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搜屋 www.BISOWU.COM】,无弹窗,更新快,免费阅读!
叶初棠刚迈进门就止步,在距离东海王四丈远的地方行礼拜见,避嫌之意非常明显。
王湛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叶初棠,面如朗月,笑容谦谦。
“听闻犬子此前对你多有冒渎,便略备一份薄礼与你,权且算父代子赔罪。”
王湛话音刚落,便有婢女双手端着托盘,将一封信呈到叶初棠面前。
叶初棠未敢直接去接,先看向王湛。
王湛手托着下巴,笑得随和,看起来很有诚意,也很霸道。
如果她不接这封信,他大概会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等她接。
叶初棠取了信来看,信封上所书的是“东海王亲启”。也就是说,东海王把别人给他的密信送给了她看。
这封信为豫州别驾王猛所书,他向东海王禀告了马刺史被毒杀一案的情况,请求东海王力保荐他做豫州刺史。
王猛还特意提及了被扣押的县伯夫妻,说了句“二人清白与否全凭大王定夺”的话。信的末尾,王猛几番作誓表明他会誓死效忠东海王,必定竭尽全力,肝脑涂地。
可见王猛就是害死马刺史的最大嫌疑人。
豫州别驾可是仅次于州刺史的大官,得此一员大将在自己麾下效忠自己,必然是好事。叶初棠不明白东海王此举的目的为何,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为何忽然卖这大的人情给她如果仅仅因为王修珏之前对她那点骚扰冒犯的话,这道歉礼未免牺牲得太大了。
所谓“无功不受禄”,对方突然赠了一个这么大的礼来,绝不可能是天上白掉下来的馅饼。
“大王的这份赔罪礼未免太重了,晚辈不敢收。”叶初棠将信折好,放回了托盘上。
王湛见叶初棠并未对信中的内容表示惊讶,也没有因为王猛陷害她父母的行为表露出愤慨,眼中笑意加深。
顾全大局,思虑缜密,谨慎应对当下,又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控制,世上难寻第二个如她这般气度的聪慧女子。
“既是赔罪礼,自然要有诚意,我们王氏若小气了,岂不被人笑话你毋需多虑,此后珏儿不会再扰你了。”
王湛话毕,便垂眸饮茶。
叶初棠再拒绝就显得不识好歹了,再说她不想在此继续逗留,过多纠缠下去。
“那便多谢大王”
叶初棠道谢后,就打算行礼告辞,王湛率先开口了。
“传话给王彻,即刻放了县伯夫妇。”
叶初棠愣了下。
王湛未看叶初棠,依旧半垂着眼眸,轻声示下,“缉拿王猛,按律处置。”
叶初棠没想到王湛的诚意至此地步,居然当下就干脆利落地把一宗牵涉到阴谋夺权的复杂构陷案,给简单两句话了结了。纵然是萧晏亲自出面,处理得起来恐怕都没有他干脆。
“大王有证据指证王猛”叶初棠没有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
王湛笑,抬手请叶初棠落座,再慢慢听他讲。
叶初棠便依言坐了下来。
当即有婢女上了百花茶,点心四色,其中以枇杷糕的香味最诱人。
方形的枇杷糕中央竟以鹅肉脯镂空成花,其样式之精巧,在外面绝无仅有,味道闻起来有咸、甜和果香三种。观外表就能猜知,口感必然不会太差。
叶初棠不过只是扫一眼,在心里简略做了一番点评。她还不至于在外见到自己没吃过的美食,就死盯着失了仪态。
“令史乔广进与王猛有勾结之嫌,此人现今已被王彻缉拿,但并未招供,无非是怕王猛事后报复。如今我拿下了王猛,他便没必要再有所隐瞒了。”
王湛说罢,便笑请叶初棠尝一尝他的手艺。
叶初棠怔愣,“大王的手艺”
王湛用眼神示意那盘中的四色点心,让叶初棠猜一猜哪一道是他亲手所做。
