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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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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善不是头一回进宫了。

    这回她被皇帝抱进宫, 很快便有许多白胡子的太医背着药箱跑过来。

    她的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灰头土脸, 身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帝王脸色阴沉,太医们也心惊肉跳。好在石头救人的动作快,虽然看起来伤的重,但太医仔细诊断过后,其实只是一些皮肉伤,多养几日就能好。

    善善乖乖伸着手脚,冰凉的膏药敷在伤处, 再被仔细包扎好, 火辣辣的疼痛仿佛也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抹去。她身上脏兮兮的衣裙换掉, 头发也被重新梳了一遍。

    皇帝一回宫就召集太医,太后闻讯而来时,小姑娘已经恢复原来白白嫩嫩的可爱模样。唯独下巴那处因不好包扎还露在外面, 在白皙的小脸上看起来尤为可怖。

    “这是出了何事”太后心疼地道“是谁做的”

    善善眨了眨眼,主动去碰她的手“太后娘娘, 我没事的。”

    “好孩子。”太后小心翼翼避开她的伤处,抚摸她的脸颊“是谁把你害成这样”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是吗”

    善善用力点头。

    虽说是白马先受惊, 才害得她摔成了这样。但小云是她的马,善善舍不得怪它,更舍不得它被罚, 此时也义不容辞地替它瞒下。

    见她不愿意说, 太后也没有再逼问, 只唤宫女端上来她爱吃的点心, 哄着她吃了两块。

    趁善善吃点心时, 太后将皇帝拉到一边。

    “皇帝, 今日之事, 你可查清楚了”

    边谌微微皱起眉。

    事情也不复杂,查自然是查清楚了,但却不好说。

    高老夫人与太后是表姐妹,年龄相仿,出嫁前就要好。高老夫人又惯会钻营,常常入宫来陪太后说话,到如今,姐妹情分一直未减。

    太后只淡淡道“善善是皇家血脉,身份虽未昭告天下,但也不能叫什么人都欺了去。”

    边谌颔首“朕有分寸。”

    数年前他初登基,朝堂不稳,免不了借其他世家势力。那些功勋侯爵借着旧日荣光在朝中扎根已久,盘根错节,底下藏污纳垢,已成旧病沉疴。即便是没有今日之事,他也早已开始提拔新臣,重用寒门。

    太后点点头,又眉开眼笑地去哄小孙女去了。

    善善本来还在想着如今不知在何处的石头与白马,但是点心一尝,被人一哄,便将所有事情都忘了个干净。

    太后本来就疼她,如今受了伤,更是捧在手里都怕摔了。满皇宫的好东西都搜罗来,尽数堆到她面前,只怕她一不留神又想起身上的伤,还要被疼的落两滴眼泪。

    黄昏时,太子也回宫。

    他近日在户部学习,许久没见善善,见之便喜不自胜。还不等打招呼,他便看见了善善面上的伤。

    太子皱起眉头“你被谁欺负了”

    善善眨了眨眼睛,她左右瞧瞧,见太后此时不在身边,才悄声与太子说“太子哥哥,皇上送了我一匹马。”

    “马”

    善善早就想要与他炫耀了,可是这些日子他不在学堂。好不容易见到,她连忙拉着太子,兴冲冲与他夸了一通自己的马如何漂亮听话。

    “太子哥哥,下回我带你去见我的马。它叫小云,是天底下最漂亮的马,你一定会喜欢它的。”善善大方地说“要是你喜欢,我就借你骑一骑。”

    太子回想一番,道“你说的这匹马,孤倒是知道,先前孤见过一眼,还向父皇讨要,可他却没答应。原来是

    送给了你。只是你年纪这么小,骑马太过危险,这伤就是骑马摔的”

    善善用力摇头。

    她捂着嘴巴,尽职尽责替自己的小马瞒到底。

    太子又问了一番,只从她口中听到好话,又想若白马真有不当,皇帝也会处置,便不再刨根问底,只道等秋狝时,再带她一起去打猎。

    善善已经听第二人提起秋狝,想到自己骑着白马打猎的模样,便憧憬的不得了。

    晚膳时,善善面前的小碗被堆得满当当的。

    她捂着小碗,慌忙地喊“够了够了,装不下了”

