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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第二天。
彼时休斯顿刚从复仇者大厦回来,清晨飘了点小雨,他湿漉漉地走回那栋位于布鲁克林的公寓,顺手从路边买了本厚实的圣经举在头顶挡雨。
隔着老远他就看见公寓楼下站着一个穿三件套格纹西装的人,棕色发丝打理得十分整齐,他踩着一双光滑锃亮的皮鞋,右手打着一把看起来极其坚固的黑伞,左手提着一个袋子,腰板笔直,正十分认真地研究门牌号。
休斯顿愣住了,他在卵石路上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减到三米左右的时候,那人转过身。
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出现在视野里,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五官线条优雅又冷硬,就连眼尾的细纹也是一样。
那一瞬间,休斯顿感觉被钉在了地上。
“休斯顿。”那人用纯正的英语念出他的名字,随后缓慢展露了一个微笑。
休斯顿举着圣经的手指动了动,在男人向他伸出手的时候,休斯顿的心脏像是打了强心剂般剧烈跳动,神经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攥得紧紧的。
汉尼拔莱克特出现在一个湿润的正午。
休斯顿脑海里闪过了很多模糊不清的画面,他想不起接受心理治疗时的记忆,只单纯认识汉尼拔莱克特。
直觉让他想要落荒而逃。
但最终,休斯顿只是深呼吸了一口,和汉尼拔握了下手。
雾气腾腾的呼吸瞬息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弥漫开来,温暖了休斯顿发白的面庞。
汉尼拔身上西装的灰蓝色湮没了来自圣诞树的彩色,休斯顿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昨天节日的影子。同复仇者们快乐的圣诞晚餐、和托尼共渡的圣诞前夜,这些记忆尽皆消失得无影无踪。
“莱克特医生。”休斯顿试图回以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勉强地扯了下嘴角。
“我很抱歉,冒然来访,或许打扰到你了。”汉尼拔说。
他微微低头,样子英俊高大、谦卑又挺拔。可惜这些特征只存在于他的躯壳之上,在这具身体内部的是一副骇人的灵魂,
“没关系。”
休斯顿想给自己一巴掌来让自己闭嘴,然而他最终还是接着补充“我正准备做饭呢,或许你可以来尝尝。”
“荣幸之至。”汉尼拔露出一个细小的微笑,嗓音温暖又愉悦。
休斯顿打开门走进去,把被雨水打湿的圣经随意插在书柜里。
汉尼拔收起雨伞关上门,他把提着的袋子放到桌子上,动作利落而流利,似乎对休斯顿家里的摆设一清二楚。
“我能帮你把大衣挂起来吗”休斯顿礼貌地询问。
“如果你想,你帮我挂起来的可以不止是大衣。”汉尼拔说,他脱下西装外套递给对方,那上面还携卷着尚未散尽的寒意。
“这个提议很有吸引力,但午餐优先。”休斯顿把他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来到了厨房里。
汉尼拔则慢慢挪动脚步,靠着宽大的餐桌站住脚。
“huey休伊。”汉尼拔隔着透明的玻璃瞄了休斯顿一眼,用一种柔软、亲密的语气呼唤对方的名字。
休斯顿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开始迅速思考汉尼拔和他的关系。作为心理医生,汉尼拔肯定知道他的很多私事,或许也熟知他的职业和过去。
然后呢
他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牙齿一下咬紧,一下放松,心里开始紧张,头皮也在发麻。
休斯顿似乎能够嗅到空气里的某种味道,是从这个离他不到三米远的、穿格子西装的绅士身上散发出来的,这气味儿呛得他想咳嗽。
然后汉尼拔把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酒瓶。他把橡木塞子拔了出来,一声惊响,休斯顿知道了那是什么味馥郁的酒香。
鲜红的酒水鲜艳得像人血。
