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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从未有过现在的恐慌,心瞬间往下坠落,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旋即,无边的愤怒烧得他几乎发狂“你想要什么我低声下气你不满意,给你皇后之位,你也想都不想拒绝,你要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做,你说啊”
卢希宁神色悲悯,就那么静静望着他。
“你不能这样残忍,给了我这么多美好时光,又硬生生要夺走。”康熙慌乱得手足无措,紧紧搂住卢希宁,不断亲吻着她的脸,语无伦次,不断承诺保证。
“卢希宁,你听我说啊,我知道选你做皇后,会遇到很多困难,可是有我在,我会护着你,包括你的家人,我会提拔你大哥,以后入朝听政,照顾好他们,你相信我好不好你做了我的皇后,才算是我的妻子,先前你不是说,嫔妃也是妾吗如今你不用做妾,是做我的正妻,我要堂堂正正娶你进门,让你能从午门正门进宫,昭告天下,让你接受四方朝贺,与我一同享受无上的尊荣。”
卢希宁任由康熙抱着,不挣扎不反抗,也不做声。
康熙心里刺痛,慢慢放开了手,许久之后,低低说道“卢希宁,你再多想想,别这么快拒绝,等我们彼此都冷静之后,再好生谈谈,好吗”
卢希宁轻轻点头,说道“好。”
康熙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牵着她的手去到书房,说道“我们去写字,我看看你的字写得如何了,有没有长进。”
上次写了两人的名字,最后就腻歪在了一起,无尽欢愉之后,居然是无尽的辛酸。
康熙心又猛然抽搐一下,他稳了稳神,铺开纸磨墨,打起精神说道“你来写。”
这段时日卢希宁在家学习,现在写出来的字,虽称不上好看,一笔一划已经很端正工整。
康熙看着她的字,止不住的难过。
他失约了与她一起过端午的约定,错过了杏成熟的时候,也错过了教她写大字。
总是在忙碌,总是在错过,一不小心就即将失去她。
卢希宁心无旁骛写着大字,康熙站在旁边看,目光渐渐从纸上移到她身上,痴痴望着她柔婉的侧脸。
自从认识她之后,他的人生跟着鲜活,她的一颦一笑,说过的每句话,他总会拿出来不断回味,给苦闷的生活,带来无数的安慰。
如果她与别人在一起,也会这样对那人吗
康熙想不下去,走上前从身后轻拥住她的腰,柔声叫她“卢希宁。”
耳边是康熙灼热的呼吸,卢希宁手一抖,笔尖的墨汁滴到纸上,溅开墨汁点点,她放下笔,依偎在他怀里。
就这般相互依偎着,两人都未说话,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外面乌云盖顶,不时有闷雷炸响,屋子里也变得昏暗。康熙不想点灯,他喜欢现在的昏暗,好似他与卢希宁能藏起来,躲避现实的艰难。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掌上,手指不时摩挲几下,亲吻她的侧脸,再与她十指紧扣。
就这般相拥到天黑,卢希宁动了动,康熙很快察觉到,哑着声问“饿了吗”
卢希宁嗯了声,康熙亲了下她的脸,松开手唤来梁九功掌灯摆饭。
小太监轻手轻脚提上饭食摆好,梁九功点上灯盏,领着他们悄然退出屋。
康熙拿起酒壶倒酒,问道“要不要喝一杯”
卢希宁摇头拒绝“我酒量不好,与大哥偷喝过两次,我们都喝醉了。开始的时候喝得高兴,醉了其实很不好受,尤其是酒醒的时候,很灰心丧气。”
康熙只倒了小半杯黄酒,“以前我平时也几乎不喝酒,就算喝也只两三杯,我得时刻保持清醒。最近事情太多,累得很难入睡,太医院开了安神汤,我从来不喜药味,干脆在睡前喝些酒,勉强能睡得好一点。”
桌上摆着八宝鸭,蜜炙鹿肉等菜,卢希宁向来不挑食,却食不知味,一口未碰。
康熙慢慢喝着酒,也几乎没动筷,一瞬不瞬望着她,问道“不合口味吗”
问完之后,卢希宁只答了句太热有点腻,康熙却愣住了。
他从没问过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颜色料子的衣衫,喜欢珍珠还是玉。
