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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别的不说, 睡觉是真的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周而复始。
鱼娘打了个小哈欠,伸了个懒腰。
正巧陈氏经过, 鱼娘问道“娘, 你夜里睡得香吗”
陈氏揉揉肩膀,“你还别说,这一夜我都没醒过,以前在野地里睡,老是硌得慌,怎么着都要醒个一两次。”
鱼娘眨眨眼,随口胡诌道“可能是这地方的风水好吧。”
陈氏笑她“小孩子家家懂什么风水。”
鱼娘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可是神佛托梦给我说的。”
陈氏摇摇头,只当鱼娘又在发小孩子神经,不理她, 继续找柴火去了,待会儿烧饭还要用呢。
早上众人都在收拾东西,虽然少了一样喂驴的活儿,但是厚毛垫要叠起来, 煮饭的锅要支起来,还要检查板车有没有松动,总之, 忙的地方多了去。
大人手里都有事干,这个时候就显得小孩子叽叽喳喳格外多余。
鱼娘拉上三牛和二丫, 哄他们俩,“咱们几个别在这里碍事儿,过来我带你们俩去抓蛐蛐儿。抓了蛐蛐儿可以放火里烧, 可好吃了。”
一听到玩和吃,三牛和二丫来劲了。
三牛还不忘自己的小伙伴,“还有有根和有财,我去叫他们。”
鱼娘一想,多一个人也无妨,只是,“有根的腿还没好,你别叫他,叫上有财就行。”
三牛蹦蹦跳跳地去找有财了。
蛐蛐儿叫了一夜,大早上正是最安静最难抓的时候,鱼娘这话也就只能骗骗三牛和二丫,换做是二牛,都不会如此轻易上当。
鱼娘领着他们仨来到一旁,正好是昨夜陈良休息的地方。
陈良正用瓦罐烧水,看到是鱼娘领着几个小娃娃,也没有在意,还对鱼娘颇为和善地笑笑。
鱼娘领着三牛他们到处找蛐蛐儿,当然是很难找到,不一会儿,她就灰心丧气地说“不找了,真没意思。”
三牛还想玩,和鱼娘撒娇,“我们再找找吧,肯定能找到的。”
小孩子总是这样,但凡遇到点有趣好玩的事情,玩起来一定会没完没了的。
鱼娘用食指抵住嘴唇,神秘兮兮地说“不找蛐蛐儿了,我给你们说个大秘密,你们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三牛他们被吊起了好奇心,一个个睁大眼睛,“什么秘密呀大姐你快告诉我们。”
鱼娘连忙捂住嘴,满脸懊恼,“糟了,我忘了不能说,说了要挨揍的。”
这下三牛他们不干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呢话说个半截子就跑。
三牛拽住鱼娘的衣裳,“大姐,你就告诉我们吧,我们一定不往外说。”
有财赶紧保证,“大丫姐,我们的嘴可严了。”
有财的小脑瓜已经忘记了前几天他和三牛的争执,依旧叫大丫姐。
二丫也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重复有财的话,“我们嘴可严了。”
鱼娘像是被他们磨的没办法了,“你们答应我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说出去的都是小狗。”
三人磕头如捣蒜,齐声说道“绝对不往外说,说了我们都是小狗。”
于是鱼娘就用周围人能隐约听见一些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了咱们家的钱都放在什么地方了”
陈良原本正在烧水,听到钱,耳朵瞬间支楞了起来,因为离得有点远,所以他并没听清鱼娘几人具体说了什么。
想了想,他从车子上拿出一个布袋,从布袋最里面掏出一个细白面做的炊饼,陈良还有些心疼,要不是这群人嘴太叼,他也不舍得拿细白面炊饼来哄人。
他笑着冲鱼娘招招手,鱼娘跑过来,“小娃娃,你多大了,我听柱子说你叫鱼娘对不对”