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味道。他压抑着把拳头抵住下巴咳了一声。
“一点点小礼物。”汉尼拔说,他的目光越过所持的红酒,向休斯顿递出一个不同寻常的、愉快的表情。
休斯顿没有做声。
这样很不礼貌,但他仍然只是翻开菜谱,试图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做菜上。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像现在这样为我做了一盘菜。”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汉尼拔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背后。
休斯顿身体僵硬了一下,手臂克制地紧紧抵着柜壁,故作轻松地询问对方“午饭要吃鱼吗”
“听上去不错,你有绿色的蔬菜当做佐料吗”
休斯顿转身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几个土豆。
汉尼拔笑了一下,“这可不是什么绿色。”他耸了耸肩接受了。
两人一起把土豆洗好后,汉尼拔拿起其中两个递给休斯顿,告诉他它们最好切成薄片。
休斯顿没有反对。他抽出一把菜刀,锋利的刀刃在白炽灯下闪着刺眼的光。
汉尼拔站在他身边,协助着调整了持刀手法。
休斯顿眨了眨眼睛,和预想的不同,汉尼拔落在他手背上的手掌是温暖的,甚至是滚烫的。
“试一下。弓起手背,用指关节抵住刀侧,”汉尼拔在耳边低语,“这样就可以控制刀锋的走向,同时避免伤害到你自己的手指。”
当休斯顿要开始行动时,他松开手,另一只手却撑在柜台上。这个姿势使得休斯顿好像被禁锢在他的牢笼里,而刀刃反射出的冷光也映入那双深邃的棕色眸子。
休斯顿按照他的指示把土豆切得又薄又快,汉尼拔把玩了一块后亲自示范了一下,刀工无比精湛。
“你在哪儿学到的这些”休斯顿好奇地问。
一起做饭不知不觉拉近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而休斯顿心里莫名的恐惧也消散了一些。
“实践和练习是最好的改进方法。用刀不难,做饭也并不难。”汉尼拔轻快地回答他,顺手把土豆放到盘子里。
“什么对你来说才算是有难度”休斯顿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直起身,打开了厨房上面的柜子,从里面摸出一瓶胡椒粉。
“静候我希望得到的东西。事实上,绝大多数很少有事物值得我等待。”
休斯顿明了地点点头,“你愿意接受新鲜的鹅肝吗”他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袋子包着的东西。
“这句话或许由我来问,”汉尼拔帮他把袋子撕开,“你有什么忌口吗”
“我什么都吃。”
“很多人都这么说,而他们言过其实。”
休斯顿耸了耸肩“那么我不是大多数人,实际上,在吃的方面,我真的很少很少挑剔,或许是因为我曾经有几年连面包也吃不上。嘿,你”
他的话音顿了一下,看见汉尼拔娴熟地接过鹅肝,似乎要自己来做饭。
“你要来吗”休斯顿问。
“是的,请让我来。”汉尼拔卷起衬衫的袖子,从案板旁边抽出一把菜刀。
“重新回到这个话题上,如果真要说忌口的话,我很难接受一些还有着生命特征的东西,比如野味。”
或者是人肉。
休斯顿在心里默默补充,他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不吃人肉”这个想法突然出现在了脑海里,就好像它在目前的情境里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原则。
汉尼拔仍然微笑着。
“这是一个重要的习惯。”他说,嗓音充满愉悦。
“对,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就这样吧。”休斯顿摊开双手。
刀尖在暗红色的鹅肝上划了几下,汉尼拔的指尖按在浆汁涌出的缝隙旁,他用余光瞥了眼休斯顿,然后说“请帮我们两人煎两个香肠。”
“我本来就应该这么做。”休斯顿指了下自己,咧着嘴把红香肠放进油锅里。
几分钟后,他把香肠用锅铲放到盘子上,而汉尼拔开始着手煎鹅肝。
