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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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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里比外头要凉快,尤其是这片山谷,微风一吹,爬山导致后背生出来的热汗眨眼的功夫就被吹得一干二净。

    香茶从小背篓里拿出专属自己的小弯刀,走一步砍两下,砍倒比她个头还高的绿色蓬蒿后,她再小心翼翼地避开长得到处都是的苍耳球。

    她爹腿长,已经走到前头去了,隐约能听到她舅舅和福子哥的说话声。

    “狗子哥,你别是诓我的吧”

    赵福子四周来回看,嘴里也这么来回地问“这地儿真有人参人参鸡又是啥”

    赵福子吃百家饭长大的,二十好几了,说实话,这辈子还真没见过人参鸡的样儿,羽毛和鸡毛在他看来没差别吧

    更别说尝一口人参鸡的味。

    赵老三走两步就看看身后,确定女儿跟上来了才继续拿弯刀在草丛里寻觅。

    身边的小舅子在和福子说话。

    “有有有,要我和你说几遍你才信”

    赵福子嘿嘿笑,脑袋瓜子其实不笨,这片渺无人烟的山谷应该就是他三叔的发家地儿。

    他狗子哥待他像亲弟弟,三叔和已经过世的三婶更是把他当家里人看。

    要不是当年有三婶去公社求情,他早就因偷窃罪抓进牢里蹲号子去了,现在未必放了出来。

    哥哥叔叔信任他才带他来这,他注意到了哈,他狗子哥连栓子顺子都没说,只跟他说了这地。

    越想心里越火热,赵福子感觉胸膛暖洋洋的,他品不出这是啥滋味。

    很多年后,年迈的赵福子躺在儿孙打的摇椅上小憩时,听着耳边传来的儿孙嬉笑声,他恍惚想起来了。

    那一年在深山山谷他其实早已找到家的感觉

    山谷里凉快,但遭不住蚊虫多,一捏捏大的小虫子能叮咬出指甲盖大的包,在噼里啪啦的拍掌声中,赵福子忽然眼前一亮。

    “哥狗子哥”赵福子喊钱火狗。

    “那是人参”赵福子惊喜而又忐忑地问。

    香茶循声望去,不远处的一窝草丛里翘出几根红艳艳的羽毛,羽毛随着鸡头啄地的动作上下摆动。

    “嘘嘘嘘”钱火狗比划着,“别惊着它。”

    赵福子滚了下喉咙,蹑手蹑脚地往前走。

    这人参鸡不愧是吃人参长大的,瞧瞧,鸡毛贼水灵,颜色比庄稼地里的辣椒还红。

    既然发现了这只出来觅食的倒霉人参鸡,四人便下定决心一定要逮住它。

    香茶个头小,在草丛中走起来惹出的动静也小,赵老三便道“香茶,你去前头堵着。”

    香茶哎了声,在草丛中一晃而过就越到了人参鸡的另一端。

    可怜这家伙还不清楚眼下的危险,低着头美滋滋的享受着草丛里肥美软嫩的青虫。

    这时候赵福子和钱火狗已经两路包抄过来了,赵老三站在人参鸡逃跑的身后路口,四人将人参鸡团团圈住。

    此时就算来了十万天兵天将也救不了这只倒霉人参鸡。

    鸡儿很快发现了危险,可惜迟了,赵老三猛地飞扑过去,身子重重的压在鸡尾巴上。

    鸡儿扑哧翅膀发出咯咯咯的叫声,赵老三一把揪住尾巴上的长羽毛,倒着拎起肥嘟嘟的人参鸡。

    赵福子就跟没见过市面的小孩恍然闯进了大都市,他踮着脚跑过来,两眼放光“三叔,我来拿我来拿,快给我摸摸。”

