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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相手下为他卖命的官员、死士多如牛毛,铲除异己的手段狠辣,有个来京述职的地方县官不过是在茶楼、大庭广众之下,质疑他针对太子动机不纯,没过几天便被发现惨死在阴暗小巷,割去了舌头。
刘相狼子之心昭然若揭,却迟迟抓不到足以定罪的证据,县官惨死的案子查到最后,仍是不了了之。
一朝之相,他拥趸众多,若想制裁他,须能服众。
这日,沈沣奉诏进宫。
御花园冬梅已经开了,陆问君站在窗口赏花。阁楼里烧着炭火,熏熏热意,驱不散冬日彻骨的冷。
宫人都被遣退,两人在屋内说话。
陆问君兵行险着的计策刚一提,沈沣便斩钉截铁道“不行。这个法子太危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老狐狸生性多疑,行事异常谨慎,在他身边安插的眼线都轻易近不得身,若不下够本,怎么请他入瓮。”
“雁过留痕,刘相再谨慎,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这些时日殿下已将他逼入险地,殿下只需耐心等候他破釜沉舟的那一日。”
“拖泥带水,不是我的风格。”
沈沣态度坚决“殿下若是问微臣的意见,微臣不同意。”
陆问君道“他出手歹毒,若非我事先派人跟着,沈少傅现下已经成了冤魂一只,不能好端端站在我面前,和我叫板了。”
沈沣一滞“殿下突然做此决定,是因为我”
刘相此人,若论阴毒,陆问君和沈沣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他太在意旁人言论,怕将来在史书上留下个不好的名声,因此就连谋朝篡位,也要尽力争取个“名正言顺”出来。
他打着“匡扶正室”的旗帜,才不敢对陆问君痛下杀手。若太子死于非命,于他出师之名不利。
但一个小小的太子少傅的命,刘相根本不会在意。
陆问君眼里的冷肃散去几分,又道“夜长梦多,我要尽快了结此事。”
陆问君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沈少傅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沈沣抬起眼,眉眼间是被炭火熏暖的厚重情绪“我不能拿殿下冒险。”
陆问君看他片刻,挑了下眉“那恐怕要辜负沈少傅一番情意了。”
她道“今日你进宫时,戚后已经出宫,去往相府了。”
戚后与陆问君合谋,假意向刘相投诚。
她自称早就想为儿子筹谋皇位,无奈皇帝一心培养长公主,对二皇子不屑一顾,而长公主太过强势,处处欺压他们母子,让他们毫无出头之日。
如今皇帝中毒昏迷,迟迟不醒,长公主册封太子的诏书大有文章可做。她暗暗筹划,打算将皇帝受伤一事嫁祸给长公主,再给深受皇帝器重的单大将军书信一封,请他班师回朝,勤王靖乱,诛杀长公主。
单将军只认皇帝调兵令牌,她可以偷出令牌,但她乃二皇子之母,指认长公主,不能令人信服。而刘相在朝中极有威望,若能替她向单将军作证,此事可成
其实戚后对皇位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奢望,只盼二皇子一生平安顺遂,开心快乐。长公主虽非她所生,对她也从未有过好脸色,总好过一个居心叵测的外人。
二皇子每天招猫逗狗,毫无野心,将来长公主继位,还能做个逍遥王爷。
若刘计得逞,年幼的二皇子就是一个傀儡皇帝,一条小命还不都是攥在别人手里。
戚后是个聪明人,知道该选哪条路。
可惜刘相太过谨慎,并不上钩,连呼不敢有此谋逆之心,诚惶诚恐地将戚后送走。
戚后发愁,偷偷找陆问君商量对策。
陆问君只道“不急。”
陆问君的手腕,比皇帝年轻时,还要硬上几分。她有沈沣做谋臣,刘相虽未留下证据,也没讨到任何便宜。
处处被盯着,事事受掣肘,让他行动十分受限,很难作为。
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方有胜算将她扳倒。
将他逼至破釜沉舟境地,逼他进攻,便是陆问君的险招。
陆问君做的第二步,是放出消息,皇帝病情好转,很快就会醒来。
刘相不能让皇帝死得太快,否则太子顺理成章即位,他的一切部署全都白费了。他想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先要废了陆问君这个太子,接着搞死皇帝,再扶二皇子上位。
当然,他也能让皇帝醒来。围场行刺一事即便查不到他身上,难免会让皇帝起疑;他力图废太子,心存谋逆,更是死罪一桩。
现在皇帝要醒,他谋划这么久,怎么甘心功亏一篑
消息放出之后,刘相果然很快就有了动作。
他并不信任戚后,未与戚后合作。早在戚后来找他之前,他就准备好了“勤王靖乱”的万全之策。
一切不出陆问君所料。
刘相早就拉拢了驻守荆地的冯将军,五万大军未经调遣擅自回京,驻扎在京外三百里。
腊月初七,大军压向京城,城门守将里应外合,大开城门,浩浩荡荡杀入皇宫,与两万羽林军交战。
羽林军训练有素,但寡不敌众,节节败退。
控制住皇宫后,刘相与冯将军一道,闯入东宫。