休斯顿把早就准备好的胡椒粉洒在上面,辛辣的香气倏忽就蒸腾了起来,滚烫的油水在空中跳舞他越过汉尼拔的肩膀看向窗外,十二月的雨水稀稀拉拉地落在地面上,一只麻雀踩在枯枝上,片刻后飞向灰白色的天空。
“说真的,”休斯顿突然开口,“为什么你会在圣诞节的第二天到这里”
“究竟是为什么呢,”汉尼拔放下煎锅,偏过头朝他笑笑,“我亲爱的休伊”
休斯顿没有回答他的反问。
两人一起把午餐做好了,清蒸黑鲈鱼白嫩细腻,土豆搭配着鲜红色的香肠,两份煎鹅肝冒着香喷喷的热气,盘子的边缘还撒了一圈岩盐,如银白色的花边。
“请。”汉尼拔说,他走到对面把一张椅子拉开。
休斯顿有一瞬间觉得他才是主人,而自己是客人。但下一秒他就欣然接受了对方绅士般的好意。
他坐到汉尼拔拉开的凳子上,品尝汉尼拔做出的美食。
汉尼拔没有夸耀自己的厨艺,但休斯顿从未尝试过如此美味的鹅肝,肉质鲜嫩多汁,每一下戳上去都能变得恰到好处。迷迭香和胡椒粉的味道交织到一起,在口腔内来了场美味大爆炸,给人带来一种难以形容的味觉体验。
汉尼拔拿过两个杯子,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点红酒。
休斯顿举起杯子致意“敬即将结束的十二月。”
鲜红的酒液如同鲜血在高脚杯里荡起波纹,汉尼拔也拿起杯子。
“敬新的一年。”汉尼拔说。
他们碰杯敬酒。
休斯顿将杯里的酒一口气喝下,昨晚他就喝了很多酒,所幸托尼一大早就灌了他几杯蜂蜜水和糖浆,这才让他现在仍然有余力地喝酒。
但就算如此,休斯顿现在已经感觉到身体有一些发热了。
汉尼拔又为他倒了一杯。
倒完酒后,他双手交叉搁在桌子上,微笑着问“你最近还做噩梦吗”
休斯顿轻轻晃着酒杯,点了下头。
“很奇怪的梦,最开始我根本想不起梦境的内容,”他垂下眼帘思索着说,“但次数多了,脑海里也有了一些印象,比如鲜血,比如刀尖,又比如爆炸、尸体、死亡之类的。”
“那些意象是怎么排列的”汉尼拔问。
休斯顿胡乱吞下半截香肠,口齿不清地说“很混乱,有时候是我举着刀,有时候是别人举着刀对着我,还有从黑洞洞的枪口射出的子弹。但结局大同小异,要不就是我杀了对方,要不就是对方杀了我。”
“你梦见了死亡,”汉尼拔的声音很温柔,“大多手里沾血的人都曾梦见它,以你的职业看来这很寻常。但就是这样寻常的东西却异常痛苦。”
“我睡不着觉,”休斯顿停下了进餐的动作,“我有失眠症,你应该知道。然而等我千方百计睡着的时候,我还会做这样的噩梦。”
汉尼拔啜了一小口红酒。
“以前我在巴尔的摩,曾经遇见一个患有严重失眠症的囚犯,”他用一种微醺的声调轻声讲述,“他因为连续四天睡不着一心求死,失眠症又给他带来了愤怒与痛苦,最终他在街上无序杀害了五个人,被法官判了死刑。”
“受刑前他的遗言是这将是我最快乐的一晚,因为我将长眠于此。”
汉尼拔停顿了一下,双眼注视着休斯顿说“我明白失眠的痛苦。不仅仅是因为我见过无数个这样的病人,更因为我也曾被其折磨过。”
休斯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看着汉尼拔,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失眠让我们对世界的认识更加深刻。痛苦即深刻,深刻即无畏,无所畏惧便趋于自毁,自毁在某种程度上会将他人也一同拽进泥潭。当人们深陷泥潭的时候,死亡也就不远了。”
汉尼拔一边说,一边向休斯顿探手。
休斯顿闭上眼睛,想起了莫里森的一句话。
“死亡将我们变成天使,让我们原来如乌鸦利爪般的肩膀里生出翅膀,”他向对方说,然后伸出自己的手。
汉尼拔将手松散地环绕在休斯顿的手背上,直至休斯顿从僵硬缓缓放松下来。
“你给予他人翅膀了吗,休伊”汉尼拔问,他的声音在休斯顿听起来是如此遥远而缥缈。
休斯顿张开双眼,发现汉尼拔正向前倾身,专注地凝视着自己。他低头扫了一下,看见汉尼拔的手搭在自己的手上对方拢着他的手和关节伸展的方式,就像后者正守护着他。
于是他点了点头。
“告诉我,”汉尼拔说,“告诉我所有。”
“我杀了很多人,”休斯顿呼吸变得短促,“他们都是该死的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把他们当做任务的目标,然后根据上级的指令给予他们死亡。最开始最开始的时候我连杀一个人都要犹疑不决,然而现在我有时却在想,让他们怎么死得更令我快乐。”
“我是一个刽子手吗”他问,目光有几分迷茫。
空气中飘荡着红酒馥郁的香味,仿佛飘着鲜血和死亡纠缠在一起的气息。