    赵老三拿出刀,麻利的将人参鸡翅膀上的长羽毛割断,然后甩到地上。

    鸡儿翅膀上没羽毛立马失去了平衡,在地上扑哧半天也没飞起来。

    赵福子抓起人参鸡左看右看,待从欢喜中抽回思绪时,赵老三和钱火狗又各自抓了一只。

    这一块地是人参鸡的老巢,香茶蹲在草窝里还摸到了几颗人参鸡的鸡蛋。

    鸡蛋要比她家里的鸡蛋小,热乎乎的,应该是才下不久。

    轻轻的放进背篓,香茶像个小虫子似的,在草丛里匍匐前进。

    她看了啥,她看到了一只人参公鸡

    打从发现这块神秘的地儿开始,她爹还有舅舅抓的,看到的,全是母鸡,公鸡连个鸡冠影子都没见到。

    这下好了

    香茶慢吞吞地往前爬,红如一团火的超大鸡冠随着鸡头啄虫而迎风摇摆,她咽了下口水,仿佛眼前看到的不是长有一身长长羽毛的人参公鸡,而是一盘香辣辣的红烧鸡肉

    这么想着,她更是坚定了抓住这只人参公鸡的念头。

    一阵清风吹了过来,吹弯了蓬蒿草,露出香茶黑漆漆的脑袋,公鸡豆大的眼睛往香茶这边瞥了眼,赶在公鸡受惊逃跑前,香茶往前一扑。

    公鸡的叫声比母鸡响亮,弓着身子在草丛中寻找人参的赵老三陡然间听到鸡叫,忙急匆匆地站起身张望。

    可哪里有鸡的影子,两米来高的茂密野草将周边的视野盖得严严实实。

    “爹”是香茶闷闷的声音。

    赵老三心一紧,忙挥舞着镰刀在草丛中寻找,边砍草边大声地喊“香茶,香茶,你在哪”

    钱火狗和赵福子也从外边赶了过来,一进草丛堆就看到十几米远的深草堆里不停地蹿跳着一个小身影。

    香茶太矮了,为了让她爹看到她,她铆足了劲在草堆里上下跳跃。

    “爹,我在这,我在这呢”

    赵老三看到女儿了,还看到了女儿使劲提起来的人参公鸡。

    小娃儿臂力不足,双手根本抓不牢实,公鸡使劲的扑腾,没两下就从女儿手中挣脱了开来,夹着屁股往香茶所在的另一边跑。

    香茶大叫“鸡,爹,鸡跑了。”

    赵老三长腿走得飞快,手中的砍刀如飞刀,哗啦往前飞,斩断了一路的深草,最后一刀咔嚓落在人参公鸡的脖子上。

    鲜血溅了一地。

    远处的香茶惊的嘴里能吞鸡蛋“爹,你好厉害呀。”

    她倒不怕这血淋淋的场面,当初钱家的往她家院子里扔剥了皮的猫她都受住了,眼下这歪了脖子的人参公鸡倒显得不那么惊悚。

    赵老三捡起鸡,说了声可惜“这血大补,哎,流光了。”

    身后钱火狗和赵福子过来了,看到被刀斩断头颅的公鸡,两人敬服地望着赵老三。

    “三叔这杀鸡的刀舞的越来越准了”

    砍柴的刀有点钝,鸡脖子骨头多,寻常一刀压根砍不断,得两刀才行。

    赵老三隔老远一刀致命,可不就是厉害。

    “这些天在大队食堂杀鸡杀习惯了,有点顺手。”赵老三解释。

    香茶蹿过来,瞄了眼流了一地血的人参公鸡“爹,这鸡要卖不”

    赵老三颠了颠公鸡,沉吟道“得卖,咱几个吃了未免奢侈。”

