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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送走李煊,冯紫英心急火燎地赶回府,先是去母亲冯夫人房里报了平安,接着到小库房查看明儿去荣国府的礼。这些是他之前就敲订好的,虽没有正式下聘丰厚,却也算得上隆重,对于初次登门相看来说,已足够了
冯夫人也跟着来了,见儿子面上还算满意,这才把他重新拉回房里,悄声道“你父亲还是不太情愿的样子,又说昨儿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说严阁老好似中意了你,有意将你择为东床,叫你父亲心里有个数呢。你说,咱们可要怎么办才好严阁老家可是不好拒的”
“什么”冯紫英吓一跳,“除了准太子妃,严阁老居然还有个待嫁的女儿”
冯夫人道“你不知道他可是有四个女儿呢准太子妃是三女儿,这个对你有意的,是二女儿”
“他家二女儿不是早就有人家了吗”正因为二女儿有了人家,所以准太子妃的好事才会落到三女儿身上。
冯夫人讪讪道“原是有人家了,后来不知怎地,又退了亲。”
冯紫英冷笑道“严阁老一向以处事老辣闻名,怎么自个儿家里却一踏糊涂”又叮嘱姜夫人,“此事万万不能应。且不说她是退过亲的,就是严阁老咱们也伺候不起,还是抓紧把林姑娘说定了吧,这可是最好的借口。”
冯夫人叹口气,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到了明日,冯紫英一大早收拾妥当,与冯夫人一起忐忑不安地来到荣国府。
彼时,荣国府也是一派待客的隆重气氛,府内重要的女眷,除贾母外,王夫人、邢夫人、凤姐,连同尤氏都在,连同宝玉也早早地来候着,生怕出一点差漏。
大家正在说笑间,有人来报,说冯家人到了。众人连忙起身迎接。宝玉也抢先出了门,把冯夫人和冯紫英请了进来。一时见礼的见礼,问好的问好,冯紫英更是收起以往的顽性,恭恭敬敬地给各位长辈见礼,惹来长辈们一叠声的夸赞。
确实,今儿的冯紫英没有了以往的玩世不恭,簇新的衣裳一穿,加之身板挺直相貌堂堂,又温顺有礼,自然是人见人爱。相形之下,宝玉反倒退后了一步。
冯紫英被众人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客套之后便借机躲了出去,悄悄问宝玉“林姑娘呢”
宝玉笑道“没有老太太的吩咐,她怎么好意思来且耐心等着吧”
话音未落,就听贾母唤了小丫鬟来吩咐道“今儿有贵客到,把林姑娘请来吧,就说我说得,让她别总在屋内闷着,也出来认认长辈,热闹热闹。”
小丫鬟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冯紫英立即紧张地握紧了双拳。
宝玉见他这副样子,忙悄声叮嘱道“一会儿林妹妹来了,你切莫表现得太着急,若把她吓坏了,反而不妙。要知道是你的终究是你的,若不是你的,强求也无济于事。所以,心态放平,顺其自然吧”
冯紫英不好意思道“道理我都明白,可就是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怕被林姑娘嫌弃。要知道她天仙一般的人物,我这凡夫俗子”
“你给我住嘴”宝玉气得真想踢他两脚,咬牙道,“你越这般不自信,林妹妹越瞧不上你这种时候你就该拿出老子天下第一的劲头来,说不定林妹妹还能高看你一眼,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说完,气哼哼地率先出去了。
冯紫英一脸尴尬,只得平稳了一下情绪,也故作镇定地回到了厅堂里。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有小丫鬟来报,说林姑娘来了。冯紫英不由自主地一下站起身来,惹得身旁的冯夫人有些不悦。她就奇了怪了,这位林姑娘到底要美到何种程度,居然把自个儿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说实话,作为母亲,她是真心不想让这样的姑娘进门当儿媳,毕竟儿子是个男人,若整日迷恋内宅不务正业,那这个家还要不要了
正在不悦间,抬头就见一众丫鬟簇拥着一位姑娘袅袅婷婷而来。姜夫人只随意扫了一眼,心便咯噔一下,瞬间理解了儿子为何几年来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原来这不是位人间美人,而是位天宫仙子啊瞧那杨柳细腰,盈盈不堪一握;还有那张减一分则嫌少,多一分则嫌多的芙蓉秀面,怎么瞧都美得无可挑剔。这样的美人,别说她儿子,就是她这个年过半百的妇人看了,也被吸引得移不开眼睛。
