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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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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卓容拽着小皇帝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也不管后面的小短腿追不追得上。小皇帝追得好生踉跄,刚想埋怨几句,一抬头就看见了满街的花灯。

    复迭堆垛,熊熊煜煜。红纸琉璃,挤挤挨挨。

    他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刚要往前冲,就一把被戚卓容拉了回来。她抬起两个人交握的手,挑眉“约法三章,嗯”

    “喔。”兴致被冲淡了几分,小皇帝行走在人潮之中,一会儿抬头看看头上悬挂的各色彩灯,一会儿看看路边的小摊贩都在卖什么玩意儿。

    他个子还不是太高,有些摊子需得踮起脚来才能看清,他只好一边努力踮起脚尖,一边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这是哪家的儿郎呀长得好生漂亮。”吹糖人一边舀着糖浆,一边笑嘻嘻地看着他,“要不要吹只糖很好玩的。”

    小皇帝方才已经看了片刻,这吹糖人会将一个糖管塞到买家手里,让买家均匀往里吹气,糖管另一头连着一只糖包,被气吹得逐渐膨胀,在手艺人的摆弄之下被捏成各种小动物的模样,拿在手里,既可观赏又可品尝,十分有趣。

    小皇帝遗憾地摇了摇头,拉着戚卓容走了。

    戚卓容弯下腰,小声道“您若是想要,改日让御膳房也倒腾一个,不难。”

    小皇帝不置可否,目光很快又被别的东西吸引过去“那里在做什么”

    “在卖艺。”戚卓容看了一眼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群,走到旁边一个摊贩旁,付了几枚铜钱,便将摊子后几张凳子垒起来,双手往小皇帝肋下一插,把他提溜了上去。

    小皇帝猛然被扶上高高的凳子,懵了一瞬,随即喜笑颜开,朝戚卓容比了个拇指“上道。”然后便喜滋滋地占据了最佳观演席位,一会儿被卖艺人的吞剑喷火惊得龇牙咧嘴、面露惊恐,一会儿被卖艺人的唱词儿逗得前仰后合,险些从凳子上栽下去。

    他看完了一场演出,龙颜大悦,支使戚卓容去给赏钱。戚卓容把他从高凳子上抱下来,往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道“小少爷不如自己去,与民同乐。”

    小皇帝一想有理,拉着戚卓容挤入人群。卖艺人正吆喝着请看客给点打赏,冷不防一锭银子从下面丢了上来,落在铁盘里实实在在哐的一声响,还带余震的那种。一低头,是一个眉眼精巧的小男孩儿,正笑盈盈地看着他,打扮虽不显山不露水,但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大户出身。卖艺人赶紧鞠躬抱拳“多谢这位小少爷小少爷还想看点儿什么小人会的可多了”

    小皇帝只是抿嘴笑笑,又拉着戚卓容退出了人群。

    他走了一路,看到了许多不曾见过的事物,听到了许多不曾听过的声音,闻到了许多不曾闻过的味道,也有许多曾经只出现在戚卓容口中、如今终于得以一见的东西。虽然既不能尝,也不能碰,但他唇角的弧度始终都没有下去过。

    当然,街上鱼龙混杂,遇到的也不全是好事儿。

    比如眼下。

    他本来只是站在路边饶有兴致地看人算命,结果突然听到附近一阵吵嚷,扭头一看,原来是两个醉鬼当街打了起来。他还从没见过醉鬼打架,一招一式又蛮横又晃悠,好笑得很,结果戚卓容不欲多事,拉着他掉头就走。

    他还有点可惜,一步三回头,却见一个人直接拎了旁边食肆灶旁的热油,朝另一个人身上浇过去。结果不料那食肆附近地滑,醉鬼脚底一滑,一罐热油脱手而出,径直朝着他们洒来。

    一声惊呼尚未出口,小皇帝便觉得脖子一勒,脚下一空。戚卓容拎着他的后颈,急速飞身后退,衣摆一卷,衣袖一拂,半点油星也没溅到他身上。

    “小少爷还觉得好玩儿么”戚卓容放下他,阴森森道。

    他讪讪一笑。

    “此处发生斗殴,很快便会有官兵过来。”戚卓容说,“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小皇帝轻咳一声,也觉得此处不宜久留“那好罢,咱们回去。”