    但其他几人的动作丝毫不停,满桌的筷子只往她面前递,她吃一口便有人接上,善善没有办法,只得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将大家的好意全都装了进去。晚膳后,她不得不在屋中绕着圈圈走,想方设法让自己消食。

    太子拿出来一个棋盘,朝她看一眼,善善便乐颠颠地跑了过去。

    “还记得孤先前教你下棋吗”太子温和问。

    “记得。”

    善善抓起一颗黑子,放到了棋盘上。

    她先输了几回,然后又赢了几回,之后便一直连赢,得意地翘起小脚,脑袋上的小揪揪也晃来晃去。

    不知不觉下到夜深。

    小姑娘打了一个哈欠,太子才察觉时候不早。

    他腼腆一笑,为自己贪玩感到羞赧,动作利落地收起棋盘,将棋子归入盒中,抬头见善善往温娘子的身上扑,忍不住问“善善今日为何不在宫中住下”

    此话一出,满室众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太后神色微动,显然也是意动。

    “时候不早,她也省得舟车劳顿,再说,她身上有伤,宫中也有太医能够照看。”太子越说越是欣喜,道“之后几日她也不方便上学堂,孤正好还能教她功课。”

    “住在宫里”

    善善扬起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太子笑道“明日孤不用去户部,就留在宫中陪你玩,如何”

    那实在是太好了

    善善心动的不得了,她来过皇宫好几回,但从来没在宫中住过,光是太子说的就心驰神往。只是她还从来没离开过娘亲,又有些舍不得。

    她拿不定主意,犹豫地朝娘亲看去。

    自从女儿受了伤,温宜青便一直不声不响,沉默地陪在一旁,此时她轻轻点了点头“住下吧。”

    除了宫中有太医,她还另有一番计较。

    善善住在宫中,有皇帝庇佑,也能省去暗中许多危险。那些人不管如何大胆,定然也不敢向皇宫伸手。

    温宜青面上不显,只看着善善高高兴兴被宫女牵去洗澡,才收回目光。

    太后与太子各自离去,大太监也领着宫女太监站到门外,殿中很快只剩下他们二人。

    边谌叹了一口气,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温宜青没有抵抗。

    她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遮住湿润的眼睫“你怪我也好,若我再小心一些,善善也不会受伤。”

    边谌道“这不怪你。”

    “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吃过那么大的苦头,若我多注意一些,也不会疏忽大意。”只是小姑娘天性乐观,收了眼泪,再被人一哄,就什么委屈都不记得了。

    她总说自己的小女儿是笨脑瓜,不记事,如今却想骂骂自己。若她再小心一些,谨慎一些,说不定便能提前发觉不对,免去善善这番苦痛。

    天底下无论哪个娘亲眼睁睁看着孩子受伤却无能

    为力,都会如眼下般心如刀绞,懊悔自责。

    她哽咽道“善善一定疼极了。”

    边谌低声道“不若你也留下。善善粘你,夜里一定会想你。”

    温宜青摇了摇头。

    许久,她的泪缓缓止住,才后退一步。再抬起头,杏眸湿润,却只余下眼眶通红。

    “石头还在家里。”她说。

    边谌递过去一方软帕,看她接下,又从怀里掏出一样锦盒。

    他道“本是要今日给你的。”

    温宜青收下,却无心去看里面是什么。

    “我派人送你回去。”

    “好。”

    “你不如”

    皇帝张了张口,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他拂过面前人湿润的眼角,一点湿意在指腹里揉开,只道“我会照顾好善善的。”

    “”温宜青垂下眼,盯着他衣袍上的锦绣龙纹,许久,轻声应了一声“好。”

    夜里,善善躺在床上等了许久,可除了宫女之外,一道人影也没瞧见。

    她翻身想爬下床,刚坐起,就有宫女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温小姐,可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

    善善问“太后娘娘呢”