叶初棠下意识地看向鹅脯枇杷糕。
“聪明。”
王湛温言礼貌地请叶初棠尝尝看,为他品评一二。
“我听珏儿说,你很擅品鉴美食,倒不必跟我说客套话。”
叶初棠应承,直接将一整块点心送入了口中。这吃法于贵族而言,有点失礼。
叶初棠就是为了给王湛失礼看的,因为今天的事着实让她觉得蹊跷。她参不透,更看不透戴着一副温润随和面具的王湛,真正所图的是什么。所以她起了戏弄之心,想看看王湛那张脸是否能流露出其它表情。一旦表情破功了,说不定就会露出破绽。
王湛见叶初棠大口吃点心,反而笑意更深,眼神里似有长辈看孩子吃饭,很高兴孩子吃得多的那种宠溺。
失算了。
叶初棠一个猝不及防,把口中的点心猛地咽了下去,她忍不住咳嗽,喝了口水顺下去。
“失礼了。”叶初棠道歉。
“无碍,”王湛总结道,“倒多谢你提醒我了,下次该把点心做小些。”
虽然吃了个囫囵吞枣,但叶初棠尝得出来,点心的味道非常不错。如果用上中下等来评判的话,当属上等。只是很难想象,堂堂东海王居然会亲手做点心。
都说聪明之人干什么都厉害,东海王做点心会如此好吃,大概也出于此种缘故。
“味道极好,没有不足之处。”叶初棠老实评判道。
王湛淡笑,“你喜欢就好。”
走时,王湛还让人包了一盒点心让叶初棠带走。
叶初棠拿着点心离开畅春阁的时候,有几分恍惚。见东海王之前,她内心惶惶,十分谨慎,以为自己要应对豺狼虎豹。见了之后,她内心感觉很微妙,感觉自己好像见了亲大舅,又吃又拿的,对方还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这大概恰恰就是东海王的可怕之处,披着美丽温柔的外衣,哄你吃他的嘴短,让你无形中卸下防备,然后一步步步入他布下的陷阱。
虽然叶初棠仍然没搞清楚东海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她绝不会傻到走进他的陷阱里。
骑马过了一条街之后,叶初棠就打发熙春将那盒点心丢去喂狗。然后她就转路折返安城府衙,果然见她父母被放了出来。
安城太守王彻再三向叶放和苗氏赔礼,“万没想到此案竟是王猛别有居心地构陷,多亏东海王明察秋毫,大义灭亲。”
叶放和苗氏这会儿真挺意外的。叶初棠刚在早上给他们传话的时候,说让他们再忍一天就可以了,结果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都没到,他们就被放出来了。听说毒杀马刺史的真凶也被揪了出来,马刺史可以在九泉之下瞑目了。
叶初棠随后就搀扶叶放和苗氏上了马车。
“这东海王果然厉害,竟比皇帝还”
“阿爹”
叶初棠立刻打断叶放的话,提醒他别乱说话。
“豫州是王家的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再正常不过了。”
“瞧瞧,女儿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帮外人说话了。”叶放捂着胸口表示很痛心。
苗氏无语地瞪他一眼,呵斥他闭嘴。叶放真的闭嘴不吭声了,靠在软垫吃点心。
“这事蹊跷,前脚王修珏刚见了你,后脚东海王又见了你怎么感觉王修珏并不知道他父亲会在之后会找你”
叶初棠回忆王修珏对她说过的话,点头赞同,“肯定不知道。”
“吼,那就有意思了,父子居然不是一条心”苗氏更加想不明白东海王目的为何了。
“会不会不是亲生的又或者东海王是被人假扮的”叶放嘴里的点心还没咽下去,说话就几分闷。
苗氏恨铁不成钢地又瞪一眼叶放,叶放马上表示他这回一定闭嘴,绝不再多说一句。
苗氏深吸一口气,还是耐心不足了,她拉住叶初棠的手便道“娘对不起你”
叶初棠挑了下眉,已然有所预料。
