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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江月稠被周牧远喊到他办公室,要谈个话。
周牧远下午来的学校,参加完学术年会后,又请了夏明非和同一届的研究生同学吃了顿饭。
其实一天也挺忙碌。
办公室就他们俩,男老师和女学生,又是晚上,周牧远开着门说话。
他长话短说,作为江月稠的专业导师,就问她一个他该问的问题工作的事情。
江月稠把拿到手的几个offer都跟他说了。
周牧远抽了支烟。
烟抽完了,周牧远笑了笑,“不错。”
江月稠从他表情来看,知道他并不满意。
周牧远很快就点了第二支烟。
烟灰蓄了很长一截,他也没抽一口,沉思很久,他淡淡问了句“我记得第一次找你谈话时,就问了你为什么辞掉工作。”
他看着她“我记得你说不是很喜欢,没什么职业认同感。”
回去的路上,月光清冷,风也凉。
她一遍遍想着周牧远的话。
周牧远确实是个挺温和的人,跟学生也从不大声说话,几乎没见过他跟人争执什么。整个人都是淡淡的,有时候温和到她会觉得周牧远有点不太真诚,让人有一点界限感。
比起她的学业导师,那个老喜欢训人的许世清许老头,甚至觉得周牧远更难相处。
但今天,她觉得周牧远真的挺关心她这学生。
“你觉得你现在这几份offer,你不读这个研能不能拿到”周牧远那时在办公室里这么问她。
他语气并不咄咄逼人,依旧挺客气。
周牧远最后跟她说“我真诚地希望你能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事业,而不只是一份可以满足生活需要的工作。如果有需要,作为你的老师,我可以帮助。”
这句话让她很感动。
但她没跟周牧远说出她的打算。
她需要钱,想把她家以前的房子买下来。之后,她会看情况是否跳槽。
辞职的时候,那时候的年纪还不算大。从现在的角度去看当年,确实有点意气用事。
但读这个研究生,她也完全不后悔。这三年里,她认识了很多友善的、温暖的人。
有的东西,倒也不必非得从物质回报上看,她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了很多能量,那些潜移默化的、润物无声的东西,也许才是影响一生的财富。
这几年,老江头和刘村花一直支持她,从物质到精神,倾尽全力地支持她。
她以前总想离开家去外面看看,觉得外面的世界更精彩,但现在,她只想离家近一点,工作也是在江城找。
也希望家人能过得好一点,所以希望能找到一份稳定点的、工资再高点的工作。如此一筛选,剩下的就是她手里拿的这几个offer。
从多数人的眼光来看,这几个offer,其实都很不错。
人和人的各不相同,路也是。
她的路,算不上曲折难走,只是不能由着她的心意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在现在的她看来,一家人开开心心的生活,最重要。
平淡一点,也没什么。
这心态大抵就是现在的那句流行语“佛系”。
她早已不是那个争强好胜的江月稠。
江月稠从兜里摸出手机,给房主发了条微信,再次询问他近期是否有空。
半天没有回复。
态度和之前明显是不同。
路上人不多,梧桐叶在夜风里缱绻飞舞着,她慢慢地走,绕了校园好大一圈。
操场那边有学生活动。路灯点亮了头顶的那片夜空,绿茵场上的年轻人脸上映着朝气蓬勃的笑。
吉他温柔,唱歌的男生声音好听,看着他的女孩也很可爱。
隔着铁网,她看了许久,情不自禁地跟着他们笑。
到宿舍区,看到几只流浪猫在路口蹲着,等着路过的学生投喂它们。
校园的生活比外面要朴实简单很多,连流浪的猫都被温养的没什么提防之心,看到两脚兽,也不躲不闪的,还竖着尾巴示好。
可她两手空空,没什么可以给它们吃的。
从兜里摸出手机,在网上下了单,买了点猫粮。这几年,没少撸它们,却没喂过几次。
今天又是第一个回宿舍的,想洗漱,但是没有一卡通。
只好去隔壁宿舍,问他们班的同学借卡。
同学还给她拿了刚到的猕猴桃。
沐浴时,她喜欢带着手机进去放歌。
放的是挺老的歌,就是中学那会常听的。
今天第二个回宿舍的是张梦醒,社会学的,在读研二。
张梦醒回来时,她还在放音乐。
在听牛奶咖啡的越长大越孤单,她高中那会总听的歌
“每颗心都脆弱都渴望被触摸”
“但你的心永远的燃烧着”
“永远的不会退缩”
但她其实属于相反的情况。
她长大后,朋友反而多了些,生活也更热闹了些。
一见她出来,张梦醒就笑话她,“师姐欸,我奶奶都不听这歌,这都哪一年的金曲啊。”
江月稠一边擦头一边回“你奶奶当然不听这歌。”
张梦醒“嘿嘿”笑“师姐,你还挺念旧。”
听到“念旧”,江月稠擦头的动作跟着一顿。
她猛地想起了曾忆昔。
于是拿起手机看了几遍,确信曾忆昔今天没找她。
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联系,她很多东西都在他那边,挺不方便的。
别的不说,这洗澡还得问人借校园一卡通。
她斟酌用词,一句话打了删,又删了再打,最后连成一句
不好意思打扰啦。你明天方便的话,可以把我的东西放在的前台,我过去拿就行,不用麻烦送过来啦。
还配了个小猫鞠躬jg。
十分钟后,她收到曾忆昔的回信。
我明天不去公司。
“”
对着这几个字,江月稠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眼花。
要不是这人是曾忆昔,她估计以为对方在跟她说冷笑话呢,估计还觉得自己很幽默。
但这人是曾忆昔,她只觉得他是真这么想的。
