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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冯紫英是打算等宝玉从潇湘馆回来,收到确切消息后再离开。没想到宝玉才走,就有自家府里的小厮过来传话,说老爷刚刚被传召进宫,不知所为何事,夫人让他速速回府应对。
冯紫英吃了一惊,唯恐家中有变,只得给宝玉留下话,让他有了消息立即派人告知他,他则火速出府而去了。
另一边,重任在肩的宝玉在沁芳桥边徘徊良久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再次踏进了潇湘馆。
彼时,黛玉收拾停当正准备去贾母处,一见他又进来,忙道“你来得正好,老太太叫我去呢,大约是她老人家等不及明天早上,想今儿晚上就听我一个态度。你也来替我挡一挡,我怕一个人招架不住。”
宝玉一听,急忙拉住她的衣袖,问“你真的决定了吗要拒绝冯家”
黛玉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怎么,你不舍得”
宝玉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勉强陪笑道“不是我不舍得,实在是愧对冯紫英。好妹妹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你看,他还让我把这个带给你,以示非你不娶的决心”说完,急忙从怀里掏出那枚黄玉带钩,双手捧了过来。
黛玉讶然,看了看那枚质地温润的带钩,又指了指自个儿,问“他确定是给我的为什么我明明已经表明了态度”
“是啊,我也纳闷,你明明已经这么狠心了,他为什么还要那么傻那么执着”宝玉说着,硬把它塞进黛玉手中,哀怨道,“东西我替他送到了,若你仍旧执意拒绝他,我也尊重你只你别后悔才好”
呵,又一个劝她不要后悔的。黛玉颇为无奈地笑了。
她稍稍端详了一下手中的东西,又郑重塞回到了宝玉手里,说“替我谢谢他的美意你回去告诉他,我并没有他想像得那般美好,我任性、自私、尖酸又刻薄,且体弱多病,他若娶了我,必是一生的累赘。何况,他乃冯家独子,怕是根本不可能跟我上山吧单就这一条,他就过不了家族那一关,何必自寻麻恼”
说完,不再给宝玉继续纠结的机会,硬是拉着他一同来到了贾母处。
彼时,贾母处静悄悄的,闲杂人等已被清了出去,只有鸳鸯陪在贾母身边,正在翻弄着一沓陈年的地契、房契并银票之类,一见她们进来,忙起身笑着把两人迎到了贾母近前。
贾母正在睹物思人,一见他们来了,忙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拉了黛玉的手坐了,指着面前的一堆文契道“这是你母亲尚在闺中时就置办下的,本来以为她会嫁在京中,这些是留给她的陪嫁。谁想到她竟跟你父亲去了那么远的地儿,打理起来也不方便,所以这些产业就都留下了。”
说完,抬头端详了一下黛玉,复叹口气道,“好在你来到了我身边,正好把这些都给了你,也算继承了你母亲的那一份,别人是挑不出理来的。”
说着话,把一沓文契都推到了她跟前,叮嘱道“你查点一下,大约心里有个数。这些铺子、庄子一年的收成差不多有五六千两银子,将来到了婆家,这些都是你的傍身。”
一年五六千两的收成,对于她这一介孤女来说,已经足够开销了但黛玉却不想要。
她缓缓起身,柔声道“多谢老太太对黛玉的疼爱,只是这些东西我不能收。”
“为何”不但贾母一脸诧异,就连宝玉也是一脸惊讶。
黛玉笑笑解释道“我知道老太太一心为我谋划,可我毕竟是林家的女儿,虽说父母不在人世了,可毕生的积攒都还在。如今,这些东西都在我身上,足够我下半辈子花销。所以,母亲留下来的这些,老太太还是继续收着吧,也算是母亲的一份孝心。”
黛玉的这番恳切之语,顿时让贾母怔住了。她没想到,以她小小的年纪,居然思虑得如此周到透彻,这份贴心,竟比她的母亲更要胜出几分。只可惜,她却早就不在了
一想到贾敏,贾母再也隐忍不住,顿时泪如雨下。黛玉也忆起母亲在时的点点滴滴,眼圈儿一红,也跟着拭起泪来。