他给他备着锦衣华服,她身上依旧穿着旧布衫,不戴任何饰品,头上系着最简单的头绳,从内到外,简单得一眼可以看透。
偏生她又落落大方,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明朗如秋季的天空。
康熙此时发觉,他从没看透过她,也愧对她。
黄酒在嘴里的甜,变成了无尽的苦涩。
天空中的云,有时伸出手好像就能触碰到。其实,真如她先前所言那般,他们之间的距离,比天与地还要遥远。
桌上的饭菜几乎原封不动摆着,卢希宁没了以前的好胃口,略微动了几筷子,康熙只吃了两杯酒,连筷子都没提起来。
饭后漱完口,两人坐在塌几上吃茶。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滴打在瓦片上,积聚成水流倾泻,窗棂关着,屋子里还是一片风雨声。
卢希宁侧头看着窗外,茶碗里的茶凉了,康熙给她换了热的茶,试探着说道“下过这场雨,天气会凉爽下来,京城的秋天就来了。我最喜欢秋天,地里的庄稼成熟,报灾的折子会少很多,我也会闲下来,到时候我们去庄子上骑马。”
卢希宁回头看着他,没有回答去庄子上的话,只笑笑说道“平时抱灾折子多,主要是庄稼产量太低,秋收之后也只能勉强吃饱饭,总体来说,老百姓还是穷了。”
康熙自嘲一笑,“皇帝不好当,没一个皇帝不盼着天下太平,拥有盛世河山。罢了,说这些也没意思。这雨一时半刻不会停,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阵”
卢希宁看着他,干脆利落问道“你是想睡觉吗”
“想,日思夜想。”康熙也干脆利落回答,俯身亲她的眼,她的双眸太明亮,令他感到无所遁形,一切的小心思都无法隐藏。
“我又只想就这般抱着你,睡觉也远远不够。”康熙继续喃喃说道。
卢希宁直视着康熙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现在我们好好谈一下吧。先前我叫了停,是因为我要确定一件事。我不会进宫,如果你能接受做我的情郎,我们可以继续睡觉。”
康熙嘴里苦涩蔓延,该来的还是来了,怎么都躲不过。
“卢希宁,你明知我不会答应这件事,如今再提出来,是故意要让我为难吧再说,如果你有了孩子的话,算是谁的”
卢希宁答得理所当然“算我的,反正你也不缺孩子。”
实在是太过荒唐,皇家的孩子哪能流落在外。
偏偏她的神色平静,仿佛说着天气般,坦率又真挚,像是一把锋利又温柔的刀,毫不手软砍向他。
“卢希宁,不是这样。”康熙神色落寞,低声解释道“我无法见到你与别人在一起,连想都不敢想。我会嫉妒得发狂,然后会杀了那人。”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卢希宁苦笑,淡淡说道“既然你不答应,这件事就作罢,从此以后我也不会再提。相信你对我所有的承诺是真,我也从没有怀疑过你的真诚,是我不相信自己。”
卢希宁停顿下来,笑了笑“如果仁孝皇后没有薨逝,我说不定就进宫了。这段时日,我看到很多,也想了很多。我是人,人不可能一成不变,肯定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我进宫之后,身份变了,想法也会跟着改变。我不怕宫里的规矩森严,明白写出来的规定,只要遵守就没有问题。可你我都知道,不是这样简单,因为规矩之外,还有许多不能见光的东西。”
康熙神色哀哀,卢希宁的话太过犀利,他无法辩驳。
不管是后宫前朝,不是所有人都会听从规矩行事。律法不允许官员贪腐,就算冒着砍头的风险,照样会有官员去做。
“你有无数的嫔妃孩子,绝不可能做到无视他们的存在。至于背后的真相如何,事实摆在面前,很难去说服自己。比如仁孝皇后的葬礼,轰轰烈烈,我看到的时候很迷茫,其实哪有真假,你做这些的时候,估计也分辨不出来,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康熙听到她的怀疑,又委屈又愤怒“卢希宁,我都解释了这么多,你从头到尾都没相信过我,对不对”