    他跟着戚卓容逐渐远离人潮,又走回一处小巷子里。

    小巷子里很暗,只有零星几户未睡的人家窗户里漏出来一点光晕。戚卓容松开他的手,他金贵的五指骤然落入北风中,冻得嘴角一抽。小皇帝有些留恋地望了戚卓容的手一眼,忽然发现这人的手似乎生得挺好看,比普通男子纤细些,但却更有力。

    戚卓容蹲下身“小少爷,上来罢。”

    小皇帝跳到她背上,凑在她耳边问她“你之前跟我说,你是跟一个大侠学了些江湖功夫”

    戚卓容扶住他的腿,颠了一下,摆正他的位置,嗯了一声。

    “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恐怕不能叫一些功夫罢”

    戚卓容跃上房顶,踩着薄薄的屋脊,道“您何必多问,为了保命和报仇,当然是学得越多越好。”

    “我没说不好,其实我还挺欣慰的。”他拍了拍戚卓容的肩膀,“先放我下来罢,时间还够,咱们不如先坐下来歇会儿,免得待会体力不支在皇宫被抓个正着。”

    戚卓容想了想,同意了。

    两个人相靠着在屋脊上坐下来,抬头是冷月清辉,远眺是灯火如沸。周遭安谧无比,衬得远处的世界像个幻觉。

    好适合谈心的环境。

    小皇帝托腮,下巴陷在掌心里“你知道吗,戚卓容,虽然父皇去世得很突然,没能给我留下宫中帮衬,但是他也给我留了别的人。”

    戚卓容说“我知道,秦太傅。”

    “太傅他如今可算是四朝元老了。”小皇帝眨了眨眼,“但也还有别人我没有亲自接触过,但我知道他们一直在。我的消息全是由太傅传递出去,然后由他们实施,比如先前赵朴厌胜那案子闹得很大的时候,世家那几个老贼就是被我派了人在饮食中下了巴豆,才上不了朝的。”

    “嗯”戚卓容对他的把戏不予置评,只是道,“您何必告诉我这些呢”

    “因为我相信你。”他转过头来,“你想要权吗”

    戚卓容不语。

    “你想要,别装了,只要是尝试过、并且成功的人,没有谁不想要的。”他说,“刘钧已经死了,你现在代行掌印之职,我准备等开过春来就跟母后提,让你正式接任掌印。”

    戚卓容微微震动。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看着那团白雾在风中很快消散。“倘若她不同意呢”

    “那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多求求了。”小皇帝微赧,“我现在自己无权,只能先尽量把你们送上高位,以后才好办事。不过就算母后不同意也无妨,代职的权力是一样的,只是位子不如正职那么稳妥罢了。”

    好在现下的宫中,暂时找不到第二个能代替戚卓容的人。

    “您好像并不大喜欢太后”她迟疑着问。她起初为了照顾小皇帝情绪,只说是刘钧蒙蔽了太后,后来发现这小皇帝好像对陈家和太后也颇多意见,不似是正常对待母家的态度。

    “你终于敢问啦”小皇帝舔了舔嘴唇,望向远处。方才两个醉汉打架的地方已经被官兵清理,现在人来人往,又恢复了一派欢乐。

    戚卓容蹙眉。

    “我早就知道的嘛,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你们不是也都知道吗,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没人敢当面跟我说。”他无谓地耸耸肩,撞见戚卓容惊讶的目光,不由好笑道,“你干嘛一副意外的样子”

    她垂下眼。

    “父皇告诉我,我的生母在生完我后,一直身体虚弱精神不好,缠绵病榻大半年后终于走了,我便被收为母亲的儿子。”他说,“其实说实话,母亲对我很不错,予取予求,从来不苛刻待我,也不随意打骂,我生病的时候,她也是真的会着急,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你也看到了,若我是个普通皇子,我一定对她感激涕零,可我不是,我是太子。诚然,全是靠她我才会成为太子,但是,她也是靠了我,才能坐稳中宫之位。”

    否则,一个多年无所出的皇后,如何在后宫立足,母家又如何在前朝仗势。

    “怎么不说话了觉得我小小年纪这么多心”他斜睨着她。

    “没有。”戚卓容抚了抚衣间的褶皱,“不管您心里怎么想,我作为大绍的子民,还是比较希望龙椅上坐的是个有血有肉的明君,而不是个唯唯诺诺的木偶再让刘钧之流祸害下去,大绍危矣。”

