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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夫人前脚才刚走,还没出头七了,表姑娘她们就这般肆无忌惮的欺凌姑娘,这若时间长了,怕是得啃得姑娘您连骨头渣都不剩下了,尤其是那二小姐,一口一个吸血鬼,她们竟将这般恶毒名头安在姑娘头上,也不怕遭天谴。”
话说秦氏一行人走后,雏云忙将宁瑶瑶往里搀着,边搀边忍不住面冷了起来。
雏云其实一贯话不多,面冷心冷,不是个爱嚼舌根之人,独独在宁瑶瑶跟前,忍不住闷气了几句。
说到这里,见宁瑶瑶无话,便又继续道“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吸血鬼,将夫人送去京城吸干了夫人的血,如今这十年来,又将各种主意打到了姑娘您头上,若非夫人和姑娘,吴家哪能有今日,吴家非但不知感恩,竟还纵容表小姐几个这般倒打一耙,真真令人心寒,要雏云说,便是吴家散尽半数家产全部留给姑娘当作嫁妆都毫不为过,如今吴家未曾照顾姑娘分毫,连老夫人故去了那些身后物竟都逃不过她们的手爪,生怕姑娘您多得了一分一毫,这般行径,姑娘忍得了,雏云可忍不了了,横竖那表小姐几个若再来横行,雏云便也顾忌不了她们的颜面,直接开骂了。”
雏云寒着脸,一字一句咬牙说着。
“不许瞎说。”
不想,话一落,身前的宁瑶瑶忽而扫了她一眼,轻轻喝斥着。
雏云抿着唇偏过了脸去。
宁瑶瑶叹了一口气,道“往后可不许再说吴家未曾照顾我分毫这般混账话了,吴家到底是舅家,旁人不说,大舅还是待我不薄的,何况,我在京城活不过五岁,可在这吴家却活了十五,这便是吴家对我最大的恩惠和照拂。”
说到京城,宁瑶瑶语气仿佛微变。
雏云愣了一下,而后依然咬牙道“什么吴家,分明只有一个老夫人。”
宁瑶瑶却笑了笑,道“傻雏云,阿嬷不也是吴家的么。”
宁瑶瑶被雏云搀到了里屋,三四月的天,外头已经踏马迎春,赏花赴宴,然而西院却还透着一丝寒气,雏云将薄毯盖到了宁瑶瑶身上,便见那宁瑶瑶继续道“在我眼里,是吴家沾了我娘和我的光,这才得以攀上宁家侯府,一路官运亨通的,可是在吴家那几个表妹眼里,却分明是吴家将我娘送入那高门侯府去享尽荣华富贵的,这才造就了我侯府嫡女这一高高在上的身份和福气,我应当对吴家感恩戴德,哪还能对吴家颐指气使,便是如今我娘身故,我也落得个被宁家丢弃的下场,也原不过是我和我娘福薄,怨不得吴家和宁家的。”
宁瑶瑶淡淡笑着说着,说起自己的事情,神色却淡薄得如同在诉说那无关紧要的旁人的事情似的。
雏云听了,只拧了拧眉道“那她们可真敢想。”又道“姑娘您就是太过心善了,才会有这般所想。”
宁瑶瑶却捧起了一碗热茶道“哪是什么心善,不过是识得了几分人心罢了。”
宁瑶瑶说着,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半晌,忽又看着雏云一脸正色道“故而往后可再也不许说出吴家未曾照拂我分毫的话了,再不济,若京城那头没有消息的话,吴家便是咱们在这世上唯一的安身之所了,正如如今即便京城那头对咱们不闻不问,可在舅舅和整个吴家心里,背后还依然有着宁家可堪撑腰一样。”
所以,即便吴家再不济,即便吴家几位表姐表妹们再颐指气使,长辈们再如何睁眼闭眼的放纵,也不是现在的宁瑶瑶可以背水“一战”的。
然而,以前缩在这西院鲜少出门,却看这西院的一景一物都是鲜活的,如同自家的一般,熟稔又亲切,可如今阿嬷才刚走,同样还在缩在这个位置,再远远的看去时,便觉得眼前这一切花草树木全都清冷了,也陌生了许多。
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啊
雏云见宁瑶瑶盯着窗外的树梢发呆,神色有几分落寞,想了想,便又道“奴婢瞅着,太太方才对表小姐几个的行径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袒护着几位表姑娘,您都病成这样了,老夫人又刚走,却问都不问上一句您的身子如何,更是对您日后的安排绝口不提,姑娘,旁人不会将咱们放在心头的,您自己可有何打算,您想回京城么可若那京城不派人来接咱,咱该如何是好啊”
想回京城么
吴家的一切宁瑶瑶毕竟了然于心,无论是人,还是事,可对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宁家,宁瑶瑶却压根是两眼一抹黑的,吴家于宁家而言,压根就是小门小户罢了。
