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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贵如油。
淅淅沥沥,吹落一地话雨。
康熙背着手站在南窗下,看了许久的雨。
兴许也没有多久,平时政事太忙,有批不完的折子,见不完的大臣。
这二十年出头,康熙记不起什么时候歇息过。
好不容易,迫不及待挤出了功夫去见卢希宁,她却
除了哭笑不得,还有愠怒,不甘与委屈。
她的眼眸太过明亮,她天真的话语,如同利剑直达心脏。
送她回去时,她毫不掩饰的喜悦与轻松。
“去你大爷的雨露匀沾”
“这雨,实在太过烦人”
康熙恨恨心想。
梁九功躬身在旁边候着,迟疑片刻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轻声打断了康熙的沉思“皇上,太皇太后差人前来,问皇上可否得空,请皇上过去慈宁宫一趟。”
康熙回过神,深深呼吸,抬腿往外走去。梁九功忙转头四顾,机灵的小太监已经抱上伞,他一把抢过来,撑开后举起挡在了康熙的头上。
到了慈宁宫,康熙身上沾上了些雨,亮晶晶的雨珠落在锦缎常袍上,看上去很是显眼。梁九功心里焦急,要是被太皇太后知晓,又该得心疼了。
到了慈宁宫门前,梁九功收起雨伞,递给迎出来的苏茉儿,他躬身上前拿出干净巾帕,半跪着替康熙擦拭。
康熙伸手推开他“无妨。”已大步走了进去。
赫舍里氏也在屋内,上前半蹲着福身请安。康熙愣了下,向坐在榻上的太皇太后请安后,顺手携起赫舍里氏“皇后有了身子,以后礼就免了吧。”
赫舍里氏起身谢恩,笑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礼不可废,我身子也没事。”
“冻得清鼻涕都流出来了。”康熙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躲在他身后避风的卢希宁。
那个女人真是,他虽说不责罚她,她也太大胆了,要是他反悔了呢
君无戏言,不知谁立了这个规矩,康熙深感讨厌。
“快过来坐。”太皇太后伸出手来,康熙上前在她身边坐下。
“哎哟你这手怎么这般凉,身子也湿了。春天还寒着呢,若是生病了该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握着康熙微凉的手,忙着扬声叫来苏茉儿,连声吩咐了一大堆,黑着脸说“你身边伺候的人怎地这般不上心”
梁九功吓得忙跪下来磕头告罪,赫舍里氏也起身,亲自捧上了热茶。
康熙眼瞧着太皇太后大动干戈,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都二十一岁了,太皇太后仍旧当他是孩子。
孝道为上,康熙先是告了罪,挥手斥退梁九功,接过干布巾随意掸了掸身上早已不见的雨珠,复又在太皇太后身边坐下,关心问起了她的起居饮食。
太皇太后一切都说好,“外面打仗的事我也不懂,你可别累着了自己。今儿个皇后来,说起了选秀的事情,听说你还没有圈定进宫的秀女,我就想着问一声。”
康熙不经意看了眼赫舍里氏,她端坐在下首,脸上盈满得体的笑容,移开目光淡淡说道“最近忙,后宫里也不缺人伺候,待我得空时,再圈定人也不迟。”
太皇太后顿了下,也没再多问,转而说起了闲话。
康熙不时附和一声,偶尔插几句话。下雨天黑得早,天色渐渐昏暗,太皇太后关心赫舍里氏,慈爱地道“皇后先回宫去吧,不用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婆子了。如今你肚子已显怀,下雨路滑,路上一定得小心些。”
赫舍里氏忙起身告退,康熙探身携着她的手臂“小心些。”
手指尖是光滑的锦缎,康熙指尖微凝,又想起卢希宁身上已褪色破旧的衣衫。
赫舍里氏起身,脸上浮起些娇羞,含情脉脉飞快看了他一眼,由伺候的宫女搀扶着走了出去。
康熙怔楞住,今日是十五,依着规矩,晚上他得与皇后一起用饭。
