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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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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历六月十九是观音菩萨生日,

    周县历来有去断背山拜观音的说法。

    当天一大清早,唐晚被李慧芸强行拉起床去断背山拜观音。

    天热得要命,唐晚爬山爬得喘不过气,

    几乎走一步停一步。

    走到半山腰,唐晚死活不肯继续走,

    李慧芸坚持让她亲自走,

    说走上九千九百九十九步菩萨才能保佑她身体健康,为她驱邪避害。

    唐晚气不打一处来,又拗不过李慧芸,只能拖着脚往上走。

    那天太阳格外大,人也格外多。她爬上山顶那刻,

    低头往下看,

    全是乌泱泱的人头。

    背后就是几座泥塑观世音菩萨的雕像,

    每座雕像前都摆满了贡品,

    香灰堆了又堆,

    风一吹,

    烟雾到处跑。

    唐晚站在最外缘,

    看他们跪地跪菩萨,

    看他们求财求色。

    轮到李慧芸拜,她一把抓住唐晚的胳膊将她拽进人群,

    拉到菩萨面前。

    又从口袋里掏出大叠纸钱、大把檀香塞唐晚手里,

    跟她不耐其烦交代“你想要什么求什么,

    就问问菩萨。菩萨要听到了,会替你实现的。”

    唐晚哭笑不得。

    硬生生被推了上来,

    唐晚不得不规规矩矩跪拜眼前慈眉善目的菩萨。

    她烧香磕头,样样都没落下。

    跪拜间,唐晚阖上眼,

    默念心中所想所求

    愿菩萨保佑,保佑我的家人平平安安,保佑傅津南万事顺心顺意。

    八月底,柯珍人在西安。

    接到祝政电话,柯珍抱着电吉他,坐在刚演出过的舞台沿,甩着一条腿,问“死了”

    祝政在那头气得骂脏话。

    柯珍听得起劲,低着脑袋时不时弹一下弦,又落在破洞裤的口,有一下没一下抠着。

    等祝政骂累了,柯珍才噙着嘲笑,问“不是不让我回北京么,怎么还劳您亲自请我了”

    祝政喉结堵塞半秒,咽了口气,说“柯珍,老子没功夫跟你这耗。老爷子如今撑着最后一口气就为了见你一面。你要回来,我”

    “行啊,我回去。”祝政话还没说完,柯珍突然变卦。

    柯珍态度转变太快,祝政差点没反应过来。刚想确认,柯珍的话接二连三冒出来。

    回北京可以,你得亲自来机场接我。

    我回北京想干嘛干嘛,别惹我。

    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你得听我的。

    祝政冷嗤,咬牙答应她的要求。

    柯珍勾了勾唇角,笑眯眯说“最后一个要求,你得去我妈坟头磕三个头。”

    “你他妈还有脸提这个”祝政踹了一脚凳子,气急败坏骂。

    柯珍充耳不闻,将怀里的吉他扔在一旁,手机咬嘴里,双手撑在大腿两侧,直起腰,蹭地一下,一口气跳下两米高的舞台。

    双脚着地后,柯珍拿过嘴里的手机,擦了擦口水,放耳边,打断祝政的咒骂“答不答应在你,回不回来在我。你要不乐意,那我也没办法。”

    “祝政,他死不死跟我没关系。”

    祝政骂骂咧咧半天,挤出五个字“得,老子同意。”

    柯珍开局胜利,挑眉,故意吹了两声口哨。

    查完机票,柯珍把航班信息发给祝政,交代他晚十点半亲自去大兴机场接她。

    亲自两个字被柯珍咬得又重又慢,着重体现了她对祝政的要求。

    祝政冷脸,笑骂“老子没聋,听得懂。”

    柯珍笑得一脸灿烂,说“那您记得准时,过时不候。”

    话音刚落,那头摁了挂断。

    柯珍盯了一阵儿漆黑的屏幕,收敛笑容,抬头眺望着对面的鼓楼,突然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漂泊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全国巡演今天是最后一场,其实祝政不打这通电话,柯珍也是要回去的。