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又不得不保持清醒,时刻提醒着自个儿,这样的姑娘也有短板啊,就是大多中看不中用毕竟身子太柔弱,将来在子嗣上怕是艰难呢偏他们冯家又是世代单传,这万一拿捏不好断了香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到此,不觉摇摇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母亲的心思,冯紫英自然不能明白,他只知自打黛玉进来,整个厅堂内都瞬间安静了下来,就连刚刚还觉得聒噪的妇人们的寒暄都瞬间没了声息,只有她飘飘摇摇地走来,又对着长辈们盈盈下拜,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秀美端庄,他看得目不转睛,简直要痴了
宝玉见冯紫英失态,气得朝天翻个白眼,趁人不备过来拧了他一把。待他回神之后,这才朝他使个眼色,伸手把黛玉拉过来,笑着介绍道“林妹妹,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好友冯紫英。”
又对冯紫英道“林妹妹你是知道的吧打小跟我一处长大,就跟亲妹妹是一样的。”
冯紫英赶紧拱手见礼,黛玉也郑重回礼。
冯紫英紧张地一颗心儿怦怦跳,才要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冯夫人抢了先,率先拉了黛玉的手将她引离了儿子身边,笑道“这孩子果然生得标致,天上的仙子也不过如此吧可惜就是太瘦弱了些,瞧着让人心疼可是有什么不足之症”
这个话,想当初黛玉初进荣国府时,也常听人问起,所以并不觉得不妥,只随口答道“谢夫人垂怜黛玉确有不足之症,长这么大是药不离身的,所以较别的姐妹瘦弱了些。”
“哦”冯夫人一听,瞬间变了脸。她回头看了儿子一眼,见儿子正面露焦急,正频频冲自个儿使眼色,顿时又来了气。只是黛玉正在跟前,她又不好发作,只勉强笑道,“我就说嘛,像你这么大的姑娘,原该丰盈些才好,怎么竟这般弱不经风”
说完,又问“现下都吃什么药大夫有没有说过,可能去了病根”
黛玉笑笑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就是神医也去不了根的,现下只吃人参养荣丸缓解一下不适,并不起多大作用。”
“呃好可怜的孩子”冯夫人一脸的疼惜,却也不自觉地放开了黛玉的手。
黛玉微微自嘲地一笑,拢了双手,礼数周全地朝她又蹲了蹲身,这才回到了贾母身边。而她身后,冯紫英已然白了脸。
其实不单单他白了脸,就连宝玉也白了脸,凤姐等人也是一脸的惊诧。她们实没想到,冯夫人头一回见黛玉,竟问起病症来。这表面上好似是关心黛玉,真正的用意却不言而喻啊,看来这桩亲事,悬了
果然,上座上的贾母更是变了脸色。本来,她对今儿这场相看是抱了极大的信心的。毕竟冯紫英这孩子竟比她想像得好太多了,她甚为满意。加上亲事本就是冯家主动提的,冯家没有不乐意的道理。谁知道她竟是太乐观了。且不说黛玉太过直率,或者说缺心眼儿,主动暴露了体弱的毛病,就是这冯夫人也不太地道,居然一见面就问起姑娘家的病症,这安得什么心呢明摆着对黛玉的身体状况不太满意啊既如此,那还来提得什么亲
想到此,贾母也打定了主意,把黛玉往身边一带,疼惜道“最近睡得可好我可听说你最近每晚看书都能到三更,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黛玉忙道“老太太别听丫头们乱说,我不过翻几本闲书打发打发时间,哪里就那么晚呢”
贾母哼道“姑娘家家的,看那么多书做什么没得熬坏了眼睛”
说完,便唤过紫鹃,吩咐道“扶你们姑娘回去歇着吧,记得别让她多看书,至于吟诗作赋什么的,更是免了吧,姑娘家会那些有什么用还是先把身子作养好再说。”
紫鹃急忙答应了声“是”,过来扶住了黛玉。
黛玉如释重负,一一同众人拜了别,这才披上一件镶金绣缎的夹棉斗篷,安安静静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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