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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回到舱室,看着满地狼藉,不由叹了口气。
之前撞到墙上的皮箱不知何时已滑到了门口,里面的袜子、衣裤落的到处都是。那一摞书信天女散花一般铺了满地,与托尼沿途心不在焉拍摄的照片混在一起,简直是一场灾难。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台相机没有摔碎,不过镜头盖也已经滑开了,反着光的镜头犹如一只独眼,茫然地望向浴室的方向。
托尼蹲下来,根本懒得挑拣,把信和照片一股脑捡起来塞回手提箱。经过一夜的折腾,他实在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整理这些垃圾了。
舷窗外仍旧黑漆漆的,但远在海天交际之处,黑色已经转淡,变成了深蓝色。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会亮。
“在那之前,我还可以睡一会儿。”托尼一边想,一边抓起地板上的最后一封信,然后,他皱起眉,看了看手里那张脏兮兮的信纸。
“和你的星星一样珍贵。”
托尼狐疑地哼了一声,随手把信和其他纸张放到一处,合上了皮箱。
尽管最后一次见面或者该说第一次见面差强人意,但他对提比略斯通的好奇仍未消磨殆尽,事实上,等这艘该死的船驶上正轨,托尼就打算把那些信通读一遍。
他不得不承认,信里的某些内容已经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啊,是啊,我会搞清楚那家伙的底细的。”他一边朝床边拖着脚步走去,一边喃喃地自言自语,“星星,呵。”
托尼筋疲力尽地扑到了床上,浑身的肌肉战栗着,然后不情不愿地放松下来。之前贯穿整个旅程的摇晃和颠簸随着停船而变得无力,舱室似乎沉浸在非同一般的寂静当中。
不过,尽管“九头蛇”号早已经停止航行,底层的发电机和大部分必须维持运行的设备却仍旧在线。此刻,它们发出令人安心的、低沉轻柔的嗡嗡声,只要把耳朵贴在枕头上就能隐约听到。
托尼把脸埋在枕头里,伴着机械的背景音沉沉睡去。海浪在船身下涌动,但带来的只是摇篮般轻柔的起伏。
某个时间点,托尼依稀听到甲板上传来欢呼声,于是从梦中恍惚清醒了片刻,但他连一根肌肉都懒得动弹。
“一定是奥斯兰和艾伦有了重大进展,”托尼心想,“不过有丹尼尔在呢,而我只是个学员。”
他想再闭一会儿眼睛,然而等模糊的意识再次浮现,托尼意识到已经过了很久。他慢吞吞地翻了个身,闭着眼睛伸手拉扯着被子。
真冷啊,这鬼地方简直像冰窖一样,哈。
然而托尼冻僵的手指并没摸到被子,只摸到一团团空气。他睁开了眼睛,一股无名的惊惧涌起,不知怎得,竟让他回想起很久以前在山洞里的日子喉咙深处的凉水,还有仿佛填满每个缝隙的沙子。
他感到心脏砰砰撞击着胸腔,犹如一只受困发狂的兔子,惊疑不定地心想
“也许只是个噩梦,已经被忘记了。”
托尼扫视着舱室。一切正常;没有沙漠,没有裹着头巾的十戒帮匪徒,只有那扇敞开着的、通向走廊的门,正随着船轻微的晃动在门轴上摇摆着。
该死,他竟然困到忘记把门关上了。
托尼把一只手压在眼睛上,感到紧绷的胸口放松了。他低声笑起来。
屋里,除了那扇金属门得意洋洋的吱呀作响之外,一片沉寂。外面狭窄的走廊也空空荡荡,根据舷窗外的光线判断,天还没亮,他顶多只睡了几十分钟。
“是啊,屁也没有。”托尼对自己说道,声音在舱室内回荡。他终于撑起上半身,然后抬手搓了搓脸,打了个哈欠。
船剧烈摇晃了一下,金属门“吱呀”一声撞到了门框上,然后又“吱呀”一声反弹回来。大概是起了一阵风浪。
托尼坐起来,身上一阵酸痛。昨天搬运缆绳和发电机一定是拉伤了肌肉。他不禁有些怀念自己穿着一百多磅的金属盔甲自由翱翔的光辉岁月。