    她之前答应过丁嘉遇,要陪他过生日。只剩一个晚上了,她当然得回去。

    飞机晚点,柯珍抵达北京已经凌晨。

    折腾了大半夜,柯珍没跟旁人一起凑热闹,一个人戴起口罩,背着橘黄色旅行包,走出机舱。

    路过长廊,柯珍边走边开机。

    祝政打了十几通电话,全是催她的。柯珍面色平静按住那几通通话记录,毫无波动摁了删除。

    走出机场,柯珍站路边等了半天都没打到车。

    望着空荡荡的马路,柯珍败阵,最终决定打给祝政,让他到国内到达出口接她。

    祝政接完,骂老子欠你的。

    柯珍不当回事。

    等了几分钟,一辆黑色吉普停在柯珍脚边,只差一点点就压她脚了。

    柯珍皱眉,抬起头,迎上祝政不耐烦的脸,唇角溢出一声冷呵。

    用力踹了两脚车门,柯珍顶着祝政杀人的目光开门坐上后排。

    砰

    柯珍丢下旅行包,狠狠关上车门。力道太重,震得车门都在晃。

    风扫过来,几根头发丝吹进嘴里,柯珍呸了一声,扯出头发。

    祝政抹了把脸,握着方向盘骂“你他妈不能轻点,老子刚提的车。”

    柯珍往靠背一躺,双脚搭在扶手箱,阴阳怪气说“哦,没注意。”

    祝政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柯珍。

    他俩天生八字不合,如今能处在一个屋檐下,全靠他心慈手软。

    不知道是不是夜太深,一路竟然畅通无阻,一个小时的车程,祝政只开了半小时。

    车子开进医院,祝政坐车里,咽下所有恩恩怨怨,心平气和说“咱俩的事先不扯了,你先去看老爷子。”

    说着,祝政解开安全带,绕过车头,亲自走到后排给柯珍开车门。

    祝政手搭在车顶,让出距离,示意柯珍下车。

    祝珍斜他一眼,提着旅行包,弯腰钻出车厢。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病房,祝政抬着下巴,指了指门牌号,示意柯珍进去。

    祝政离开,柯珍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才推门。

    许是察觉到动静,祝淮安勉强睁开眼,那双浑浊不清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门口立着的柯珍。

    见到柯珍,祝淮安情绪激动地要起身。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祝淮安手舞足蹈半天,想要扒开氧气罩。

    柯珍瞧着病床上瘦骨嶙峋、老得不成人样的祝淮安,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迟疑片刻,柯珍轻阖上门,抬腿慢慢走到病床边。

    见祝淮安情绪激烈到喘不过气,柯珍抿唇,沉默片刻,问“你有话说”

    祝淮安双目瞪大,抬起发麻的手指,指着鼻子上的氧气罩,同柯珍艰难地点了下头。

    他只剩这口气吊着,得尽快把话说完。

    柯珍挪了几步脚,弯腰凑近病床,伸手轻轻取下祝淮安的氧气罩。

    氧气罩取下,祝淮安几乎累得喘不过气。

    “珍珍,爸爸有话有话跟你说。”

    祝淮安嗓音苍老,说几个字便面红耳赤,人费力又费劲。

    柯珍侧着耳朵,凑他嘴边,示意他继续说。

    “你你你跟小政都是我的孩子,爸爸快不行了。答应答应爸爸,以后好好好好待在北京,别别跟你哥斗了。我我去找你妈妈赔罪。”

    “珍珍,爸爸错错了,爸爸”

    话音未落,祝淮安骤然断气。

    去世前,祝淮安嘴巴还半张着,眼睛瞪得老圆,话还没来得及交代完就去了,连伸到半空的手都缓缓落了下来。

    病房里,柯珍站在一旁,凝望着床上睡得安详的祝淮安,喉咙忽然失了声。

    两分钟后,祝政听到柯珍的叫声,马不停蹄走进病房。医生围在一堆商量着处理遗体,祝政转头出去吩咐人处理后事。

    唯独柯珍像个局外人,恍恍惚惚站在病房,神情麻木地看着周围人忙忙碌碌、吵吵闹闹。

    祝淮安去的并不突然,祝政早准备了后事。只是祝淮安为了等柯珍,迟迟没断气。

    如今柯珍回来,祝淮安提着的那口气自然断了。

    祝家最近不太平,祝淮安的葬礼一切从简,祝政连夜安排火化。

    柯珍一路恍恍惚惚,直到祝淮安火化,柯珍才察觉不对劲。

    回去的路上,柯珍坐在副驾驶盯着祝政问“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祝政吸了口气,说“跟你没关系,别掺和。”