    他之前在医院听人说,大城市里的人有余钱养生,尤其是动了大手术的人缺血,那些急需补血的病人就炖参鸡汤喝。

    如果鸡没死,他其实想留着拿去医院炖给儿子喝,问题是鸡死了。

    现在是六月芯的热日子,坐车去省城得要一天的功夫,鸡汤送过去早就馊了。

    与其这样浪费,还是卖了还债好。

    距离火车进车站还有四五个小时,赵老三想了想,决定在林子里接着找一找。

    他想找点人参,不说卖钱,他之前答应过女儿,要送一株人参当谢礼给女儿的笔友。

    先不论那人的神通,他这一大家子避开原有的灾难,以及大儿子提出当记者,这些事都和那人有关。

    可以说,许久年是赵家的大恩人。

    将断了气的公鸡挂在树上,四人继续低头找。

    走了半个钟头,香茶头发湿哒哒的粘着脖子,她感觉头顶的太阳比她家灶台里的柴火还要燥人,烤得她头顶发烫,双脚就跟灌了水泥一样。

    她实在没力气再继续往山里走了。

    环顾一圈,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繁密的树叶将这里围成一处密不透风的神秘之地,就算有点风,那也是热风。

    难怪村里的人不往这边来,没人结伴,谁敢来这边的草比外围山腰处的树都要高。

    一不留神人混在草堆里就找不着方向了。

    钱火狗将裤腰带子解下来绑在香茶的手腕上,另一头绑着自己,抹开热汗,他叮嘱香茶“你别乱跑,跑远了我跟你爹找不到你。”

    这边林子一点都不安全,各种动物经常出没。

    不过钱火狗不怕,他十几岁的时候常年呆在深山里,和野猪斗过,被蛇咬过,还在豺狼嘴里抢过兔子肉呢。

    可就是奇了怪了,这片人参地儿他愣是没来过。

    三个男人很快碰了头,三人都颓着脸,很显然,没找到人参。

    也是,人参是值钱的好东西,又不是地里的白萝卜,哪那么容易就能找到。

    三人在那合计,赵老三说“再找找看吧。”

    人参难找,那就找活跃的人参鸡。

    进山一趟不容易,总得赚点再说。

    马上就要到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段,香茶有些撑不住了,带来的竹筒茶已经喝得见底,再走的话,她的脚掌会疼。

    钱火狗将裤腰带解了下来,放香茶自由,又将红色腰带往书上一挂。

    “香茶,你就在树下休息,吹吹风。”

    又喊来没怎么干过农活累的在那叫苦连天的赵福子“你也歇着,顺便看着香茶。”

    赵福子欣喜,嗯嗯点头,扯来一把草在树荫下编各种小玩意哄香茶。

    香茶本来有点困,看到草帽子,草蚂蚱,还有可可爱爱的草青蛙,当下哪里还睡得着,吵着嚷着让赵福子多编几个。

    赵福子骄傲极了,在村里,他编这些玩意总会被冠上一堆名号无所事事,二流混子,就知道混日子等等。

    可到了香茶这不一样。

    香茶看他的那种眼神带着劲,带着崇拜,带着惊喜,时不时蹦出一些词

    “哇,福子哥好厉害。”

    “福子哥,你快教教我,我要学这个青蛙。”

    “唔,好难编,我学不会。”

    每到这时候,赵福子就会笑着手把手地教身边的小女孩,教着教着,赵福子想,他要是有一个像香茶这样软嫩嫩的女儿就好了。

    他天天编小玩意放女儿床头。

    编完了小花篮,赵福子瞥了眼香茶头顶塌下来的花苞,提议道“香茶,福子哥给你编头发咋样”

    香茶“好呀。”