    “但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要这个太子之位到处都有人管,好麻烦”他嘀咕道,“我那几个兄弟,早早就被封了王送到藩地去了,母后都不敢留他们到成年。他们有自己的封地,只要不造反,上头就没人管,肯定过得十分自在至少想出门就出门,也不至于逛个街还得偷偷摸摸地翻墙躲侍卫”

    “可喜的是,您再怎么不愿,还是接下了这个担子。”

    小皇帝抱住膝盖,轻声道“因为我想要权力。有了权力,就可以查许多事情父皇没能做到、或者被迫放弃去做的事情,就由我来做。”

    比如他的生母,一定也曾温柔地抱过他,可却没有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一丝记忆。

    “父皇说我的生母是被母后害死的。”他鼻子有些发瓮,“但他没有去查,因此也一直愧对她。所以我想要自己查查。”

    戚卓容侧头看着他,心头浮起一丝怜悯。

    小皇帝口中描述的那个先帝,好像和她心里助纣为虐、糊涂判案的先帝并不是同一个人。她鲜少看到小皇帝如此脆弱的时候,上一次大约还是在行宫的地道里。

    她没有贸然开口,去击碎他的一些幻想。

    两个人无言坐了片刻,直到小皇帝低头打了个喷嚏。

    戚卓容起身“走罢,万一冻病了,可就露了马脚。”

    小皇帝乖乖攀上她的肩膀。

    两个人顺利地回到英极宫中,戚卓容服侍着他脱掉外袍鞋袜上床,又为他掖好被角。

    “睡罢。”戚卓容低声道,“奴婢在外头守着陛下。”

    她放下帷幔正欲退出,袖子却忽然被一只小手扯住。她抬眼望去,黑夜中小皇帝的眼睛正闪着微微的光。

    “戚卓容,朕愿意用你,不是你多么不可替代,多么有本事,而是因为朕喜欢你,朕相信你。”他轻声说,“朕知道,你是真心实意对朕好的。”

    和那些一味哄他开心的宫人是不一样的。

    “谢陛下夸赞。”她唇角翘了翘,“快睡罢,再说话要睡不着了。”

    小皇帝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戚卓容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确认他很快睡熟,便也退到外间,微微憩了过去。

    正月过完,尚未开春,北方突然传来了瓦剌进犯的消息。

    自开国以来,瓦剌与大绍一直势同水火,断断续续打了许多年仗,后来瓦剌内部出现权力纷争,分裂为几部,内耗巨大,也难再大规模举兵,只在时节艰难的时候劫掠骚扰一下边境人民,令边关守将很是头疼。

    而就在前年,瓦剌出了个手腕强硬的首领,短短时间里统一旧部,一致对外。经过一年多休养生息,这次终于来势汹汹,又挥兵指向了大绍国土。好消息是,在漠北镇守的总兵梁靖闻犹在,漠北军在他多年的训练下也骁勇异常,瓦剌初初南下便遇到了难题。坏消息是,梁靖闻年过六十,年轻时四处征战落了一身伤病,随时可能病发。可现下武将正是青黄不接的尴尬时候,万一梁靖闻倒了,谁能接他的班

    调度其他边境守将前往漠北是不可能的,而京中半年前才经历过一场庞王造反,眼下也抽不出更多人手。

    “梁家戍守漠北已有二十余年,若论和瓦剌人打交道,还得是他自己人最清楚。”内阁中,几位大学士商讨道。

    “可梁家在漠北拥兵自重,说难听点,已然成了一方土霸王,若是此次再对梁家军委以重任,输了倒也罢了,若是赢了,恐怕往后就再难控制了”

    “哼,输了怎么就罢了若是输了,那瓦剌人岂不直接兵临京师脚下亏你说得出这话”有人怒道,“兄弟阋墙,外御其侮,人家兵马都要打到你脸上来了,还想着拥不拥兵自重的事呢”

    “依我之见,谁堪此任,还是交给梁靖闻自行选择,并提前交由朝廷报备为妙。”又有一人抄着袖子悠悠道,“梁靖闻此人,虽一介武夫出身,狂悖粗野,然对朝廷确是忠心耿耿,挑选的后辈也决不会是泛泛之辈。先保得大绍江山,才能保得各位富贵荣华,各位以为如何呢”