    “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

    “那皇上叔叔呢”

    “皇上政务繁忙,时候不早,温小姐先睡吧。”

    “他不和我一起睡吗”

    宫女哑然。

    好半天,她含糊道“奴婢奴婢也不知晓。”

    善善失落,抱着枕头在床榻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床铺很大,能一口气打好几个滚。

    但她滚了好几圈,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平常都有人哄她睡觉,若是娘亲忙,也还有奶娘和其他丫鬟姐姐。宫中虽然人多,但宫殿里空荡冷清,宫人们侍候在门外,未得到传唤都不敢靠近,也不像家中的下人那样亲近。

    善善想来想去,便又坐起来。

    她爬下床,迈开小短腿,哒哒跑了出去。

    更深夜重。

    边谌处理完剩下的公务,回到寝殿休息。

    只是方踏进寝殿,他便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帝王的目光锐利地看过宫人,太监们屏气凝神,头低得更低,长衫下两股战战,目光不停地往内殿瞟去。

    边谌大步走进去。寝殿内室,床榻之上平整的被褥在中央凸起一块,随着呼吸的频率一起一伏。

    他站在床边凝视半晌,伸手掀开被褥,果然见一个小姑娘趴在里面,欲盖弥彰地缩成一团。

    被主人抓到,她也没躲,反而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

    旁边的太监战战兢兢地跪下“皇上恕罪,温小姐非要过来,奴才去知会过梁公公,梁公公也说不必拦着,才,才”

    皇帝不见动怒,反而目光柔和下来。

    他将小姑娘抱起,见地上没有她的鞋,伸手去抓她的脚,果然蹭了一手的灰。

    大太监识趣地递上来一条打湿的布巾,他仔细地将小姑娘两只小脚丫擦干净。

    善善被碰到脚底板痒痒处,痒的咯咯笑,忙缩着脚躲来躲去,皇帝一只手稳稳地托着她,见她衣衫单薄,擦干净脚,又将她塞回被褥里。

    边谌“你怎么会来这里”

    “皇上叔叔,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对呀”善

    善理所当然地说“我在家里的时候,我娘都会陪我一起睡觉的。太后娘娘已经睡了,我就只能来找你了。”

    边谌惊奇“你想要朕陪你睡觉”

    善善重重点了点头。

    她打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娘亲,还是个离不得大人陪的小宝宝呢。

    整个皇宫里,善善最熟悉的就是皇帝叔叔了。

    皇帝在原地怔了半晌。

    宫规森严,与母后兄长虽感情深厚,但自从记事起,他便独自一人居住在寝殿。宫中侍候的仆从虽多,也未有一人大胆到敢踏足卧榻。

    话在舌尖转了一圈,他略有些稀奇地应了下来。

    帝王还是头一回陪自己的小女儿睡觉。

    他去匆匆沐浴过,刚躺下,便有一团软绵绵的小人熟练地滚到了他的怀里,亲昵地挨着他,小脑袋搁在胸口胡乱蹭了几下。

    边谌略有些生疏地抱住她。

    什么规矩礼数,在小姑娘眼中大约还不如一块点心重要。她的睡姿本来安安分分,只过去一小会儿,先是一只小脚横到皇帝的身上,像是不满地蹬了蹬,而后另一只脚也横了上来。

    皇帝一动不动,任由她作乱。小小的身体在被褥底下扭成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姿势,最后几乎整个人都趴到了他的身上。

    许久,睡不着的善善睁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皇上叔叔,你能唱歌给我听吗”

    边谌“”

    “我娘平时都会唱歌哄我睡觉的,她唱的可好听了。”

    “”

    大太监侍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像是从帝王的沉默里察觉出了为难之意,善善歪着脑袋想了想,补充道“讲故事也行。”

    边谌长长松了一口气。

    “去拿本书来。”

    大太监很快回来,善善看到书页上的名字,不由得困惑“不是孙悟空吗”

    大太监迟疑了一下“这是皇上幼年时常读的书。”皇宫里什么都有,那民间常见的神话人物倒是很少。

    善善眼睛一亮“那我听听”