鱼娘懵懂地点点头。
看到鱼娘脸上的迷茫,陈良笑的更加纯良了,他把炊饼递给鱼娘,“尝尝这个好不好吃,这可是纯细白面做的。”
鱼娘眼神中露出渴望,但还是挣扎着拒绝了,“不行,我娘说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陈良道“我怎么能是陌生人呢,我叫你爷爷可是叫叔的。这是我这个当叔的给你的见面礼,放心吧,你娘那边骂你了我去给你解释。”
鱼娘这才接过陈良手中的细白面炊饼,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剩下的揣到怀里,“我弟弟还没吃,我要拿给他吃。”
陈良夸她,“你可真懂事,这炊饼好吃不”
鱼娘乖巧地点点头,“好吃。”
陈良道“好吃就行,哦对了,刚才我好像听到你们在说钱,你们身上带钱了吗”
陈良板起脸,“小孩子身上怎么能带钱,这个事我一定要告诉你爷爷。”
鱼娘吓得脸都白了,忙解释道“我们没带钱,我们是在说爷爷藏钱的地方。”
陈良心里一喜,果然还是小孩子好骗。
陈良接着问道“李叔藏钱的地方怎么能让你们知道不行,我一定要告诉他。”
陈良作势要去找李大成,鱼娘赶紧拽住他的袖子,“你,你别告诉我爷爷,我会挨揍的。”
陈良叹口气,“这样吧,你告诉我藏钱的地方在哪我给你悄悄保密,绝不告诉你爷爷。”
鱼娘还是犹豫,“我,我不能说。”
陈良见她嘴硬,威胁道“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偷听的事情告诉你爷爷。”
鱼娘像是被吓坏了,眼泪汪汪,“我说了你得保证不说出去,我爷爷,我爷爷把钱都藏到了粮食里面。”
陈良不信,钱怎么能藏到粮食里面,他拿不准鱼娘是不是在说谎,厉声恐吓道“你在说谎谁家的钱会藏到粮食里面”
鱼娘见他不信,又说道“是真的,我见到爷爷拿着装钱的瓦罐去了厨房,当时正在做路上吃的干粮,爷爷出来后瓦罐就没有了。”
陈良仔细推敲,又打量了一番鱼娘,看起来面黄肌瘦的,除了个头稍高一点,怎么看都是个吃不饱的样子,顶着他的眼神被吓得瑟瑟发抖,这样的孩子敢撒谎吗
鱼娘不知道陈良在想些什么,她只希望自己的说辞能唬住他。
终于,陈良嘴角勾出一个笑,温声细语道“鱼娘,我又不是坏人,你害怕什么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往外透露一个字,这个饼你自己好好吃完,看你瘦的,逃荒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鱼娘沉默不语,活脱脱一个被吓坏的小孩模样。
陈良挥手让鱼娘走了,鱼娘捧着饼,转过身,心如擂鼓,头上都是冷汗,她悄悄握紧拳头,但愿这个土匪头子信了她刚才的话。
鱼娘走到三牛几个身边,把细白面炊饼一分为四,分别递给他们,“良子叔给的,尝尝好吃不”
三牛接过一块儿,“大姐,良子叔怎么会给我们白面炊饼”
鱼娘咽下一口白面炊饼,含糊不清说道“谁知道呢,兴许是看我们比较招人喜欢吧。”
她也不怕这白面炊饼里面加了蒙汗药,这东西一看就是陈良自己吃的,可比昨天的野菜饼诚心多了。
刘氏升起火来,火堆上架个锅,里面放了些咸香的肉干,和野菜一起加水熬煮,煮了一会儿,肉的香味飘散开来,整个林子里的人都闻到了。
林子里当然不只有鱼娘一行人,这里走几步就到了官道,是个绝佳的休息之处。
慢慢的有一些灾民围过来了,这些人枯瘦如柴,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眼睛却饿狼一般冒着绿光。
刘氏看到灾民,心里直打哆嗦,她不知道李大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非要今早吃肉干作死。
刘氏难得在心里咒骂李大成,这个糟老头子,一整天就知道吃吃吃,晚吃一天能饿死人吗这下好了,把灾民都引过来了,别说肉干,红薯干都吃不上了。
