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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咱晚上吃啥啊，饿死我了。”苏向南寻到屋里，一屁股坐到炕沿上,端起灶上的水咕咚咕咚灌了两碗。
张翠萍晌午可吃了两大碗面条,后来又啃了一块儿巴掌大的桃酥,现下是半点儿不饿,她摆摆手“想吃啥你们自个弄点儿吃了就成。”
“咋”苏向南挠了挠头,“娘你是不是趁我们不在家偷摸吃好的了”
张翠萍破口大骂“老娘想吃口好的还用得着背着你们”不过老二猜得也不错,她这两天确实吃了不少好东西。
苏向南缩了缩脖子,“我就随口一说，您吃您吃,您就算天天鸡蛋白面我也不能说啥。”
“这还差不多”张翠萍翻了个白眼，先问了问他在王家咋样，“春红她爹娘还行吧”
苏向南“还行,能吃能喝能睡。”
张翠萍又道“小五明个带着爱军和豆包回来，你明儿一大早去公社买两块豆腐，向北在河里摸了几条鱼,搁一块儿弄个鱼汤。”
昨个儿张翠萍才吃过豆腐鱼汤，觉着那滋味真是不错。玲玲生豆包的时候有些难，生下来也没多少奶水，吃了两回黄豆猪蹄汤倒是催了催，可也没多大作用。娘俩现在都亏着呢，鱼汤正好给补补。
话音刚落,窗户底下就响起了俩媳妇儿的声音，“娘,灶房里咋有两条大鱼呢”
苏向南也正愣着呢,此时一听有两条鱼,直接从炕沿上蹦了下来，一溜烟儿跑去厨房看大鱼。
大哥苏向东也在，看到两条大鱼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老二你过来看，这鱼可真不小够咱家吃上几顿了。”
苏向南过去抬手比了比，瞪着眼睛道“都跟我小臂一般长了，向北还真能耐”
“鱼是向北抓的”苏向东问。
这时候张桂芬和王春红走进来，“可不么娘说明天小五回来，到时候把鱼炖了。”
“挺好。”苏向东问“小五有段时间没回来了，我明天再去公社割两斤肉”他看着张桂芬。
张桂芬摇摇头，“娘说不用。”
次日一大早，老房子那边就开了火。
苏向南奔去公社赶了最早一波，买到了刚出锅的豆腐脑儿和两块热乎的豆腐，又见一旁摆了几根红彤彤的糖山楂，狠下心用私房钱买了五串。
一串八分钱，一共花了四毛。山楂串外面的糖衣薄薄一层，隔远了都能闻到酸不溜溜的味儿。
可就是这个味道，在这样艰苦的日子里，在这个是苦是酸都值得回味的日子里，却是人们长久都很难品尝到的。
要是带回去这么几串糖葫芦，怕是孩子们能高兴疯了。
五串糖葫芦，各家的孩子们分别给一串，剩下两串他们大人分一分。
苏向南抱着东西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他那个在家里娘第一我第二的四弟哭丧着脸，跟在两个娃娃身边端茶倒水，然而两个娃娃还不领情。
“哟，这是咋了”苏向南一脸幸灾乐祸，“向北你又干了啥天理不容的事，把我俩大侄子大侄女得罪成这样”
苏向北抹了把脸，别提了。
事情回到昨天。
昨天晌午他们一家在老房子这边吃的鱼汤面条，明月估摸着大房二房的人可能得回来，于是面条就抻多了，结果大家都吃得特别撑，晚上就没预计着做饭。
但是大人跟小孩儿不一样，小娃娃一整天都闲不下来，吃撑了活动活动立马就饿。
这不，原本没打算做晚饭，快到饭点儿的时候小梨子喊饿，“妈妈，小梨子肚肚瘪了，想吃糕糕。”
叶明月在给苏向北补衣服，就让哥哥带着小梨子去拿鸡蛋糕。结果到了厨房，拉开橱柜一看，小梨子的糕糕只剩下两块半。
“哇糕糕有大老鼠”小梨子哇一声叫出来，大眼睛里登时聚了一汪眼泪，急急忙忙拉着哥哥回来找家长，小脚剁在地上，指着厨房着急得小脸通红，“妈妈妈妈，有大老鼠大老鼠吃了糕糕糕糕没了小梨子的糕糕没了，被大老鼠偷偷吃了”
小梨子吸了吸鼻子，心疼自己的糕糕心疼得眼眶通红。
叶明月起初还以为咋了，听见小梨子的叫声立马放下手边的东西往外跑，到头来又是苏向北那人惹出来的事。
“妈妈在，不怕，小梨子不怕。”叶明月将兄妹俩圈起来抱住，“老鼠该打”
“嗯”苏锦诚重重点头，义愤填膺，那可是小梨子最爱吃的鸡蛋糕
虽然小梨子最爱吃的有很多，有肉肉、鱼鱼、奶糖
不过，偷了妹妹的鸡蛋糕，就该打
“妈妈，我们找爸爸把老鼠抓住”苏锦诚动了动脑筋，给大家出主意。
叶明月偏过头咳嗽一声，“这个”她该怎么跟两个孩子说，鸡蛋糕其实是被他们的爸爸偷吃了呢
你说巧不巧，苏向北这时候进门来，看到母子母女三人这样，不由多问一句，“这是咋了”
叶明月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问“你知道柜橱里的鸡蛋糕去哪儿了吗”
