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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劭说的看管,就是不让她们走,只能留在原地。
这疯狗。
林昭昭坐在石头上,扒着石缝里的顽草,早知今天出门,会遇到这等倒霉事,她宁可缩在伯府里当个鹌鹑。
把裴劭绑起来,咣咣抽他两耳光的念头,一旦冒出来,便显得格外诱人。
可形势不由人,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环视四周,停在远处,地上摊开一张地图,裴劭手上正拿着一根长树枝,沿着地图路线点来点去。
他嘴唇开合,在指挥着什么,神情笃定,目光如炬,那是长期运筹帷幄积蕴的底气,叫人看一眼便不由信服。
其余禁军三卫的三个统领围着地图,俯首听他的交代,不敢错过一个字。
不知道在战场领兵打仗的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似乎察觉到什么,他略微侧过脸来。
林昭昭收回目光。
一声令下,禁军分成四队,裴劭自己也带领一队,朝不同的方向搜山,原地倒还留了八人。
拿八个精兵来看管两个女人,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一个士兵小声说“咱们跟着去搜山,找到逃犯的机会不就更多么”
另一个瞪他一眼,说到“你懂什么,我猜大将军怀疑这女人和逃犯有干系,怕逃犯折回来找她,咱们在这守着就对了。”
其余士兵恍然大悟“妙啊不愧是大将军”
自以为明白裴劭安排的几人,更为谨慎小心地留意四周。
他们谈话没避人,林昭昭和归雁听了个大概,林昭昭摊手,归雁朝天翻了个白眼。
等了一刻,林昭昭和一个面相温厚的士兵打听起来,或许是林昭昭生得好,那士兵虽然不想理她,不过多问了几次,也有别人回。
林昭昭得知,原来是有要犯潜逃进秩山。
此人系废太子暗地培养的杀手,武功高强,多年来为废太子办了很多事,手上至少捏着六条官员人命,抓住他,还能扯出一些暗线的官员,甚至高官,是拔除东宫最后势力的重要人证,决不可轻易放过。
难怪裴劭会亲自出马。
一想到曾和这般穷凶恶极之人待在一处地方,归雁胳膊上就冒起鸡皮疙瘩,不由搓搓手臂。
林昭昭想了想,忽的问那些禁军“你们知道秩山上有一个地洞吗”
秩山坟包多,道路崎岖,无法骑马,立春过后杂草繁茂,训练有素的精兵快速摸排着,裴劭注视地面,没有发现人行动的痕迹。
时辰越往后推移,找到人的希望就越少。
“将军,这里没有踪迹,是否要再深入”亲卫问。
裴劭皱眉思索。
忽的,只听一声信号弹发射的尖唳声,接“嘭”的一声,半空出现一撮灰色的烟雾,随着风向扭扭曲曲散开,这是发现要犯迹象的信号,而那个方向
一个亲卫道“是留守的地方。”
准确说,可能要偏离一些,但方向却是没错的。
裴劭眼瞳骤然一缩“回去”
他果断下此命令,没来得及组织身边的禁卫军,也没等他们,便脚尖点地,爆发疾速,穿梭在树丛之中,惊起林中鸟雀。
他紧紧盯着顶上那烟雾,耳畔只听得到狂风簌簌,离开时至少花了两刻钟的路程,只用半刻便回来了。
然而,原地空空如也。
方才还在石头上歇息的人,不见影子。
裴劭攥紧拳头,一刹那额角鼓出几道青筋,他仰头,透过烟雾迅速判断他们的位置,又快速奔过去。
好在,不一会儿,士兵的脚印入裴劭目中,他拨开面前草丛枝丫,只看,那几个本该护在原地的禁军,此时围着一个地洞,林昭昭就站在旁边。
听得声响,她回过头来,嘴巴微张,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快回来,愕然看着他。
“将军”
士兵发现裴劭孤身一人回来,虽有些疑惑,很快面露欣喜,道“禀报将军,属下在此发现一个地洞,里面有人躲着,应当就是要犯”
裴劭心口起伏慢慢平复,面容却沉下来,像是结了一层冷霜。
他睇着那几名士兵,口吻携着极大的压迫感“方才,我是如何交代你们的”
士兵们愣了愣,为首的有点拿不准,说“将军说让属下几人,看、看好那两名女子”
他们终于发现不对,立刻齐刷刷跪下“属下知错。”
裴劭声音凉凉的“回去各领十大板,下不为例。”
几人汗如雨下,道“是”
说完,裴劭目光朝林昭昭这边扫来,林昭昭神态平静,不卑不亢,归雁则吓一跳,下意识低头。
裴劭走到洞口前蹲下,观察洞口。
他忽的察觉,脸上有点凉凉的,用手背蹭了一下,是很细微的淡红血渍,脸上也有了丝丝刺痛。
应当是刚刚跑太快,被树木枝丫打到他脸颊,刮出来的血痕,他竟然一直没留意到。
裴劭垂下眼睛,在手袖上随便抹掉血痕。
这地洞口略微倾斜,只有成人手臂环抱大小,洞口的土有动过的痕迹,植被是今日被拨开后,重新掩盖上去的,确实可疑。
