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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
远远的玄弥冲这边大喊,风浪太大,他根本听不清青向和时透说了什么,半身浸在海水里,正狼狈地招架最先赶来的空喜。
从海平面掉进海里简单,浑身沾湿了再回到海面就难了。霞柱还不擅水性,能第一时间赶来救人称得上奋不顾身和信任。青向不得不用手臂揽住霞柱肩膀,另一只手划海水,艰难地在涨潮时游动。
“有离”
“可恶”满耳都是呼哧的海浪,还有空喜毫无意义的欢喜大笑声,玄弥懊恼地咬牙切齿,“根本什么都听不到啊”他恨不得把日轮刀拍空喜脸上,“给我闭嘴吵死了”
“你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求求我啊”
空喜嬉皮笑脸的功力更甚可乐,让玄弥额头爆出一根根青筋。
“看我不卸了你的脖子臭猿猴”玄弥咆哮道。
不能砍脖子,把关节卸了总能泄泄火气。
天空中,积怒看也没看玄弥,早就目标明确地朝着青向去了。海水里不能借力还要做霞柱的浮木,青向抵抗地很艰难,手臂早已到了极限,胀痛和酸麻一路蔓延至后腰,人偶的脊柱在入海撞击下发出抗议的声响。
还打,还打,把人类引过来了到时候谁都讨不着好
青向脸头一次黑成锅底,在海面漂浮着怒吼“我说有大群人类正朝这边赶蠢货”
他的嗓音填满了暴躁和愤怒,明面上是放大音量说给距离遥远的玄弥,其实是说给他面前这只拎不清的鬼。
一旦被人类政权得知有关青色彼岸花的情报,除非鬼毫无顾忌地暴露在大众之下,否则连鬼杀队得手彼岸花的可能性都大幅下跌。
在、在吼我吗
玄弥被怒吼惊得瑟缩半下。瑟缩完才后知后觉地生气我刚刚还来救你不就是听不见吗干嘛骂我但青向这句语气实在太像不死川实弥,居然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结果在场三只鬼中只有平日犯浑的可乐注意到事态的严重性。
天际线隐约的火光投进可乐视野,他滞在半空,抓狂地挠乱自己的头发,爪子生生扯下几大缕。
这次怎么一堆突发状况先是被鬼杀队得知行踪,再凭空冒出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隐柱,现在又把一大群人类引过来了
万一没杀干净,鬼的存在被人类得知,见不到上弦之一他就要命丧在那位大人手下。
怎么办,怎么办,是杀光那群人类,还是暂时撤退
可乐几乎要把自己的头顶抓秃。
“卑鄙”
他只得冲着海面扑腾的青向大吼,顾不上被吸引仇恨的积怒,一把风团直接掀了过去,风团掀起剧烈的潮浪,连同积怒一起打翻进海水。
“一直拖延时间等那群人类过来是吧让他们填命,我从没见过你们这等卑鄙的人鬼杀队可耻可悲”
去你妈的吧。
青向想骂人,刚开口又被海水拍回去,加上霞柱死死扯住他的衣摆,无力地随着翻卷的海浪奔涌。青向不得不回身护住霞柱,把对方肩膀到脑袋的危险部位尽数搂在怀中,防止被海浪中的重物击打。
在那之前还有窒息的问题,他用两脚游动,往海面够,左脚却被一只冰凉凉的爪子扯住,往下看,积怒那双阴恨的眼睛正在海水的深处死死瞪着他。
积怒张口,发不出声,只从嘴边冒出一串气泡。但青向只看他的眼睛就明白了,后者正恨之入骨地咒骂他去死。
青向怀里的霞柱已然快支撑不住,涨潮时的海浪本就是地狱的入口,只要稍乱节奏吐了气就再也升不上水面。一串细密的气泡自青向怀中升腾,他此时才注意到视野越来越暗涨潮天的乌云压住了月光。
积怒不敢在水下用出雷点,却可以用锡杖的那头刺向两人,他不用呼吸,翅膀在此时临时充当鱼鳍,手抓着青向的小腿向上攀爬,不顾蹬踹自己脑袋的另一只脚。
危险来临,哪怕喉管和气管一同呛入海水,得不到氧气的呼吸法使用者昏昏沉沉,天生的直觉仍让时透在关键时刻回神,挣扎着扭头,混沌的视野中心只有被海水染了深蓝的钝器。
来不及了。