彼时,陆问君站在东宫正殿,沈沣立在她身后。
陆问君看着刘相,凉薄地扯唇“刘相,久等了。”
刘相痛心道“走到这一步,老臣也深感痛心。陛下对殿下宠爱有加,没想到殿下狼子野心,为了夺位,弑父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以为,刘相能骗过诸位大臣和冯将军,戏应该很精湛才是,怎地如此拙劣。”陆问君气定神闲,话音里还能听出几分讥讽,“二皇子三岁骗糖吃的演技,都比刘相好上些。”
刘相“”
冯将军刀锋染血,凶狠道“都到这地步了,你还在这里虚张声势,我现在就砍了你”
沈沣立刻往前迈一步,想把陆问君藏到身后。
但陆问君并不是一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人。
蛰伏在暗处的影卫身法极快,眨眼便闪身上前,将二人护在身后,刀锋森寒,与士兵兵刃相向。
影卫尽管身手极佳,也抵抗不住数万兵马。
他们占尽劣势。
陆问君眼皮都没动一下,气定神闲看向门外“算时辰,单将军应该到了。”
刘相眼皮狠狠一跳。
冯将军微怔“单大将军”
就在这时,士兵把守的宫外响起兵器交接与争斗之声,有人杀了进来
冯将军与刘相的神色都变化几番。
马蹄声逼近,近门的士兵被一刀封喉,血溅当场,一匹高头大马出现在殿门之外,身披金甲的高大男人带领几个精兵闯进来,往陆问君跟前一跪。
“末将救驾来迟,太子殿下恕罪”
刀尖还在往下滴血。
单将军领军三十万,若他此时班师回朝
冯将军面色瞬时煞白。
刘相阴狠看向他“现在不杀她,你就是死路一条”
单将军沉声喝道“把刀放下,我饶你一命”
冯将军对他太过忌惮,稍有迟疑,便被单将军的人缴了械,按着跪了下去。
陆问君视线冷冷扫过二人“传本宫令,刘相唆使王氏兄弟谋害陛下,勾结武将谋反篡权,残杀朝廷官员;冯将军无旨回京,领兵叛乱,意图谋害当朝太子。罪行属实,当场格杀,诛九族。”
其他精兵正要去捉拿刘相,他眼中精光乍现,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竟是一把袖珍弩。
谁都没反应过来,发射的短箭已朝陆问君飞去。
没人想到,事已至此,刘相临死前还要拉她给自己垫背。
距离太近,远处的影卫与精兵都来不及阻止。
电光火石之间,一直紧紧跟着她的沈沣迅速将她拽到怀里,挡在她身前。
噗箭破开皮肉的闷响。
陆问君脸色骤变“沈沣”
与此同时,刘相的袖珍弩被影卫一脚踹飞,一刀封喉,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沈沣将她抱得太紧,陆问君看不到他的脸,只感觉到他的手臂松了,身上的重量慢慢向下缀去。
他还有意识,抬手似乎想要摸她的脸。
嘴唇翕动,在说着什么。
陆问君将耳朵贴上去,才听到他微弱的声音“别再冒险我不在,别冒险”
他的手没能碰到她的脸,便无力垂落下去,整个人骤然下坠。
陆问君抱住他倒下的身体,手上湿热触感,她抬起来看,满手鲜红的血。
“沈沣”她嗓音发紧。
怀里的人已不能回应她。
年关之前,发生好几件大事。
第一件,位高权重的刘相谋反,冯将军领五万兵马攻入京城,最后被率领十万精兵赶回的单大将军镇压平叛。
第二件,昏迷数月的皇帝醒了。
第三件,东宫太子身边的宠臣沈少傅,为太子挡了一箭,身受重伤,太子亲自照顾,体恤有加。
那只箭射得太仓促,好在未伤及要害,沈沣卧床几日便苏醒。
他醒时,身上伤势已经被太医医治过,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奢华的床上。
宫人来送药,对话间沈沣才知道,他受伤这几日,都睡在太子的寝殿。
宫人一离开,他便下床,殿门却又从外面打开。
陆问君正在御书房与皇帝谈事,听宫人来回报,立刻赶了回来。
她解下狐裘扔给宫人,眼睛看着沈沣没挪开,让人出去。
宫女带上门离开,陆问君走上前“你伤还没好,回床上躺着。”
沈沣身上只穿中衣,觉得如此样子在她面前很失礼“微臣不该在这,于礼”
陆问君“我说合就合。”
沈沣哑然,到底被赶回去躺下了。陆问君就坐在床边守着他。
屋内暖气熏熏,陆问君怕他无聊,拿了书给他看。两人都没说话,气氛却很相宜。
过了阵,陆问君忽然叫他名字“沈沣。”
沈沣抬眼,应声“殿下。”
陆问君却道“没事。你晕倒的时候叫不应,就想听你应一声。”
沈沣不敢张口,害怕一张口,便会泄露他擂鼓般的心跳声。
傍晚太医来,为沈沣把了脉,又给他换药。
沈沣看向站在一旁的陆问君,见她没有回避的意思,只得出声提醒“殿下。”
“怎么”陆问君反问。
沈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稳“烦请殿下回避一下。”
陆问君轻轻挑眉。
沈沣面色镇定自若,耳朵却慢慢染上绯色。
似是看不出他的窘迫,陆问君又道“你昏迷的时候,是我亲自帮你换的药,换的衣服。沈少傅,你的身体我已经都看过了,就不必害羞了。”
太医在旁边听得一咯噔,眼睛都瞪大了。
沈沣一下面色薄红,手紧紧攥住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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