江月稠默了好几秒,忍不住为什么
为了让语气不那么生硬,想了想,又还发了个狗头jg。
很快,她收到对方的回复
明天周六。
我不上班。
江月稠“”
就在她准备建议曾忆昔直接用同城快递寄过来,选择货i到i付款之时,他发来新消息
我明晚来江大,白天有点事
可以吗
江月稠赶紧回可以可以。
太麻烦了。
没多想什么,又发了个小猫比心jg过去了。
她常用的表情包就这么几个。
发完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应该是当代年轻人的交往“礼仪”了吧,不带狗头jg,不发个表情包,感觉这对话就很不自在。
屏幕那边,曾忆昔对着这给他比心的猫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李志的猫跑了过来,冲他叫了声。
虽然是周六,但并没睡到自然醒。
一大早,她在师弟徐胜的电话中醒来。
这么早接到徐胜的电话,她还是很意外的。
她没接,因为室友都在睡觉,她回了个微信怎么了
徐胜发来语音,她戴上耳机。
听到他跟见了鬼似的吼了一嗓“许老师回来了”
“”
许老师,是她江大的学术导师。
大名许世清。
许世清可不比周牧远温和。
大家对他是又敬又怕。
“许老师通知八点开组会。”徐胜几乎哭腔,“要带读书笔记。”
江月稠“”
她的读书笔记还在曾忆昔那儿呢。这个点,她总不能让这人给他送过来吧。
明显不可能的事。
“老师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不是半个月吗这还没一个星期呢。”徐胜问,“我的读书报告还停留在他走的那一天”
八点,会议室坐得整整齐齐。
来的人,要么戴口罩,要么帽子,因为洗脸、梳头的时间都莫得。
不过,大家事先却都抽空通了气。
读书报告,大家都没写。
大家都没写,其实相当于大家都写了。
许世清拧开他那掉了块漆的保温杯,灌了大半杯枸杞汤,然后开始
“书都不读,你们来读什么研”
“没个人管着,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他视线逡巡一周,带着点虎视眈眈的意味“是不是都在盘算着双十一买什么购物车里有书吗学校发的那点子奖学金够你们嚯嚯吗”
众人“”
好在许世清没多待,九点还要参加年会的闭幕式。
没一会儿,院长一行人就过来了。
许世清走后,从江大本科保研上来的樊笙深吸一大口气“我们都给许老师懂完了,怎么跟在咱们身上装了监视器一样。”
徐胜靠在椅子上笑“我们这里怕是有个老大哥吧,天天搁这儿监视,然后汇报给许老师”
被骂的狗血林头,大家心里都还不错。
一来是被骂习惯了,心理承受能力大幅度提升。
二来呢,每个人都挨了训,其实相当于每个人都没挨批评,因为心里是一种平衡状态。
不过,他们周六还是在研究室里磨了一天的洋工。
许世清参加完闭幕式后,回到他办公室,待了一下午。
他们哪敢造次,也跟着在楼下的研究室里装模作样。
直到看到许世清骑着他的二八大杠,驶进了暮色里。
大家才如释重负。
徐胜建议要去吃烧烤,今天是他的生日。
被骂了一通,一屋子的人还是乐乐呵呵地、整整齐齐地出了校门。
就在学校附近找了家烧烤店。
菜刚上桌,她接到了曾忆昔的电话。
他到江大门口,问她在哪儿。
“在学校外面的美食街呢,今天师弟生日,我们在聚餐。”江月稠说完,又问了句,“你现在是过来江大了吗”
曾忆昔“嗯”了声。
默了两秒,他问了句“那你方便吗”
怎么可能说不方便。
“方便的,你到哪儿了”江月稠说。
曾忆昔“快到你们校门口了。”
“好,我到路口等你。”说完,她跟徐胜打了声招呼,便出去了。
等红灯的间隙,曾忆昔手肘架着车窗的沿边。
眼皮一掀,就这么看到了站在路边的江月稠。
她嵌在蜜橘色的灯火里,身上穿着件枣红色的针织毛衣,脸上带着点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光的原因,他远远看着,觉得那笑容很暖。
像草长莺飞的春日那么暖。
很快,江月稠也看到了他。
她在夜色里扬起手臂“曾忆昔这里”
他忽然想到一句话女大十八变。
不光是长相,性格也是。
听得出来,江月稠刚刚的语气挺开心的。
记得她以前总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不像其他女生总是有同伴,去个卫生间都要手牵手。
若非“强制”要求,她不会参加什么集体活动,一门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那时候的江月稠,根本不会参加同学的生日会。
他18岁生日那次,也邀请过她,被她拒绝了。
晚自习结束,他没和李志他们一起走。
等到班上最后只有他们俩个,他问她“这周末,我生日,你来吗”
她低眸写着卷子,自始至终没抬过头,“我要回家。”
教室里很安静,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每一颗雨滴落地的声音,他彷佛都能听得见。
不过现在,她都能乐呵呵地给她师弟庆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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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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