果然,苗氏一脸无奈又悲戚地开始抱怨“怪娘当年有眼无珠,找了你爹这么笨的纨绔。幸亏我宝贝乖女儿像我,足够聪明,不然这个家如果就靠你爹的蠢话,怕是早就散了”
叶放听苗氏这话,一脸气呼呼的,想要说话,却又记得自己刚才对妻子的承诺,只得憋红着脸忍着。
“你脸红什么愧疚所致”苗氏质问起叶放。
叶放更狠劲儿地瞪她。
“你有话就说,用不着憋着跟我装假。”
“是你刚才说不让我说话的。”
“我说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我叫你放聪明点,多学点东西长见识,别说话不过脑子,怎么没见你听话怎么总是还说蠢话”
“苗氏,我看你就是被我宠坏了,越发地得寸进尺”
叶初棠叹口气,转头去喝茶。
一会儿,俩人的战火就烧到她这里来,让她评理谁对谁错。
“你俩这般不和,干脆早点和离算了。”叶初棠道。
“臭丫头,胡说什么呢。”苗氏点一下叶初棠的脑门。
叶放附议“就是,你怎么说出这种出话我和你娘可真是白养了你”
叶初棠耸了耸肩,笑而不语。
这招百试不爽,俩人只要一拌嘴,她就讲类似的话,必能让二人瞬间和好,同仇敌忾一起对付她。
车到了客栈,便要准备面见新帝了。
叶放和苗氏脸色都严肃下来,二人互相拉着手,似乎都有点紧张。
叶初棠安慰“放心吧,他不吃人。”
两厢见过之后,萧晏没多言,只嘱咐二人休息。
叶放和苗氏恭谨告退后,就立马拉着叶初棠回屋。
“好看”苗氏关紧门后,立刻就对叶初棠品评道,“就是气势有点慑人,你娘这么胆大的人也就只敢偷偷看他一眼。你那天是怎么做到临危不惧,勇往直前,睡了他的”
“还嫌我说话没把门,你这会儿瞎说什么呢。皇帝陛下就在隔壁”
叶放压低声音,指了指上面和周围,告诉苗氏肯定都有暗卫潜伏,她放个屁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居然在这种地方跟女儿讨论睡皇帝的事,真真是嫌命太长了。
“咱们刚从虎穴里出来,可别再入了龙潭”
苗氏只好按耐下自己好奇心,拍拍叶初棠的手背,给她做口型道“不急,以后找机会再跟娘细讲。”
还想听细节叶初棠无奈扶额。
她就知道她爹娘在外游山玩水的日子,必然是她最安静逍遥的日子。此时此刻,免不得要羡慕起她的兄长来,远在庐陵,清静又安逸。
叶初棠劝慰叶放和苗氏早点休息后,终于得以脱身后,她才去见萧晏。
萧晏安静坐在桌边,正在看书,见叶初棠来了,他便将书放下,示意叶初棠坐到他身边来。
“你爹娘如何”
“都好,还有精神斗嘴呢。”
叶初棠嘴角泛起笑意,暗暗观察萧晏的脸色。
“可想好了做什么菜给我”萧晏把目光又放回书上。
叶初棠趁机扫了眼书上的内容,没想到萧晏正在看的居然是王湛自著的一本书叫再劝学。
“在想呢,慢工出细活,容我再琢磨琢磨。”
叶初棠觉得萧晏今天安静得特别诡异。
“陛下为何看这本书”
“可看。”
这回答又似没有回答。
叶初棠就老实坐在萧晏身边,安静喝茶,时不时地瞄他一眼。
凤目薄唇,看着就冷漠寡情,飞鬓剑眉,给整张脸很多凌厉的气势,最慑人的当属他那双眼,深邃,漆黑,纵然在安静看着时,仍有仿佛能吞噬世间一切的森寒之气。
“困了便去睡吧。”萧晏突然道一句,目光还是在书上。
叶初棠挽住萧晏的胳膊,靠在他怀里。
萧晏这才侧眸,目色深深地看着叶初棠。
叶初棠眼不瞎,从进屋她就发现萧晏的不正常了。这会儿她若是真听话离开,后面的情况那才叫难以预料。
“今天在外,我想阿晏了。”
“是么。”萧晏应话的兴致不高。
“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跟阿晏讲,我找到了关于玲歌的线索,打算进京。”
“嗯。”
“那以后我在京,就有机会能多见阿晏啦。”叶初棠笑道。
萧晏轻笑,口气略带讥讽“是寡人借玲歌的光了。”