    柯珍舔了舔牙齿,扯着安全带,事不关己回“我也没想掺和。”

    祝政冷呵一声,开着车,漫无目的问“你去哪儿”

    柯珍捂了捂发昏的额头,说“找丁嘉遇。”

    “得,我送你过去。”祝政立马转了个方向。

    开到一半,祝政点了根烟,边抽边说“你以后别回北京了。你妈那儿,我要好好的,我每年都去给她磕头。”

    “我回不回来关你屁事。”

    祝政气急,指着柯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随你开心。”沉默良久,祝政突然开口,“老爷子去的突然,祝家确实出了点问题。不过都跟你没关系,掺不掺和都没你事。”

    “你不乐意姓祝,我也不指望你改。要有人查到你,你打死不认。祸事因我而起,轮不到你。”

    殊不知,柯珍早已经成了局内人。

    车子开进三环,眼见到了丁嘉遇别墅门口,祝政刹车突然出了问题。

    祝政狠踩刹车,速度非但没降,反而不受控制往前冲。

    眼看要撞上防护栏,祝政死打方向盘,车子刚转完180度,耳边突然响起柯珍的尖叫声。

    “有车”

    祝政动作条件反射慢了一拍,一抬头,脸上只剩迷茫。

    柯珍见状,咬牙解开安全带,站起身凑到祝政身边,试图抓住祝政脱轨的方向盘。

    双手刚碰到方向盘,砰地一声,吉普车猛地撞上岔道蹿出来的大货车。

    来不及反应,柯珍下意识用自己的身躯挡在祝政面前。

    碎玻璃声、轮胎摩擦声、尖叫声轰然撕破耳膜。

    滚烫、咸腥的水滴顺着祝政鼻头掉进嘴里。祝政舔了舔嘴唇,口腔里一大股铁锈味。

    似是察觉什么,祝政蓦地抬头。

    那是怎么一幅画面

    惨痛,悲壮且毫无挣扎之力的。

    祝政望着挂在半空,胸口插了一根钢筋的柯珍瞳孔猛地放大。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颤着手,想要伸手触碰柯珍,抬到半空,祝政凝视着柯珍右胸口的血窟窿,心脏咻地沉入底。

    刺眼的鲜血还在不停往下流,顺着柯珍的手背流入车座,掉在祝政脸上、脖子,染红他的白衬衫,侵蚀他的理智。

    祝政脑子里翻滚的情绪轰地炸开,炸得他面目全非,炸得他动弹不得,炸得他血肉模糊。

    喉咙像被胶水黏住,无论祝政多用力,多用力扯嗓子嘶吼,嘴里都发不出一个音。

    祝政试图推开车门,手却用不上半点力。

    玻璃碎片扎进他的手背、大腿、头发,更多的砸进了柯珍后背。

    不敢,他不敢动。

    他一动,柯珍就要死。

    祝政揪着心脏,喘着粗气,红着眼,满目绝望地瘫在座椅里。

    他喊,他叫,他费力求救。

    他一遍又一遍地叫柯珍的名字,叫到最后,祝政垂着胸口嚎叫起来。

    “祝祝政。我求求你个事。”迷迷糊糊中,柯珍忍着剧痛,艰难叫出祝政的名字。

    “你别说话”祝政瘫在座椅,绝望喊。

    大货车上的钢筋从挡风玻璃直穿柯珍右侧胸口,柯珍只要动一下,鲜血便流个不停,她不敢动。

    柯珍咬紧牙关,抬起头,费力望向丁嘉遇的别墅。

    望着那道飞奔过来的身影,柯珍视线很快模糊。

    疼,疼,好疼,好疼

    她真的撑不住了,撑不住了。

    “哥我好好累,我我不想恨你了。你你跟丁嘉嘉遇说说一声生日快乐。求”