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托尼一边揉着脖子站了起来。他应该到甲板上去看看,也许丹尼尔需要帮忙。
“冷。”托尼一边搓着双手取暖,一边心想,准是船一直停在这个鬼地方导致的。在北极航行就够糟了,还得忍受船上继续更新的供暖设备。
他抓住舱门把手,然后顿住,收回手,疑惑地搓了搓手指。冷冰冰的水珠在皮肤上散开,反射着床头那盏光线昏暗的壁灯的光芒。
托尼皱起眉,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板,发现门口有两个湿漉漉的脚印,鞋尖冲里。他抬起眼睛,看到门外也有不少脚印。
是奥斯兰或者艾伦来找过他吗真是怪了,干嘛不直接叫醒他托尼还不知道这两人居然也会这么体贴,看见他睡着就
没有离开的脚印,只有进来的。
当然,这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奥斯兰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他的鞋底已经干了,所以只留下了进来的脚印。
然而托尼能够看到,脚印一路从门口延伸到了房间里面,一直到床边才逐渐消失。
好吧,也许奥斯兰试着叫过托尼了,甚至还推了推他,只不过托尼睡得太死;也许,奥斯兰根本就是个变态,喜欢趁别人睡着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旁边看。
托尼忽然意识到,那股挥之不去的冷气似乎变得更为强烈了,仿佛他背后有个大冰块似的。
哦,天啊。
他的心沉重地撞击着胸腔,眼球后方的压力正逐渐增强,紧张感一路从大脑沉到托尼的胃里,然后打了个时髦的蝴蝶结。
托尼半是滑稽、半是恐慌地心想“嘿,我身后有一个大冰块”
他的呼吸声简直跟发动机一样响亮,如果有东西有人在这个屋子里,在托尼身后,对方一定也能听到,就会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托尼拔腿便向外冲去,如果他能跑到走廊上,就有机会凭借地理优势甩掉对方,就有机会呼救。
然而,托尼连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被猛地钳住脖子,粗暴地向后拖去。他的叫喊被无情地扼杀在喉咙里,离地的双脚在半空中踢蹬着,不断撞到身后仍在淌水的袭击者小腿上。
托尼徒劳地扭着对方的手臂,想要挣脱桎梏。他依稀感到掌下湿漉漉、滑溜溜的潜水服。然而很快,他的手指就已冻得完全僵硬,尖锐的刺痛从指尖蔓延开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托尼耳边回荡着自己疯狂的心跳,他因缺氧而头脑发胀、眼球突出。这已是托尼第二次闻到死亡的气息,只是恐惧却没有因此丝毫减弱。
他想到贾维斯,想到玛丽亚和霍华德,想到佩珀和摩根。
上帝啊,他不想死。
蓦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边撞上托尼,撞上挟持托尼的袭击者。他们犹如脱线的木偶一般倒向舱壁,袭击者的手被迫从托尼脖子上松开。与此同时,托尼的额角“砰”的一声磕在地上。尽管眼前金星乱冒,但他立刻朝一旁滚开。
袭击者已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他却不再攻击托尼,转而面对一个高大的身影。
托尼的脑袋阵阵抽痛,他耳边的嗡嗡声此刻已变成了高昂的乐曲,一片白光模糊了视野。
袭击者吼叫着朝对方扑了过去。但眨眼间,那人毫不费力地便一把抓起袭击者的脖子,就像拎起一只小鸡。他猛地将袭击者向舱壁上一摔,“咚”的一声,对方犹如棉花糖一般顺着墙角瘫软下去。
然后,那人朝托尼转过身,光线朦胧地剪裁出他伟岸的身躯,俯低朝他靠了过来。
恍惚间,托尼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但那一切都显得遥远、模糊。
