身上下都焕然一新。新的书包、新的衬衫、新的裤子,脚上甚至还踩了一双雪白干净、没有一点儿污渍的球鞋。
不知道是因为这一身新衣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惯常漠然的眉眼多了点儿温度。
罕见的柔和几分,没有往日那么疏离冷硬。
除了这一身新衣服全是春夏之交的轻薄单衣外,一切都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1查阅了一下资料,义务教育免去的是学费,部分地区免除书本费,这里采用不免书本费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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