    “柯珍”

    柯珍临死前,最后听到的声音是丁嘉遇的。

    她甚至来不及看他一眼,来不及回他一句就闭了眼。

    两分钟后,丁嘉遇跑到车祸现场,徒手砸开车门。

    安全攥出祝政后,丁嘉遇盯着驾驶座胸口插着钢筋、没了呼吸的柯珍当场发了疯。

    “柯珍你给老子活过来柯珍活过来”

    丁嘉遇爬进驾驶座,望着满身鲜血的柯珍,丁嘉遇张开双手,不顾一切拥住她。

    周围人想要靠近,手还没碰到柯珍,丁嘉遇不要命地砸退所有人。

    人群熙熙攘攘,拍照声、说话声、脚步声、警报声,救护车声全都混杂一起。

    而驾驶座上紧紧相拥的两人,谁也分不开。

    丁嘉遇抱着柯珍的尸体,低下头一一亲吻过柯珍脸上、脖子、手背、胸口的血迹。

    亲到最后,丁嘉遇双手捧住柯珍的下巴,唇瓣贴在柯珍失血的嘴唇,哑着声,一遍又一遍地喊柯珍的名字。

    喊到最后,丁嘉遇哭着嚎叫“柯珍,求你你活过来。”

    “别这样,别丢下,别丢下我。”

    “你不是说了要给我过生吗柯珍,你这个骗子,骗子。”

    “柯珍,你别不说话。你起来打我,骂我好不好”

    “柯珍,我爱你,我爱你很多年了。我想跟你结婚、生孩子。你起来,你起来,别丢下我。”

    嚎到最后,丁嘉遇瘫在座椅,抱着柯珍的身体绝望地捶打方向盘。

    赶到现场的傅津南看到这幕,抽着气,弯腰一把拽出丁嘉遇。

    见丁嘉遇已经神志不清,傅津南怕他伤到自己,又将他打晕塞进护士车。

    一路过去的还有昏迷的祝政,抢救无效的柯珍。

    费哲留在现场处理后续,傅津南跟车进医院。

    尽管傅津南尽力封锁车祸消息,这场事故还是被外界知晓。

    柯珍、丁嘉遇、祝政,三个人随随便便拎出一个便是大新闻。

    更何况三个人一起。

    柯珍车祸去世的消息一经传出,外界一片哗然。

    报道铺天盖地出现,连带着丁嘉遇、祝政也成了这场车祸的讨论对象。

    “三角恋”、“车祸”、“谋杀”成为讨论重点。

    柯珍成了网友嘴里的传奇,那首新发的墓志铭也成了她这一生最辉煌的历史。

    舆论后期,所有人从新闻爆点中回过神,他们不相信。

    不相信柯珍会英年早逝,更不相信柯珍死得这么突然。

    可结局如此,谁也无法改变。

    谁能改变人生的长度,谁知道永恒有多么恐怖,但现实往往比命运还残酷,只是没有人愿意认输。

    2017年8月22日上午,著名摇滚歌手柯珍不幸去世。

    柯珍车祸,抢救无效。

    柯珍死亡。

    远在重庆的唐晚看到这条新闻当场崩溃。

    病房里,李慧芸听到唐晚的哭声吓得不轻,急急忙忙问她怎么了。

    唐晚攥着手机,悲痛欲绝说“妈,我朋友出事了,我要去趟北京。”

    说到一半,唐晚捂住脸,哽着声说“她才二十三岁,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出世了。肯定是媒体骗人的。”

    “不可能,肯定是假的,我不信。”

    李慧芸拍了拍唐晚的肩膀,安慰她“行行行,你别着急。先回家收拾,我帮你订好机票。看到朋友再说,网上的消息全是假的,你别信。”

    唐晚赶了最后一班航班飞到北京。

    她以为她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傅津南了,没想到一出机场就看到了傅津南。

    他身穿一身黑,胸口别了一朵小白花,整个人融在夜色里,一身的落寞、孤寂。

    估计等好一阵儿了,他指间夹的那根烟已经燃了大半,脚边也七七八八堆了好几根。

    几个月不见,傅津南人都瘦脱相了,之前脸还有点肉,现在只剩颧骨。

    一眼看过去,除了清瘦两个字,唐晚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唐晚站了好一会儿才敢上前相认。