见到有灾民过来,众人都有些慌乱,他们前不久才见识过灾民的厉害,这下子被这么多灾民围着,心里不慌是不可能的。
陈良在一旁看着,心里皱眉,灾民要是冲过来把粮食都抢了,他们岂不是要白干一场。
陈良对鱼娘的话有七八分相信,剩下两三分不确信,是他觉得鱼娘还是个小孩子,看到的和描述的一定会有些出入。
所以即使粮食里没有藏钱,也一定藏了什么别的东西。
这逃荒路上捡到宝贝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不少人家吃不上饭不得不把家里的东西贱卖掉,只要有眼力,能捞到不少好东西。
他悄声在他娘身边说了几句话,陈良娘点点头,接着便捂住了肚子,“哎呦,肚子好疼。”
柱子自大清早脸色便有些不太自然,只是他被李叔河拉着,离陈良很远,所以陈良才没有发觉他的异常。
李叔河一直站在陈良旁边,于是关切问道“大娘,你怎么了”
陈良娘说“准是昨天吃坏了东西,我去林子里方便方便。”
李叔河听到这话,嘴角有些不太自然,但是他想到爹说过的话,假装咳嗽捂住了嘴,“那大娘你快去吧。”
等陈良娘走后,李叔河走到李大成身边,李大成冲他隐晦地点点头。
被土匪盯上实在是他没料到的,这一路他自认非常谨慎,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呢李大成百思不得其解。
这厢,陈良娘飞快地穿过林子,从林子另一面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了后面的官道上。
官道边有二三十人席地而坐,正啃着野菜面饼吃。
一个瘦猴似的人问身边的络腮胡汉子,“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行动”
络腮胡汉子只顾吃自己的野菜饼,漫不经心地回答“不知道,一切都有大哥安排,你问这么多干嘛。”
瘦猴看着手里的野菜饼,实在难以下咽,两手一摊,“我真是吃够这东西了,早点干完这一票咱们也能换换口味。”
络腮胡汉子说“你还不信咱们大哥吗这次可是他亲自出马,一定能干一票大的。”
络腮胡汉子用力拍拍瘦猴的肩,“还是你小子运气好,刚进城就打听到有这么一群肥羊,你说我在城里天天晃荡,怎么就不如你有眼力见呢”
瘦猴嘿嘿一笑,挠挠头,“这都是运道,我那天在街上走,听到前面有人在抱怨,说他们从外地逃荒到云安县,结果亲戚不愿意收留他们,只给了二十两银子,跟打发叫花子似的。”
“我一听心里就开始琢磨,这年头,随手打发亲戚就扔出去二十两银子,你说他们该有多阔绰,这事必须要和大哥说一声啊。
我当时就当机立断,先上前稳住了那两个人,套近乎打听到了他们住的地方,你别说,这家亲戚人还挺好,连院子都给他们租好了,只可惜遇到了白眼狼。摸到地方后我就跑回来找大哥说了此事,大哥一听也觉得这是票大的,可以做。所以这后面才张罗起来。”
两人艰难地啃完野菜饼,愈发想念起以前喝酒吃肉的痛快日子。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气喘吁吁跑过来的陈良他娘。
“狐狸,你怎么过来了,大哥呢”
陈良他娘,或者说狐狸,说道“大哥没过来,那边出了点事,那家人做饭引来了一群灾民,大哥担心灾民太多,把咱们想要的东西都给冲了,所以让我过来支会你们一声。”
络腮胡汉子说道“大哥让我们怎么做是不是要杀了那群乱了咱们计划的灾民我这就去”
说着便拿起了自己的刀,准备往林子里冲。
狐狸赶紧拦住了他,“你别冲动,你杀了灾民不碍事,让那家人起疑心了怎么办到时候咱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兄弟们受伤了还捞不到东西,你就等着大哥来治你吧。”
瘦猴脑中灵光一闪,“是不是大哥让我们去帮他们一把,这样既能赶走灾民,又能赢得他们的信任。”