    赵福子的手向来只偷别人的东西,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摸上了小女孩细密的头发。

    香茶的头发很黑,不像美玉,黄不垃圾的,还很稠密,一个花苞头就能顶美玉两个马尾辫。

    赵福子粗糙的双手灵活地撩起三搓黑发,左绕右绕,一股辫子就这么出来了。

    天气热,头发垂在脑后不舒服,赵福子便掐出一头的三股辫,然后分成两大股,弯曲,再用红头绳固定在脑后。

    一缕缕三股辫成花瓣一般悬挂在香茶的后脑勺,她伸手摸了摸,脑后的头发纹路歪歪扭扭的。

    如果后头有人,定会惊讶赵福子的编发手艺,没用梳子,也没用多余的头绳和夹子固定,竟然梳出了五角星的纹路。

    “好了。”赵福子很满意。

    香茶也很满意,她爹和舅舅给她扎的头发总是很松垮,不到半天,花苞头就会瘪下来。

    福子哥就不一样,扎的很紧,但又不勒头发。

    两人在树荫下闲聊着,香茶的视线很快被地上搬运东西的蚂蚁队伍吸引住,两颗葡萄大的眼珠子恨不得粘着蚂蚁。

    蚂蚁在搬果子以及人参公鸡的血块,香茶跟着蚂蚁走,赵福子百无聊赖的也跟着。

    他的任务就是看住香茶,深山里倘若丢一个孩子,找回来的几率不大。

    走着走着,两人和一堆蚂蚁来到山谷的一处不太起眼的斜坡。

    “福子哥。”

    香茶两条小短腿爬不上斜坡,只好向赵福子求助。

    赵福子将香茶抱上斜坡,斜坡的面积不大,赵福子担心他一个成年人爬上去会踩踏这面小山坡的土。

    便站在下面昂着脑袋“香茶,你别跑远,担心蛇。”

    这季节的蛇最多了,花花绿绿,各色的都有,碰到没毒的还好,杀了煲蛇肉羹吃,倘若运气不好遇上剧毒的五步蛇,那小命大抵要交代在这了。

    香茶嗯了声,她怕蛇,当然不会跑远。

    确定香茶蹲在斜坡上看蚂蚁,赵福子松了口气,拿手扇风,耳畔传来烦躁的知了声。

    就在赵福子热得口干舌燥想回去时,头顶斜坡上的香茶咦了声。

    “福子哥”

    赵福子一惊,三步并做两步爬上斜坡“咋了咋了,哪里有蛇”

    扒来草丛,入目的是小姑娘梳着五角星的辫子头,小姑娘脏兮兮的脸颊扭过来“没蛇。”

    赵福子受惊后背生生冒出一背的汗水“没蛇你叫啥”

    “喏。”

    香茶皙白的手指撇开几株杂草,指着不远处一排排苍天大树“福子哥,这里有地哎。”

    香茶说得地是山下那中有沟,累地一排一排的那种地。

    “哪啊”赵福子热得汗水直流,眼睛都睁不开。

    香茶往前走了两步,踩着脚下明显高出其他山土的地方“这儿啊,福子哥,你快看”

    赵福子定睛看过去,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高出地面的田地上长满了青草,但不难辨出这是人工挖出来的地。

    “我的亲娘,还真有。”

    赵福子觉得稀奇“谁吃饱了撑着来山里挖地”

    荒郊野岭能种啥这边杂草有些长得能有县里的小楼高,这样贫瘠缺水的地方挖地干啥呢

    疑惑归疑惑,赵福子还是踏上了高地。

    才蹬上高地,赵福子就感觉周身的气息瞬间变了,清风绕过山林嗖嗖地往他身上扫荡,额头的汗珠没一会儿就吹了个精干。

    最妙的当属这地儿的视角,像香茶这样的小人就算了,看不到什么,他不一样,站在这能将下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他三叔赤着胳膊在东北角低头找人参,还看到距离狗子哥不到十来米的地方窝着一只肥嘟嘟的人参鸡。

    人参鸡一点危险概念都没有,自顾自的在那吃草,而他狗子哥被前头的灌木丛挡着,丝毫没察觉到人参鸡的下落。

    “狗子哥”赵福子捂着嘴小声喊。

    钱火狗看向斜坡,还以为香茶怎么了,谁知一抬头看到赵福子在那比比划划。

    看了半天,钱火狗明白了,在他斜前边有人参鸡。

    他给他姐夫吹了个口哨,两人默契的包抄了过去,听到鸡叫声,香茶一个激灵,手中拽着的草断了。

    摊开手,草汁黏了她一手。

    赵福子忙捏起衣角给香茶擦手,才擦干净,钱火狗拽着活蹦乱跳的人参鸡过来了,看到香茶的小花脸,钱火狗哈哈大笑。

    赵老三也过来了,赵福子忙招呼他三叔“三叔,你上来坐,这里凉快,小风幽幽的。”