卢希宁没有回答,照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开始的时候,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因为你是皇上,如果我进宫生了孩子,以后就不得不面临争皇位的问题。对着天下江山,我不敢保证不会心动,以后我的孩子不会心动。使出百般手段去争去抢,杀人,诬陷,拉帮结派”
她闭上眼睛,深深吐出口气,拼命让自己停下来,不敢再多想。
她是科学家,如果她真动了杀心,会有无数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将毕生所学的知识拿来杀人,变得面目全非,那才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还有啊,皇后之位,对我诱惑真挺大的。不过我一定不能接受,这件事不对。你现在面临的情况,我也多少了解一些,你选我为后,对权贵老臣来说,你是直接在打他们的脸。他们一方面会对付你,一方面会对付我。不过男女之间的一点感情,最后弄得你死我活,实在是太不划算。别的不多说,你现在敢保证,会立我以后的儿子为太子吗”
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康熙浑身一个激灵,怒意伤心难过委屈,变成了无尽的悲哀。
他无法做出任何的保证,抛开朝政局势不管,天家父子亲情淡漠,他就算做了保证,他自己不信,卢希宁也不会信。
卢希宁淡然一笑,说道“我们都不要为难自己,也不要高估自己。如果我对你全无感情,我就进宫了,因为我会无视你的种种辛苦。就因为有情,所以我不能让这段情太过沉重,最后变了样,就停留在这里吧,还能给彼此留下些美好回忆。”
康熙瞬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揪住心脏,狠狠一拧,痛得眼前一片模糊。
第一次听到卢希宁对他承认自己的感情,却是在他们要分别的时候。
“京城对大哥来说,并不那么美好,这里发生了太多伤心的事情,他不喜欢京城,所以我会与大哥大嫂一起离开。”
如果留在京城,他们之间很难彻底了断,卢希宁从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断的话,就不要再留任何的念想。
这个时代的交通与通讯都不发达,远离京城前去广东,舟车劳顿,康熙又是皇帝,不能轻易出京,这辈子都没有再见的可能。
康熙闭眼,等纠成一团的五脏六腑缓和了些,从喉咙里挤出丝声音“卢希宁,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吗”
卢希宁摇头,坚定地说道“没有。”
康熙想对她笑,却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卢希宁,你走吧。不管去哪里,都给我递个消息,别的我兴许做不到,我保证,只要我活着一日,就能护着你一日。”
卢希宁说了声好,站起身往外走“不用送了,离别怪伤感的,就此别过。”
康熙脑子里空空荡荡,心也空空荡荡,失神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过了一阵,猛然站起身,跌跌撞撞追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昏暗,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泛起阵阵水花涟漪。
康熙茫然四顾,除了摇晃的灯笼,天地间混沌一片,卢希宁早已不见踪影。
站在屋檐下,任由风卷起雨水扑在脸上,绝望地闭上眼,一时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七月流火,一场雨之后,天气就凉了下来,中秋很快来临。
上朝下朝,见大臣批折子,前朝后宫,康熙的日子,与以前也无什么不同之处。
除了偶尔望着某处发呆,深夜突然抽搐着醒来,心中荒凉一片。
康熙知道,他再也回不到从前。
