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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遍地是鲜嫩茂盛的野菜,山脚尤为多,云巧不确定黄氏往哪儿去了,循着人迹,边走边喊。
好一会,西北角才传来黄氏的回应。
她高兴的跑过去。
黄氏蹲在翠绿的脚踝高的野菜丛里,手指灵活的掐着野菜尖儿,时不时扭头瞅两眼。
见云巧像只兔子似的蹦出来,柔声叮嘱,“小心摔着了。”
云巧乖巧的放慢脚步,“娘,李善要我帮他带路,他给我工钱。”
李善清晨和黄氏提过,活儿不累,钱给的也多,且他答应不会往外说,黄氏觉得这门差事不错,待云巧走近,她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小声道,“你伤了手没法下地,找点事儿做是好事,领了工钱记得给唐钝奶”
云巧帮着掐野菜,纳闷,“不藏起来吗”
“你睡唐家的床,吃唐家的饭,喝唐家的水,挣的钱该给唐钝奶。”黄氏道,“你住在唐家,别惹他们生气”
云巧会心一笑,“好。”
“李衙役去西山了,你去找他吧。”黄氏摘掉她头发上的草屑,动作温柔,“咱巧姐儿是个有福的。”
走遍附近山头,熟悉山里地形乃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没想到能靠这个挣到钱,黄氏欣慰不已,“李衙役和我说过大致的情况,你只管带他们抄近道就行。”
云巧应下。
装野菜的篮子里还装着两种菌子,云巧掂了掂,“会不会太少了”
衙役们很能吃的。
黄氏低头一瞥,笑容收了几分,“不少了,忙你的去吧。”
“哦。”
云巧比孙山长走得晚,然而她到西山却没见着孙山长人影,李善站在西山山端,眺目望着对面那座山头。
那是西凉国的地界了。
云巧站在他身侧,短暂望了眼就往后退,“那儿危险。”
李善淡淡掀唇,“你去过”
“去不了。”她指着光秃秃寸草不生的山壁,“没有路。”
她们去不了那座山,同样的,西凉的人也过不来。
西山半边山壁也被磨得寸草不生,就是学西凉手段,防止对方强行攻山。
李善揶揄她,“还有你找不出来的路”
云巧低眉,手指绞着衣角,反驳,“爹娘不让我去那儿。”
沈云翔说营地在山脚某处,她进去就回不来了。
李善转身往山下走。
大树的阴影罩在他身上,沉默又晦暗,“我带你去你能找到路吗”
“我不去,会死的。”
这时,西岭村的村长领着人来,李善适时止住了话题。
西岭村的村长是个年轻小伙子,高高瘦瘦的,眉眼有几分深邃,说话时笑眼弯弯,“李衙役,这几个是近二十年来咱们村,且在衙门没有户籍登记的”
衙役们进村就打听村民情况,像是在找什么人。
当年战败,西岭村全村上下无人幸免,村民们都是其他村搬来的,有些是亲戚,有些是邻里,他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出这些来。
这几个人约莫是从干活的地方来的,袖子高高挽起,手上还沾着泥灰。
几人局促不安的低着头,目光无处安放。
李善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扫过他们,一一问他们家里的情况。
首先是最左边的中年汉子,李善搜索了下脑海里的名字,“叶长户,搬来西岭村以前住在什么地方”
汉子瑟缩了下,“北村。”
“怎么想到搬来西岭村”
“北村过不下去了,听说外边打仗,想着趁乱弄点粮食”汉子搓着手上的泥,嗓音低哑,“西岭村被屠了村,地里剩了些庄稼”
李善睨着他,“怎么不去绿水村”
“那会儿西凉军没退,我不敢乱跑,后来击退西凉军,衙门贴告示说绿水村安顿外来人,我是北村的。”
