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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曾想到,公主刚进淮南城,三日不到就开始对淮南几大望族动手,等众人反应过来时,所有事都已经尘埃落定。
翌日,陈媛醒得格外晚了些,她坐在铜镜前,困恹恹地耷拉着眸眼,霍余替她拢簪,低声问
“接下来要如何”
陈媛偏头靠在他手臂上,声音有些含糊
“书信送回长安,牵扯深如李氏,处死,牵扯浅者,流放”
她说话很轻,如果只听她的语气,根本不会想到她漫不经心吐出的一句话,就决定了百余人的性命。
霍余没有任何异议。
他有些担忧地垂眸看了眼公主,淮南甚冷,她每日只能待在房间中,燃着炭盆,浑身披着大氅,整个人都懒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霍余抚了抚她的青丝,轻声
“淮南事了,三日后,我会带人上山。”
陈媛一怔,她抬头和霍余对上视线,问“你亲自去”
霍余点头。
事关公主,他不亲自前去,根本放心不下。
陈媛抱着汤婆子,手指仍然冰凉,霍余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一点点捂热,垂眸掩下眼中的担忧。
三日一闪而过。
霍余出发时,陈媛甚至还未醒来。
近午时,盼秋听见动静,忙忙掀开床幔,将里面睡得含糊不清的女子扶起来,说话时不由得带了些许担忧“公主近日越发嗜睡了。”
这句话似是开关,让陈媛下意识地伸手抚向小腹。
那处一片平坦。
陈媛倏然回神,亦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喉咙发紧“水。”
这副模样将盼秋吓得一跳,忙忙给她倒了杯温水,陈媛一饮而尽,才觉得清醒舒服了些许。
浆糊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陈媛才记得,这一世霍余小心谨慎,根本不曾碰过她。
所以,她的担忧根本不可能发生。
但饶是如此,陈媛依旧让盼秋去传了太医,盼秋格外惊讶,公主厌苦,太医每次诊脉都会开药,所以,公主一直都很讨厌见太医,更不要说主动让人去传了。
太医很快就到了,陈媛恹恹地躺在床榻上,林太医诊脉时,眉头一直紧皱着。
盼秋一众伺候的人提心吊胆“太医,公主怎么了”
林太医松开手,盼秋取下手帕,他才问
“公主近日可觉得有何不适”
陈媛细眉轻蹙,回想这几日的感受,半晌,她脸色不好地低低叹了一声
“房中点了炭盆,但仍然偶尔会觉得身子发冷,一日中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甚至清醒时仍是困恹。”
话落,陈媛忽然朝楹窗外看去,这个时节梅花依旧开得盛艳,可陈媛却只透过梅枝似看见了霍余。
往日她从不会和太医说得这么细致。
可霍余正带着人,在漫天大雪中替她寻药,她答应过,等回到长安城,只要他请旨成功,她就应他婚嫁,梦中已经负了他一次,而如今陈媛却是舍不得了。
她想要根治这个残破的身子,全了霍余的念想,然后等那个孩子重来时,亲自看他一眼。
告诉他,那些娘亲错过的时间中,仍旧愿意牺牲性命爱他。
林太医眉头紧皱
“淮南太冷,让公主的病情越发严重,如今只盼着霍大人能早日将药带回来。”
药带回来,也并非可以直接用。
还需研究药性,其中耽误时间又得几许。
见公主恹恹地没有一丝精神,脸色都比在长安城时要惨白一些,林太医不得不说“不论霍大人能不能找到药,七日后,公主也必须离开淮南了。”
公主需常年待在甚暖的地方,在十月旁人尚着秋装时,她就需要披着厚重的大氅,殿内地龙不断,甚至公主府的床榻下都铺着一层暖玉。
她活得矜贵,同样也生得脆弱,一点风寒,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盼秋呼吸一滞,她只当公主是乍然到了一个新地方犯懒而已,谁知这淮南竟引得公主病情恶化,她立即回头看向公主。
陈媛眼睫轻颤了下,才低声说
“此事不要同旁人说。”
盼秋拧眉“公主”
这时,重要的难道不是赶紧离开淮南吗
陈媛打断她“再等等,若七日后霍余还未回来,我就听你们的离开”
盼秋和盼秋对视一眼,只能依着公主言。
如果那药材真的如公主说,必须要及时入药,公主自然是在淮南能等到霍大人最好。
只有陈媛一人知晓,她想要在淮南等霍余回来,还有一层私心。
梦中的最后,他们离得太远了。
一个在长安,一个在淮南,他赶了很久的路,风尘仆仆出现在城墙下,二人却不能好好说上一句话。
遗憾永存,所以,她想在霍余满怀惊喜回来时,出现他面前。