    两人隔空对视几秒,唐晚提着行李箱,神情尴尬问“你怎么在这儿”

    走近才发现傅津南黑眼圈又重又深,不光脸瘦了,整个人也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了。

    这几个月,他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唐晚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翻出手机想给关洁打电话。

    电话还没按出去,头顶砸下傅津南熟悉的嗓音“关洁在医院照顾祝政。我过来送个人,顺便接你。”

    唐晚缓慢地眨了眨眼皮,点头,小声道了句谢谢。

    傅津南没心情逗她,自然而然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放后备箱,又打开副驾驶的门示意她坐上去。

    唐晚张了张嘴,看傅津南脸色不大好,唐晚又阖上嘴,默默弯腰钻进副驾驶。

    一路寂静无声,傅津南专心开车,唐晚看着窗外出神。

    开到一半,唐晚揪了揪衣摆,咬着嘴唇问“柯柯珍是不是”

    傅津南握紧方向盘,偏过头盯着唐晚的眼睛,肯定“是。珍珍没了。”

    唐晚瞪大眼,满脸呆滞地看着傅津南。

    傅津南耸了耸肩,说“满满,我也不信,可生命就是这么脆弱。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死亡,谁先到。”

    “珍珍死前五分钟还在跟丁嘉遇发消息,说要陪他过生日。谁能想到,五分钟后,丁嘉遇见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丁嘉遇死活不肯火化珍珍,也不许人碰她,到现在都抱着珍珍不放。”

    “我跟他说,珍珍不能这么放着,得入土为安。丁嘉遇红着眼问我三哥,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你让我怎么回我看不下去,只能抽个空出来放个风。太他妈憋屈了。别说丁嘉遇,我他妈也不信珍珍就这么没了。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这场面,我不是第一回见。珍珍离开,我不比丁嘉遇好受。我又不能起死回生,能怎么办。”

    傅津南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个劲地说着心里话。

    有的是憋了好久,有的是憋得太苦,有的是实在找不到人说。

    唐晚不敢贸然插话,只坐在副驾驶,竖着耳朵听他说。

    开到目的地,傅津南停下车,望着门口摆的花篮突然噤了声。

    吸了口气,傅津南抹了把脸恢复理智,理了几下褶皱的衣服,傅津南转过头望了望唐晚,交代“我身上事多,忙起来顾不了你。你要做什么找孙计,他替你张罗。”

    说完,傅津南扯下安全带准备下车。

    手刚碰上车门,一股热源扑面而来,傅津南手上动作一顿。

    唐晚先一步解开安全带,起身扑在傅津南怀里。

    “傅津南,我还在。”唐晚头埋在傅津南胸膛,说。

    傅津南哭笑不得,低头亲了两下唐晚的额头,安抚她“满满,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唐晚蹭了蹭脑袋,没说话。

    “去见珍珍最后一面,别太难过。”傅津南拍了拍唐晚的肩膀,交代。

    唐晚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

    灵堂中央,柯珍安安静静睡在冰棺里,没有半点生气。

    特意请人净过身,化过妆,冰棺里的柯珍依旧漂亮动人。

    身上换了套干净的白衣,赤着脚,周身鲜花围绕,仿佛天上的仙女。

    走近冰棺,唐晚一眼瞧见跪在地上双目无神的丁嘉遇,他瘫在地上满目猩红,周身狼狈不堪。

    现在的他,仿佛灵魂早已离散,只剩一具躯壳还在苟延残喘。

    唐晚怔愣半秒,走上前,伸手轻轻碰了碰丁嘉遇的肩膀。

    咚地一声,丁嘉遇猝不及防倒在地上,脑袋磕在地板砸出一道清脆的响声,而他仿佛没有知觉,既不喊痛也不挣扎。

    唐晚吓得不轻,她没想到,她只轻轻碰了下丁嘉遇,他就倒了。

    见到柯珍,唐晚没哭。

    可看到如今脆弱到风一吹就倒的丁嘉遇,唐晚情绪终于崩塌。

    唐晚试图扶丁嘉遇起来,却发现丁嘉遇浑身僵硬,压根儿没有知觉,唐晚捂了捂脸,哭着喊“丁嘉遇,你别吓我,你快起来啊。”