    边谌倚在床前,一手搂着她,一手执书,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徐徐响起。他年幼立志做兵马大将军,故事讲的也是前朝的一名将军经历的一场战役,在式微之局扭转乾坤,以一敌百,书中兵法谋略俱都写全,如今再读也依旧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边谌照本宣科念下来,其中有晦涩难懂之意也一目了然,念到中途,一时便入了迷,直到小姑娘在他怀中打了一个懒洋洋的大哈欠,才叫他回过神。

    他垂下眼,与乌溜溜的圆眼睛对上,立刻看出了小姑娘眼中的无聊。

    “不感兴趣”他迟疑地放下书。

    善善点了点头。

    “梁庸,去找”

    “算啦。”善善又说“皇上叔叔,你给我讲讲你吧。”

    “朕”

    善善“你从前是什么样的”

    边谌愣了片刻。

    他思索片刻,道“朕有个兄长”

    善善立刻问“像石头哥哥那样的吗”

    边谌莞尔“像太子那样。”

    他也与太子讲过这些旧事,但那时更多是提起前太子。同样的事与小女儿说起,却是另有一番新奇。少年人莽莽撞撞,也并非是生来就无所不能,时至今年再想起只是会心一笑,但在小女儿面前却有些难为情。

    他自认父辈应当是如泰山高峰稳重担当,挑着自己的厉害之

    处讲,闯祸犯错也含糊过去,只是声音低了几分。

    小姑娘听得入了迷,她神采奕奕地撑着下巴,身后小脚高高翘起,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皇上叔叔,你从以前起就那么厉害吗从没犯过错吗”

    他低声道“犯过。”

    “那现在呢”

    “也会。”

    善善美滋滋地说“下回我娘再教训我,我就和我娘说您。您以前也闯祸,现在还是那么厉害,她肯定不会再骂我了”

    边谌微哂“她会骂你”

    “我娘骂人的时候可凶了,连奶娘都不敢帮我求情呢。”

    边谌想不出来。温宜青向来温柔和善,鲜少对人说重话,对小女儿也最是疼宠不过。只是在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儿眼里,娘亲稍稍大点声,就是凶的不得了。

    他含着笑道“下回朕替你求情。”

    “真的吗”善善又想了想“其实我娘也不凶的,她对我可好了。她只对别人凶,她生气的时候,总是让奶娘把我抱走,不让我看见。”

    善善又神神秘秘地说“皇上叔叔,我娘也会做错事的。”

    “是吗”

    “以前她不会做女红,是后来才学的。她以为我不知道,她把那些缝坏了的东西藏在床底下,有一回我找东西,全部都找着了里面还有我的布老虎。”善善捂着嘴巴偷偷笑“奶娘说我不能告诉别人,我连石头哥哥都没说过。”

    但今日也不知道为什么,善善肚子里的小秘密一个都藏不住,张口全都秃噜了出来。

    她趴在皇上身边,和在娘亲时的感觉不一样,但善善靠着他,又好像待在娘亲的怀里一样,感觉安心极了。

    边谌轻咳一声,笑意却止不住。

    他道“朕以前也闯过祸。”

    “真的吗”

    “太后有一个很喜欢的宝瓶,有一回朕在她宫中玩乐,不小心撞倒了它。”

    “太后娘娘罚你了吗”善善双手和他比划“她也揪你耳朵,罚你三天不能吃点心吗”

    边谌忍笑“她不知道。”

    善善惊奇地看着他。

    “朕将宝瓶的碎片丢进了御花园的湖里,她到如今也不知晓。”

    善善睁大了眼睛,满脸地不敢置信。

    每回她闯祸,没有一次能瞒得过娘亲,都不用娘亲问,她自己便全倒干净了。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办法

    她一下坐直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皇帝,又有些为难,眉毛皱成一团“可我娘我娘说,做错事情就要敢作敢当的。”

    “嗯。”边谌抚着她毛绒绒的脑袋“是朕的错。”

    善善安心地趴了回去。

    原来娘亲还是对的

    她又说起来“还有石头哥哥”