    赵老三双手一个下撑爬了上来,一上来就被陡然吹过来的穿堂风刺激的打起冷颤。

    目光随便一扫,正好落在香茶头顶上。

    “福子扎的辫子”赵老三笑了声,“没想到你还会这手。”

    赵福子憨笑,香茶开心地甩甩脑袋,最顶端的红头绳上的银铃铛发出叮叮铛铛的响声,在聒噪的山林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这时一道弧线划过。

    赵老三眼尖“啥东西”

    赵福子也看到了“好像是从香茶头上甩下来的。”

    香茶垂下脑袋让她爹看“我头上有东西”

    赵老三走过来,捻起女儿辫子头上勾到的草叶,细看了下,赵老三疲倦的眼睛忽而瞪大“狗子”

    赵福子没见过人参,赵老三只能喊小舅子。

    “你看看这是啥”赵老三将叶子拿给钱火狗端详,气息提着,唯恐希望跑了空。

    钱火狗将人参鸡的鸡脚用草绳绑好,一边凑过来张望了眼,这一看不得了。

    “这是人参啊”

    赵老三提到嗓子眼的心顷刻落回肚子,但是还是觉得眼前一切不真实。

    “你也觉得这是人参对吧”

    他和小舅子两人在下边找了快一个多小时,愣是连人参影子都没见到,没想到一上来竟然在女儿的头发上看到了人参的叶子。

    这难道就是运气好和运气背的差距

    钱火狗碾碎叶子闻了闻,十分笃定“这就是人参的叶子,错不了”

    赵福子惊了,拿着残缺的人参叶子左看右看,就跟猪八戒进女儿国一样。

    “这就是人参”

    他一路跟着香茶走,他咋没看到

    赵老三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他低头虔诚地看着女儿,嗓音都变了。

    “香茶,你快跟爹说说,你这一路是咋走过来的”

    他得跟着再走一遍,人参指不定就在哪犄角疙瘩待着呢。

    瞅着那片叶子,叶脉很粗,底下的人参肯定上了年头,只要挖不断根,一定会卖一个好价钱。

    香茶觑到她爹和她舅舅脸上慎重而又兴奋的神色,当即意识到她刚才走过的路上藏有一株价值不菲的老人参。

    “爹,狗舅舅,你们跟我来”

    香茶张开手让福子哥抱她下坡,然后像只长了对翅膀的小蜜蜂一样,在密林中穿梭。

    她的方向感一直都很好,尤其地上还有一群小向导蚂蚁。

    跟着搬家的蚂蚁,香茶带着三个大人在林中跑了五六分钟。

    赵老三和钱火狗四只眼睛恨不得通上电,边走边在路边来回扫射。

    然后只听香茶道“没路了。”

    三人一抬头,可不就没路了嘛,他们回到了之前逮人参公鸡的地方,地上的鸡血在热气中散发着腥臭气味,一群小虫子小蚂蚁却兴高采烈的将血块包得紧密。

    赵老三失望地吐出一口浊气“咋没看到人参”

    钱火狗也纳闷“对呀,人参呢香茶,会不会是你带错了路,刚才你走的不是这条路吧”

    香茶握紧拳头锤锤发酸的小腿,噘着嘴说“不可能错的,我记得很清楚,你看,这些蚂蚁都走这条路。”

    三人低头看,蚂蚁群有条不紊地搬运着凝成块的人参鸡血。

    一路望过去,确实是他们刚过来的那条小道。

    赵福子挠头,来了句“咱走得急没看到也有可能,要不然再找一次”

    找肯定是要再找一次的,不找,赵老三回去后恐怕都睡不着。

    这谁能睡着,明明知道就在这的某处角落埋着一株大人参,找不到不能回去,回去会一直惦记着这事。

    钱火狗一把将香茶往肩膀上放,沉声道“香茶,你在上头帮着看看。”

    边走边将人参叶和结的红色果子描述给香茶听,赵福子在一侧用心记着,然后在三人后边收尾,说不定就找到了呢。

    找第二遍的时候,四人走得很慢,找得也比第一次要仔细,然而

    “咋没有啊”钱火狗有些泄气。

    赵福子也纳闷“就是,连个影儿都没看到。”

