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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沣此次回京,只停留短短三日。
到皇帝面前复命,汇报剿匪进度与南赣境况。皇帝褒奖一番,对他擅自回京这件事,并未责罚。
这一次,沈沣离京的时候,陆问君亲自送他出城。
风声拂动枝叶,他们在树林分别。
胸中许多话想要抒发,酝酿几番,觉得不提也罢。
他会很快回来。
她会等他回来。
终是不舍,看着彼此,安静却又黏着。
半晌,陆问君开口道“下次回来,给我带些小布岩茶。”
“你看了我的信。”沈沣说。
陆问君扯唇“废话。”
她勒马转向,马蹄踢踢踏踏踩着落叶往回走,她的声音被微凉的风送过来“我不等你。”
回赣州之后,沈沣明显加快了剿匪的节奏。
他做事一向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如今多数匪窝已被清剿,只剩规模最大、也最难对付的三虎寨,按照原先计划,一步一步布局,最后收网,便万无一失,只是需耗费大量时日,至少也要三个月。
回京之前,沈沣尚能运筹帷幄,缓缓推进,见了陆问君一面,不知为何,思念没有缓解,反如蔓草滋长。
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她身边。
她说不等他,沈沣知道她会。
不愿叫她等太久。
沈沣加快布局步伐,将布局时间缩短到一个半月。但因此法激进,难免打草惊蛇,收网时与匪寇爆发激斗,最终虽成功灭了三虎寨,但三个头目中有一人收到风声提前潜逃了,沈沣也从山崖跌落受伤。
昏迷中,他似乎听到了陆问君的声音,遥远又真切地在他耳畔,叫他“沈沣。”
他用尽力气睁开眼,昏昏沉沉,好像真的看到了她,坐在床前,微蹙眉,担忧地看着他。
他想叫她别担心,又想一定是自己思念过多,以致幻觉,不知怎么又昏了过去。
终于醒来时,沈沣忍着头上剧痛坐起身。
他住在州衙后方院落正房,陈设简单,一如之前冷冷清清。
果然是幻觉。
身上伤势已处理过,沈沣下床,穿上官服,去前面府衙,准备提审三虎寨众匪,追查逃犯二虎下落。
走到大堂外面,便听里头有些喧吵,一人骂骂咧咧道“谁敢动老子一下试试我虎哥的名号可不是吹的,今天谁敢动一下,虎哥我把你脑袋砍了当夜壶”
接着响起一道清清冷冷的嗓音“太吵了,把他嘴堵上。”
沈沣脚步一滞。
“你这个小娘们从哪呜呜呜”
沈沣募地提步,疾步走进大堂,绕过海水朝屏风,看向金字大匾下的审案暖阁。
陆问君坐在太师椅上,蹙眉瞧着前面跪了一地的匪寇“剩下的人听着,谁能有效线索,便可减免刑罚,线索越有用,减得越多。给你们一炷香时间思考,先到先得。”
她说完,视线转向右边,看到怔怔站在那的沈沣。
“傻愣着做什么。”她起身走过来,往他头上扫了一眼,“伤那么重,还不好好躺着休养。”
沈沣不说话,用手指轻触她的脸。
温热,细腻。
真是存在着。
陆问君瞥一眼“这是府衙大堂,沈大人严肃点。”
沈沣低低道“你真的在。”
“难不成还有假的”
沈沣心里触动,碍着人多眼杂,否则就能把她紧紧拥入怀中,解一解相思之苦。
然而只能克制。
“殿下为何来赣州”
陆问君轻描淡写“沈大人到赣州这么久,迟迟不出成果,父皇心急,命我来督进。”
骗人。
他才离开一个月半,陛下怎会心急。
何况正是年关,即便心急,断断不会此时将她派出宫。