“去哪儿了”苏向北一头雾水，往身后看了看也没看到别人，“不是昨天就被我吃了吗”
叶明月扶额，行吧，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给你通风了是你接不住。
“大老鼠”小梨子红着眼睛转头，小奶音控诉大老鼠，“爸爸是大老鼠”
“对”苏锦诚在一旁帮腔，“爸爸是大老鼠偷吃了小梨子的糕糕”
大老鼠苏向北这才反应过来，“那个，我就吃了两块”
“两块还多”小梨子这时候说话就特别利索，“小梨子昨天数了，有六块糕糕，还有半块”
可是现在只剩了两块半
是被爸爸大老鼠偷吃了
小梨子抿着小嘴，委屈地埋在妈妈怀里，“妈妈糕糕没了”
叶明月连忙哄可怜的小梨子，“不哭不哭”
“小梨子别哭”苏锦诚看了看抽泣的妹妹，又看了看愣在门口手足无措的爸爸大老鼠，心里的天平想都没想就歪向了小梨子。
“哥哥帮小梨子打大老鼠”诚诚小跑到大老鼠爸爸跟前，停下来仰头看了眼爸爸，又低头瞅了瞅自己小小的手掌，最后决定上嘴，“啊唔”
苏向北能让儿子下嘴他裤腿多脏
“爸爸自己打”苏向北说着，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一边拍一边叫疼，“哎哟嘶好疼呀”
一边拍，苏向北一边用余光偷看小梨子的反应。
小梨子也在偷摸扭头看向这边，听见爸爸大老鼠喊疼的声音，颇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小梨子的糕糕也很可怜，它们被偷吃了。
小梨子陷入纠结中。
“妈妈”小梨子弱弱喊了一声，“糕糕吃掉，糕糕也会疼吗”那以后，小梨子可以不吃糕糕。
跟小娃娃在一起时间长了，对他们口中时不时冒出的奇怪问题，叶明月接受得很容易。
“糕糕被小梨子吃掉，糕糕不疼。”叶明月轻声跟女儿解释，“糕糕很希望能被大家吃掉，所以小梨子可以放心吃糕糕。”
小梨子扑进妈妈怀里，用着极小极小的声音给大老鼠求情，“大老鼠爸爸疼，糕糕不疼，妈妈”
叶明月瞪了一眼苏向北，骗女儿显得他很有能耐不是
“原谅你了。”叶明月没好气道，抱着心肠特别软和的小姑娘转身回了屋。
苏锦诚也瞪了他一眼，跟着进了屋。
苏向北成了孤家寡人，被媳妇儿嫌弃，被闺女儿子嫌弃。不过能轻易接受现实就不是他了。
过了片刻，等叶明月和苏锦诚好不容易将小梨子逗开心了，苏向北偷摸推开一条门缝，“小梨子在不在爸爸给小梨子买新的糕糕好不好”
小梨子竖着耳朵，十分心动，然而面上，“哼”小梨子才不要
“买加了甜甜的大枣的糕糕”苏向北半边身子挤进来，“绿豆糕”
小梨子更加心动了，这些她都没有吃过，她只吃过鸡蛋糕。但是加了甜甜的红枣的糕糕，一听就很好吃
但是她又不想现在就跟爸爸大老鼠和好。
叶明月瞥了眼苏向北，心里念叨着之前他霸占两个孩子一下午的事情，偷笑两声，低头在小梨子耳边道“妈妈也给小梨子买，加了红枣的，加了的绿豆的，还有加了核桃的，妈妈都给买。”
小梨子惊讶地张大嘴巴，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妈妈”
“真的”叶明月说，“后天妈妈带着哥哥和小梨子去太姥爷太姥姥家，太姥爷家住在县城，小梨子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小梨子说一声点一下头，“太姥爷太姥姥家里有好多好吃的”
“哇小梨子要去”小梨子在心里决定了，她现在不要跟爸爸大老鼠和好
于是，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兄妹两个联合妈妈正式孤立了爸爸大老鼠。
苏向北后悔啊。
他估算错误自己在两个孩子心中的地位。
明月说得对，他在两个孩子心里的地位连后院下蛋的老母鸡都比不过。
真是四块鸡蛋糕难倒个好爸爸。
“小梨子想不想喝水”
“诚诚呢想不想坐飞机”
“爸爸带小梨子去买糕糕行不行”
“爸爸错了。”
“爸爸真的错了。”
然而两个孩子铁石心肠，小脸一扭，手拉手去找妈妈。
苏向北扬天长叹。
苏向南听完在一旁更加幸灾乐祸，“该”
“不是我说，你这才回来几天就跟孩子抢食吃了我可是亲眼看着我家大山二河长大的，这要是背着他俩吃个啥都得跟我急呢”
苏向北摇摇头，不说，说了就是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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