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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乎莫惊春有此敏感一问,陛下这话,实在是渗人得可怕。
原本莫惊春以为,陛下喜欢孩子,是因为对于血脉的执着,再加上他只能接受莫惊春的信香,所以才会这样偏执。
可谁曾想,陛下这或许不只是偏执,还是更为幽怖可怕的想法。
公冶启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有何差别”
莫惊春“这差别可是大了,陛下,倘若您要的是延续血脉的子嗣,那还可说是为了蔓延国祚。可倘若您将其当做是器物,或者是别的什么您要的,究竟是何物”
陛下没有说话。
他像是在沉思。
可是莫惊春却有点不想听到陛下的回答了。
他闭上眼,酝酿睡意。
不知不觉中,莫惊春还真的睡着了,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是在书房,而是在寝房内,手里头正抓着一件昂贵轻薄的衣裳。
莫惊春沉默,这摆明了是陛下的里衣。
怎么,他昨晚睡着后,是抓着陛下不放还是怎么了可这抓着不放,不应该是抓着外套不放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莫惊春百思不得其解。
户部一旦不忙碌,每日上值就有些枯燥无聊。上官梁明君似乎是盯上了莫惊春,有事没事就喜欢找他闲聊,最终被她家里的中庸给狠狠骂了一顿,这才讪讪不说话了。
莫惊春这几日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状况,时而会有些腰部酸痛。
这让他做事的时候多了少许不便。
但每日上值,还是盖住了莫惊春心里的烦心事,只等回到家中,才忍不住坐在屋中思忖此事。
莫惊春最开始意识到自己有了孩子时,第一反应是要将胎儿流掉。
但紧接着,陛下那一番话,却蓦然让莫惊春有了应激的不满,倘若一个活生生的子嗣,在陛下的眼中,只是一个器物的话,那对那个孩子来说,可谓是不公。
可莫惊春又何须考虑公不公平
倘若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孩子的话,那何必去考虑后续
会考虑,便意味着,莫惊春其实有想过
莫惊春闭了闭眼,一时间,也难以弄清楚心里的想法。不过,他低头看了下小腹,平坦的地方,居然会孕育出一个血肉结合的孩子,人之繁衍,确实难以形容。
在秦大夫看来,孩子在不满三个月的时候流掉,是最安全的。
故而,中旬的时候,秦大夫就几次过来,给莫惊春看顾身体。说是夏日,其实已经入了秋,等到七月初,就月份大了。
莫惊春上朝的时候,下意识会用朝服宽袖盖住身形,这姿势做起来倒是有些风度。不过,有时候晨吐和干呕的反应倒是止不住,莫惊春习惯了随时随地都会在身上带着酸梅,压在舌根下,多少能缓解那种冲动和感觉。
他一个人都没说。
除了秦大夫这个知情人外,就连大嫂和身边的墨痕都不知道。
墨痕只是觉得,郎君最近这些时日,吃食上的胃口越来越小,倒是有些着急上火,正在想着要怎么给莫惊春进补。
莫惊春有时候觉得他有点好笑,但也按住了他的蹦跶。
这问题还是出在他自己,而不是吃食上。
这日,朝上众臣议事,正是为了边塞异族的大事,讨论得那叫一个如火如荼。这其中不乏质疑莫广生和联络的可信度的朝臣,这样的议论,不是今日才起,而是从许久前,就已经议论纷纷,闹得有些不堪。
但是新帝一意孤行,联络又是从先帝去时就开始的,内阁中有几位,包括许伯衡等人都是知道的,这才按下无话。
可惜的是,自从陛下派了兵马和大批粮草出去后,那之前按住的那一小戳人,又开始阴阳怪气,旁敲侧击。
莫惊春寻常是不理会的。
朝中自有武将会去反诘,可也不知莫惊春这是为何,今日却是没忍住,张口讥讽了好些个说话的官员,发展到了后来,倒颇有舌战群儒的模样。那些个人平日里是没领教过莫惊春的嘴皮子,一旦他没收住,想要抓住他的思辨漏洞来反驳他,可真是难上加难,好些个人都被莫惊春气得前俯后仰,说不出话来。
歇息的时候,袁鹤鸣挤过来,大笑着说道“平时就知道你说话能耐,可便是懒得说。今日可当真是说了个痛快,你可曾看过他们的脸色,那叫一个青白交加”他说话的时候没辙没拦,听得刚才那几个人吹胡子瞪眼。
莫惊春下意识往边上站了站。
之前怎么没留神呢
袁鹤鸣身上惯用的香料,味道怎么这么重
莫惊春觉得要被熏得受不了了。
袁鹤鸣留意到莫惊春这几小步,伤心地说道“你可是嫌弃我了”
莫惊春想呕,面无表情地飞了他一眼刀,“刚才没有,现在是有了。”
他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袖子里的酸梅,到底没有取出来吃,那太明显了些。他抬脚往外面走,是为了散散气,也为了远离袁鹤鸣那一股子味道。
只是莫惊春还没走出去的时候,迎面走来的一位官员瞧见了莫惊春,原本笑意盈盈的脸色当即就沉下来,而后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在经过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恶意地想要撞一下。
莫惊春只觉得好笑,又觉得过分小家子气。