    赵老三抹了把汗水浸透而潮乎乎的头发,深吸一口热气“人参又没长脚,肯定在这附近,只不过咱没看到”

    理是这个理,问题是人参到底在哪

    赵老三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小舅子肩膀上的女儿,目露祈盼。

    在这里唯一亲密接触过那株老人参的只有香茶。

    “香茶”

    赵老三搓搓手“你再好好想想,你刚才还去了哪”

    香茶抓抓头顶的小辫子“就这儿啊。”

    都走两遍了。

    赵老三失望地垂下眼,想着要不要再来第三回时,香茶忽然道“哦,我想起了,还有一个地方。”

    “哪”赵老三嗓音颤了下。

    钱火狗抓紧垂在他胸前的两只小脚,翻着眼皮紧张地问“在哪”

    香茶指向对面,赵福子一看小山坡,顿时乐得拍大腿。

    “对啊对啊,还有那呢”

    他们四人是从小山坡上下来的,可他们都忘了香茶在小山坡上独自呆了约莫半个小时。

    赵老三和钱火狗忙往小山坡方向跑,望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小山坡,赵福子脑中一个亮光闪起。

    “三叔,狗子哥,你们知道吗那上面有地”

    “地”赵老三愣了下,“啥地”

    钱火狗将香茶往斜坡上一放,手掌撑着青草地微一抬力就爬上了斜坡。

    香茶蹦跳着上前,小心翼翼地扒开一种容易割手的杂草,指着里边“喏,这就是地。”

    赵老三这时候也上了,大步走过来,跨一跃挤了进去,待看到里面的光景,赵老三的眼睛定在那眨都不动了。

    赵老三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年轻的时候跟着恩人还见过木仓杀坏蛋的大场面呢。

    不扯久远的旧事,就说当下。

    前段时间他在前边密林看到人参鸡的老巢时,那盛况,他也只是惊了下后就缓了过来。

    后边卖了七十四张大团结,他也承住了气。

    现在呢

    现在是啥子情况

    这满地的青草间长得是啥

    “是老人参”

    二十五六岁的赵福子第一回见到长在土里的人参,那人参杆上的红果顶在绿叶间,一簇又一簇繁密的不得了。

    赵福子一惊一乍,只差蹦起来欢呼。

    “三叔,这是人参对吧”赵福子激动过后有些不敢置信。

    他眼睛里冒出了热泪,擦擦眼角沁出的泪花,他拉拉他三叔的衣角,重复问“三叔,你看这是人参吗”

    他长这么大真没见过长在土里的这玩意,他怕他看不错了。

    应该错不了,刚在在路上,他狗子哥一直在说人参,他用心记下了人参的样子。

    半天没回应,他扭头看,看到了啥。

    他三叔一动不动地僵在那,眼睛都看直了,狗子哥也是,嘴巴张得大大的,他这时候塞个拳头进去都成。

    还是香茶醒神的快,麻利地从狗舅舅肩膀上爬下来,揪住一根草“爹,我认得它,捏碎它有水呢”

    赵老三心疼,忙制止准备用力连根拔起的女儿“别别别,你松开,这就是人参。”

    香茶忙松开手,将手掌心沾染的叶汁拿给她爹看。

    赵福子想起来了,他在这帮香茶擦过手指,敢情他来过这啊。

    一想到自己差点和金贵的老人参擦肩而过,赵福子就心痛,心哇哇地痛。

    还好找到了,这要是没找到,他要疼一辈子。

    自从上次挖了人参去火车上卖了后,赵老三对挖人参有了心得。

    “说起来,还是火车上那位收人参的老爷子教我的。”