狐狸拍拍他的肩膀,称赞道“还是你小子脑瓜子灵活,大哥就是这个意思。能不费力就打入他们内部,岂不美哉”
络腮胡不耐烦狐狸说文绉绉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粗人,你就直接说我们该怎么做”
狐狸也不卖关子了,“咱们箱子里有好衣服,你让大家伙都换上,装作过路的客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样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瘦猴道“还要挑上箱子,装作是货物。”
狐狸说“就是这样,到时候瘦猴你指挥兄弟们行事,记住,有的兄弟嘴笨,一定要把嘴给我闭紧了,千万不能泄露半个和咱们身份有关的字。
大哥这也是用心良苦,不想让咱们任何一个兄弟受伤,你们可不能辜负他的这番心意。”
等狐狸走后,瘦猴把剩下的人叫过来,仔细地把事情吩咐下去,“兄弟们,大哥为了我们,不顾自己的安慰去打探消息,咱们一定不能让大哥失望,现在大家把自己身上这身破衣服扒了,换上咱们箱子里的好衣服,收拾收拾,准备去和大哥汇合。”
土匪们听完话,都开始去翻箱子里的衣服,换好衣服后,瘦猴开始挨个检查,“不行,你这个衣服上绣的有金线,哪是行商穿的,给我脱掉
次日,天边刚破晓,刘氏就把众人都唤醒了。
在古代别的不说,睡觉是真的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
鱼娘打了个小哈欠,伸了个懒腰。
正巧陈氏经过,鱼娘问道“娘,你夜里睡得香吗”
陈氏揉揉肩膀,“你还别说,这一夜我都没醒过,以前在野地里睡,老是硌得慌,怎么着都要醒个一两次。”
鱼娘眨眨眼,随口胡诌道“可能是这地方的风水好吧。”
陈氏笑她“小孩子家家懂什么风水。”
鱼娘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可是神佛托梦给我说的。”
陈氏摇摇头,只当鱼娘又在发小孩子神经,不理她,继续找柴火去了,待会儿烧饭还要用呢。
早上众人都在收拾东西,虽然少了一样喂驴的活儿,但是厚毛垫要叠起来,煮饭的锅要支起来,还要检查板车有没有松动,总之,忙的地方多了去。
大人手里都有事干,这个时候就显得小孩子叽叽喳喳格外多余。
鱼娘拉上三牛和二丫,哄他们俩,“咱们几个别在这里碍事儿,过来我带你们俩去抓蛐蛐儿。抓了蛐蛐儿可以放火里烧,可好吃了。”
一听到玩和吃,三牛和二丫来劲了。
三牛还不忘自己的小伙伴,“还有有根和有财,我去叫他们。”
鱼娘一想,多一个人也无妨,只是,“有根的腿还没好,你别叫他,叫上有财就行。”
三牛蹦蹦跳跳地去找有财了。
蛐蛐儿叫了一夜,大早上正是最安静最难抓的时候,鱼娘这话也就只能骗骗三牛和二丫,换做是二牛,都不会如此轻易上当。
鱼娘领着他们仨来到一旁,正好是昨夜陈良休息的地方。
陈良正用瓦罐烧水,看到是鱼娘领着几个小娃娃,也没有在意,还对鱼娘颇为和善地笑笑。
鱼娘领着三牛他们到处找蛐蛐儿,当然是很
三牛他们被吊起了好奇心,一个个睁大眼睛,“什么秘密呀大姐你快告诉我们。”
鱼娘连忙捂住嘴,满脸懊恼,“糟了,我忘了不能说,说了要挨揍的。”
这下三牛他们不干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呢话说个半截子就跑。
三牛拽住鱼娘的衣裳,“大姐,你就告诉我们吧,我们一定不往外说。”
有财赶紧保证,“大丫姐,我们的嘴可严了。”
鱼娘连忙捂住嘴,满脸懊恼,“糟了,我忘了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找木匠做桌椅板凳还有睡觉的床,找泥瓦匠垒灶台织锅,找石匠给院子里铺上一些青石板,等到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都收拾好以后宅子里才能住人。
