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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蝉易容成了另一个样子,穿着最普通的素衣旗袍,去了西藏。
她到西藏的时候是好几天后的夜晚。
西藏的天空好像真的离人很近,阿蝉觉得自己伸出手去就能摘下一颗亮闪闪的星星来。这儿比张家冷,夜晚的风很大,她的长发扬起的弧度仿佛就是这西藏的风的样子。
当手下的人把张起灵带到自己面前时,她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哭出来。
阿蝉扯出一个笑,招招手让张起灵到马车里来。
彼时的张起灵还不叫张起灵,阿蝉听不懂藏人说的名字,但是她也不在乎张起灵叫什么,她也没有名字,名字不过是称呼的一个代号罢了。
眼前的小少年,有着和他父亲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貌。
阿蝉借着月光细细地大量男孩的眉眼,看他黑漆漆的眸子里渐渐飘上来一点疑惑,她才说“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男孩抿着唇,他没有说话。
阿蝉只觉得他们连沉默的样子都是相似的,她摸了摸男孩的头。
男孩怔了怔就侧身躲开了阿蝉的手,阿蝉垂眸看着落空的手,好一会儿才把手收回来,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张家驶去。
他们之间很少有交流,大部分时间是阿蝉看着少年的样貌发呆,她一只手支在马车的窗边,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小小的少年。马车的晃动会掀起薄薄的窗纱,阳光倾泻进来落在她的身上,窗纱再落下,归入阴暗。
周而复始,明明灭灭。
有时候阿蝉也会和少年说说话,一般是阿蝉在说,少年安静地坐在一旁听。
“西藏的天空真的很近啊。”阿蝉的手从窗户伸出去,虚虚地抓了一下,“好像伸出手就能摸到一般,又这么蓝,真是好看。”
少年的视线就随着她的手一起出去,他不说话,阿蝉只当他听不懂汉人的语言。
“这草原也宽阔,风就带着草说话的声音吹过来,你安静地时候就总能听到。”阿蝉的手缩了回来,将自己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了耳后,朝小少年微微笑了一下,“只可惜,我还没见过藏海花,听说它们是草原上蔓延的火。”
少年看着阿蝉看起来有些难过的笑容,轻轻地应了她一声“嗯,像火。”
阿蝉眨眨眼,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又笑了笑“还以为你听不懂我们汉人说的话呢,一路上都不理我。”
少年又不讲话了,转头去看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阿蝉也不勉强什么,垂着眸子淡淡地笑着。
很多日后,他们回到了张家。
刚一踏进门,少年就被张瑞哲的人带走了,阿蝉看着少年一步一步地往张家的深处走去,无端地就想起来她刚到张家的时候。她醒来时看到的陌生房间,或者是那些陌生的人,她压着自己害怕,端出一副冷静的样子来。
阿蝉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辞镜过来找她,才同辞镜一起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慢悠悠地卸下自己脸上的伪装,还是穿着那一身素色的旗袍,一只手折叠着放在脸侧,侧身躺在檐下的贵妃榻上。那棵巨大的桂花树为阿蝉挡去了大部分的阳光,从树叶之间漏下的光照在阿蝉的身上,像是旗袍上添了一块块的暗色花纹。
阿蝉垂着眼睛去看院子里的繁花,一丛丛地开着,五颜六色地挤在一起,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有一阵风吹来,带着被吹落的桂花扑簌簌地落在阿蝉的身上,她依旧躺在那儿,没有动作。
半晌阿蝉突然笑了笑,说“辞镜,他们长得真像啊。”
辞镜听不明白,她点了点头,为阿蝉拂去了掉落在身上桂花。
阿蝉又是笑。
辞镜很久没见过夫人这么笑着了,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也觉得开心。于是辞镜就蹲在那儿,一双手放在阿蝉的贵妃榻边,朝她笑“夫人觉得开心就好。”
阿蝉闭上了眼睛,想着自己刚来张家的时候总是被不知名的梦魇困扰。在那梦里,她置身于一片黑暗,无论往哪儿走都是一片黑暗。她一直一直往前走,直到黑暗一点点把她吞没。
后来呢
后来好像是师兄告诉她,觉得害怕也没关系的,所有人都会感觉到害怕。
她每日用疲惫而忙碌的训练包裹自己,直到自己累到无法去思考那些琐碎的事。她也不敢想起那个静谧的小镇,不敢想起宋先生,她压抑着自己所有的悲伤和害怕,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
好在之后那些变换着方式出现的梦魇里,总是有师兄为她点燃的一盏微小的烛光。
现在她要为师兄的孩子点燃那光了。
时间过得很快,阿蝉再见到那个小少年,是在半月之后了。