“得下倾盆大雨才能沾完吧”
康熙很是讨厌自己的记性,卢希宁的话,她的一切,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太皇太后看向门边,夸赞了句“皇后就是端庄识大体。这次你选进来的秀女啊,一定得懂规矩,姐妹和睦,好给皇家开枝散叶。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定不能留下。家和万事兴,皇家跟寻常老百姓家里亦没什么不同,妻贤子孝,男人才能在前面安心做事。”
康熙嘴里苦涩蔓延,太皇太后看似在说闲话,话里的意思他却明白。
往年选秀,很快就定了入宫的秀女,今年他的反常,令她起了疑心。
太皇太后睿智,她不会明着说,也知道他听得懂。
江山社稷,前朝后宫万世基业,他一生就为了这些。
他也想凭着自己的心意活着,他不懂什么是感情,不懂为何会直教人生死相许。
看着自幼相依为命的太皇太后,她头上已生华发,眼角皱纹密目。
心底有条暗河,波涛不平,掀起惊涛骇浪。
面上却什么都不显,说出来的话,记在起居注里,足够供后人景仰。
“皇玛嬷上了年纪,只管着颐养天年,哪还能让你操心儿孙的事情,不然就是孙儿的不孝了。”
太皇太后笑容满面,拍着他的手说“我知道你是个孝顺懂事的,你事情多忙得很,我也就不留你了。去皇后那里坐坐吧,她前面没了个孩子,这个孩子可别再出什么差错。”
康熙起身告退,走到屋外,廊檐下的灯笼已经点了起来,雨丝在昏黄的光里打转,扑在脸上凉意浸人。
梁九功撑开伞举在康熙头上,他面无表情伸手用力推开,大步往赫舍里氏所住的坤宁宫走去。
他就不想打伞,就不想为了江山社稷,为了这为了那,偏偏没有为过自己保重龙体。
赫舍里氏早已在门口迎着,眼瞧见康熙一身雨雾走来,她规规矩矩请完安,连声招呼伺候的人送热帕热汤水上来。
康熙开口拦住了她“不用麻烦了,传饭吧。”
赫舍里氏愣了下,依言传了饭。康熙在暖阁塌上坐着,宫女太监提了热水进来,跪着举起银盆伺候他净手,赫舍里氏在旁边帮着递布巾胰子。
康熙看了她一眼,嘴动了动,把不用她伺候的话咽了回去。
桌案上摆满了饭菜,康熙与赫舍里氏分别落座,太监与宫女立在身后布菜。
赫舍里氏亲自舀了碗老鸭汤放在他左手边,温声说道“前朝事情繁忙,皇上最近清减了不少,老鸭汤下火又开胃,皇上尝尝吧。”
康熙勉强露出个笑容,舀了勺汤喝了,说道“你也多吃一些。”
赫舍里氏谢了恩,舀起汤喝起来。康熙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她用饭向来斯文,一小勺一小勺慢慢喝汤,拳头大的汤碗里,小半碗汤几乎没什么变化。
“卢姑娘胃口好,一大海碗的豆汁儿,喝得干干净净。”
卢希宁双手托着比头还大的粗瓷海碗,小心翼翼走着的模样,在他眼前不断浮现。
康熙食不知味用完饭,漱口之后坐下来吃了碗茶,陪着赫舍里氏说了会话,起身回了乾清宫。
梁九功招呼着太监,拿了干爽衣衫上来,要伺候康熙换洗。
他背着手站在窗边,看着影影绰绰的庭院。
她在做什么
下雨天,就不能在墙角蹲着喝豆汁儿了吧
下雨天冷,清鼻涕会再出来吗
雨露均沾,这句话不断在耳边回荡。
康熙深深闭上眼,呼出口气,他不能再想了。
转过身,由梁九功伺候着换了衣衫,走到御案前坐下,拿出今日未完成的数学习题,低头认真做了起来。
到了歇息的时辰,梁九功上前出言提醒,偷瞄向铺开的纸,上面还空着大半,笔尖的笔墨已经干涸凝固。
康熙放下笔,终是问道“卢氏近几日在做什么”
梁九功一惊,琢磨着小心翼翼回话“回皇上,卢姑娘近日未再出门半步。”
康熙意外地抬起头看来,“连豆汁儿都不喝了”
梁九功说道“卢姑娘依旧喝豆汁儿吃焦圈,不过每天由卢腾隆出来买回去吃。”
这是明晃晃在躲他呢
不悦不甘迷茫心痛,康熙也分不清楚究竟是何种心情。他盯着面前只完成了一半的功课,烦躁莫名,伸手将纸揉成团,死死捏在手中。
直到手指关节泛白,隐隐作痛,康熙努力平息下胸口的翻腾,猛地起身吩咐道“仔细去安排好,不许声张出去,我要出宫。”