    “我听闻梁靖闻有三个儿子,早些年死了一个,还剩了两个,他若要交权,必然是交给这两个儿子罢。”一人思忖道,“倘使最后大捷,梁家又是大功一件,气焰岂非更加嚣张往后漠北一带,谁人还知京师朝廷,岂不都是他梁家的天下了”

    厅中蓦地响起一声轻薄的冷笑。

    四下立静,有人拱了拱手,尊敬道“首辅大人有何高见”

    陈敬搁下手中茶盏,掀了眼皮扫视众人一圈,这才慢慢道“外敌当前,自是有能者就上,以江山社稷为重。至于诸位担心的军权一事,待到战事结束,总要进京领赏,届时再议不迟。梁靖闻手握二十万大军,可他却有两个儿子,诸多下属,如何论功行赏,才是要仔细思量的事。”

    厅中众人彼此对视一眼,俱都默默笑了起来。

    “还是首辅大人眼光长远。”一人道,“那此次与瓦剌交战,朝廷可要派监军前往呢”

    朝廷派去的监军多为皇帝的心腹宦官,为的就是监督和监视军队,但根据历代经验来看,大多数时候驻守塞外的将领们并不把这些监军放在眼里,不仅仅是因为对宦官的生理歧视,更是因为这些来自内廷的宦官眼界狭隘还总爱指手画脚,总能轻易惹得冲杀在一线的粗汉子们勃然大怒。

    因此,在大绍,监军并不是什么好职位,有些门路的宦官都乐意去当个外放的矿监税使,安全又有油水可捞,而不是去当个苦哈哈的监军,听着威风八面,其实风餐露宿,说不准哪天就“牺牲”在了战场上。

    “自然是要的。”陈敬道,“而且已经定了人选。”

    “什么”戚卓容震惊道,“让奴婢去当监军”

    小皇帝咬着牙,脸色阴沉“朕今日去跟母后用午膳,本想试探一下她的心思,愿不愿让你正式升任掌印,谁知刚提了个你的名字,她便说昨日内阁已批复了梁总兵的奏折,允他远征在外,可应急作战,事后再报。同时由你任监军,率一批兵马粮草押送至边境,以助梁总兵一臂之力。”

    戚卓容眼前一黑。

    不是她贪生怕死,而是当监军有什么前途赢了,军功又不是算她的,输了,她一定也掉脑袋了。她和内阁没什么往来,内阁没必要这样针对她,唯一的可能就是太后或者是陈敬对她起了疑心,又不便直接动手,便趁着这个机会借刀杀人。

    现下已无暇去管他们到底是从哪里起来的心思,或许是觉得她起势太快,不可小觑,将来定是个脱离掌控的祸害;也或许是她行事哪里有疏漏,被他们察觉与寒门有往来;又或许只是单纯因为她不是由他们亲自培养,所以信不过把她放在小皇帝身边但无论如何,她好不容易才在宫里站稳脚跟,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放下就算她运气好,战事结束后还能回来,可远离权力中心多时,这宫里还能有她的位置吗甚至是这小皇帝心里,还记得她这个人吗

    “陛下”她咬了咬嘴唇,“奴婢不想去。”

    “朕也不想你去。可是,可是,唉”小皇帝烦躁地走来走去,“监军也并不是随便抓一个人就能去,总得有些资历,不能让军队觉得朝廷轻贱了他们。这宫中宦官现在属你最大,要是放在之前,还能从刘钧手底下找几个资历深一些的去当监军,可他们”

    可他们都已经在刘钧被砍头后,被戚卓容以同党之罪处置了。新换上来的一批宫人,都是戚卓容亲自挑的小年轻,这批人还没见过什么太大的世面,只怕是看见一具尸体就要哭爹喊娘了,更别提在那血雨腥风的边塞待上许久。

    “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戚卓容望着小皇帝。

    小皇帝垂着脑袋不敢看她,嗫嚅道“朕朕下午去找太傅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换人押送一下兵马粮草,也别要什么监军了”

    “理由呢”

    “理由理由”小皇帝声音愈发低迷了下去。

    根本找不到什么理由啊。边境起战事,朝廷派监军,这是自古就有的事,没有道理能打破。何况人人皆知梁家若是此次战胜,便会有功高震主之嫌,他若主动撤除监军一职,还不知会引发多大猜疑。