汉尼拔摇了摇头。
“你做得并没有错,不是吗”他放开搭在休斯顿手背上的手,“你从不是死神,只是有时候和死亡脱不了干系。就像你有时候无法欺骗自己。”
汉尼拔突然解开了脖颈处的蓝色领带。
“伸出双手。把手腕交叠在一起。”他说,声音比休斯顿习惯了的更加低沉。
休斯顿听话地伸出了双手,双眼瞪着面前的人,想弄明白对方要干什么。
汉尼拔把领带绑在了他的手腕上。
结打得很轻,但即使这样,也让休斯顿皱紧了眉头。
“感觉如何”汉尼拔问。
“不舒服,像被束缚着。”休斯顿实话实话。
汉尼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发出一个意指不置可否的音节,紧接着他松开领带将其塞到了休斯顿手里,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像我之前那样系上去。”他提议。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好主意。”休斯顿说。
汉尼拔鼓励地看了他一眼,于是休斯顿站起身,直接踱过他与汉尼拔之间的距离,然后半蹲在对方身边将领带系上。
当蓝色丝绸领带绕过那双手腕时,休斯顿情不自禁地想要狠狠地扯着两边拽紧,然而强大的自制力制止了他这么干。
领带最终还是松垮地耷拉在汉尼拔的手腕上。
“大胆一点,”汉尼拔不紧不慢地说,“做你想做的。想象你正控制着一切,你很擅长,在控制别人的同时也能自控。”
休斯顿仰头看了他一眼,感到自己已经醉了,但却不是因为喝下的酒。
“有点信心。你不会让我不适。”汉尼拔露出一个微笑。
休斯顿的喉结剧烈滚动,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嚎叫。他重新拽住了领带的两边,强而迅速地拉紧绳结,就好像用双手紧紧掐着对方的脖颈。
这猛然的拉紧令汉尼拔呼吸一窒,随后他发现那其实并不是对方的极限。
休斯顿用一根手指探进领带之下,弹了一下测试绳结的松紧,他自始至终仍然控制着自己的力度。
“令别人舒服也令你自己满意。你能做到,不是吗”汉尼拔的嘴唇一角微微蜷起,这形成了一个非常小的微笑。
休斯顿看起来并不太高兴。
“我从没想过自己是个支配者和施虐狂。”他皱着眉头将领带解开了。
汉尼拔活动了下手腕,那上面留下了明显的紫色勒痕。从没有人能在那上面留下过痕迹,休斯顿是第一个,不得不说,汉尼拔觉得这很新鲜。
但这也是他能容许的极限了。
下一次,他会在那人身上或者是灵魂上留下比这更深更刻骨铭心的印记。汉尼拔向来有借必还。
“看上去真是荒谬透顶了。”休斯顿回到座位上,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为什么要拒绝这个呢”汉尼拔用嗓音亲吻休斯顿投过来的有些迷茫的目光,终于说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你不是个施虐狂,我也不是个受虐者,我们只是一起发掘了彼此的特质。”
汉尼拔近乎是温柔地说,注视着他脆弱、迷茫的,等待着被拯救的羔羊。
休斯顿没有做声,他低着头继续进餐,第一次发现刀叉划过白瓷盘的声音如此悦耳动听。
食物总能给予人一种慰藉,尤其是在如此美味的情况下。休斯顿把胃部撑满,又喝起酒来,汉尼拔将窗户开了条小缝,雨水飘进室内,和食物的热气与馥郁的酒香融合在一起,最终混成一片氤氲蒸腾的雾气,顺着缝隙飘到远方。
一束阳光穿过那团朦胧的雾气,直直照在马特默多克的脸上。
他跪在神父面前,一头红褐色的发丝在灿光下变成了璀璨的金红色,手风琴柔和的音乐在教堂回荡。
“你为什么而赎罪,马特”神父问,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
“不是为我已行之事,而是为我将行之罪。”马特说。
他背对着圣母玛利亚的玫瑰花窗,太阳光在两边转换为红蓝两色,蓝的是天国,红的是基督的鲜血,交织在一起便是瑰丽的紫罗兰。
奇异的光线罩在雾气上,颜色不一的光点随着空气中尘埃的浮动明明灭灭。当他站起身走出教堂时,裁决女神左手的天平与右手的利剑被同一束紫光穿透,两个世界最后也不过是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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