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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的竹楼是荣时平日起居之地。虽然竹林萧萧梧桐掩映,但地处偏远,屋舍狭小,跟华丽庄重的萱玉堂差距颇大。
这是国公府一个奇事,表面看上去三夫人似乎备受荣时冷落,但夫人各种待遇都极为优厚,反倒是三爷自己过得比成婚前还有简素清寒,仿佛一场自我放逐。
林鱼默默看着那座院落,看得久了,品味出些遗世独立的孤寂感。
一个置身于精彩繁复的物质里,却不沉迷于物质享受的人,一定有极强的专注力和自制力。
而这也意味着他一旦成为对手就会很难搞。
林鱼轻轻敲了敲额头,也许是没了情爱障目的缘故,她看荣时,远比以往更透彻。
她以前会觉得荣时独宿竹楼,不来萱玉堂,是她的错,会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才留不住男人。但她现在知道,不管她的事,是荣时自己的问题。
没有人知道这个娴于辞令工于文牍的青年才俊本身是个孤僻的人。
他可以在朝堂上慷慨陈词,与同僚推杯换盏,唇枪舌战,但他其实不喜欢说话,不喜欢人群。处理完公事,摆平了家事后,他需要一个额外安静的环境,在独处中慢慢恢复自己的能量。
几次相处,她便看出来荣时非常敏感,他能捕捉到人细微的情绪变化,自身神经如同蛛丝,轻微的震颤就能引起波动。
这固然让他有远超常人的敏锐颖悟,却也会让他轻易在人际关系中陷入疲惫。
身边没有人的时候,才是他最自在,最能放松的时候。
她也曾好奇打探过竹楼的信息,荣时要么在读书,要么在打坐,甚至休沐时,焚香静坐,整天不下楼。
她以前也许会难过,荣时宁愿参禅也不愿意来找她,现在跳脱出来看问题,便觉得你爱咋咋去。
希望顾揽月不要让她失望,林鱼默默的想,这个顾大小姐看着柔弱实则心气儿高,又受了她一番挑衅,应该会采取行动。
荣时并不知道自己后院这个小妇人远比自己想的要更了解自己,甚至还找了“他的软肋”来对付自己。
以前总是让林鱼受伤的顾揽月,现在要掉过矛头对他使力了。
他这几天都有点心神不宁。脑海中层层叠叠都是林鱼的身影,他在工作中极为专注,但稍一停顿,林鱼的音容便会闯入脑海。
自打她存了和离的念头后,荣时就再也无法保持以往的平静。
阴差阳错的婚姻,像一片狼藉的荒园,他以为这荒原是空的,但爱如夜雨,如藤蔓,无孔不入,潜滋暗长,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然铺天盖地。
他低头能闻到自己身上若隐若现的白檀香,他并不喜欢熏香,味道稍微浓郁一些,便会觉得不舒服。可林鱼不知道试了多少次,硬是把分量调的恰到好处。让他不知不觉中沉浸其中。
荣时觉得林鱼就像这香料,无计可寻,却有无处不在,温柔而执拗,仿佛一场持久的强势的征服与豢养。
上巳节那日,林鱼身穿青玉襦裙头戴珠花小凤站在台前为帝后献上自己写的赋,颂圣之作,亦是华章凤函。圣心颇喜,皇后更不住称赞,笑称“可惜已为人妇,不然可以入宫当个女官”。
云阳公主在旁边打趣“只怕荣卿舍不得。”
林鱼偷眼看他,他端坐不动,内心却颇为震动。
她在刻苦求进,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这么优秀,站在人群中央的她,皎皎不染,如月在天,引来众人交口称赞。
谁能想到三年前两人相遇,她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呢。
荣时心中有一腔躁动的情绪在翻腾。
他一遍遍的跟自己强调,他厌恶她,她心术不正,她自甘下流,可他用力垂下眼睛不看她,那细密的睫毛却在隐秘的颤抖。他的心里有另一道声音在呼喊,瞧,她如此出众,她万人瞩目,她担得起所有赞许。
她,是他荣时的妻子。
他一厢情愿的厌憎与排斥,艰难的坚持了三年,也终于在当天土崩瓦解。
台上鲜花着锦,人声鼎沸,没有人注意到荣时已经脸色发白,薄唇干冷。
周围有人笑着恭维他,他的手却连杯子都拿不起来。
三年的渗透和浸润,让他在刚刚的一瞬间,否定了自己三年的恨怨幽愤,杀死了以往偏执自负固执的自己,心甘情愿的一头栽进名为林鱼的情爱魔障中,成了以前的自己最鄙夷的那种人。
他甚至开始自己哄自己,她不轨是因为喜欢我,她拉我沉沦是想嫁给我。她当日所有的龌龊都是因为爱,哪怕妄为也是因为蒙昧所以,我其实可以,我可以好好跟她走下去。