    戚卓容看了一会儿,见他面色雪白,也不想再为难他。只叹了一声,说“罢了。就算这次不去,以后还会有别的事等着。陛下写诏书罢。”

    “戚卓容。”他抬起脸,期期艾艾地看着她,“你是不是也觉得朕没有什么用连想留个人在身边都留不住。”

    “不是陛下的错。”她逾矩地摸了摸他的脸,“这一切都是天意,偏偏瓦剌在这个时候打了过来,又偏偏奴婢是最应该去做监军的那个人。陛下羽翼未丰,所以处处受到掣肘。”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恕奴婢多嘴问一句,陛下和梁总兵那边可有来往”

    小皇帝迷茫地摇了摇头“从未见过,也不了解。”前几年并未有如此大规模的战争,先帝当然也不会同他说,再往前,他还不到记事的年纪。

    “既如此”戚卓容揉着眉心笑了笑,“看来这一次,奴婢还是非得帮陛下走一趟不可了。”

    小皇帝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由急道“可是那边很危险朕听说,从前去漠北做监军的大多都死了,少数几个回来的也是落了一身病根。”

    “从前去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太监,可奴婢不是。”她安抚性地捏了捏他指腹的软肉,道,“奴婢与他们不同,他们本就身体欠佳,又面白体瘦,怎扛得住塞外风沙可奴婢是个粗人,又有武功傍身,不怕那些的。何况监军而已,又不需要亲上前线,还不至于那么容易死。就算死了,也是为国捐躯,左右奴婢此生大仇已报,没什么遗憾了,死在边疆也不枉我大绍子民的一番气节。”

    “呸呸呸”小皇帝抽出手来,在她脸前挥了两下,“朕禁止你说晦气话他堂堂漠北军,战名在外,若是连朝廷的监军都护不住,还护什么百姓”

    “好。有陛下龙气庇佑,奴婢和漠北军自是会安然无虞。”她顿了顿,“什么时候出发”

    小皇帝垂眼,抠着龙袍上的刺绣“三天后。”

    “三天啊。”戚卓容蹲下身,托住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陛下,此行一去,不知要有多久才能回来,您可还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去做”

    小皇帝愣了愣,才磕磕巴巴道“没有”

    “那陛下且把圣旨拟了,奴婢先去收拾行李。”她退至殿外,喊来一旁听值的小太监,“咱家将有外务在身,不日就将离宫,尔等这些日子机灵着些,记着如何伺候陛下。若是出了差错,可没有咱家帮忙顶着,太后是要直接问罪下来的。”

    小太监忙道“公公请放心,奴婢们平日里都记在心上,万不敢出纰漏。”

    戚卓容安排完英极宫一干宫人,便回自己的屋子里去收拾。当务之急是先把床下的暗柜拆了,把里面的裹胸布缝入中衣里藏好,而后再把一应衣物收拾打包,其他的器皿用具一律不带,留在宫中。

    刘钧与陈敬的往来手信她当然也要带着,可成日贴身放着也不是办法,她琢磨了一会儿,想出了个大逆不道的办法。宣诏圣旨用的都是上好的绫锦织品,双面缝制,两端绣以暗纹飞龙,以显厚重大气,等她接完小皇帝的旨,就可以偷偷剪开来,把手信塞到双面锦中,再重新缝好,相信也不会有人敢偷了圣旨翻来覆去地检查。

    当这个监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她势不如人,只能随波逐流,无法反抗。如何与漠北军相处可以路上再想,眼下只剩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如何确保自己回京后仍能受到小皇帝的宠信。

    戚卓容离京那日,天气很好,连霜都没怎么结。

    “奴婢本想着,若是下点雨、下点雪,还能渲染一下离别的凄清,不成想这老天爷也太识大体了,为了免去将士们的辛苦,是个大晴天呢。”她开玩笑道。

    小皇帝却闷闷不乐,拽着她的衣角不愿撒手。只有这时候他才会显出孩子气的一面来,并且执著地想要撒撒孩子气。

    “好了,时辰耽误不得。”戚卓容把衣角从他手里抽出来,拍了拍他的肩,“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奴婢只是暂时离京,又不是一去不回,陛下何苦搞得这么悲情。”