    赵老三先是割了一大块青苔土来,然后再开始起人参,起人参不是随随便便就拿锄头挖,得一点点的挖,不能伤根,断了一个人参须,那价钱就要大打折扣。

    大人们在那小心翼翼的像对待珍宝一样起人参,香茶觉得忒没意思,就扯了根狗尾巴草叼着玩,四处溜达。

    她之前惊讶这块地是有原因的。

    这边的林子不太像原始森林,瞧着地上一块块高出地面的田地就知道了,这里曾经有人种植过东西。

    只不过岁月变迁,田地早已淹没在青草中,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香茶喜欢这,这里不像下边有太多蚊虫以及薅人的杂草,这里的气温要比下边低,风也是凉的。

    缠绵惬意的清风吹过来,香茶舒服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一丝丝泪光,蒙上一层水珠的眼睛看东西的清晰度陡然间高了起来。

    香茶没接触过物理,只觉得当下好神奇,眼前的一切景象比寻常要清晰的多,还有放大功效。

    她环视一圈四周,然后指着某处“爹,那还有红果果。”

    她不太熟悉人参的叶子,但人参叶子里长出来的红色小果子她可太有印象了。

    “哪哪有红果果”

    赵老三顺着女儿的手往前看,隔着一两颗苍天大树下有一抹红色。

    赵老三将老人参的收尾工作交给小舅子处理,起身拔腿往树下跑。

    看清红色果子后,赵老三毫不顾忌的一声大叫“这还有”

    岂止是这,贴着这两棵大树周围的杂草间长了一圈。

    风儿一吹,宛若绿毯子的青草丛斜斜地倾倒,露出遮掩在下方的一株又一株长着红色果子的人参杆子。

    钱火狗大喜过后脑子渐渐回过神了。

    “姐夫,这些应该不是野人参。”

    香茶跺了跺脚下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田地,小小的人儿说着大道理。

    “当然不是野人参啊,爹,你看,这是地,有人在这种过地”

    赵老三这时候也从震惊中抽回了思绪。

    这下他犯难了,原来他挖的人参是别人早前种下的

    这不就是偷吗他还偷了两回

    赵老三陷入了自我谴责之中。

    香茶蹲在树底下仔仔细细地数“九、十十一,爹,十一株”

    赵老三捂着脸痛苦不堪“加上我之前那株,和地上那株,一共十三株,之前那株就算了,应该是人参鸡吃了果子落那生了根”

    但不管怎样,他是实打实撬了一株,赃物就在地上摆着呢。

    钱火狗敞开褂子吹风,风一吹,他脑子清醒的很。

    “姐夫,我瞧着这里应该不是咱山下大队人家中的,谁也没这个本钱”

    赵福子也来开导赵老三“三叔,这地儿是公家的,早些年听说有军队在这打过战,些许是那时候种下来的呢”

    香茶听到她福子哥这么说,她开始摆着手指数年份,歪着头问“爹,真的是那时候种下的吗”

    赵老三抹了把脸,忽而想到什么,道“应该不是打战种的。”

    说这话时,赵老三脸上的愧疚消失了大半。

    钱火狗立马问“姐夫,你知道这片地是咋回事”

    这些人参是人为种植已经毋庸置疑了。

    赵老三余光瞄了眼扎着两个五角星辫子的女儿,女儿因为干涸无意识地舔着嘴唇,小嘴儿红润润的,唇瓣在金黄色的阳光下泛着光,可爱极了。

    钱火狗也是个人精,立马懂了“你的意思是”

    话戛然而止,钱火狗一对眼珠子恨不得刻在香茶身上。

    香茶和赵福子处在懵逼之中,不过香茶要比赵福子反应的快,毕竟她有婴儿时期的记忆。

    时隔快六年,虽然记得不如以前清楚了,但她始终记得她亲娘当初生她就是在一片茂密的丛林中。

    耳边还有砰砰砰的木仓声,她哇哇哭,她亲娘捂着她的嘴。

    “宝儿,别哭,不能哭,哭了咱俩今天都要交代在这。”

    小娃儿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但她能听得见,她呜咽止住了哭声。

    等醒来时,她已经在赵爹的怀里了。

    她亲娘说话声很淡,自持冷静,叮嘱她爹该往哪条路下山才不会被人发现。

    她被她爹抱下了山,那些震人心的木仓声则随着她亲娘没入到深林中。

    赵老三瞥了钱火狗一眼,点了下头。

    又看了看香茶,轻声道“事太复杂,等你长大了我再告诉你。”