“管他呢,”他嘟哝,或者只是以为自己嘟哝出声,“大家伙儿,休息五分钟。”
那人毫不留情地抓起托尼的肩膀,把他从地板上拖了起来。紧接着,床垫砸在了托尼的后脑勺上,但至少天花板不再旋转,而托尼终于可以呼吸、呼吸、呼吸
他睁大眼睛,视野边缘的黑雾逐渐褪去。
那个人正站在托尼床边,俯身查看,冷气从他身上蔓延开来,犹如无数细小的钢针。他身上的衣服不知为何已经高度腐烂,上面仍附着不少冰渣,也有不少地方已经完全破损,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
托尼的目光缓缓上移,对上了那人苍白、僵硬的脸孔。
那是史蒂夫罗杰斯的脸。
那是天杀的史蒂夫罗杰斯的脸。
托尼猛地坐起来,张开了嘴,但是对方的眼睛,那双浅蓝色的眼睛,犹如北极的冰雪,让他的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
“你在九头蛇的船上干什么”史蒂夫一字一句地问,嗓音嘶哑,声音含混得几乎听不清楚。
他的下巴上肌肉隐隐抽搐,但那是除了嘴巴之外,对方唯一不算僵硬的地方。
“你、你”托尼结结巴巴地说,然后,他的大脑奇迹般追上了嘴巴,提醒他这个宇宙的美国队长身份仍是机密,最好不要直呼对方姓名。
他最后说道“你是美国队长。”
然而这话却不知为何像是鞭子一样,让史蒂夫蓦地往后退了一步,愕然看着托尼。
托尼也瞪着史蒂夫,对方制服胸口的五芒星已经破碎、褪色,但那仍是一颗星,象征着美国队长的星。
“是的,”史蒂夫终于缓缓回应,“你是谁你为什么在九头蛇的船上”
他的声音也已经开始恢复,仿佛之前绞在喉咙里的碎玻璃随着话一同吐出,逐渐变回托尼熟悉的嗓音。
“什么”托尼茫然地问,然后,他终于想起这艘被诅咒的船叫“九头蛇”号,于是立刻举起双手,说道“误会,队长,绝对是误会。相信我,这只是个不幸的起名事故。我们是极地探险队,不是纳粹。”
“他们在你们的船上。”史蒂夫哑声说,目光缓缓扫视船舱,然后又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那是我的队友,”托尼立刻说,“他们不是坏人。”
“他们”史蒂夫放慢语速,加重语气,“在你的船上。”
托尼将双手举在身前,大脑迅速转动,思索应该如何解释才能避免刚刚复苏的美国队长把他们当作德国纳粹毫不留情地消灭掉。
“队长,听我说,”他的声音像机关枪一样回荡在船舱内,“你坠机了,在北冰洋上。我们的船撞上了你的飞机。为了想办法把飞机从船身上移除,我们解冻了机舱。我的主意,我知道,听起来很疯狂。但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而且恐怕你会觉得更疯狂。但是,队长,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托尼说着艰难地吞咽着口水。
上帝啊,弗瑞当年是怎么告诉史蒂夫他沉睡了七十年的
“现在是一九九零年,队长。”托尼听到自己说,声音微微颤抖,“你被冰封在了坠毁的飞机中,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
史蒂夫蓦地向前踏出一步,一把抓住托尼的肩膀。托尼撑住自己,为即将到来的做好准备。
“他们,”史蒂夫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仿佛秘密低语,“在这艘船上。”
而托尼的大脑终于“咔哒”一声转到了史蒂夫的频道上,他缓缓转头,望向仍旧瘫倒在地板上的那个袭击者。
对方穿着黑色的潜水服,戴着头盔。在潜水服的胸口,一个红色的骷髅头吐出九条触手,逼真到令人不安。
九头蛇,在这条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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