衙役搬来另一把太师椅,两人共坐暖阁,一同审问。
利诱只要破开一道口子,便会掀起连锁反应。
陆问君的条件吸引到不少“线索”,但其中真正有用的微乎其微。
被抓的两个头目,大虎是大当家,嘴比石头硬,撬不开。三虎则是个呆呆傻傻的白痴,什么都不知道。
审到黄昏,所获不多,反倒被忽然吵起来的众人灌了一脑袋土匪勾心斗角精彩绝伦的故事。
最大的一股匪寇被剿灭,标志着南赣地区清剿匪患行动胜利的讯号。
这日是除夕,这个年节,陆问君与沈沣二人一起度过。
沈沣亲自下厨,张罗一桌子菜。州衙有几个家不在本地、或已无亲人的胥吏,两人便都叫来,一起过节。
饭后,年纪小的胥吏在院子里放爆竹,陆问君站在檐下远远观看。
如此危险之物,宫里是不许轻易燃放的。
南赣冬季无雪,阴寒却不输京城,陆问君正觉得冷,肩上罩上白色狐裘。
沈沣将她严密裹住,与她并肩而立,看着院里小吏玩闹。
晚上,小吏各自回房休息,陆问君与沈沣一道回到他卧房。
沈沣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这次来,没带白芜,也没带侍女。他上任之后,州衙除了洒扫的大娘与煮饭的大哥,从未请过丫鬟。
赣州原本就是贫瘠之地,常年被匪寇侵扰,最猖獗时不仅抢掠百姓,还抢掠官府,是以州衙的环境,甚至不如富庶的天河县县衙。
空置厢房倒是有,只是都堆放杂物,积满灰尘,事先没收拾,今日过节,此时又已夜深
陆问君四下看了一圈,他这件屋子还算整洁。
就是只有一张床。
“你睡这里,我去”
沈沣话没说完,便被她打断“站住。”
沈沣顿住。
陆问君道“我看过了,你这府衙寒酸得很,旁边厢房灰尘积了三尺厚,实在没地住人。”
在沈沣的坚持下,陆问君睡床,他打地铺。
正值最冷的深冬,房间烧了炭火,仍然冷得出奇,床上毫无温度,何况地上。
陆问君手脚冰凉,难以入眠,翻了个身命令“上来睡。”
“殿下”沈沣的语气十分复杂。
“怕我吃了你不成”陆问君道,“这地方太冷,你若不上来,明天我就凉透了。”
“”
沈沣没辙,终于还是妥协。
陆问君并非逗他。太子殿下娇生惯养,自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如此穷苦。
她寝被中冰凉一片,沈沣无意触到她手,冷得像冰块。
他进来,有了热源,陆问君倒也不见外,转身贴到他身上取暖。
她手和脚都冻得快没知觉,撩开他衣衫,贴到他皮肤上。
沈沣被冰得一激,浑身肌肉整个僵住,如雕塑一动不动。
他紧张万分,陆问君却轻松自在,暖热了手心,又翻了个面,继续暖手背。
手背暖热,又嫌手心凉了,重新翻回去。
沈沣被她来回地反复地折磨,黑暗里唇线抿得笔直,用力地闭着眼,默背道德经。
陆问君忽然噗嗤一笑。
那轻飘飘的尾音化成一根羽毛,搔在他绷紧的琴弦上。
她话里含笑“原来是你想吃了我啊。”
若这是战场,他与她交锋,那沈沣输得彻彻底底,丢盔弃甲。
他几乎要落荒而逃,刚要翻身,离开她越远越好,免得再变得更狼狈。
陆问君却又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将手脚从他身上撤开。
“好了,不逗你了,你还有伤呢。”
她转过身,背对他,沈沣已经掀开被角的手无声僵持片刻,最终还是放下。
她身上太冷,明日再去找些暖炉吧。
翌日一早,陆问君醒来时,身旁只剩一丝余热。
她穿好外衣,打开房门。