害怕吗还是不甘,或者遗憾
时间太短,锡杖袭来的这不到一秒,时透留不下一瞬扫过的万千情绪中的任何一个,他只是静静凝视着,被蔚蓝浸染的青玉倒映那一点钝器的尖端,千百次战斗留下的本能无法坐以待毙哪怕喉咙被击穿也要用日轮刀砍下眼前鬼的脖子。
只是比刀刃还快的是自他耳侧伸出的手臂。
背向张开的手背代替占据了全部视野,时透看不见也听不见钝器刺入手掌,只看见一团虚渺的红彩在海水中蔓延、飘散。
锡杖还在前行,粗吨的钝器势如破竹般一路刺穿小臂,直到自臂弯处顶出粘了血肉和骨碴的顶端,就在缓缓睁大的青玉双眼前停顿。
那股混杂在湿咸气息中的血腥味无比熟悉。
哥哥
永远被雾气遮挡的记忆终于在这瞬间拨云见雾,在他眼前清晰无比地闪回。
父亲离开时绝望的。
母亲永眠时悲戚的。
在那座永远弥漫着浓雾的青山上,日复一日,迷惘的,挫踱的,不知所措的。
用温暖的手牵引着他,用稍显严厉的话语训斥他,话语时常在他耳边回响,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面庞的人终于回了头。
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庞。
不要着急,无一郎。
美丽如白桦树妖精的女人温柔的嗓音重又回荡在耳边。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你终会找回所有丢失的过去,无论是温暖,遗憾,还是悲伤。
有一郎
身处陌生又熟稔的怀抱,湿咸气息彷如曾经的那片雾林,自眼眶渗出的液体填满青玉宝石,终于在这片漆黑中找回了往日的光彩。
对啊为什么,怎么会忘记呢
世界上最亲近的另一个自己,宣誓永不松开那双交握之手的镜面之人。
绝对不能忘记的,半身。
原本在窒息中浑噩的霞之呼吸重归清醒,不如说,他再没有像今天这样清醒了。
手掌盲握住半出鞘的日轮刀,千百次熟识的手感自然而然地正刀。
不需要氧气,纯粹由这片浓重的、笼罩月夜的雾气铸造的霞之呼吸,缓慢而浓重地在海面下酝酿,渐渐地,连潮水都顺着他的波动起伏。
涌起的海浪卷起百丈高,又随难言的韵律一起消隐无踪,海面犹如正呼吸一般,浓厚的海雾遮天隐月。
疼的正龇牙咧嘴的青向诧异地听见了怀中本该失去意识之人的轻轻嗓音。
“霞之呼吸八之型”
与寻常起手式截然相反,时透拧过手腕,手背向下,于是此时的刀刃便朝向海面。
来不及查看时透的状况,在某种无言的默契和战斗的本能下,青向用血肉模糊的手掌牢牢攥住锡杖,任积怒如何拉扯,锡杖贯穿在前者的小臂纹丝不动。
大量翻滚的气泡自时透的袖子和领口汩汩涌出,密集的气泡群向着昏沉的海平面奔涌,水下的嗓音由此便平静地淡不可闻
“拨云见月”
话音乍落,一瞬间奏响的斩击连同海浪、雾气、乌云一齐斩开,空中的银芒高达数千尺,洽同从海平面升起的新月一般,怒不可遏的积怒、见势不对的可乐、仍嬉笑大叫的空喜一同被这干净利落的斩击一分为二。
积怒在那瞬间分出了作武人打扮的新鬼。被切断的海潮至今未填满空隙,生出的新鬼一时踌躇,却被身后的积怒亲自连同脊柱一起扯下了头颅。
“呃、咯”
被日轮刀烧灼外加毒素拖累,积怒的喉咙至今没有复原,他发着单个的拟声字,连带那只脊柱,一把将鬼的尸体压在胸膛,他的血肉立马伸出一个个肉簇将哀绝吸入体内,哀绝死前还浑噩的脸半埋进积怒的血肉。
奇异的圆环出现在积怒身后,类似两面鬼的太鼓般漂浮,其上写有入木三分的憎,积怒几乎没有停留地紧接向可乐、空喜的葬身地奔去,不需要完整的尸体,哪怕是被海浪拍碎的断手断脚都被他塞进身体,随着塞进身体的部位越多,他的样貌便越加年少。
终于,憎子写满六只大鼓,积怒不,憎珀天以比先前提升三倍不止的速度向刚刚恢复呼吸韵律的时透冲去。
时透将将在最后一秒挡住了袭来的锤棒,巨大的力道下被迫转移了重心,就是这一瞬间,锤棒狠狠击中时透无保护的腹部,一声闷响,后者在飞驰的半空咳出一口混杂血沫的胃液,被努力爬起的青向用另一只手拦住,跟着飞击到海潮腰部。