    小皇帝仰起脸来“戚卓容。”

    “嗯”

    “听旨。”

    戚卓容不明所以,但还是按例跪了下来。

    小皇帝背着手,缓缓道“朕命令你,无论如何,活着回来。”

    戚卓容深深叩首。

    小皇帝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郁郁道“你走罢。”

    戚卓容起身,掸了掸衣袍,行了个礼“陛下保重,奴婢告退。”

    殿门打开了。

    殿门又关上了。

    小皇帝回过身,走到门边上,扒着门缝往外瞧了瞧,奈何这宫殿匠作实在精巧,他只能看见一团隐隐的阳光,别的什么也看不清。

    “哼,戚卓容。”他自言自语道,“你要是死外边了,就别想回来当这个司礼监掌印了。”

    戚卓容当然不知道小皇帝在背后嘀嘀咕咕了些什么,她上了马车,披着冬氅,拥着手炉,开始闭目养神。

    漠北一去三千里,前方还有更严峻的挑战等着她。

    这一路行军疾驰,日夜兼程,半个月后才抵达目的地。漠北军早已接到消息,早在甘州城外等着他们。前来接风的是梁靖闻手下一名佥事,生得魁梧高大,戚卓容不得不仰头看他“早闻高佥事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威武不凡。”

    “戚大人客气。”对方颔首,“昨日瓦剌夜袭,梁总兵领兵追击,今晨方才回营歇下,还未睡足两个时辰,因此不便相迎,还望戚大人见谅。”

    “梁总兵年事已高,还如此亲力亲为,实令戚某感动。万事当以梁总兵身体为先,不必为了一些面子事而劳烦了总兵。”

    “戚大人在外奔波许久,想是也乏了,城内已备下热汤卧房,请戚大人稍作休息。”

    两厢客套完,戚卓容与高佥事交接了兵马粮草,便随着他步入甘州城。甘州与帝京大不相同,虽艳阳高照,却依旧风寒刺骨,时而有细细密密的砂砾被吹至脸上,因此城中百姓大多头戴巾帽,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此处不比帝京,戚大人恐怕得适应一段时间。”

    “张大人哪里的话。”戚卓容想了想,又道,“戚某听闻,梁总兵膝下有二子,乃是漠北军两员猛将,不知如今在何处”

    她今天抵达甘州,势必得写封信发往京城,将打听到的漠北军情悉数写上。

    “两位都有军务在身,目前不在城中,或许晚些时候大人便可见到。”

    正说着,高佥事便带她来到了城楼附近一处民宅中。“此处曾是梁总兵在城内的歇脚之所,如今已打扫干净,只供戚大人起居。甘州条件简陋,还望戚大人海涵。”

    戚卓容扫了一眼,干净是干净,简陋也是真简陋。

    “不知梁总兵与诸位将士住在何处”

    “住在城外军帐之中。”

    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分明就是不打算让她接近军队。戚卓容也不恼,只道“多谢张大人费心。大人想必还有要事在身,戚某也需先洗漱一番,才可去面见总兵,不如先行别过。”

    高佥事道了声好,又指了名小兵给她。

    小兵看着京城来的戚卓容,脸上还有些畏惧“热汤已备好,大人可要沐浴”

    戚卓容道“你先帮我把行李搬进来罢。”

    小兵吭哧吭哧去给她搬行李了,戚卓容在屋中坐下,摸着冷硬皲裂的凳子,叹了口气。

    她是皇室亲派的监军,这梁总兵倒是真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派个佥事来对付她,自己在帐中睡觉。她倒不是在意这个脸面,只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处境。

    小兵手脚很麻利地替她卸好了行李,又问她还有什么吩咐。戚卓容想了想,还是让他把浴桶搬过来了,然后便打发他离开。

    这宅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

    戚卓容做贼似的脱下了外袍,也不敢真的脱光了进去洗,只敢舀了里面的热水,净一净面,梳一梳头,再用布巾蘸了热水擦一擦身上的尘垢。

    洗漱完后,她把衣物叠好,又把派遣的圣旨取出,放在了柜子深处。

    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辰,她左右无事,便出门转了转,和这城中百姓打听平日的生活与现下的战事。打听完一圈,她便开始写寄往京中的密信。