梁九功心中顿时大骇,觑着康熙的神色,不敢多言,飞快退下去安排了。
卢希宁睡眼惺忪,从温暖的被窝里被挖起来,胡乱套上衣服出了门。
梁九功提着盏小小的灯笼,上前恭敬迎着她来到暗中的角落里,将她请上马车,看着面色沉静望着她的康熙,一时还没有回过神。
康熙看到她呆呆的模样,满腔的不安躁动,奇异得到了抚慰,嘴角上扬,手在她面前挥过,轻快地问道“还没有睡醒”
卢希宁冲口而出道“我的乖乖,竟跟戏文里唱的一样,书生夜里私会小姐,我们这是要夜奔吗”
康熙被她逗得笑个不停“哪里学来的怪话,以后可得少去看乱七八糟的戏。”
卢希宁听到他笑的笑声,打了个激灵回过了神,赶紧起身要请安,康熙轻轻按住了她“别去管这些虚礼了。”
卢希宁顺势坐了回去,坐到一半,马车动起来,她照着惯性往前扑去。
康熙眼疾手快拉住了卢希宁的手臂,她跌坐回去,哎哟叫了一声,这下彻底清醒了。
“摔痛了”康熙上下打量着她,急着说道“摔哪儿了,我瞧瞧。”
卢希宁在座椅上磨蹭了几下,暗自翻了个白眼“皇上,摔到的地方不好拿出来看,不过没事,正好醒神。”
康熙神色讪讪,这就是关心则乱吧。
卢希宁深吸一口气,说道“皇上,奴才没睡好的话,会有起床气。如果奴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请皇上别怪罪奴才。”
康熙本想说那你别说不该说的话,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我不怪你,你我随意就好。”
自从去了白塔寺,知道康熙的心思之后,卢希宁没有瞒着卢腾隆。两人商议了许久,也没有得出什么结果,面对着皇权,他们根本无力反抗。
兄妹俩都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卢腾隆还摩拳擦掌准备上进,每天都按时去衙门点卯当值,打算做出一翻成绩,以后好给卢希宁依靠。
卢希宁听卢腾隆说了许多宫里的弯弯绕绕,她好不容易听明白了,最后发现自己就算都懂,也没什么用。
她听过一句话,性格决定命运。哪怕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她也做不出该有的反应,因为那不是她的本性。
卢希宁说道“那好,皇上让奴才随意,奴才就随意了。皇上,奴才请问皇上,是不是奴才一定得进宫”
康熙失笑,她的随意还真是
“你为何这般问进宫难道有什么不好吗或者,我有什么不好”
卢希宁认真地回答“进宫当然有好有坏。皇上先前说,宫里的嫔妃四季都会做新衣衫,吃穿不愁,还有月例银子可以拿。进宫做娘娘,只要活着,就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是大清最尊贵的女人。”
康熙忽略了她那句只要活着的话,问道“那坏处呢”
卢希宁坦白地道“坏处就是,后妃又不能出门,一辈子都关在宫里。仔细说起来,大清最尊贵的女人,就限于后宫那片天地吧,就,很名不副实了。”
康熙被噎得半死,很后悔自己的心软,没有拦住她。
马车角落点着小小的宫灯,她的脸在昏暗的灯光里明明灭灭,那双眼眸,跟星辰一般闪亮。
康熙要训斥的话,到嘴边打了个转,闷声说道“你成天在外面瞎逛,还没逛够吗”
卢希宁嗯了声,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没逛够啊,皇上也喜欢跑出来,肯定是宫里太无聊了,对吧”
康熙哭笑不得,斜睨着她说道“那我若是经常带你出宫走动,你是不是就愿意入宫了”
卢希宁啊了声,惊喜地问“皇上,奴才可以选择吗”
康熙直觉不对,却在她比春日还明媚的笑容下,神使鬼差点了点头。
卢希宁飞快地,干脆利落回答他“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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