“阿晏干嘛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
“你今天怎么了”叶初棠忍不了,直接质问萧晏。
萧晏没说话,“嘶啦”一声,把他看的那页书撕了下来,接着一页又一页地往下撕。
叶初棠头都大了,她真的已经试图去努力安抚和理解萧晏了,但她真的理解不了他到底想什么,闹什么情绪,要干什么。
叶初棠扭头看向秦路,秦路伺候萧晏多年,一直形影不离,他或许应该清楚。
一直在角落里装鹌鹑的秦路,在接受到叶初棠的目光后,微微摇了下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今日一整天,陛下都在屋子里,没见什么外人,除了来了三名暗卫对他悄声回禀了情况。
暗卫回话的声音很小,秦路站得远,一点都没听到。当时他观察出陛下脸色没有什么不同,后来陛下沉着一张脸,开始翻开王湛所著的书。至这举动,秦路察觉到异样了,可他和叶初棠一样,闹不懂为何。
叶初棠主动握住萧晏的手,“阿晏有什么心里话可以跟我说,这样憋在心里会气坏身子的,话要说出来,别人才懂阿晏的心思呀。”
萧晏无情地抽走手,继续撕书。
“我明日就给你做饭好不好咱们去野外,我给你烤山鸡吃。”总闷在屋子里人是容易有情绪,叶初棠觉得带萧晏出去看看山水,散散心,应该会好点。
萧晏把剩下的没撕完的书揉成一团,狠狠丢在地上。
纸团刚好从叶初棠耳边擦过,“嗖”的一声,带起的风竟然不小,可见他丢的时候用狠了力气。
叶初棠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立刻捂住耳朵“哎呀”了一声,眼睛里开始蓄泪。
萧晏丢纸团的时候,的确没注意,听叶初棠的喊声后,又见她捂着耳朵要哭,只以为自己刚才丢的纸团不小心打到了她。
“给寡人看看。”
叶初棠捂着耳朵偏不松手,红着眼睛对萧晏道“谨遵陛下口谕,我是觉得乏了,这就去睡觉”
萧晏拦住叶初棠的胳膊,“先让寡人看一看你的耳朵。”
叶初棠偏不给他看,见萧晏非擒住她的胳膊不放,她就低头就咬了萧晏的手。
萧晏随她咬,动都不动。
叶初棠以为自己不够使劲儿,就咬得再狠一点,直到口中有了腥味,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赌气之下下口重了。
叶初棠忙双手抓住萧晏的手。
耳朵终于漏出来了。
萧晏只盯着叶初棠的泛红的耳尖看,轻声问她“疼么”
叶初棠“”
疼个屁啊,那是她自己用手揉红的
“出龙血了。”
叶初棠捧着萧晏出血的手背,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看他。
“我会因大不敬之罪被砍头么”
萧晏“那你早死八百回了。”
叶初棠听得心里一抖,这话什么意思
萧晏从秦路手中接来活血化瘀膏,在叶初棠的耳尖处反复抹了两遍,问她感觉好点没有,是不是还疼。
叶初棠“”
她什么时候说过疼了她压根就没疼过。
不过叶初棠很会利用机会,趁机问萧晏,他刚才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你心里不清楚”
“我为什么会清楚啊”是你闹脾气好不好
叶初棠语调无辜地反问,令萧晏的脸色再度阴沉。
叶初棠不惯他毛病了,立刻跟萧晏告辞。
关门声结束后,屋内一片寂静。
缩在角落里站立的秦路,默默然望向正负手立在窗前的皇帝陛下。
“陛下这又是何苦呢,何不把心事讲给叶娘子听一听,叶娘子那般善解人意,必定能体谅理解陛下。”
萧晏从袖中拿起一方黑帕,蒙在了脸上,随即跳窗而下。
秦路大惊,一个箭步冲到窗边,见暗虎卫已经跟上了陛下,这才松了口气。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皇帝陛下什么时候能不疯