他运内力,丢了一颗石子进去,传回来的声音有细微的震动,里面有人,
搜了半天山也没找到要犯,很可能就藏在这里。
那士兵见裴劭怒火稍歇,便鼓起胆子,道“将军,此洞口甚是隐蔽,要不是林夫人指引,确实很难找到。”
裴劭站起来,看向林昭昭那边,绷着声音“你怎么知道这里”
林昭昭实话说“以前来过,很偶然发现的。”
裴劭静了静,才道“你可以下山了。”
林昭昭点头福身,客气道“多谢公爷。”
此时,包括裴劭带的那队精兵,其余四散摸排的禁军,陆续找到这,裴劭点了两人“李彰,武平流,你们送她们两人下山。”
李彰就是那林昭昭见过的,觉得眼熟的儒雅俊秀男子,从衣着上判断,是属禁军一卫统领,武平流也是统领,两人领命,李彰上前来“夫人,请。”
武平流在前,林昭昭和归雁在中间,李彰殿后。
武平流是个话多的,也不需要人应和,自言自语埋怨这逃犯太会选地方躲,一路上嘴巴就没停下来。
到山脚下,却没看到雇佣的车夫。
武平流和李彰跟她们又走了小一里,才发现马车的踪影,原来车夫心里毛毛的,在林昭昭和归雁上山后,就后撤了一里地。
见到李彰和武平流,车夫忙道官爷好,笑得一脸小心。
“难怪我们上山前,没看到他,”武平流说,“说来也是,你们两个妇道人家,怎的就这么大胆,敢一起上山呢。”
林昭昭说“平生不做亏心事。”
李彰温和地笑了笑,也说“确实,最可怕的往往不是鬼,如若夫人方才真不小心遇到逃犯,那是杀了许多人的穷凶恶极之徒,夫人不过女流,就很危险了。”
他这话说得还算委婉,直白点,以林昭昭和归雁的情况,遇到那逃犯,势必会丢命的。
林昭昭倏地想起裴劭一脸拽拽地,叫人把她们看管起来的模样。
她眉骨一抬,目中若有所思。
武平流看归雁面露惊惧,他摆摆手“算了老李,别吓着人家了,我先回去看看,将军约摸想出把那鳖孙逼出来的法子了。”
李彰则对林昭昭道“我有事回去,顺便与你们同行吧,这地儿偏僻,天还要黑了,还是要多小心。”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句话女子也受用,林昭昭没有拒绝,真心道了声谢。
车厢外,李彰和把车的车夫聊天,问一些生计的事,又问行情如何,车厢内,林昭昭放松下来,觉地困倦,马车却有些颠簸,她半眯眼睛休息。
突然,车夫“吁”了声,马车停下。
归雁掀开车帘看,拦车的是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男子,他驾马而来的,从马上连滚带爬下来,神色慌张,朝李彰行礼“大人,有急事”
车夫很是吓一跳,他还以为,方才和他聊市井生活的男子是一个官兵而已,结果,穿官袍的大人都朝他作揖
李彰还算冷静,道“何事且细说来。”
官员是鸿胪寺寺正,他语速极快,原来鸿胪寺的译语人,居然在今日吃坏肚子,没法参与上元节晚宴,而离晚宴也就一个时辰,要再找一个会南诏语的,上哪找去
归雁听罢,看向林昭昭。
她知道,林昭昭懂南诏语。
林昭昭十二岁时学的南诏语,归雁记得,最初是因为裴公爷。
裴劭会突厥语,想让林昭昭学南诏语,说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学对方的语言一定有用,以后就先灭了突厥再灭南诏,他们都是大祁的功臣。
只是,林昭昭的兴趣很快被语言的枯燥磨平,可她要放弃时,裴劭就扬起眉头,寻衅“啊对对你就这点能耐。”
“我都能学会突厥语,你居然学不会南诏语。”
简单朴实的激将法,一下让她咬牙继续。
后来,林昭昭的南诏语小有所成,才知道裴劭画大饼倒有一手,突厥都没打服,打南诏要等到何年何月哦
再后来,南诏上表自请为藩,林昭昭的功臣梦也就碎了。
归雁还记得,那段时日,有时候林昭昭学到很晚,归雁劝她歇息,林昭昭只握紧拳头,道败给谁,也不能败给裴劭。
那种倔强,在如今的林昭昭身上,几乎已经看不见。
只是,时至今日,归雁有时候半夜起夜,会发现林昭昭在温习南诏语。
这些回忆,归雁作为一个局外人,尚且被拨动心弦。
她下意识看向林昭昭。
林昭昭抬手捏了下额间。
车帘外,李彰叹气,与寺正说尽快去找旁的译语人。
臣服于大祁十年以上的藩国来使都会汉语,只有三四年前归顺的南诏还不会。
因南诏主动归顺,圣人龙颜大悦,为显本朝气度与祁人才学,曾说过前面十年,南诏面圣时由大祁找译语人。
此译语人是裴劭引荐的。
天子一言九鼎,若今日缺了译语人,丢的是圣人和大祁的脸面,到时候圣人发怒,裴劭或许会受牵连。
李彰见这附近已有人烟,便打算先走一步去,却看林昭昭掀开车帘。
她目光冷静,面容恬淡,声音却有一种与裴劭相似的、令人一听便不由安心之意
“李大人,我会南诏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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