巨大的水花漫天而起,自青向遇见时透开始,后者终于头一次显露彻头彻尾的愤怒,日轮刀切断海浪,和空气迎来的锤棒相击,声响好像海浪上的雷击,震彻千里。
玄弥自震至内脏的震动中苏醒,他此时仰面向上,随着海浪的波纹漫无目的的飘荡。
几乎只是茫然了一秒,他下意识翻身,身体却在那瞬间失去平衡,不得不在海面扑腾。玄弥会水,他只是扑腾了半晌便重新掌握了平衡,摇头四顾海面的情况,冲着一声声音波震荡的半圆划去。
今天没有下雨,漫天降落的水滴皆是憎珀天和时透震起的海水。两人不仅一下下交阵,还在海面上高速移动着,剧烈的震响响彻海上的任何一头。
在玄弥奋力向战场划的当口,他在水中推行的手指突然碰到了什么。
小小一只,还会动,被他的手指一碰立马慌张失措地跑走。
暴风雨肆虐的浅海才不会有鱼
玄弥当机立断一把攥紧手掌,从水下捏着那东西抬上海面看。
带出水花的小东西只有老鼠大小,形态丑态,哆嗦着挡着脸,生怕被玄弥看见,头上的鬼角却暴露了身份。
“又分身了吗”
玄弥就要用手指把他的脖子扯断。
本体惊恐至极的惶吼、大批背带枪械的人类冒雨喘息着靠近海岸,数百人错杂的脚步声,交杂着透过海浪传进憎珀天的耳朵。
不行不能再拖了再拖会被人类发现
本体快去救本体别管这猎鬼人了
距离三天还有一天,那一天我们再想办法,现在再不走来不及了
三个意识吵吵嚷嚷的在他脑子里叫嚣,憎珀天的颈肉越发紧绷,呼吸越发粗重,喉间已痊愈的灼伤火辣辣的幻痛,手下一次次抵架的力道,冰冷海水拍上他的眼球,所有的所有让他的视野越发猩红。
吼
终于,憎珀天砸开挥至小腹的日轮刀,大张喉咙,朝天发出一身鸣长的怒吼。怒吼之重,让他身侧的雾滴颤抖着凝成水珠,停滞在半空。
被砸开日轮刀的时透只是停顿一瞬,不顾虎口越发剧烈的撕裂,紧接着重新握紧刀柄,正要再度发起下一轮攻势,却发现原本在他视野中心的恶鬼自怒吼后突然朝着海岸的某一方向疾驰而去。
在海面的半空缠斗这么久,时透本就无法完美控制冲力,失去目标后,他直直撞进重新无规律涌动的海浪,高速之下撞出巨大的水花。
再次呛进一口水,时透在冰冷的海水中不得章法的扑腾,剧烈战斗后的乍然冷却让他的体温迅速流失,所幸这时有双温暖的手臂揽住时透的肩膀,将他抵上海面,重归氧气的包拥,他被人揽着一同向某个方向行进是海岸的方向。
无需隐瞒,那一刻出现在时透内心的情感是久违的安全感。
半身浸在海水中,他疲惫地喘息,眼前的景物越发朦胧。
“隐柱霞柱刚刚有个什么东西,好像是其中一只鬼,把新裂的分身抢走逃跑了”
从昏迷中苏醒就抓到只鬼,刚要送他上西天,结果到手的鬼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抢走,这一波三折让玄弥狠狠磨着后槽牙。
现在实在没力气说鬼的事,青向粗略一点头,朝海岸比手势。
虽然海岸马上要被警察包围,但从警局逃跑总比在海水活活失温冻死的好。
右手不断失血,肚子上的伤口也在剧烈运动下崩裂,所幸有炎之呼吸做底,青向失温情况比时透好,但他手下的人已经冰冷地像只冰块了。所幸他们距离海岸相差不远,再加上赶来帮忙的玄弥,在青向彻底失力前三人活着爬上了海岸。
青向两臂抵在沙上,头朝下跪在地上喘息,眼前一阵阵发黑,失血又失温,哪怕清晰听见远处试探靠近的大量脚步声,也实在生不起力气远离人类的包围圈。
稍微回了点力气,青向剧烈的喘息还没平稳,马上回头看被他带上来的时透。
“时透,没事吧”
后者眼神已经处在涣散的边缘,不见反射的光点,他膝跪在河岸,唇瓣褪色成了紫,黑发湿透散在毫无血色的额边,肤色煞白的好像只纸打的人形。
“青向。”
他的嗓音微弱又茫然,还夹杂些微不可闻的委屈。
“我想牵手。”
扑腾
时透彻底昏迷在青向几步远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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