那阵子衙门天天盘查西凉奸细,他没办法,只能回北村,等他再出来,伏尸遍野的西岭村已经焕然一新,落败的小院住进了人,荒芜的田地种上了庄稼,他佯装是西岭村某户的侄子,强行霸占了两间空屋才在西岭村住了下来。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那两年好些人都那么干的。
时隔二十年,没想到会被翻出来。
李善问“叶长户是本名吗”
“是。”
要不是本名,也不会因为修路被人认出来。
李善又去问其他几个人,有两个是北村的,说法和叶长户差不多,有两个是老光棍,以前靠乞讨为生,得知衙门安顿无家可归的人,便去绿水村上户籍,得知进不去,只能来西岭村。
西岭村离西凉近,容易钻空子。
毕竟西岭村有人偷偷去西凉做买卖。
许是被李善威严震慑,两人不知怎么就说漏了嘴。
村长脸色变了变,没有吭声组织,李善似乎不在意,“大周和西凉息战十几年,有买卖往来实属正常,据我所知,西州城内好些西凉人开的茶楼铺子。”
老光棍摆手,“那不同,他们没有衙门批文,偷偷去的。”
李善佯装好奇,“还有这事”
“对啊,要不村里的青砖黑瓦房怎么建起来的。”
哪个村都有富裕的,但建青砖黑瓦的不常见,便是田地辽阔的长流村也没几家建这种房子。
李善在心里过了一遍,大概知道是哪几户。
村长站在旁边有点着急,没有衙门批文和西凉往来一律视为细作,他爹生前就警告过他很多次。
李善脸上风平浪静,好像随口问起,“岭关有士兵把守,他们怎么偷偷去你这老伯,莫不是大清早喝酒醉糊涂了”
说着,他扬手,指着剩下的人,照刚刚的话重新问了遍。
李善没有为难他们,并且解释找他们来的原因,“上次查户籍清点人数发现不对劲,大人命我们问清楚,忙完这阵子将户籍给你们补上。”
户籍看着没用,真想用拿不出来就麻烦了。
几人颔首。
李善摆手,让他们回去接着干活。
村长没有久留。
待他们走得没影了,李善看向云巧,“刚刚说的话听得懂吗”
云巧摇头,“老伯没喝酒。”
她没闻到酒味。
李善不答,带她绕修的路走了圈,问他是不是离小虎山最近的路。
云巧摇头,“不是最近的,是最平坦的。”
这条路是避开了爬山的陡峭地段,下坡多过上坡,走起来很轻松。
李善掩饰眼里的诧异,“最快的是哪条”
“我带你去。”
密密麻麻的矮灌木丛,她穿着身灰衣,融入树枝间,晃眼分辨不出是个人,加上她皮肤也黑,正面撞到,约莫也容易被忽略了去。
李善亦步亦趋跟着她,“山里还有平安说的那种山洞吗”
“有啊,不过那地危险。”
李善挑眉,见她手指了下远处,脸色微沉,“你去过”
“嗯。”
“还有谁去过”
“就我呀。”可能看在工钱的份上,她主动说道,“我雨天滑下去找到的,里边有粮食呢,我娘不让我拿。”
李善抿了抿唇,“为什么”
“我娘说我拿了其他人就饿死了。”
李善心里有了底,能交出云妮那样城府的人,黄氏多少是有些见识的,想必猜到那些粮食的用处了,“你娘说得对。”
“嗯。”
树丛太多了,哪怕云巧拿着镰刀砍掉了挡路的枝桠,走到小虎山,衣衫还是划破了几道口子。
云巧记得他昨晚的话,“我去找平安了。”
重新走之前的路。
李善望着不远处忙碌的身形,难得好性子道,“要不要找你娘换身衣衫”
她这副样子回去,唐钝怕不会高兴。
她低头拍掉衣服上的草屑和灰,“不用。”
他还要去西山,没有再多说,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她拍拍手,去前边找平安了。
这次没有进到城里,回来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回到唐家,夕阳的余晖还未散尽,院里传来老唐氏唤鸡的咯咯声,以及老爷子闷闷的咳嗽。
她推开门,兴奋的跑到后院,抓过老唐氏粗糙的手,摊开其手掌,将磨得光亮的银子放了上去,“奶,这是李善给的工钱,你拿着。”
老唐氏唤鸡吃食,猛地被塞了块碎银,好一会儿没反应来。
云巧笑得灿烂,“我娘说了,我挣的钱给奶。”
老唐氏怔怔的,欲问哪儿的,想起她已经说过了,忙握紧手,拉着她往屋里走,“这玩意可不能随便拿出来。”