    香茶点了下脑袋。

    其实她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三人打了个不算哑谜的哑谜,可怜赵福子在边缘听得一头雾水,追着问他最亲爱的狗子哥。

    狗子哥给了他一棒槌“说了你也不懂。”

    赵福子无语“那你倒是说啊”

    钱火狗睨着赵福子,语带警告“这块地是香茶她亲娘种的,八成是,我告诉你,你带你来是把你当亲弟弟看,你要是敢出去说半个字,我就是追到天边去也要打断你的狗腿听到没”

    赵福子脑袋嗡嗡,嘴巴张开,消化完一堆爆炸新闻后,来了句。

    “狗子哥,香茶娘多大了啊”

    钱火狗嗯了声,语气上扬,没明白赵福子的意思。

    赵福子眼睛在香茶身上扫,又看了看他三叔,下意识道“我三叔才三十来岁,这老人参得四十来年了吧这要是我婶种的,那她岂不是”

    都不用钱火狗打人,赵老三用劲揪起赵福子最近一个月胳膊上长起来的肉。

    “瞎说八道,啥婶子”

    赵福子嗷的一声叫,香茶捂着嘴笑,眼睫弯弯。

    福子哥真傻,这块地是她亲娘种的,但没说是她亲娘开垦的,说不定在她亲娘之前早就有人开始种人参了呢。

    猜到是香茶亲娘留得人参地后,赵老三挖起来顿时安心多了。

    上回给女儿的朋友回信时,他鼓起勇气给恩人打了个电话,恩人立马接了。

    现在的恩人早已脱离了当年的危险,只不过因为工作性质原因,暂时还不能接香茶回四九城。

    他当场松了口气,他舍不得女儿就这么离开他

    恩人想给他寄钱,他没要,他那时候确实不缺钱,身上有好几百呢。

    “行了,这些留着吧。”

    赵老三没动那几株小人参,又把撸下来的红果果塞进泥土里。

    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赵老三估摸着时间“走吧,别一会火车走了。”

    那只人参公鸡得赶紧卖掉,搁在手中多一分钟就掉一分的价。

    几人火速往火车站的方向跑,才走了几步,赵老三顿住脚,不走了。

    “咋了姐夫”钱火狗也放慢了脚步。

    赵老三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就说这地儿我熟悉呢,我想起来了,这儿我曾经来过。”

    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没结婚,还是个年轻小伙子。

    “走,走这边。”

    赵老三拐了个弯,朝反方向跑“咱不去大茶山站,咱去栗子沟站。”

    栗子沟站在大茶山站的西边,在那也可以直达四九城,那边的人更多,车站也比大茶山站大。

    几人过去时,发现今天的火车还没来。

    赵老三拉着几人躲到草丛中,香茶黑漆漆的眼睛透过遮掩的杂草看向四周。

    好家伙,趴卧在这倒卖东西的人真多,这一小会她已经数出了四五个了。

    不过这也就趴在这看得到,上边搜查投机倒把的老大爷没看到,等火车一开来,看到草丛中乍然蹦出来的一堆人,老大爷急得跳脚。

    但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能抓一个是一个。

    香茶和她舅舅上了车,不是躲着老大爷上的车,而是买了票大大方方进去的。

    人参鸡和裹在青苔皮子里的人参则由他爹和赵福子去卖。

    栗子沟站台一阵慌乱后,很快在火车的启动轰隆声中归于平静。

    趴在玻璃窗边,香茶和往山下跑的他爹和福子哥挥挥手。

    坐下后,她紧张地捏了捏背在胸前的小书包,里头放着她爹给她的一沓钱。

    她的脚下有个麻袋,麻袋上露着一个鸡脑袋,鸡儿圆滚滚的小眼睛滋溜转着,极为有精神。

    “小姑娘”

    忽然对面的人喊了她一声,捂着嘴小声问“你这鸡卖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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