一处宅子共有四进,李大成让木匠多加了几个门,门一关上,一家一进院子就是个独立的小院落,清清静静的。
李大成和刘氏住在了最靠街的那一进,以后医馆开业后,方便他随时去坐诊。李伯山住在了李大成后面的那一进,他是家里的长子,等李大成和刘氏老了以后,侍奉他们的担子就要落在他身上了。而李仲海和李叔河则住在了里面的那两进,因为房间足够宽裕,一家分了一进院子。
院子里均有正屋和东西厢房,中间是空地,厨房则砌在了李大成那里。李大成的院子里有葡萄和银杏树,李仲海的院子里有棵橘子树,另外两进院子里都是光秃秃的。
李仲海让石匠在院子中间铺上了一层青石板,这样下雨天走路也不会沾上泥了。青石板两边暂时空着,等住进来以后再好好整理,种上果树或者菜都很合适。他和陈氏住在正屋,东边厢房归了鱼娘和绫罗,西厢房自然就留给了三牛。
绫罗虽立了女户,陈氏却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住在一个宅子里。即使绫罗素日里都很自立,但是到底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住在一个宅子里多有不便。
和李大成和刘氏商量后,陈氏和李仲海干脆认了绫罗做义女,这样绫罗在他们家算是过了明路,以后住在他们家才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除了绫罗外,柱子也跟着李家来了云阳县。虽说他身上有一些钱,却也不能乱花,毕竟还要照顾自己瘸腿的老娘,而且柱子年纪也不小了,要赶紧考虑成家立业了,单这两件事便要花不少钱。柱子最后选了一个离李家远一些的一处小宅子,只有简单的一进院子,院子里有棵遮天蔽日的大榕树,榕树下是一片空菜地,住下他和他娘两个人正合适。
要重新打造的家具太多了,木匠一时间忙不过来,原本预计五六天能住进去,最后拖到了十来天。宅子收拾好以后,李家人便立即结清了客栈的钱,带上为数不多的行李住进了新家。
三牛一进自家所在的院子,欢呼一声,跳着蹦着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娘你看我有书桌了还有一个大柜子娘你快来看看”
陈氏打开了一个抽屉正在看,这个衣柜做的好,能放下不少衣服,听到三牛喊她头也不抬道“你自己先玩去,我有事忙着呢。”
三牛鞋子都没脱就上了床,在上面蹦蹦跳跳的,使劲踩着下面的木板子,高兴得忘乎所以。
鱼娘先是和绫罗看了她的屋子,绫罗的屋内和三牛的一般无二,一整套的桌椅板凳,不过书桌换成了梳妆架。又去看自己的屋子,也是同样的一套桌椅板凳,还有和绫罗一样的梳妆架,只是多了一个书桌。
家具上都刷了一层清漆,晾干没有太久,颜色尚有些浅,等时间一久,颜色就会越来越深。
梳妆架中间镶嵌了一个海棠花铜镜,左右内嵌有四个抽屉,可以放一些胭脂水粉和首饰。书桌放在了窗户底下,初冬的阳光刚好透过薄薄的窗纱照到上面。
鱼娘把窗户打开,外面的冷风跑进来撩起她耳边的头发,看来冬天在这里写字要把窗户关上了,若是窗外种上一株梅树,写字累了一抬头便能看到挺立在雪中的梅花,冬天的意境就很美了。
看完了梳妆架和书桌,又去看睡觉的床,床不大不小,一个人睡在上面想怎么打滚怎么打滚,来到这里六年多以后,经历了一家人睡在一张床上的痛苦折磨后,她终于能拥有了一张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床了。
住进新宅子后的第一天是在李大成的院子里吃的饭。放完鞭炮,刘家人还有柱子他们都入座后,做好的饭菜一道一道端上来。今日喜迁新居,抠门如刘氏也大方了不少,一整条的鱼和鸡,红烧肉、烤羊腿、卤牛肉除了这些肉菜,还有不少的清炒时蔬,怕有人吃不饱,又上了一大盆的包子。