    善善嘀嘀咕咕,稚嫩的童声回荡在偌大的宫室里,皇帝不时轻声应和。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

    大太监挑了挑灯芯,让明亮的灯火变得昏暗一些。

    边谌垂下眼。

    小姑娘不知何时睡着了,脑袋枕着他的胸口,手心里还攥着他的衣裳。他看过去,只看见她头顶乌黑的发旋。

    梁庸上前一步,轻声询问“皇上”

    他默不作声,拂了拂手。

    大太监明白他的意思,领着宫人鱼贯而出,内殿的门轻轻合上,只留下一灯不算明亮的光。

    边谌低下头,在她的头顶轻轻亲了一下。

    像是心上最柔软的一处被一只小犬乱拱,心尖瘙痒,他闭上眼睛,怀里抱着沉甸甸的小女儿,唇角翘起,就这样睡了过去。

    夜半三更,街道冷清,各个店铺门窗紧闭,只有屋檐下的灯笼被夜风吹凌乱。马车穿过街巷,在温宅门前停了下来。

    温宜青撩起车帘正欲下马车,便注意到有一个人坐在门口,月光在他身上投下来一条长长的影子。

    她愣了一下,走近才看清是石头。他像善善平常那样坐在门槛上,一见到她,立刻站了起来。

    “温娘子。”石头往她身后看去,可马车上并没有下来别的人。“善善呢”

    “善善今日住在宫里。”温宜青纳闷“你怎么坐在这儿”

    石头抿起唇角“她不回来吗”

    “太后娘娘留她在宫中小住几日。”

    “她何时回来”

    “这也说不准。”温宜青转而道“你怎么坐在这儿,不进去等”

    石头低下头,“对不起。”

    “什么”

    “我没把马找回来。”

    温宜青怔了一下。

    夜幕黑沉,她却看清了面前这个小少年面上的失落内疚。她什么也没说,伸手半揽住石头,拉着他往宅子走。

    “用晚膳了吗”她随口问。

    “还没有。”

    她吩咐下人“让厨房送宵夜来,多做一点。”

    不多时,丫鬟端来两碗热腾腾的鸡汤面。石头手中的筷子心不在焉地拨着碗中细面,难得没多大食欲。

    温宜青只当没瞧见,慢条斯理地道“这几日善善上不了学堂,功课也要耽误不少,等她回来以后,还得让你替她补上。”

    石头精神一振,一双亮晶晶的灰眸一眨不眨地朝她看过来。

    “你的功课完成了吗”

    他连忙将面前的宵夜狼吞虎咽吃了干净,飞快地道“我马上就去”

    凳子在地面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他将凳子摆正,而后便急急忙忙出了饭厅,出门时太过匆忙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温宜青扬声“慢点”

    石头立刻停下脚步,改跑为走,步子迈得极大,一点也慢不下来,脚步声蹬蹬渐远,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另一边,高国公府却是闹翻了天。

    高源平日里行事嚣张,在外惹出的祸事不知几何,若是被告状到家里,高家也不过是轻轻责骂几句,从不下狠手责罚。碍于国公府威势,外人即便是受了气也只能忍下。

    哪知道会有一日,高源忽然被人抬回家中,腿骨断裂,哀嚎不止,模样惨烈。哪怕是大夫及时看过,也只道腿是能保住,后半生也只能做个瘸子。

    高源瘸了

    如同是一番惊天响雷,狠狠震晕了国公府上下。

    高源刚醒过来便从下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一时又两眼一翻,晕了回去。

    他年有十几,马上就要去考取功名,腿有残疾便不得入仕,更别说去行军打仗。他本是高家最有前途的孙辈,这下彻底断了他的前程。

    瓷器玉瓶摔了满地,整个高家都震怒不已。

    此事当然不能罢休。

    高老夫人平日里最疼爱这个孙辈不过,骤然得知噩耗,搂着小孙子心肝宝贝似的哭了一回。

    高源身边的下人都被叫来,尤其是今日跟他出门的几个,被翻来覆去问了好几回,来龙去脉很快就被盘问清楚。

    事情说起来也不复杂,是学堂里一个学生骑马上学,高源见了眼馋,便想要将她的马抢过来,再给一番教训。教训是给了,马也抢了,腿伤却是他自己在骑马时坠马,被马蹄踩断了腿。

