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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才要命呢。老身就是死，也不想被鬼杀死，那可是没法转世投胎的”章氏啐了儿子一口，显然是拿定了主意。
她一辈子吃斋念佛的，每月初一十五都去上香点灯是做甚么，不过是求活的长久一些，死后不用下地狱受苦，来世接着投个好胎罢了。
这要是被鬼给杀了，那就是横死，按照大师说的，被厉鬼所杀，那都是报应，沾染上厉鬼的怨气，想投胎都投不了，只能留在黄泉里头做那永世不得超生的野鬼。
她可吃不了这苦头，谁说都不成
章氏下了决心，就痛快把事情真相都说了出来。
“就是赵宵那小畜生，好容易一家人聚在一起，汴京又在闹鬼，老身本是拘束着他们都在家里抄佛经。谁想这小畜生不争气，竟看中他二叔母身边一个叫翠翘的婢女，讨要不成，想悄悄动手，没想错手把人给打死了。当夜宅子里就不清净，厨房里存的家畜全都死了个干净。赵宵第二日一早就说要搬到这里来避灾，老身没答应，后来又过了一日，家里仍是出事儿，老身没法子，想着不如试一试，就压着家里人搬到这儿来住。”
章氏说了这一大篇话，拍着大腿委屈哭道“五郎啊，叔婆也是没法子，这汴京城里事儿够多了，哪能还为一个女婢的事情去麻烦包大人。老身原想着，待这作乱的鬼怪被除了，再让家里人好生赔些钱财给那翠翘的家里人，便是要打要罚，咱们也是认的。”
“对对对，咱们都认的，都认得，就是一时半会儿不好去麻烦包大人。”赵寿没想到老娘还记着找个借口，忙和其他人一起在后面符合。
这是在说自己没有包庇，赵宵也有悔过之心
李晔没有拆穿赵家人的说辞，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赵宵。至于甚么丫鬟奴婢人命案，那是开封府的事情。反正没有变成鬼，就不归他管。
“既然如此，那就请宣果校尉出来将事情由来说清楚，如此方能抓住那作乱的鬼怪。”
听到李晔这话，赵寿这些人吓了一跳。
这话的意思，家里是真有鬼，不是有人装神弄鬼
就算是之前再头铁的赵家人，这下也忍不住了，他们就是为躲避厉鬼才跑回来聚在一起住的，现在可好，杀宗室的女鬼没找到他们头上，反而被赵宵给拖累，这都是甚么事儿
就有一个老头站出来道“大嫂，都这时候了，你还要包庇那小畜生不成，人是他杀的，可不能把咱们一大家子人都给连累了。”
章氏瞪了老头一眼儿，心道你说的轻巧，真出了事儿，赵宵你还不知道，他进了开封府才不会管那么多，肯定一通胡言乱语。
不过她衡量轻重过后，觉得还是女鬼更要命，就道“从昨儿晚上，他就一直躲在书房那间暗室里，说只有那里头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这种宅子还有暗室
李晔心思转了转，吩咐王朝，“带几个人去请宣果校尉出来。”
王朝早就想把人给弄出来了。甚么玩意儿，居然敢在开封府杀伤人命，而且一听那丫鬟就是雇佣的，绝不是官奴，这就算杀良。杀百姓，还是大宋人，按大宋律例可是死刑，落在包大人手里就是狗头铡伺候。这一屋子居然还委委屈屈的喊冤。
赵宵虽然是宣果校尉，不过是虚爵，拳脚功夫轻浮的很，按理这宅子小的很，不过眨眼王朝就能把人给弄回来，谁知过得一刻，只回来个衙役。
“公子，出事儿了。”
李晔眉眼微动，等衙役禀报。
“赵宵死了。”
“死了”闹鬼么，不是被鬼杀就是和鬼有勾连，至于跟鬼当朋友，那就是纯粹开玩笑。
李晔不意外赵宵死了，他意外的是那衙役都已经见过水中异类，见到死去的赵宵，脸色却比见了鬼还要难看。