刘大舅和刘二舅拉着李大成拼酒,李叔河和柱子凑在一起你一杯我一杯,喝的是脸上通红一片,总之是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女眷和孩子们是另外一桌,桌子上没有上酒水,多了一道小孩子最爱吃的桂花糖藕,刚端上来就被三牛他们几个给抢光了,都是自家人,也不在乎什么虚礼了,见孩子们爱吃,王氏又去厨房做了一盘子红糖糕。
这顿饭从晌午吃到未时,到最后刘家的男人们几乎都喝的走不动路了,后来还是去街上叫了一辆马车才把他们送回了家。刘大舅母和刘二舅母憋了一肚子火气,走的时候脸色比墨还黑。
送走了家里的客人,又把喝得醉醺醺的李叔河还有李仲海他们扶到房间里去,王氏和陈氏麻利地把桌子上的残羹剩饭都收拾起来。
说是残羹剩饭,其实每个盘子都吃光了,刚刚结束了长达三个多月的逃荒生涯,大家对待粮食还是十分珍惜的,哪里又会浪费。
吃饱喝足后,鱼娘撑着小肚子和绫罗在院子里转圈消食,夕阳晕染了天空,变得红彤彤的,一两只鸟儿展翅从天边飞过,一派岁月静好。
好久没有这么宁静平和地看着外面的风景了,鱼娘挽着绫罗的手悠闲地在院子里散步,有时看到一处空地,不自觉想着若是在这里种上一株花或者种上绿油油的菜,把小院里打扮起来,到春天来了,一定会十分好看。
走累了后两人索性坐在台阶上了,一点都不淑女地伸着腿,懒洋洋地拖着下巴,漫无目的地看来看去,看天空的云,斑驳的墙,黄褐的土,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有趣。
夜幕降临后,鱼娘躺在新晒的带着阳光味道被窝里面,睁眼看了一会儿黑漆漆的床帘,听了一会儿外面呼啸的风声,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半夜,迷迷糊糊之中,鱼娘做了个梦,梦中她漫无边际地走在一片白茫茫的地方,一轮白日高高挂在空中,她不急不慢,好似闲庭漫步一般,走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一年两年三年,心中居然没有一丝丝害怕和忧虑。
悠长的钟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鱼娘情不自禁闭眼倾听,呼吸吐纳之间只觉得心旷神怡,等到钟声消失,鱼娘怅然若失,睁开眼睛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漆漆,原来是个梦。
做了个美梦,鱼娘翻来覆去睡不着了,赤脚下床把窗户打开后,一轮皎洁的圆月在天边散发着柔和的光,和梦中的白日一般无二,月光洒在身上,和梦中一样让人心旷神怡,原来是月亮在捣鬼啊,。
窗边站了一会儿,鱼娘也不觉得脚冷,直到身体又传来一阵困意,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上床后又重新睡了。
住进新宅子后,许多地方需要重新熟悉起来,拜访一下周围的邻居是必不可少的,不能让周围的邻居觉得自家傲慢。
新宅不远处有两个县里的秀才办的学堂,周围的住户大多都和这两个学堂有几分关系。李大成和刘氏出门拜访邻居,顺便打听了一下这两个学堂的情况,方便李子晏他们以后去上学。
东边的学堂是周秀才开办的,周秀才四十有五,考了多次举人没有中后便熄了这个心思,一心一意只管教授学堂里的学生,对待学生很是严厉。
西边的学堂是郑秀才开办的,郑秀才比周秀才还要大个几岁,开这个学堂只是为了糊口,平日里最爱附庸风雅,常常骑着毛驴去城外的山上挖野生的兰花,教学上也有些散漫,从不打骂。
南方的朝廷立朝不过几年,只开了一次科举,郑秀才的学生中只有一个考上了童生,而周秀才那边考中了三个。
毫无疑问,若是准备走科举这条路,周秀才是不二之举。云阳县的人也不是傻子,如今周秀才那里门庭若市,成才心切的家长们挤破了头想把孩子给送进去。
学生一多,入门的考核自然也变难了不少,李子晏自然是不用愁的,他的水平去考童生试都没问题。让人发愁的是二牛。