    写了一半,先前那小兵又来敲门“戚大人可在梁总兵邀您前往军营赴宴,为您接风洗尘。”

    “来了。”她将写了一半的信吹了吹,贴身收好,随那小兵一起出了宅子。

    晌午时分,日头正盛,她眯了眯眼,考虑自己是不是也得和城中百姓一个打扮,既可避日晒,又可避风吹。

    出了城,远远地便看见了军营大帐。

    “戚大人。”一步入主帐,便见上首一名粗髯红面的老者笑盈盈地站了起来,“早闻京中派了戚大人前来护送兵马粮草,一路舟车劳顿,想是疲惫不堪。不成想戚大人竟如此年轻,更是风姿斐然,啊呀,年轻就是好哇不像我们这些老头子,筋骨稍微动一动,就得躺上个两三天”

    “见过梁总兵。”戚卓容含笑拱了拱手,“梁总兵正是盛年,岂可妄自菲薄”

    “来来来,入座入座。”梁靖闻回到座位,抬了抬手,一一给她介绍了军帐中几位主将,有她见过的高佥事,也有她没见过的其他人。

    戚卓容也一一客套了一番。

    “戚大人初来甘州,本想以美酒佳肴招待大人,只可惜现今正是战事吃紧,军中不可随意饮酒,还望大人海涵。”梁靖闻捋了捋胡髯,道,“只好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了。”

    “梁总兵客气了。”戚卓容抿下一口茶,只觉得这茶味道古怪,又苦又涩,除了提神,没有别的任何用处。

    想来也不至于为了她特意找一份劣茶,让大家一起受罪,那便只能是军中常喝的就是这种茶了。

    梁靖闻瞧着她的脸色,大笑道“大人可是喝不惯这是漠北特有的茶,你在京中还喝不到哩”

    戚卓容问“漠北也产茶”

    茶树娇贵得很,以这地方土质也长得出

    “自然是产的,只不过说是茶,其实也就是草叶子,随地乱长,当地人看到了就摘,味道虽苦,但提神醒脑。”梁靖闻晃着茶碗道,“这茶好就好在冷水也可泡开,将士们喝了,嘴里也有点滋味。毕竟塞外艰苦,哪来那许多热茶喝。”

    戚卓容隐约觉得他在嘲讽自己从京中来,身娇体贵吃不得苦,但也不好说什么。

    她垂头正欲换个话题,就听帐外有人掀帘来报“禀总兵,梁校尉回来了。”

    梁校尉听着像是梁靖闻的哪个儿子,戚卓容不由直了直身子。

    “只有梁校尉”梁靖闻皱了皱眉,问道。

    那士兵似是瑟缩了一下,道“只有梁校尉。”

    “让人进来”

    不多时,便有一人掀了帐帘入内,二话不说,单膝一跪,硬挺挺道“参见总兵。”

    那人身姿挺拔清瘦,脸上蹭了些泥灰,却不掩其灼灼目光。

    戚卓容双眼圆睁,满目惊骇,险些打翻了手边的茶碗。

    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梁校尉身上,无人发现她的失态。

    “你兄长呢”

    “他不听军令,刚愎自用,强行要率人追瓦剌而去。”梁校尉道,“可前方便是喀西河,河道虽浅,却未必没有埋伏。他若是去了,那一队精锐就将尽数折在关外。”

    梁总兵脸色惨白,几乎是颤抖道“所以”

    梁校尉昂起头来“他是卑职的下属,总兵,这是您亲自定的。既是卑职的下属,不听上级军令,就该杀。”

    帐中是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半晌,梁靖闻才道“他现在何处”

    “就在帐外。”

    梁靖闻立时便往外走去。他这一走,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悉数跟了出去。

    于是帐中只剩下跪着的梁校尉和戚卓容二人。

    梁校尉似是现在才发现帐中多了一个人,疑惑望来时,恰好与戚卓容目光相撞,也顿时一惊。

    戚卓容嘴唇微微动了动,恍惚着吐出两个几不可闻的字来。

    “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宝贝们订阅支持今天评论都发红包哦这个新地图是很重要的事业线,不过很快就结束啦明天零点就给大家表演一个“x年之后”的时光跳转我们小皇帝终于不是八岁了

    s别瞎想,师父是女的。

    感谢南鸿子的30瓶营养液,大风yn的5瓶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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