    丁嘉遇神情呆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唐晚继续喊“丁嘉遇你别这样,柯珍会难过的。”

    许是听到柯珍两个字,丁嘉遇终归回了点神。

    丁嘉遇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神色恍惚地看了眼唐晚,似是认出了她,丁嘉遇神志不清问“柯珍有没有跟你联系她有没有说过我的坏话”

    “玩摇滚的,都没心,柯珍更没心。”

    唐晚忽然呆住。

    盯着神情呆滞的丁嘉遇,唐晚咬着嘴唇,眼泪刷刷往下掉。

    丁嘉遇是不是坚持不住了

    守到半夜,唐晚没坚持住,当场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人在壹号院。昨晚是怎么来的,唐晚一点印象都没有。

    找了一大圈,唐晚在后花园转角的楼梯口找到傅津南。

    他佝着背蹲在台阶,跟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脚下烟头一大堆,估计一晚没睡,一直在这儿坐到天亮。

    傅津南精神状态很不好,满眼红血丝,身上满是颓唐,没有半点生气。

    唐晚只看一看便不敢再看了。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唐晚叹了口气,打算离开。

    刚走两步就听傅津南朝她喊了一声。

    “你过来说说话。”傅津南抬起疲倦的眼皮,哑着嗓子说。

    唐晚顿了两秒,又往回走。

    走到傅津南面前,唐晚垂着脑袋问他“你又一晚没睡”

    傅津南弹了弹烟灰,眼神空洞道“睡不着。”

    唐晚抿了下唇,一时没找到话回。

    傅津南也不在意她会不会回,只说你坐下来,我跟你说说话。

    唐晚顺从地坐下台阶。

    刚坐下,傅津南就将她搂了过去。下巴搁在她肩膀,有气无力说“满满,我难受。”

    滚烫的气息洒在唐晚脖颈,唐晚禁不住痒,下意识往后退,还没退出去,又被傅津南圈了回去。

    那个早上,傅津南抱着她说了很多话。

    说柯珍的死对他影响很大,大到他难以接受,又说他担心丁嘉遇没了柯珍会一直疯下去。

    还说祝政如今处境艰难,他能帮的不多,只能眼睁睁看着祝政陷进去。

    说到最后,傅津南又提到了08年冬末的事。

    他说他真不知道唐丘章是她父亲,又说他没那么混蛋,不至于拿人命开玩笑,说当年那话是赏给徐世民的,可没监控没第三者能证明他的清白。

    许是头一回儿被人冤枉,傅津南说这些时难得带了委屈。

    说累了,傅津南靠在唐晚闭眼睡了一会儿。

    唐晚不敢动,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睡到半梦半醒,傅津南说了句梦话,说“满满,对不起。”

    唐晚听完,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声对不起,她等了许多年,却没想,是以这种方式听到的。

    她其实知道,知道她怪错了人,可执念让她不肯罢休。

    如今好像一切都可以随风散去了。

    可恩怨散去,她跟傅津南,又该如何自处呢

    柯珍的葬礼是三天后,傅津南一力主持。

    下葬那天,丁嘉遇发了疯地殴打傅津南,更不许任何人触碰柯珍的骨灰。

    傅津南任由他疯,等他疯够,傅津南打晕丁嘉遇吩咐人继续下葬。

    唐晚站在边缘,望着墓碑上潇洒自由、笑得灿烂的柯珍突然很难过。

    墓地忽然起了风,唐晚好像听到了柯珍在唱歌。

    她在荒野,她在雪山脚下,她在风马旗下,她在星空下。

    她在唱墓志铭。

    我知道我罪不可恕,我知道死亡绝对神圣。

    我死后,要长眠雪山脚下,要鲜花掌声。

    我不再呼吸、不再害怕,不再失去。

    爱恨从此逝,我要随风倒。

    世人骂我张扬不要脸,我偏要跋扈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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