在安陵城内遇到富贵公子哥后,二牛沉默了不少。这些日子三牛他们在外面玩闹,二牛往往一个人躲在屋子里面抱着本三字经硬啃。
李子晏见他上进,照着书本教了他不少,只是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应付周秀才的入门考核还是很困难。
李大成还是带着李子晏和二牛一起去了周秀才那里,毫不意外,二牛没有通过考核。回来的路上他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大成心里叹气,对李伯山道“二牛这样不行。这孩子一路顺风顺水,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把他点醒了,咱们可不能耽误了他。这样,我明天带二牛去郑秀才那里试试,郑秀才虽比不上周秀才,却也不是完全不会教学生,只是为人散漫了些,肚子里的学问是有的。”
李伯山知道为今之计只有这样了,他点点头,“爹,为了二牛你操心了。”
李
大成摆摆手“操心我也是高兴的。原先我以为二牛资质普普通通,以后定比不上大牛,如今看来是我执拗了。知耻而后勇,二牛这是开窍了。”
鱼娘在李大成的书房外停住了脚步,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敲了敲门,“爷爷,是我。”
“进来吧,我正要去找你。”
李大成把手中的毛笔放下,笑道“鱼娘来了,快过来,我正在整理这些医书,想把他们重新誊写一遍。”
鱼娘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帮李大成研墨,墨水随着她的动作逐渐晕开,一如鱼娘嘈杂的心境,她冷不丁道“爷爷,我也想去学堂那里读书。”
李大成顿了一下,笔下晕出一团墨点,这张纸自然而然废了。他挑了挑眉毛,很是平静道“哦,你想怎么去鱼娘,学堂里可不收女弟子。”
鱼娘的声音有些急切,“我可以女扮男装,穿上二哥的衣服,再把脸涂黑点,没人会认出来的,等到
考科举的时候我就从学堂退学。”
李大成终于抬起了头,把笔放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手在书房里缓慢踱步,良久后才开玩笑道“难道你是看不起爷爷的医术吗怕我把你给教坏了”
鱼娘一眨不眨地直视着李大成的眼睛,黑玉般的瞳孔里仿佛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
李大成叹口气,瞬间仿佛老了几岁,“你啊,我就知道,聪明的孩子都是倔脾气,你大哥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大哥昨夜为了二牛入学的事,磨了我一整个晚上,弄得我好像不给二牛上学似的。今天你又来逼我。罢了罢了,我也老了,只能管一管你爹他们,是管不了你们这些小的了。”
鱼娘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再开口声音已变得哽咽,“爷爷我”
李大成把鱼娘抱在自己的胸前,一下一下抚摸着鱼娘乌黑的头发,“哭什么,我又不是不答应你。好了好了,回去让你娘给你改一件你爹的衣服,明天你就扮作二牛的弟弟,我带着你们两个一起去郑秀才那里。”
鱼娘擦掉眼角的泪,倔强哽咽道“爷爷,我保证不会把你布置的功课落下,我以后要做一个像你这样的好大夫,给天下的百姓治病。我上学堂只是不想简单识得几个字,不想整日困在内宅之中,男子能看的书我也要看。”
李大成看着虚空,好似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有一个女孩子像鱼娘这样眼中冒着火花,倔强地不肯让步。只是他当时太过固执,总是迈不过去心中的那道坎,认为哪有女子能从医识字,