而且这不过是休息时间,即便陛下没有在,可是这些各处站着的侍从宫人,难道是眼睛瞎了吗这些官员的一举一动,都会如通过江流入海,最终被汇聚起来,送达天听。
莫惊春隐约记得,这是今年吏部提拔进来的京官,方才在朝堂上与他争辩地,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莫惊春的功底不错,那人不过是撞了空,自己反倒是踉跄了一脚,摔倒了去。
莫惊春头也不回,大步地朝着外面走。
他的脸色大变,甚至来不及做出别的伪装,便径直捂住口鼻。
他却是错怪袁鹤鸣了。
他原本想着袁鹤鸣那气味可着实难闻,却是没有想到,这朝中,还有人的信香比他还要难闻,甚至刚刚闻到就想作呕
那厮是天乾,气不过的时候,便下意识释放了信香。
天乾的信香对中庸和地坤来说都有一定的压制作用,但对结合后的地坤来说,天乾的味道不再具有吸引力,只留下压迫这一面。可这信香非但没让莫惊春意识到任何紧张后怕,反倒是腹中翻江倒海,一股股作呕的反胃感涌了上来,让莫惊春的脸色煞白得紧,站在殿外,扶着栏木,险些没真的吐出来。
他闭着眼吞咽了好几次,只觉得喉咙堵得厉害。
莫惊春从袖子里摸出酸梅吞了下去,好大一股酸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勉强按下了作呕的欲望。
秋日的风刚好,莫惊春吹着凉风微微散气,耳边却有脚步声。
莫惊春睁开眼,却见德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来,白净的脸上露出少许担忧,轻声说道“您可是身子不适”
莫惊春看了眼德百,又下意识看了眼殿门,发现本该随着陛下离开的刘昊居然也在。
想必是认识刘昊的人太多,他不敢直接过来引起旁人对莫惊春身份的猜测,这才派了比较低调的德百过来。
莫惊春嘴里喊着梅子,就这么说话,颇为失礼。可是直接吐在手帕上,却又会暴露,他索性一口囫囵吞了下去,这才说道“只是站在这里吹吹风,方才殿内人多,有些许烦躁。还请不必记挂。”
德百轻笑着说道“您若是当真不适,奴婢为您请来太医,却也是不难的。”他是知道莫惊春,就算是他身体不适,在这朝上,他定然也会说无碍。
可是这是陛下放在心里惦记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不小心谨慎
而且,莫惊春的为人很好,长乐宫的众人也甚是喜欢,再加上这位还能劝得住脾气上头的陛下,那可真是千恩万谢。
莫惊春仍旧是摇头,张口正想说话,却见德百身后有人气势冲冲地走来。他眉头一蹙,将德百给拉开,“张郎中,您这是作甚”
那方摔倒再爬起来的张郎中,脸上正肿了一块,语气凶恶地说道“莫侍郎,方才您绊倒下臣,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莫惊春“我没挨到你。”
张郎中不信,他长得三大五粗,怎可能会自己摔倒若非刚才和莫惊春擦肩而过,他也不会如此。
莫惊春“”
这到底是谁召来的愣头青
想借着他来试探
可试探莫惊春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平日里虽然安静,但是在旁人看来,是没脾气的人吗
莫惊春微笑,“您说是我绊倒了,是哪只脚绊倒的”
张郎中想了想刚才的姿势,笃定地说道“是你的右脚。”
莫惊春还没如何动作,那对面的人就摔了个大马哈,他无辜地笑了笑,“您瞧,我无需伸脚,就足以让您摔倒,何必特地落人口舌呢”
张郎中这一下摔得足够结实,爬起来的时候晕头转脑,听到莫惊春这句话,气得脸色大变,那本来勉强收敛回去的信香猛地暴涨冲刺出来,狠狠地压向莫惊春。
莫惊春脸色微变,看得张郎中神清气爽。
“呕”
莫惊春用宽袖捂住口,忍不住干呕起来。
张郎中
不远处的刘昊和近处的德百登时脸色大变,他们两个可都是知道莫惊春的身份刘昊大步走了过来,瞪了眼德百,而后看向张郎中,厉声说道“张郎中,您可是看清楚了这是什么场合您”
刘昊那些话,已经入不得莫惊春的耳。
他本来就在强行压着那种感觉,被这信香熏得难以忍受,只觉得腹中快要倒过来,难受得手脚冰凉,被德百搀扶了下去。
莫惊春被扶到偏殿坐了下来,轻声细语地说道“张郎中只是个投石问路的靶子,这么愚钝无知的人,背后当有旁人。大抵是陛下久久不肯提及结合者的身份,有心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皇后之位,何其珍重。
而即便在如何伪装莫惊春从前的去处,可是雁过留痕,若是有心人钻研也说不得拦不住。
德百“您放心,快去请老太医”
莫惊春本想说不必,可是这话还没说出口,小腹便狠狠抽痛了一下,如同尖锐物划过的错觉,让莫惊春惊得下意识抚住了小腹,神色苍白。
新帝大步赶来时,甫一入门,便看到这一幕,当即神色骤沉,几步走到莫惊春的身前,单膝跪了下来捉住他的手腕,入手的冰凉让公冶启的脸色难看,冷冰冰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惯来只有他朝莫惊春汲取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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