而不是等他回来,只得到一个公主已经撤离的消息。
陈媛不肯离开淮南的结果就是,一日一碗药,变成了一日三碗药,根本就是将药当饭吃。
城主府似都弥漫着一股苦涩,让人不禁皱起眉头沉抑。
这日,七日之限的最后一日。
霍余仍没有消息传来,盼秋紧张地在室内来回走动,甚至烦躁地跺脚。
陈媛原先烦躁的心情,愣是被她消磨没了,她恼了盼秋一眼
“你快别走了,绕来绕去得让我眼睛疼。”
盼秋的步子戛然一顿,她回头轻哼了声,嘀咕“也不知奴婢在替谁急。”
她眼巴巴地提醒
“公主可不要忘了,您答应过的话。”
陈媛捏了捏耳垂,轻啧了声“知道了,再念叨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了。”
待在淮南的日子是很无聊的,这里没有相熟的人,没有熟悉的地方,她受身子困扰,只能局限于这个房间中。
陈媛不想让气氛沉寂在等待中,余光瞥见楹窗外红梅,忽然道
“盼秋,抬张案桌过来,准备笔墨。”
盼秋茫然地“啊”了一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猜到她想要做什么“公主要作画”
陈媛轻哼了声。
须臾后,所有作画的东西都准备好,摆在陈媛面前。
身为长公主,琴棋书画,其实她都不弱,尤其棋艺和画技该是其中的最佳,但她往日不爱费事,所以很少碰丹青。
落笔前,她想要画的是窗外红梅。
红梅在她记忆中出现的次数格外多,因它在雪中甚美,一度成了陈媛最爱的花,不得什么就偏爱什么,她受不得凉,却偏生喜爱雪中的一切事物。
但落笔时,陈媛脑海中却闪过一幅画面,让她眼睑瞬间耷拉下来。
落笔逐渐成画,红梅作底,却格外压抑,是画中唯一的亮色。
盼秋勾头去看,眼中皆是茫然。
公主先画了一位男子,盼秋起初以为会是霍余,待发现不是后,又猜测了徐蚙一,但等男子轮廓逐渐清晰,盼秋才发掘都不对。
公主画得很传神,但画中那人的神色太陌生,以至于等公主将细节勾勒出来,盼秋才敢相信那画中的男子竟是陆含清。
他眉眼仍挂着温和的笑,却在画中显得格外薄凉,让人看着就很不舒服,似是一股胆寒。
盼秋不解,公主为何会画陆含清
等背景越来越全,盼秋竟隐隐觉得眼熟,似是在皇宫中的印雅宫,尤其从楹窗外探头的那一支红梅,和印雅宫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
可等整幅画落成时,盼秋反而不敢认了。
因为在画中,有一个女子跪了下来,她白衣成雪,三千青丝凌乱披散,狼狈不堪地跌跪在了陆含清的脚下,她下颚被陆含清擒住,独留了背影。
在一旁地上,似有药碗被打翻,染脏了女子的裙摆。
她脆弱地只能用手撑地,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而在这一刻,她越有傲骨才越让人不敢直视。
至少,盼秋不敢去认画中那人,哪怕那个背影让她熟悉到骨子中。
盼秋呼吸都有些不稳,她慌乱地说
“公主在乱画一些什么啊”
陆含清已经成了阶下囚,公主画中的场景根本不可能出现
她的公主,骄傲如阳,怎么会被人折断傲骨被迫跌跪下
笔不知何时落在案桌上,盼秋这才发现,早在最后几笔时,墨画就显得模糊不清,而被她询问的公主则是一言不发,盼秋心惊地抬头,刚好看见公主头点了点,困得含含糊糊。
作画,竟将自己画得睡着了。
颇为好笑的一幕,但盼秋却根本笑不出来
她不敢吵醒公主,压低声“去传太医”
林太医一直候在后院中,很快就赶了过来,诊脉之后,松了口气,又很快皱起眉
“公主只是困了。”
盼秋分得清睡着和昏迷,只是,她咬牙强压情绪“公主才刚醒一个时辰”
她担忧害怕
“公主真的不是中了什么毒这一日日睡得越来越多”
不怪盼秋会有这层担忧,这里可是淮南而非长安城谁敢保证这里的安全性
林太医忙忙打断她的猜测
“不知盼秋姑娘可曾听过蛇会冬眠”
盼秋自是听过,但她不解,这和公主有何关系
林太医道“蛇会冬眠,是以此来适应气候环境,尽量少消耗自己能量,公主的情形与此类似,公主的身子太过畏寒,只是以睡眠来保全自身罢了。”
盼秋大致听懂,但追根究底,还是淮南这里太冷,才导致了公主会如此。
她立即道“吩咐下去,明日启程离开淮南”
而就在这时,众人终于听见几道脚步声,房门被推开,来人带了一袭凉意,他身上的雪未尽,捧着玉盒闯进来,却在看见床榻上的女子时,呼吸骤轻
“她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霍余呵呵,陆含清好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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