    “不过是一匹马,源儿想要,她给了就是,区区一个商户,竟敢与高家作对,若非是她,源儿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高老夫人咬牙切齿“那匹马呢”

    下人战战兢兢“小的本是想要杀了那匹马给少爷出气,只是只是陈统领忽然出现,将马将马要走了”

    “陈玄”高老夫人面色微变“源儿怎么会得罪他”

    高家势大,但陈玄是皇帝最信任看重的人,便是平日里碰见也要敬让三分。高源虽嚣张跋扈,却也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因而这些年虽做了不少害事,却一直没得到教训。

    下人“少爷怎么会得罪陈统领那马是温家的,小的也不知道,为何陈统领忽然为温家出头。”

    “温家哪个温家”

    “便是东市那间开脂粉铺子的温家。”

    这么一说,高老夫人便想了起来。

    青松学堂里的学生皆是官宦子弟,唯有一个出身商户。那温家母女在京城的名气十分大,不知为何竟得了太后娘娘青眼,平日里还与长公主府交好,先前那脂粉铺子出名,连她也命人去买过几盒胭脂。

    可名声再响亮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商贾妇人,岂能欺负到国公府的头上

    高老夫人岂能善罢甘休,当即派人出去,只是很快,她派出去的人又回来了。

    说是有官兵在温家周围走动,他们很快就被发现,还被赶了回来。

    不过一个商户,竟还惹得陈统领如此庇护那温家倚仗的不过是在太后娘娘露过几回脸,陈玄又何必护佑到如此地步,为了一个小小商户恨不得得罪整个国公府

    细想也想不出缘由。高源夜半被断腿蚀骨之痛疼醒,更是嘶嚎着要人给自己报仇。高老夫人守在孙子身边,抹了一夜的泪,第二日一早便进宫告状去了。

    高老夫人一夜没睡好,形容狼狈憔悴,一见到太后,她便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太后昨夜刚见过小孙女,正是畅怀之时,见老姐妹这番模样,顿时纳闷“这是出何事了”

    高老夫人抹着泪道“太后娘娘身在宫中,有所不知。昨日闹市有人纵马,也是不巧,源儿上街与那匹马撞了个正着,被马蹄踩断了腿。大夫说,后半辈子只怕是要落下病根,再也站不起来了”

    “腿断了”太后愠怒“皇帝早就下过令,严禁世家子弟在京中闹事,竟还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当街纵马行凶伤人,官府难道就没有抓人”

    高老夫人一听,便知此事成了。

    她面上不显露半分,捏着帕子拭去眼角的泪,依旧哀声道“抓了,自然是抓了,可人进了监牢,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放出。源儿平日里本分上进,也向来行事谨慎,却平白无故吃了那么大苦头,那罪人却逍遥法外,臣妇气不过,便去官府打听,谁知官府却含糊其辞,连罪人是谁保出的也不愿说。”

    太后勃然大怒,重重拍了一下手边小桌,桌上的杯盏都被震得咣当作响“京中竟有如此猖狂之人”

    “臣妇也是想不到。高家不敢称一声高门,在京中也有几分薄面。那人却连高家都不放在眼里。臣妇就这一个孙儿,如何气得过,便再去打听,才打听出了陈统领。”

    太后还欲再发火,听到此处,忽而问道“那纵马行凶的人是谁”

    高老夫人“太后娘娘也认得,便是温娘子家

    的女儿。”

    太后“”

    侍候在一旁的大宫女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瞥了高老夫人一眼。

    高老夫人浑然不觉,还接着说“那温娘子是云城来的一个小商户,得了太后娘娘青眼,才一步登天。换做常人有这等幸事,行事更是小心,那温娘子倒好,反而纵得她的女儿嚣张跋扈。臣妇原是想着,那孩子到底年幼,若是知错道歉,此事便是算了,可源儿断了腿,往后前程难说,那孩子非但不知错,竟是连面也没有露过”