这时候章氏已听见了，当即失声大叫道“你说甚么，我家，我家宵儿死了”
别看章氏一口一个小畜生，为保住自己的老命还把赵宵给抖出来。但赵宵是长子长孙，在章氏长子死了之后就接过赵家的担子，章氏这辈子是要赵宵来奉养的。可现在赵宵却死了。更要紧的是，赵宵死了，赵家就连唯一能拿出来顶门户的宣果校尉也保不住了。今后赵家除了宗室这一层身份，就是彻头彻尾的平民，这可怎么办
章氏遭遇重击，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赵家人顿时乱成一团，生怕章氏受不住打击也跟着走了。
这乱糟糟的场面，李晔一点都不感兴趣，留下两个衙役看住赵家人不要乱走，自己去了后头的书房。
“公子。”王朝等人这时候也称呼李晔为公子了。见李晔过来，王朝脸色铁青垂着头道“是小人等无能，未曾留下作乱的女鬼。”
李晔看着书房大开门户背后断成两截的门栅，问道“这是你们打断的”
“是。”王朝道“小人等敲门，赵宵不肯打开，小人又等了片刻，谁知就听到里头有惨叫声。小人唯恐出事儿，赶紧破门而入，可惜还是迟了。”
李晔俯身捡起地上一截木头碎片仔细看了看，又仔细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间书房很小，不过五尺见方大小。除了面对门的方向摆着一张铜红色书案外，就只有左右靠墙的地方放着两个三层的书架子。这书架子打造的也很是粗糙，不过是简单用清漆刷过的老竹。书架上零零散散放着约莫百十来本书，书少，蛐蛐罐子、猫食盆这些玩器却是不少，而且很多都做工精美，瓷胎细腻，一望而知并不便宜。除此以外，书房中就没有其余陈设了。书案上更是空空荡荡，连支笔都没有。
不，不对，没有笔，却有一个笔架。
李晔走过去拿起笔架看了几眼，用帕子将笔架包起来丢给王朝，“收好了，带回去给你们包大人。”
王朝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收好。
这时候李晔才分出心思给吊在房梁上的赵宵。
没错，赵宵是被吊死的，穿着一声中衣被吊在书房顶部最粗大的房梁上。依照赵宵的身高，就算是站在书案上，也离房梁少说还有两尺多。加上王朝他们在外面听到的动静，赵宵除了是被杀，还能是甚么
不过么，李晔指尖弹出道气刀，两个衙役上前把人接住放在地上。李晔蹲下身体摸了摸赵宵的脸，立即察觉到不对。
赵宵身体冰凉僵硬，根本没有刚死之人的柔软，也没有半点余温。
王朝这时候也察觉到不对了，“公子，这，小人等分明是亲耳听到赵宵叫声的。”
李晔这时已站起身拿出两道清水符招来几道甘泉给自己净手。见王朝惊讶不已，不以为意道“你是听到，又不曾看到。”
“可，可这门锁着，小人等就在门外面，这书房又这般小，那密室小人等也检查过了，不过就是一个藏粮的地窖，如果杀他的人装作他模样出声，不可能躲过小人等的眼睛。”
也难怪王朝着急，如果赵宵真是早就死了，那就等于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杀了人再瞒过他们从容离开。他跟在包大人身边这么多年，还没出过这种篓子，这岂不是大大丢了开封府和包大人的脸面。
“你也说了，杀他的是人才躲不过你们的眼睛。”李晔洗过手，目光古怪的落在远处。
王朝傻眼了，结结巴巴道“公子您的意思是，是说那鬼是我们来了之后才走的”
衙役们个个都吓出了冷汗，这可是刀口上走了一圈啊。
李晔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轻声反问道“谁说它走了，谁又说它是鬼”
“没走”几个衙役当即将刀十分警惕的对着周围左看右看，仿佛随时可能有几个鬼怪跳出来。至于李晔后面那句，都无人放在心上了。
