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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绵绵,屋内听雨声别有意味,但除了必要时刻,着实叫人提不起出门的劲。
索性以往在芜序苑,过的也是这般深居简出,林昭昭倒也习惯,但雪净堂比芜序苑好在,过了倒座房之后,穿过一个宝瓶门,还有一片后园。
闻梅说了,若林昭昭无趣,也可以去后园走走。
后园常年有人打理,假山水榭应有尽有,早春的花该开的都齐了,枝叶繁茂,景色越发迤逦,林昭昭起了绘画的心思。
笔墨纸砚,都拿雪净堂现有的,宣纸徽墨管氏笔,各色颜料亦齐全,价值不菲。
她不是不识货,只是用得心安理得,毕竟还有五十两黄金和玉如意在裴劭那,就当买了这份奢靡。
亭子内燃着热炭,归雁和满霜在给林昭昭调色,争执起来了,满霜说这花得上桃红色,归雁觉得迎春花还是明黄好,这花本就是明黄,怎么能改成桃红呢
没争个明白,两人一齐看向林昭昭,林昭昭小声说“一半明黄一半桃红”
两个女孩噗嗤笑出来,嘴上纷纷叫好,心里还是不服彼此选的颜色,既然三奶奶端水,她们倒想看看,她要怎么调。
林昭昭拿出一支管氏笔,沾点明黄,在纸上勾出鲜亮的颜色,末了换成浅黄、鹅黄,颜色逐渐淡下去,在另一边如法炮制,将桃红、妃色、樱色由深到浅绘好,两种颜色的交汇处,圆润几番,竟然过渡完好。
很漂亮,熠熠生辉般,也很不常见的上色办法。
满霜赞叹“这颜色真好,像极了南海明珠的光辉”
归雁问“你见过南海明珠”
满霜摊手“我梦里见的,可惜你是没机会看到了。”
归雁“稀罕。”
这下,三人都笑起来,忽的一阵风过,卷来几粒雪,满霜“哇”了声“下雪了”转到春天,已经许久没下过雪,确实新奇。
林昭昭放下画笔,笑道“今个儿不画了,把颜料护好,改日再来。”
满霜搬着箱笼蹦蹦跳跳往回走,归雁抱着纸,跟在她身后提醒小心,林昭昭走在最后。
福至心灵般,她脚步稍顿,立在回廊处远眺,在对面那条廊道上,细雪飘散中,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正疾步走过,他身后跟着两个武官,两个文臣,四人似乎在争论什么,最前面的男子却没给他们多少眼神。
似乎察觉到什么,他微微侧头,朝林昭昭这边一瞥。
林昭昭愣了愣,双腿下意识想躲到柱子后,脑海里又觉无甚必要,干脆便立在原处。
两人目光穿过白蒙蒙的雪幕,瞬间交汇,同时收回。
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林昭昭垂眼,掸掸肩膀上的细雪,敛袖继续朝前走。
晚间,她状似无意地问闻梅“这里去水云斋,怎么走”
闻梅剪完灯蕊,放下剪刀,停了停,才说“路过后园,往左转,就到水霰堂,公爷往日歇在水霰堂,水云斋在水霰堂旁。夫人要去水云斋么奴婢给您带路。”
“不,”林昭昭道,“不必了,我只是问问。”
这般近。
也就是后园是水霰堂和雪净堂共用,亦或者说,雪净堂就在水霰堂旁边。
但正如裴劭所言,若他们不会再相见,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也不会有见上的机会。
放下画笔,早上的画,颜色已经填好,林昭昭手指在眼间轻轻捏了一下,吹灭蜡烛。
“吱”的一声,她轻轻推开窗户。
过了子时,夜已深,她还是没什么睡意。
天空如河水褪尽后的乌石,万籁俱寂,薄雪被扫到路两旁,融化不少,她抬眼看天空。
忽的,她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胡天的声音“爷,小心不可呀,这里现在已经是”
声音似乎越来越近。
林昭昭皱皱眉,转过身,隔着一道屏风,便听门被人推开,脚步踉跄声过后,房中还多了道粗重的呼吸声。
林昭昭拉紧披在肩头的披风,她站在屏风后,便看闯入房内的,正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裴劭。
正堂还有一盏烛台未灭,只看暖橘色的烛火下,他随意坐在玫瑰椅上,身着她白天看到的那身玄色闪缎掩襟袍,一只手臂轻舒,搭在椅背,墨发被正正地束到发顶,露出他额头到下颌,到后颈的利落线条。
面色上看不出什么,只是他耳后根,却红了一片。
这是喝醉了。
裴劭喝醉不上脸,唯有耳朵那片会暴露。
胡天提袖揩汗,偷偷环视四方,并没有发现林昭昭,便以为她已经睡了,小声说“公爷,您忘了呀,现在这里有人住”
“谁敢住这里”裴劭轻哂。
胡天噎住“这”
裴劭一拍扶手,压着声音问“这是我和阿暮的屋子,谁敢住这里”
胡天耸然一惊,如果他没记错,住这里的夫人闺名叫昭昭吧,这,阿暮又是谁难不成国公爷心中那位女子,并不是林夫人
国公府的老人都知道,公爷裴劭年少时有一段求而不得,包括胡天在内,都以为那个女子仙逝,让公爷徒然伤感,不再近女色。
岂料,最近一个月,公爷对这位林夫人的特殊,只要有心人,便都能察觉,闻梅姐姐为此伤心了许久呢。
可如今,从公爷嘴里出来的人,又是谁呢
见胡天没回应,裴劭摁了下太阳穴,道“拿酒来。”
这不是裴劭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来到雪净堂,应当说,这几年来,每次裴劭醉酒,都是在雪净堂过夜的。
雪净堂像是他心中不可触及,却又渴望触及的地方。
可如今,确实有一位夫人住在这里,难不成国公爷喝完酒,就往床上去么那位夫人到底是寡妇,于礼可是大不可
胡天满脸纠结之时,却看林夫人自一旁屏风走出来,她对胡天点点头,声音冷清“让国公爷住这里,我今夜去倒座房睡。”
听到声音,裴劭身形顿了顿,他朝那边看过去,眼珠子黑黢黢的,实际花了好些力气,才聚焦起来。
而此时,林昭昭手挽着衣物,正要出门。
裴劭蓦地一激灵。
他站起来,虽醉得一塌糊涂,动作还是很快,一手抓住林昭昭的手,微微眯起眼睛,端详她
“阿暮,你怎么梳着妇人的发式”
林昭昭梗着脖子“公爷,您喝醉了,您认错人了。”
她朝胡天使眼色,希望他拉一拉裴劭,胡天眼睛一转,重重作揖后,立马退出去,顺便关好门。
林昭昭哑了哑。
裴劭依然用力捏着她的手,他低垂着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忽的一笑,好似大松口气“我知道了,过去那些都是梦对不对所以,你是嫁给我了对吧”
林昭昭眼睛看着他“国公爷”
下一瞬,他上前用力抱住她,将她嵌入自己怀抱。
蓦地,她只觉颈边,有种温凉的水意,滴落在她衣襟里。
她手指拽着他的袖子,慢慢脱力。
他身上有一股浓重的酒气,林昭昭怀疑自己也被熏醉了,否则,怎么会没有立刻叫人,或者立刻推开他。
只听他声音喑哑,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我做了一个可笑的梦。”
“我梦到你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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