叶初棠回房后,思来想去,觉得萧晏肯定是知道了她今日见过王湛了,才跟她闹脾气。可这事她错在哪儿了又不是她主动去见王湛。
哄他两句还不好,问他有什么心事还不说,那理他作甚。
叶初棠来脾气了,当即就告诉熙春,立刻就收拾东西,她要带着父母一起离开安城。
叶放和苗氏都惊讶不已,“那王猛还没被押回安城,罪名还没宣之于众,这案子就不能算完,咱们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东海王既然承诺了,就不可能反悔,否则他如何在各世大家族中立威剩下的都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事儿了,不如抓紧时间赶紧去京城找玲歌。”
这么多年以来,王湛之所以能在门阀贵族中位居最超然崇高之位,除了手腕狠厉和处事果断之外,信守承诺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至少他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
如今他既然要定罪王猛,那王猛必不可能有命再活。
“那你跟陛下说了吗,咱们连夜会走”苗氏追问。
“我会给留一封告别信给他。”
叶初棠将她写好的信放在桌上,信的一角用茶杯压住。
苗氏和叶放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问“你们吵架了”
“他欺负我。”
“走,立刻就走。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欺负我女儿”
叶放一向是无条件地宠爱叶初棠。不管是谁的错,只要是碰到叶初棠的事儿,那就是别人的错。比如叶初棠踩了别人的脚,在叶放眼里,那就是别人碍着他女儿脚落地了,该把脚给剁了。更不要说如今萧晏主动招惹他女儿生气,皇权在上,他逆反不了,但支持女儿的决定他总能做到。
苗氏递了杯凉茶给叶初棠,让叶初棠喝完后冷静一下。
苗氏再问“现在你还想立刻就走吗”
叶初棠点头。
“行,那咱们立刻就走。咱们一家三口生死与共,患难同当”苗氏干脆道。
叶放立刻附和妻子的话。
叶初棠提出异议“这不过就是简单的留信告别,到不了生死的地步。还有你们似乎又把大哥给忘了”
苗氏皱眉“忽然提你大哥干什么。”
叶放再度附和“就是,提他作甚。”
远在庐陵的叶缙,再度连打了数个喷嚏。
家仆在旁侧关切询问叶缙是否着凉了,欲去给叶缙准备姜汤驱寒。
叶缙哼笑“用不着,必是我那遥远的父母在念我呢。”骂了不止一句
“郎君此番回京述职后,正好可以归家与家人团聚。”
叶缙又哼笑一声,表情嘲讽,不置可否。
晚间时候,王修珏来畅春阁给父亲王湛问安。
他步步谨慎,恭谨有礼,生怕行止有错,被父亲问责训斥。
王湛轻扫他一眼,已然将他的表现尽数收在眼底了。
王湛留了王修珏一起用晚饭,饭后,王修珏主动表孝心,要为王湛抚琴。
他父亲最爱琴音,他若能在此方面有所表现,必得父亲欢心。
王湛轻笑点头,夸道“我儿有心。”
琴声响起后,王湛的表情就淡了,他取来盘中的一块枇杷糕,正要送入口中,便有身边人附耳来回禀情况。
“叶娘子连夜出城了,”侍卫顿了下,颤着嗓音小心翼翼道,“此前大王送她的点心,被她命人扔了喂狗了。”
王湛的举动未有停顿,照旧咬着点心,斯文咀嚼着。
侍卫忐忑等了片刻,方拱手恭敬退下。
琴声止,王修珏高兴地起身,笑问王湛“阿爹觉得如何儿子的琴艺是否精进了”
“嗯,是有精进。”王湛淡声问,“花了多长时间”
王修珏欢快道“足有六月,儿子每日都会坚持习琴一个时辰。”他如此用心练琴,就只为了这一刻向父亲表孝心,父亲肯定十分高兴。
“反裘负刍”王湛立刻骂了王修珏,丢了手里的点心。