“放心，它不想杀人，它只是想报恩罢了。杀赵宵的，的确早就走了。”李晔也不逗弄这些衙役了。毕竟他们也挺可怜的，今天还没消停过，个个身上都挂了彩。
看李晔还是一派轻松，王朝无奈苦笑道“公子，还请您施展神通，小人等实在受不住了。”
李晔笑笑，随意的抬起右手挥了挥，就好像是在召唤甚么东西似的。站在他身边的王朝等人只感觉一股磅礴清灵之气从身前卷过，化作一只巨掌，这巨掌横过书房这院落，又越过那小小的正院，落在了大门后不远处的那个水瓮里，然后摄回来一尾金鲤。
“这，这”王朝揉了揉眼睛，盯着在李晔掌心上方拼命挣扎，一看就极为肥嫩的金鲤，结结巴巴道“您是说方才在里头的，是这这鱼妖”
“鱼妖”李晔听到这称呼，挑了挑眉。
都能被公子抓出来，肯定不是普通的金鲤，不是鱼妖，难不成还是鱼仙
“它么，修为浅薄的很，不过是仗着天生血脉，能实处些幻术蛊惑的你们神智，让你们以为屋中有人说话罢了。这小东西，连横骨都不曾化，算甚么鱼妖，认真说来，只能算是个鱼精。”李晔在这肥肥的金鲤嘴上点了点，警告道“再胡乱折腾，就把你带回去红烧。”
原本啪嗒啪嗒拍打着尾巴，试图把李晔全身都沾染上水渍的金鲤立时绷直鱼尾不动弹了，身体僵硬的就像一条死鱼。
“呵。”李晔冷笑一声，从书架上摄来一个猫食盆，将这尾金鲤丢了进去，暂且把它放里面养着。
看在这金鲤气息干净的份上，他暂且饶这小东西一命，毕竟有些事情，还要这小东西说出来。
看李晔安置金鲤，王朝也松了一口气。按照规矩，这金鲤不是杀人凶手就是帮凶，是应该带回开封府去。可这东西是鱼妖，不，是鱼精，开封府寻常的牢房哪里管的住，既然公子愿意接手，那自然是最好。
王朝看李晔将猫食盆连同金鲤往袖口一送，东西就消失了，眼中闪过一丝羡慕，恭敬的问道“公子，后面该如何”
李晔赏了他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提点道“杀赵宵的的确是个女鬼，若我没猜错，应该就是赵宵杀死的那丫鬟。那女鬼杀了赵宵，早就走了。你们暂且将赵宵带回开封府，把事情禀告包大人，请包大人按寻常案件追查就可。”
这，都说杀人的是报仇女鬼了，还要查甚么
见到王朝等人疑惑的眼神，李晔摇摇头道“此事还有不少值得探究的地方。最要紧的，就是我也想不明白，赵宵到底为何要带着家中许多族人搬到此处来住。”
一个衙役小心翼翼道“不是说家中闹鬼避灾”
“闹鬼避灾”李晔笑了一声，反问道“他怎么知道躲到这儿就能避灾，莫非真是神人托梦真有神人庇护他，他为何还是死了”
何况杀他的是那丫鬟，这种新生的怨灵其实浑浑噩噩，连现身吓人都办不到，何况是杀人。他进书房时就感受到了，那丫鬟的阴魂杀了赵宵后，与其说是逃走了，不如说是被风吹散了魂魄，只怕那丫鬟的三魂七魄现在也没剩下多少，再过几个时辰可能就会彻底消散在天地之中。这正是那丫鬟借助这宅子的阴气强行复仇所要付出的代价。
是的，河水中没有阴气，草丛中只有残余的阴气，阴气最重的，恰恰是这栋宅子。赵宵出来躲鬼，结果躲到一个阴宅，其中原因，不值得探究么
而赵宵决定搬到这儿来时，还是个活人，活人的事情，当然交给包拯。
李晔坚持权责分明，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王朝让他转告包拯后，就打算回雍国公府歇一歇。他得赶回去梳洗一番，今晚还要领任务奖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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