他已经错过了许多,但以后的岁月还很长他还有很多时间。
可谁知道命运给他开了这么大个玩笑,他好不容易才下决心要重新开始,接纳,交流跟她好好过日子,林鱼就失忆了。
像一场无法回避的惩罚。
但荣时毕竟是个干脆人,爱了就是爱了,他不会退缩,也不会逃避。
他抬头看了一眼更漏,生平头次盼望着下值。他迫不及待的想见林鱼,他要对她好一点,慢慢的唤醒她的记忆,或者她不恢复记忆也罢了,只要她呆在他身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好。
她最近好像迷上了做各种各样重口的菜肴,浓油赤酱,辛辣刺激,荣时愣怔片刻不得不承认她吃菜的时候比面对自己的时候开心的多。
所以,他现在于她而言,还比不上一碟菜。
荣时微微苦笑,却又安慰自己,没关系,他们还有漫长的后半生,温存,陪伴,琴瑟和鸣。
他会努力让她再次爱上自己。
但想归想,荣时其实不知道到底具体该怎么做,他原本以为林鱼爱重美色,但现在看来又不太像毕竟他的容貌并未比三年前差到哪里。
若她贪图贵妇人的荣誉,所以不惜用下流手段强求婚配,可现在国公府煊赫更胜以往,荣华富贵只多不少,她为什么要走呢
荣时并不曾探索过妻子幽微的感情世界,所以忍不住疑惑她还喜欢什么。
不解归不解,荣时行动上倒是干脆的很,他没有直接回国公府而是驾车去了西坊,他记得林鱼最近偏爱各种酥油甜糯的糕点,人有千种,投其所好总没错。
西市最火热的糕饼坊是苏记,荣时大老远看到人群在排队,顿时一脸不耐烦。但想想林鱼都要和离了,还是强忍着等待。
长青去排队,荣时随手拿了车厢里的书翻着看,长青问“主儿,你想吃哪种”
荣时对点心世界的丰富多彩一无所知,犹豫片刻,道“看看还剩下什么,每种都买半斤吧。”
长青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觉得自己主子有点不太正常了。他陪伴荣时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他在吃食上心呢。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长青提着两大兜子点心过来,对荣时道“蝴蝶酥,枣泥糕,核桃甜心什么都有,这蝴蝶酥还是热乎的,爷要不要来一块”
荣时摇头,把点心接过来驾车回家。
林鱼正在用膳,才用了一半,麻辣鸡丁,酸辣鲤鱼浓烈喷香的食物味道瞬间充盈了房屋。
荣时刚撩开帘子,差点被呛出去。
林鱼眉开眼笑,见了荣时就立即收声。这个男人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拿出清茶,举杯邀明月,明月下还开着芙蓉花。
总之,他跟着浓油赤酱的人间烟火格格不入,在他面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都会觉得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然而今日的荣时并没有再说“五味令人口爽,五色令人目盲”的夫子语,只是沉默的走过来,把手中的两包点心堆在林鱼面前。
林鱼有些茫然,还是红烛反应的快,立即拿了点心盒子过来,把每一种都拆包,分放整齐。
这一整,好家伙,各种口味各种种类的糕饼果子一应俱全,仿佛各色美人都齐整整站在皇帝面前,等待挑选。
“不喜欢吗”
“我只是吃饱了。”
荣时蹙眉,他觉得林鱼在应付他,她分明挺喜欢吃零嘴儿,只是不要吃他买的。
林鱼的反应让荣时有种无力感,他惯常视情爱是冗余杂念,对各路示好冷漠以对,现在轮到自己才发现滋味难受。
林鱼能感觉到荣时身上压抑的气息,尽管他看起来依旧云淡风轻。
“既然这样,那就散给下人吧。”
这下子连红烛都意识到不太对。“三爷难得买一次,苏记的点心铺子每次都要排长队呢,夫人今日吃不下就留着明日再用吧。”
她一边说一边叫人另外送点饭食过来,荣时晚上习惯用粥,有时会吃点饼子。
林鱼心里怪她多事,并纳闷荣时为何要多此一举。
结果荣时不仅要勉强自己坐着跟她一起吃完全不搭调的两种饭食,还很认真的邀请,“外面夕阳不错,想出去走走吗”
林鱼“”
不,一点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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