沈沣已将空置的东厢房收拾干净,又到临近乡绅家中,用知州大人的面子借来几床簇新锦被和暖炉,还有一只十分精巧的手炉。
他将卧房弄得热乎乎,换上暖和的新被,当天晚上便自己住去了东厢房。
陆问君在赣州停留,与沈沣一道处理善后工作。
已抓获的匪寇挨个定罪,若潜心改过,罪责重者适当减刑;轻者则可免于刑罚。若家中无地,无处谋生,可在府衙登记,由官府安排到灰窑做工。
当然,最重要的一桩,是追查二虎下落。
三虎寨的二当家,以阴狠著称,威名不亚于大当家。
与他一同逃走的还有四五人,都是心腹,这些人流落在外,若不斩草除根,始终是个威胁,难保不会另寻山头,招兵买马重建势力。
二虎阴险狡诈,警惕性极高,几次险些摸到他的踪迹,都被他及时逃脱。
陆问君这一留,便是半月。
沈沣撞到头,所幸没有大碍,休息半月已然恢复。
上元节当日,街市上一早便开始热闹起来,为晚上的灯会做准备。
晌午时分,一队人马忽从城外飞奔而来,共计十四人,各个穷凶极恶,砍了城门几位守卫,铁蹄冲如城市,大刀向四周恣意挥砍,伤了不少百姓。
正是躲藏多日的二虎。
除从三虎寨带走的心腹,他还招募了一半新人,直接杀入城内,发动攻击。
这完全是自杀式行动,他的目的,极有可能关押在州衙大牢的兄弟。
随着剿匪成功,选拔的精兵已由附近军队收编,只留下两百余人,用以抓捕余党。
两百精兵所在校场,距离城门太远,沈沣与陆问君二人分头,一个去校场调兵,一个从州衙带官兵赶到街市,阻止二虎作恶。
这些官兵对付百姓尚可,对战穷凶极恶的土匪,实在不够看。
沈沣的目的只是拖延时间,带人与他们周旋,等精兵赶来围剿。
二虎心精眼明,看出沈沣意图,并不与他纠缠,扬声道“沈大人以为你的兵来了,就能救你吗你没见过我的刀有多快,可惜了。等会你脑袋落地的时候,还能看到你自己的身体,要不要试试”
沈沣毫无波澜看着他“你今日来,无非是为了你的兄弟。等你进入州衙大牢,就能兄弟团聚了。”
二虎脸色一变“不想死的话,把我大哥三弟交出来”
“你认为我会贪生怕死,放你们兄弟三人出去为祸一方吗。”沈沣道,“今日,你们不会有一个人活着离开。”
二虎脸上肌肉微微抖动,眼神阴狠森寒。
他手向后一伸,手下不知从哪掏出一个路上劫掠的幼童,幼童吓得哇哇大哭,奋力扑腾,二虎只用一只手,便能将他高高举在空中,刀架到他脖子上。
“沈大人,这崽子哭得太难听,我把他的头割了送给你怎么样。”
沈沣神色骤冷。
旁边街道上妇女撕心裂肺地哭喊“救救我娃救救我娃啊”
“想救他”二虎惨惨一笑,“沈大人,我大哥、三弟呢”
沈沣眼神冰冷地与他对峙片刻,叫身旁属下去大牢提人。
幼童受惊过度,嗓子都快嚎哑了,挣扎间几次险些撞到刀锋。
沈沣冷声道“你要的人很快就来。放了他。”
“要我放了他,也不是不行。”二虎阴恻恻一笑,“沈大人,你过来换他。”
沈沣走到前方“我换他。”
“不行啊沈大人”
“太危险了”
“这种畜生下手狠,您去了会”
沈沣脚步一丝犹豫都没有,一步一步走到二虎马前。
他伸手,二虎阴毒的目光盯他片刻,将手中幼童扔下去。
沈沣伸臂将已经吓哭破音的幼童接住,拍拍他脊背,低声安抚“别怕。去找你娘亲。跑快点。”
小孩听懂了,沈沣将他放到地上,他一边嗷嗷大哭,一边飞奔向他娘亲。
但这伙土匪哪有信誉可言,把更有价值的沈沣骗过来,也没想放过这娃。
旁边的手下举起刀就朝幼童砍去。
沈沣早有防备,从袖中抽出匕首,迅速刺入对方心脏。