宝玉心里也不好受,但又怕黛玉伤心过度,伤了身子,忙在一旁劝解道“老太太不必伤心,如今妹妹在咱们这里吃得好睡得好,姑妈在天之灵都能看得到,咱们该高兴才是若是动不动就伤心落泪,姑妈瞧见了又要担心了”
这话倒也是
贾母立时止住悲声,让鸳鸯又把文契都收了起来,拉了黛玉的手道“好孩子,你眼下不收我不强求你。只你出嫁时,是一定要带走的。毕竟姑娘家嫁了人比不得在娘家事事顺心,若真是遇到了坎儿,能帮你的除了娘家人,就是手里的银子了唉,这些道理现在说了你也不懂,等你嫁到了冯家,就能体会到了”
冯家唉,老太太绕来绕去,终于绕到了正题上
黛玉心虚地迅速溜了宝玉一眼,刚要斟酌着开口,就听宝玉在一旁插嘴道“老太太,冯家的事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哦为何”贾母一脸的悲切顿时僵住了。她转过头盯着黛玉,气恼道“我那日可有言在先,要想拒绝冯家这门亲事,须得说出三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来,否则我绝对不依”
黛玉苦笑着点“是,我还记得。只是”
“只是冯紫英性子太鲁莽了些”宝玉毫不犹豫地接过话道,“老太太您还记得吗前几年他在酒后还把仇都慰的儿子打伤了呢如今虽说略改了些,可毕竟本性难移,将来家里的是非怕也少不了。可巧妹妹也是个刚烈性子,若整日为这些祸事烦心焦虑,哪里还能有舒心日子过所以”
“所以,你们就擅自商议,把这门亲事给否了”贾母面色不豫地哼道。
宝玉和黛玉对视一眼,也不反驳,双双低下头去。
贾母摇头叹息道“你们啊,还是年纪小,可知道什么呢这男子汉大丈夫,是要顶门立户的,有些血性是最正常不过了。难道一个遇事唯唯诺诺的人就好到那时怕是整日被人骑在脖子上欺负了”
这说得何尝不是呢宝玉深以为然。但黛玉铁了心不给冯紫英机会,这个坎儿怎么也得替她圆过去啊于是宝玉横了横心,就打算把冯将军并不赞同这门亲事的实情说出来。他知道,一旦此话一出,别说林妹妹,老太太头一个就不答应
可还没等他开口,黛玉却抢先道“老太太教训得是,原就是我不知好歹,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觉得冯家乃武将世家,男人们打打杀杀得戾气太重。可巧我又不爱这些个,将来日子长了,怕是成了人家的累赘,所以还是拒了为好,免得耽误人家”
这倒是句实话
贾母一脸无奈地低下头,认真琢磨了一番,复又抬起头道“若你真这么想,我也不好逼迫你。只是错过了冯家,怕是很难再遇到一家门楣、哥儿俱佳的好人家了,你再思量思量吧。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安排冯家的哥儿来府里一趟,你先瞧一眼。若他实在入不了你的眼,再拒也不迟。”
“果然还是老太太英明”宝玉激动地忽一下站起身,拍手笑道“这个主意甚好”
黛玉的眼神刷一下杀过来,宝玉吓得赶紧闭了嘴,小心翼翼地又坐下了。
黛玉觉得心很累,但老太太与宝玉毕竟也真是为她好。遂略一思量后,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就依老太太的安排吧。”
“哦你真的同意了”宝玉大感意外,一时竟忘了老太太在场,继续追问道,“那你见了冯紫英,若他不像你想像得那般粗鲁,会不会真的同意这门亲事”
黛玉冷冷一笑道“你这话问得有意思。难道我说不同意,你们会真的依了我”说完,便以时辰不早了,还要回去服药为由,同贾母告辞出来了。
宝玉被黛玉呛得既羞愧又尴尬,又悔得要死,难得的没有陪她一起出来,而是可怜巴巴地对贾母道“老太太,都怪我多嘴,林妹妹都恼了。要不然,这事就算了吧”
贾母却态度坚决地摇摇头道“她越是这么个性子,咱们就越应该替她思虑周全些才是。将来等她回过味来,自然会感念咱们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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