最后只能留下一肚子的遗憾后悔,一日又一日地折磨着他,让他一辈子都痛苦不堪。
得到李大成的许可后,鱼娘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红着眼角从李大成的书房离开后,安静走了几步后,还是忍不住蹦了起来。
得到爷爷的许可后,爹还有娘那里就不算什么了,明日她就能和二牛一起去郑秀才那里上学了。
路过葡萄架时,鱼娘忍不住薅了一把枯萎的叶子,使劲往湛蓝的天空中一撒,抬头望着葡萄叶纷纷扬扬落下,任由叶子的碎渣落在自己头发上,哼着小调欢快地去找陈氏了。
“你要让鱼娘入学堂你疯了还是我疯了这不可能,太不像话了,要是被人知道了咱们家的脸面往哪搁”
刘氏重重地把针线筐放到桌子上,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双手叉腰彪悍极了。
李大成端起茶盏,缓慢撇去茶水上的浮沫,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被鱼娘今日惊到后,他现在看什么都是一派祥和。
李大成慢条斯理道“没错,我已经和老大老二他们说过了。你先坐下消消气,生气这么多容易肝火旺盛。”
刘氏“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哪有女孩子抛头露面去外面上学的,到时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人家会怎么说,人家会说我们家风不正,到时不止是鱼娘,连二丫都要被人低看一眼”
说到最后,刘氏用食指敲着桌面,恨不得自己敲的不是桌子而是李大成不开窍的脑袋。
“你有没有梦到过文娘”李大成冷不丁道,“兴许是人老了就爱回忆以前的事,我最近总是梦见她。”
刘氏愣了一下,怒气瞬间烟消云散,怅然若失道“怎么可能不梦见,自她走后,每一天我都能梦见她。有时梦见她还是个奶娃娃,在我怀里笑的乐呵呵的,她自小就爱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乐的。
有时梦见她是个大姑娘了,坐在我的屋子窗户下面绣花,一边绣一边看着叔河在院子里面玩。有时又梦见她躲在屋子里哭,一直躲着不出门,我怎么叫她都不出来,你说文娘是不是恨我才不愿意见我她是不是恨我把她嫁人了,最后让她丢了命。”
李大成握住刘氏冰冷的手,“不怪你,怪我,是我害了她。”
刘氏泪流满面,“文娘自小就不像个女孩子,伯山和仲海都不愿意念书,只有她整日缠着你识字,后来还说要和你一样当个大夫。”
“文娘出嫁前曾跪着求我不要让她嫁人,她想治病救人,不想一辈子困在柴米油盐里面。”李大成痛苦地闭上眼睛,捂着脸浑身颤抖,“我当时怎么想的我告诉她不要异想天开,让她死了这条心,哪有女子从医的。”
刘氏闻言,先是不敢置信,而后猛地站起来使劲捶李大成的背,“都是你害了我的文娘文娘出嫁前都没和我说一句话,我的女儿啊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就这么白白在别人家里送了一条命。她走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啊”
刘氏扶着椅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昏死过去。
是是非非这么多年了,人早已化作了白骨归入大地,徒余生者无尽的思念和悔恨。
“鱼娘和文娘很像,聪明,善良,也是一样的爱读书,还同样喜欢吃鱼。我不能让仲海和我一样后悔
一辈子,老婆子,你明白吗”
刘氏终于妥协了,她长叹一口气“随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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