阿蝉和张瑞哲坐在高出,整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就这样低头去看站在低处的小少年。
“他只能成为张起灵。”
阿蝉听了这话就只是笑,声音里却听不出一点欢喜“他日后会是的,现在现在不是。”
少年只觉得这个声音耳熟,他抬头去看却什么看不清,只能看见女人一双葱白的手交叠着放在桌子上。
张瑞哲轻轻叹了口气“听你的罢。”
阿蝉奇怪地看了一眼张瑞哲,她还以为这场谈判会再久一些,没想到两句话就结束了。张瑞哲看起来越发老了,身体也有些佝偻,他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后就起身朝内室走去。
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张家的事,我不愿再插手了,夫人,都交给你了。”
这是张瑞哲第一次喊阿蝉夫人,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无力的老人。
阿蝉没有应他什么,只是看了眼底下懵懂的少年,又看了看少年旁边站着的张瑞昭。
师父朝她点点头。
阿蝉便也离开了,小张起灵站在下面不明所以,只觉得从女人那儿传来的视线好像带着温度,轻轻地烫了他一下。
张起灵。
小少年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他这半月从师父那儿听来了很多有关于张家的事,可他终究还是不明白“张起灵”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
后来再见到阿蝉,是三月后。
张起灵就像从前的阿蝉一样,在师父的院子里训练,隔绝了所有张家人的目光。
阿蝉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小袋子东西“是蜜饯。”
阿蝉把袋子打开,捏出一个来放进自己嘴里,笑得眼睛眯了起来“真的很好吃,你要不要试一试。”
张起灵不接,他觉得眼前这人熟悉极了,这双灰色的眼睛就和那个带自己回来的人一模一样,可她们有一张截然不同的脸,他抿着唇,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阿蝉。
好半晌他才想起来,这个声音是当初坐在上边的那个女人的声音。
眼前这人却很年轻,看起来是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
阿蝉也没有勉强,只是把那袋蜜饯放在了张起灵身边,对他说“如果训练太累,就吃点蜜饯吧。甜食会让人变得开心。”
说完这句话阿蝉就走了。
她走到门口又转身看了一眼张起灵。少年蹲下身拿起了那袋蜜饯放在手心里,他站的很直,垂着眼睛去看那袋蜜饯。他的脸上不带什么表情,眼珠子是像墨一般黑的颜色,头发有些长,一层碎发铺着盖住了额头。
有几根过长的发丝会在他垂眸的时候扫过纤长的睫毛。
张起灵注意到了阿蝉的视线,就抬眸来看阿蝉。
阿蝉逆着光,他看不清阿蝉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纤细的身体上盖了一层刺目的光。
师父也不再叫她小七了,和其他张家人一样,端着尊敬的语气叫她一声“夫人”。
阿蝉懒懒地坐在太师椅上,手边是辞镜泡好的一壶茶,听到师父这么叫她的时候,说不上多难过,甚至轻轻笑了一下。
这是张起灵回到张家的第六年。
阿蝉成了张家实权最大的人,张瑞哲已经虚弱得不能出门了,他真的快死了。可阿蝉还是当年的样子,永远保持着少女的容貌,岁月不会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没有人知道阿蝉的名字,阿蝉自己也不知道。
没有人再看不起她是个女性了,他们垂着头不敢看阿蝉,尊敬极了。
阿蝉恍惚间想起了宋先生,她很久没有再想起来这个人了,这会突然间就想到了这些往事。她想起来那个燥热的盛夏,蹲在墙角偷听,宋先生生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家囡囡又如何做不来
那时候的阿蝉尚且还小,想不明白宋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这很多年后,阿蝉终于明白了,这是宋先生对她赋予的最高的期望。
他希望他的囡囡,成为一个温柔的人,不卑不亢,对世间万物都心怀善念。变得勇敢而执着,可爱而坚定。
阿蝉不再是那个在师兄背后捉蜻蜓的小姑娘了,在这几年里她以一种近乎是残忍的方式迅速地成长起来。
她不明白自己有没有成为宋先生所期盼的样子。
阿蝉成长在一个不算温柔的环境里,所幸遇到的人都用自己最温柔的方式在陪她成长。
因为曾经被温柔地对待过,所以也想成为一个温柔的人。
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作者有话要说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出自法华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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