    高老夫人“听说那孩子平日里与太子殿下交好,仗着与太子殿下有几分情分,在学堂里也横行霸道。太子殿下德才兼备,怎么能因小人坏了名声。臣妇想来想去,还是想着来告诉太后娘娘”

    “”

    太后默不作声,只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高老夫人抹着泪,却半天没等到应答,心中顿时纳罕。

    太后娘娘方才不是还在气头上

    太后娘娘上回见到高源时,不还夸他年少有为如今源儿可是断了腿,耽误了前程,娘娘竟无半点表示太后娘娘不是最厌烦有人借自己的名声狐假虎威,怎么这会儿却毫无反应

    莫不是那温娘子已经先来过,与太后娘娘颠倒过黑白了

    高老夫人心思百转,提起一道泣声,正欲再说。

    就在此时,外头响起稚嫩的童音,伴随着一道笨重的脚步声,一个小姑娘哒哒跑了进来。

    “太后娘娘”

    太后立刻眉开眼笑,放下杯盏,应了一声“善善来了”

    高老夫人捏着帕子,哪见过太后这副模样,顿时稀奇地朝门外看去。刚跑进来的小姑娘模样玉雪可爱,眼睛黑白分明,像春日枝头最柔嫩的花骨朵,面颊上的梨涡深深,无论谁见了都要欢喜。

    唯独下巴不知为何伤了一块,像是柔嫩花朵上的一块残缺,看着就叫人心疼。

    小姑娘一跑进来,胡乱行了个礼,都不等人叫起来,便迫不及待地捧着满怀鲜花往太后面前凑。她雀跃地说“太后娘娘,我给你摘了好多花”

    太后眉开眼笑,忙叫宫女拿来一支花瓶,将这些花全都插上。

    小姑娘手上还沾了花泥,太后掏出帕子,替她仔仔细细擦干净了,笑盈盈地道“今日去御花园赏花了”

    善善点头“是太子哥哥陪我去的,但皇上把他叫走,说是有公务要忙,我便摘了花,来找太后娘娘您来玩啦”

    太后笑逐颜开“好,哀家正想着你呢。”

    “太后娘娘,你用早膳了吗”善善又说“我今早在皇上那儿吃到了很好吃的点心,我特地给你留了一块”

    “好,好,哀家等会儿就尝尝。”

    高老夫人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与太后的亲昵不似作伪,两张脸凑在一处,凭着多年的,敏锐直觉,她很快发觉到了两人眉眼中的相似之处。

    她微微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这个小姑娘的面容。

    若说是太后娘娘,倒不如更像皇上。

    这个小孩儿,与当今圣上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又出现在宫中,与太后娘娘如此亲昵

    “这这”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的脑中升起,她放轻了声音,面上挤出一个和善的笑脸“太后娘娘,这是谁家的孩子,模样生的真好,臣妇瞧着便喜欢。”

    高老夫人心中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

    宫变过去十几年,又有皇家有意遮掩,朝中许多

    人不知道当年旧事,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太子不是皇上亲生,当今圣上后宫空置,也无子嗣,若这小孩儿当真是帝王血脉,便是皇帝唯一的孩子,其地位,其分量,或许连太子殿下都比不得,说不定

    太后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旁边的宫女小声介绍“这位是温家的小姐。”

    温家的小姐

    京城里还有哪个温家小姐

    高老夫人面色一僵,如遭重击。

    一时之间,无数想不通的关键都被打通。难怪全京城的人都想不通为何一个商妇能得太后娘娘青眼,难怪长公主府也与温家交好,又难怪连官府也遮遮掩掩,侍卫统领都为温家出头,国公府的面子也不管用

    高老夫人猛提起一口气,她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善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命运的咽喉,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

    善善注意到她的视线,回头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脸。

    半晌,她盯着善善下巴上已经结痂的伤,猛然闭紧嘴巴,两眼一翻,直直往后倒了下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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