王修珏大惊,忙跪地认错。
父亲怪他把过多精力浪费在不重要的事情上。想想也是,如今他身上背负着诸多比练琴更重要的事。
“叶氏女那边你办得极不妥当。”
用了“极”,这于他父亲而言是非常重的词。
王修珏吓得咽了咽唾沫,连声磕赔错。
王湛负手立在王修珏跟前,睥睨他两眼后,嗤笑,“你这般脑子,再来十个也斗不过她。你在京名声已有损,年必须与你妻子琴瑟和鸣。”
王修珏愣住,不解问王湛“可是阿爹之前明明答应儿子,让儿子”
王湛眼色阴冷地瞥向王修珏。
随从福安忙向王修珏解释,如今京城内有很多关于他的风流传闻,甚至还有传他欲杀妻另娶的说法。
王修珏这才明白过来他父亲刚才那番话的意思。
十个脑袋都斗不过她
王修珏“莫非是叶初棠在算计我”
王湛蹙眉,用你居然才反应过来的鄙夷眼神,嫌弃地瞥了一眼王修珏。
王修珏被父亲的眼神刺得心里极难受,他倍感受伤垂下头去,口上不忘气愤骂道“且等着,我定叫她好看”
“好看什么你算计人在先,智不如人在后,心甘俯首称败就是,怨得了谁怪只怪你自己蠢。”
王湛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却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王修珏的心头,打得他内伤呕血,鲜血淋漓。
“我已在晋安给你安排好了差事,回京后你小住一月,携你妻子应酬几次,之后便去办差。等过个一年半载,你修德建功归来,到那时自没有人敢再拿前事非议你。”
王修珏一想到自己的妻子就皱眉“儿子不喜她,和她再忍一年半载,叶氏那里早就有变数了,到那时儿子怕是很难再娶叶氏进门。”
“说得像现在没妻子,就能立刻娶她进门一样。叶氏你就不要想了,好生反省你近来做了多少蠢事”
王湛打发走了王修珏后,瞥一眼那把被王修珏弹过的琴,命人即刻把琴烧了。看那琴他便不禁想起他长子有多笨,就他那琴技,他早在八岁便已高于他。他可倒好,二十岁了,练成这种程度,还沾沾自喜地跟他显摆。
福安瞧出自家主人的烦躁,忙安慰安抚。
“世子较之大王当年,是不可比,但与同龄人相比,世子已然是智广才高,为众人之中的佼佼了。”
“同龄人如他这般,也是王家长房长孙,是东海世子”
“这”福安垂下头去,低声道不是。
王湛活至今日,可以说所有事都尽在他的谋算掌控之中,唯独有一件事让他特别后悔。
年轻时因疏于考虑嫁娶的重要之处,便任由母亲安排婚事,娶了温顺贤淑的表妹为妻。
他当时一心立业,无心于男女情爱,当时只觉得娶一听话贤惠的妻子,她能完成繁育子嗣之责,能掌管好后宅内不惹事,不给王家丢脸便足够。
等有了子嗣,眼见孩子长大,在教导上乏力,王湛才意识到择一聪名灵慧之妻有多重要。三个儿子,竟尽数都不像他,甚至都不及他一半聪敏,愚笨的脑子全随了他们憨厚的母亲。
任你请遍名师,费心教导,令他们勤学刻苦,终究是抵不过天赋二字。榆木疙瘩就算开窍了,本质终究还是个榆木疙瘩,变不了通透的灵玉。
都说一族兴旺看子孙,在王修珏身上,王湛什么都看不到。他甚至蠢到连叶初棠一名女子都斗不过,如何能指望他将来撑起整个王氏更不要说,如今他心里还有更大的图谋。
“大王消消气。”
福安一边奉上茶,一边在心里正琢磨着该找谁出来给大王撒气。扫一眼桌上的点心,他立刻想到了叶初棠。
“那叶县伯的长女还真是不识好歹,竟把大王亲手做的点心丢去喂狗。此女还算计世子,害世子名声受损。该叫她知道知道,算计王家人的下场是什么”
王湛瞥一眼福安,轻笑了一声,问他“你觉得当如何给她教训”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敢损世子的名声,那我们就彻底污了她名声,看她还有没有脸在这世间活反正如今世子段时间也没法子娶她进门了,此女流落在外就是便宜别家,倒不如彻底了解了干净”