财不外露,村里人瞧见了不好。
唐家当年就是吃了这个亏。
云巧似懂非懂,老唐氏牵着她的手直接去了唐钝屋,“你瞧云巧给我什么了”
唐钝是廪生,每个月享朝廷银钱补贴,自然是见过银子的,问云巧哪儿来的。
“李善给的。”
“怎么这么多”这儿约有一两了,是不是太多了些。
云巧道,“他说我该拿这么多。”
唐钝皱眉,“你除了帮他们带路还做什么了”
她指着唐钝桌上的纸,“他们的舆图,有些是错的,要我帮他们改。”她不知道李善给的多少钱,只道,“他们肯定嫌累,不想跟我走路,索性让我指出错的地方改。”
“”
舆图不是小事,李善会信她
唐钝存疑。
她又说,“但我不会,孙山长说教我呢,唐钝,舆图难学吗”
唐钝眉头拧得死紧。
云巧见了,蹙起眉来,“很难吗”
可是她已经答应了。
谁让平安说这是银子呢。
值一千多个铜板,她数不过来的数,想起这个,她突然道,“唐钝,你教我数数吧,我也想像平安,一眼就数出这是多少钱。”
唐钝拿过碎银,眉头没有舒展,而是道,“这是数出来的吗”
云巧满脸困惑。
唐钝按下其他心思,替她解惑,“这钱不是数的,是看的,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
云巧眨眨眼,眼睛凑上前,左看右看,“我怎么看不出来”
“待会我教你。”
他说的待会自然是饭后。
老唐氏以为孙山长会来,煮了两碗米饭,云巧刚来唐家时吃得多,慢慢的饭量就小了,老唐氏猜是黄氏在云巧耳朵边说了什么,好几回哄她多吃点,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今晚老唐氏说饭多,让她敞开肚子吃。
她半碗米饭,一碗米汤下肚就嚷嚷饱了。
丢下筷子就溜进唐钝屋,学看钱的本事去了。
唐老爷子喝完药,拿手帕擦嘴,望着跑得没影的门口,愁道,“会不会打扰墩儿看书”
老唐氏收拾碗筷,“墩儿有分寸,你看云巧不找他梳头他是不是比谁都急墩儿像你,刀子嘴豆腐心。”
唐老爷子想起清晨唐钝教云巧梳头的情形,脸色软和下来,“说来也奇怪,村里村外那么多姑娘,墩儿就和她聊得来。”
“要不怎么说是缘分呢。”
唐老爷子又叹气,“你说她要是聪明些该多好。”
他孙子勤奋好学,是秀才,娶妻怎么也该娶个知书达理的,结果偏偏是
老唐氏端着碗筷朝外走,眼角眉梢满是愉悦,“聪明过头的也不好,云巧够好的了,今个儿挣回一块银子呢。”
“银子呢”
“墩儿那呢。”
老唐氏年轻时也是攒过几十两银子的,哪怕现在条件差了些,手里也有几两银钱,云巧挣的钱不给她她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沈家那种情况,她贴补娘家爹娘兄弟也好,但云巧不藏私,进门就毫无保留把钱拿了出来。
心里很难不熨帖。
“我和墩儿说了,钱给云巧留着,给云翔成亲用。”
沈云翔成亲用不完,其余的给黄氏和沈来安养老。
唐老爷子道,“听你的。”
墩儿没有多的兄弟姐妹,云翔和云妮品行好,多来往也无妨。
这时的云巧正坐在桌边,震惊的望着桌上大小不等的银子,指着最大的问唐钝,“这是多少钱”
“十两。”
“十两是多少”
唐钝给她将文和两的关系,一两约一千文,一千文就是一千个铜板,十份一百个铜板的量。
她伸手碰了碰,又问稍微小点的,“这是多少”
“五两。”
云巧掰着手指头,算五两银子是多少个铜板,唐钝直接告诉她,“五个一千文。”
“你怎么知道的”
唐钝一噎,“书读多了自然就知道。”
云巧抬眉,认真道,“书里会教这个吗”
“嗯。”
唐钝小时候也不认识银子,夫子课上会教,慢慢就知道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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