小门小户便已几多恩怨是非了,而那侯门后院深深,家门复杂,宁瑶瑶不过是一介孤女,上无长辈爱护,下无兄友相照,甚至十年过去了,连个相熟的都没有,宁瑶瑶当真不知,该不该回。
何况,在宁瑶瑶被送到吴家之前,她那侯府的继母便又怀上三胎了,她那侯爷爹爹对继母爱得深切,在宁瑶瑶生母吴氏去世不过三月便巴巴将谢氏迎娶进门了,这样的境遇下,宁瑶瑶回到宁家,可还有半分她的容身之所。
“如今之计,唯有一个等字,看老天爷安排罢”
不想,这一等,便是足足两月有余。
从春天等到了夏天,马上便又要入秋了。
从云城到京城不过二十余日的车程,老夫人病重前便已给京城送了信去,老夫人刚身故,也立马派人快马加鞭去京城报了丧,前一封信在老夫人身故前便早已送达了,而后一封信,打个来回也不过一个半月的功夫,可如今,两个半月过去了,如今无论是前一封还是后一封信件,都了无音讯。
时间一长,看似一切与往日无异,可不知不觉间,许多东西便渐渐发生了变化。
譬如,老夫人在世时,送到西院的东西素来都是最快最好的,可老夫人病逝后,送到西院的东西越来越慢,越来越次,也越来越少,尤其是近日来,每日饭菜送过来都凉透了,且菜例越来越少,并无油水,看着虽不至于残羹剩饭,却也好不了多少。
雏云气不过,跑到厨房质问过两回,厨房的婆子却笑眯眯道“听说表小姐身子不好,吃不得些个味重的,清淡饮食有助于她养身子,咱们原是在替表小姐考虑了,不曾想,好心当作了驴肝肺。”
亦或是“哟,不巧,您来晚了一步,刚刚那几道全被二小姐跟前贴身侍女桑吉儿领走了,您若乐意等着,老婆子我给表小姐先做一例您看如何,哟,实在不巧,瞧我这记性,厨房里头的几道大菜全用完了,得明儿个一早才能送来,实在对不住对不住,要不,今儿个表小姐先对付着用些,表小姐一贯心善,定不会怪罪的罢。”
自古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世人都不蠢,自会辨风向。
这样的日子一直忍耐到六月底,西院最后一批奴仆被撤走了。
“表小姐,您身子不好,老夫人又刚走,老婆子实该守着您到底的,可老婆子我眼疾患得厉害,也当不了什么事儿,强行留在您跟前怕是唯有碍事的份,前几日老婆子侄儿来了信,他媳妇又给他添了个小五,想要将老婆子接了家去,老婆子便不耽搁表小姐了,这是老婆子临走前给表姐做的两双鞋袜,您记着平日里穿戴厚重些,莫要染了寒气了,老夫人的大恩大德,老婆子来世再报了。”
西院里头原先伺候婢女和婆子自老夫人走后,渐渐另谋出路,有的被吴家几个姐儿给添走,有的被太太打发去了别处,有的被家里人接了家去。
守在老夫人跟前三十多年的守院妈妈王妈妈是最后一个,泪眼婆娑的走了。
宁瑶瑶让出雏云打发了些银钱,王妈妈复又跪在院子外头一连磕了七八个头,这才被家人搀着走了。
宁瑶瑶将她送到院子口,待人远远去了,看不见身影了,她还远远的看着,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再一转身,整个西院彻底空荡了下来。
宁瑶瑶往回走着,见崔妈妈双手交握立在台阶上,宁瑶瑶便唤了声“妈妈,如今一恍眼,便又剩下咱们三个了。”
宁瑶瑶一脸苦笑着说着。
一如十年前,来时那样。
崔妈妈闻言,却将眉头一挑道“怕个什么,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十年前姑娘才五岁,咱们三个都能尚且挺过来,如今姑娘长大了,都要及笄了,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了,哭丧个什么脸的,都给我打起精神头来。”
崔妈妈声音洪亮万分,枝头的雀儿都被惊得四处窜动。
宁瑶瑶见崔妈妈虽两鬓灰白,却中气十足,不由轻声一笑道“也是,只要妈妈还在,瑶瑶便永远都有奔头。”
崔妈妈闻言瞪了宁瑶瑶一眼,一步一步下了台阶将宁瑶瑶搀了上去,不想,刚走上台阶,这时,院子外头忽有婢女笑脸唤道“表姑娘您起了,太太让奴婢来传话,说今儿个庄子送了些鹿肉来,让您夜里随几位小姐少爷们一起过去用膳。”
宁瑶瑶闻言有些诧异,片刻后,与崔妈妈对视了一眼,只盈盈笑道“好的,劳烦姐姐给大舅娘回个话,便说太阳下山了我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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