福安自认按照自家主人惯来行事的方式,认真揣测了一番之后出了主意。
王湛又笑。
福安嘿嘿赔笑,觉得自己正切中了大王的心思,今日的赏钱怕是少不了了。
他还马上主动请缨,愿意亲自带人去处理叶初棠。那小娘子长得真挺漂亮,细皮嫩肉,笑起来的样子可太甜了。他迫不及待想看一看,这个笑着甜如蜜的姑娘挣扎在自己身下,痛哭流涕苦苦哀求的样子。
王湛脸上的温润笑容突然消失,冷声道了一句“杀。”
原本一直悄然站在王湛身后,毫无存在感的鬼三,当即抄出匕首,一刀利落刺进了福安的胸口。
福安脸上还有未来得及收敛的嬉笑,他感受到痛的时候,胸口的血已经涌了出来。
福安瞪圆眼,震惊地看着胸口的刀,转而不解、不敢相信又绝望地望向王湛。
他嗓子眼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质问什么,又因为濒死没力气喊出来,窒息得很绝望。
他想知道为什么,他跟在东海王身边足足十年,一向忠心耿耿,尽心侍奉于他,为何,为何有一天他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然而他心里不管有多少个为什么,此刻没人能给他回答。
福安整个人后栽轰然倒地。不一会儿,他身下就有一滩殷红的血向外蔓延。他残留着最后一丝气息,嘴唇抖动着,不甘地用尽全力地看向王湛。
王湛如常一般,优雅般坐在桌边,取一块枇杷糕慢调斯文地吃着,嘴角甚至还带着随和温润的笑容。
吃完一块点心之后,王湛似乎才感觉到福安不甘的目光。
“竟然还没死。”
王湛的笑容,如春花绽放,耀眼夺目。但于濒临剩下最后一口气没死的福安来说,是比地狱修罗还可怕的存在。
鬼三再抽出一把匕首,打算补刀。
“挖了他的眼。”
福安无比恐惧起来,一口气咽了下去,终于死了。
接下来,王湛边饮茶边淡淡看着鬼三做事,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温润的模样,表情上未有丝毫异样的波动。
王湛随即点名提拔了另一小厮代替福安的位置,也叫福安。奴仆的名字于他而言,不过如阿猫阿狗一般的称呼罢了,即便他记性很好,也不愿花心思去记这些卑贱之人的名字。所以他身边的小厮,永远只能叫福安。
“派人跟紧了叶初棠,今后我要知悉她所有的行踪。”王湛顿了下,忽然道,“最好是安插个人在她身边,她乐于帮助贫弱,可利用此点,戏做真点。”
鬼三应承,立刻退下。
萧晏从外面折返回来的时候,听属下回禀说叶初棠及其父母已经离开了,便伸手接过叶初棠留下的信。
秦路战战兢兢,觉得陛下接下来肯定会勃然大怒。
万万没想到,陛下打开信之后,看了一眼,居然笑了。
秦路觉得自家陛下改是在怒极反笑,忙战战兢兢劝慰他息怒。
“陛下,叶娘子虽连夜走了,可最后去的地方是京城。陛下与她虽然殊途,但最终同归。”
秦路特意竖起两根手指,凑在一起,寓意一对。
“王湛王修珏父子间早有嫌隙,此时时机正好,可派人去了。”
秦路没想到皇帝陛下此刻居然想的不是情爱,而是权谋,马上应承。
“那叶娘子那边,奴要不要多派些人跟着”
“她生气了,寡人不惹她。”
萧晏将信纸放到桌上,秦路胆大去瞄一眼,信纸上居然就写了三个字“生气了”。
秦路不禁失笑,叶娘子真不愧是叶娘子,耍小性儿生气的时候都这般会说巧话,难怪在这种时候还能把皇帝陛下给哄笑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m.bisowu.com 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书架与电脑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