举着刀的土匪身体倏地一僵,低头看看那匕首,再看看他,什么都来不及说,嘴边鲜血溢出来,身体轰得向下倒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不论是官兵,还是土匪,都意料之外。
土匪们谁没想到一个文文弱弱的州官,下手如此快准狠,落到他们手上,竟然还能杀他们一人。
众人骇然大惊,二虎目光霎时阴冷,一踢马肚子举刀便朝沈沣逼近。
铮铮铁甲声传来,校场精兵赶到了,从四面大方包围起来。
然而他们能围剿土匪,却以来不及救下到了敌人刀下的沈大人。
二虎的刀挥下来,沈沣及时闪身,避开第一刀,第二刀转瞬间便又砍到他面前。
他凡身,在锋利兵器面前,终究没有抵抗之力。
沈沣几乎看到了刀锋上闪过的寒光,寒光里映着他的脸。
他不贪生,却贪一个人。
他不怕死,只怕再不能看她一眼。
他只希望她此刻不在这赣州城,不要看到他身首异处的惨况。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记住他最好的样子,日后若念起他,是温暖之情,而非骇然之景。
沈沣的期待注定不能实现,因为他所想之人此时不仅身处赣州城,正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二虎迅疾的刀砍向他。
而她恰恰不是那般柔弱的女人。
陆问君浑身肃杀立在城楼之上,引弓搭箭,利箭破空而出,如承千钧之力,笔直迅猛,狠狠钉入二虎咽喉。
他手中的刀,离沈沣脖颈只差一根头发的距离。
刀锋寒意割破皮肤,瞬间撕开一道细丝般的伤口,血珠飞涌而出。
但也只到这里。
箭射来的力度将二虎从马背上掀翻下去,刀擦着沈沣脖颈而过,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沈沣回头,城墙之上,站着他所爱之人。
正月底,江西为祸十载的匪乱终于平定。
东宫红人沈少傅只用一年时间,建立赫赫功劳,这一年,他刚及弱冠。
意气风发的青年回京述职,得皇帝重赏,直接提拔入中书省,任中书令。
若说太子少傅隶属东宫,无实职,中书令作为三省最高长官之一,位同宰相。
同年,皇帝亲自下旨赐婚,刚刚升官的沈少傅又做了整个大安朝最尊贵的驸马,风光无两。
太子大婚,定在一年最好的日子。
太子殿下非一般女子,成婚当日,身穿红色吉服,头戴凤冠,但不行民间女子却扇礼。
她极少作女子装扮,沈沣一时看痴,被她眼神一瞥,三魂丢了七魄。
繁冗的礼仪结束,回寝宫已至夜晚。
陆问君嫌凤冠累赘压身,正欲摘掉,身后有人靠近,接替她的手,仔细而小心地帮她取下凤冠。
她回过身,靠着桌沿端详沈沣的脸“早知沈少傅做新郎官如此俊俏,应该早些把你娶回来才是。”
俊俏的新郎官低头亲她,陆问君偏头“累了一天,你不饿吗”
沈沣将她脸扳回来,目光深深望进她眼底“陆问君,你知道我等这一日,等了多久吗。”
不等陆问君发表点什么意见,沈沣将她打横抱起,直入寝殿。
红色纱幔垂落,光影绰绰,安静的殿内只能听到窗口风铃被风拂过的脆音。
若仔细听,也许还能捕捉一些别的。
婚礼盛大,举国同庆。
唯有一个人惨兮兮
东宫官最大的白总管,因为第二日不小心泄露了太子殿下早上起不来床的消息,被罚一个月不许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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