卢希宁在他心里扎了根,又残忍地拔起来,从此,那里就留了一个洞,永无愈合的可能。
中秋节庆,宫里办了筵席招待朝臣,君臣一起赏月。
康熙依着规矩举杯,说了一番吉祥话,朝臣下跪谢恩,共同举杯饮酒,祝贺圣体躬安,大清海晏河清。
无人敢劝他酒,只需举杯做做样子就行,他却一饮而尽,连着喝了许多杯。
卢希宁说,酒醒之后,其实会更难过。
他舍不得那点醉酒的愉悦,喝醉之后,她偶尔会入他的梦。
梁九功在一旁伺候,康熙这般喝下去,很快又会喝醉,却不敢上前去劝,只能干着急。
一个小太监上前,低声回禀了几句。梁九功浑身一凛,低声叮嘱了几句,挥手斥退小太监,上前在康熙耳边低声说道“皇上,卢姑娘差人递了东西进来。”
康熙举着酒杯的手停留在了半空,片刻后,手不断颤抖,酒杯里的酒洒了出来。
梁九功跟在康熙身边,清楚他与卢希宁之间种种过往。这段时日康熙的落寞消沉,亦全部都看在眼里。
此时见康熙如此激动,眼睛一酸,忙眼疾手快上前,伸出双手接过了酒杯,飞快小声禀报了小太监的话“皇上,奴才已经让人去做了准备,等席散了之后,皇上就能看到。”
康熙一言不发站起身,大步离开。梁九功顿了下,忙扬声对大臣说了几句,让他们随意吃喝。
走出太和殿,被凉风一吹,康熙冷静了些,望着头顶的明月,吩咐道“备车出宫。”
梁九功不敢多说,赶紧去安排,马车驶出宫门,来到了白塔寺。
小太监捧着包袱在塔下候着,康熙大步流星踏上楼梯,转过拐角不见了身影。
梁九功跟在身后,小太监趁机上前,将包袱递了过去,低声说道“梁爷爷,这也是要交给皇上的东西。梁爷爷先前吩咐过,奴才没敢打开看。”
梁九功接过包袱垫了垫,说了声知道,忙追了上去。
到了塔顶,康熙站在廊檐的阴暗处,挺直修长的身影,看上去说不出的孤寂。
梁九功垂下头不忍再看,轻手轻脚走上前,回禀道“皇上,这也是卢姑娘送来的。”
康熙伸手接过包袱,打开包袱皮,紫貂光滑的皮毛,在月色下散发着隐约的光芒。
那天剪披风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乖巧蹲在那里,他看着她笑,凛冽的寒风都变得温柔了。
康熙心炖炖的,一片麻木。
紫貂披风里面,还有几本书一封信,他将包袱递给梁九功,撕开信,上面只寥寥数语。
“皇上,我与大哥大嫂一行,已经启程前去了广东。紫貂披风还给皇上,实在太过贵重,广东热也用不上。至于书,希望皇上能拿去做为蒙童的启蒙教材。我坚持认为只学八股文无法改变大清现状,需要多学其他知识。大清天下聪明人很多,如从蒙童学起,只耐心等待,未来一定会大不同。祝一切安好,卢希宁。”
看完信,康熙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收起信,梁九功及时递上了书。
他接过翻看,没有经史子集,封面上分别写着数学几何天文,另加科学与拉丁语词汇。
康熙随手翻开数学,里面的知识从浅到深,其他的几何与天文亦一样。
只有科学这本书,里面的知识光怪陆离,涉及到天地万物,书中提出许多引人去思考的问题。比如关于医学方面,提出的问题有人的血液中,究竟有何奥秘。
无法形容的滋味在心尖蔓延,康熙想笑,又想哭。
笑她的聪慧,哭她的残忍。
梁九功站在一旁,几乎快被康熙身上浓浓的悲伤淹没,他暗自擦拭了下眼角,前去对小太监吩咐了几句。
很快,塔下一声巨响,焰火腾空而起,七彩斑斓,绚丽夺目。
康熙微微仰着头,光芒变幻落在脸上,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觉着眼角有光。
焰火艳丽夺目,比寻常见到的,颜色丰富清晰,高度更是无法相比。
最后,七彩的光芒,在天际变幻成几个大字。
“天下太平,盛世河山”。
离别时,康熙没有流泪。
此刻他眼里也干干的,心中,泪却像离别的那晚,大雨倾盆。
认真算起来,他与卢希宁之间的感情,连一个春季都没撑过。
如焰火般,绚烂一场,很快就散了。
他余生的感情,都埋葬在了这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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