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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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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台上描红画绿的旦儿还在抑扬顿挫地唱词,台下的看客却早已经转了看台。

    听到死人的一刻,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萧恕的身上。

    仿佛天底下所有的恶事都只会出自他手。

    不过也的确,毕竟听到死人的那一刻,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笑得像他那样,活像听到了一个极好、极妙的消息。

    萧恕在笑,浓长的睫毛慵懒地垂下,眼尾却挑起让人不安的弧线,就像丹青圣手用最纤细的小红毛精心画出一片花瓣的弧度。

    是那将开未开的模样,充满未知的变数。

    江燕如看见他的笑,心都漏跳了一拍。

    萧恕的笑从来不像寻常世家子温文尔雅,给人清风徐来的舒坦,而是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异美,仿佛他的眉梢眼角都是生来蛊惑的。

    若是他是一名绝代妖姬,那也顺理成章。

    可这种美出现在一个男子身上,还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男子身上,便会成为诡异。

    他漠视人性命之时,尤其让人畏惧。

    江燕如坐在一边,如坐针毡。

    萧恕但凡说句话,她也不至于这么害怕。

    可他偏偏一言不发,像是还在等待什么。

    断续传来的腔调在绵潮的春风里婉转,树叶簌簌抖下暖黄的光点,洒在人身上,仿佛是落下了星子。

    萧恕手撑着腮支在石桌上,另一只手则在摩挲着他的扳指,扳指有一下没一下磕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江燕如从前没有见过他这个扳指,想必是他来到金陵后来才得的。

    那扳指不是玉石也并非金器,白润如脂,淡光莹润,看不出材质,但听声音也知道其坚硬的质地。

    江燕如的心随那扳指啪嗒啪嗒,上下跳了几个来回,她终于看见萧恕眼睫掀了起来。

    他姿态未变,视线却落到了她的身后。

    白家的几位长者来了。

    江燕如扭头,一眼就看见站在几位中年人身后的白望舒。

    他匆匆赶来,眉宇之间还有一抹没有化开的愁绪。

    不过这抹愁绪在触及江燕如祈求的目光时就烟消云散了。

    他的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全然了解她的困境,于是朝她轻轻一点头,并未因为她坐在萧恕身边而像其他人一般对她恨屋及屋。

    江燕如见了他,心里就有了底,在这里至少白望舒还是靠谱的。

    不过,她心里也没来由地觉得有些难受。

    今天本是他们白家的好日子,却出了这人命关天的乱子,搁谁心里也不会好过。

    “萧指挥使”一位中年人直奔萧恕而来,江燕如连忙让到一旁,以免阻了他的激愤言辞。

    “我们白家若有过错,自有圣裁,你无缘无故来此大开杀戒,是否太过无礼”

    就是指责的话语从这位白家家主口中说来,也是文质彬彬,礼貌有加。

    相比较下,萧恕当真无礼又放肆。

    他也不起身,伸手就把腰上的刀啪嗒一声拍在桌上,眉稍一挑,噙着浅笑从容不迫地问

    “你们有谁看见是我动的手”

    他虽然问了,却没有人敢站出来当面与他说,只有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谁不知道萧指挥使功夫好,一把断骨刀切人好比切白菜,在场之中,谁有他的刀法好。”

    “指挥使即便再怎么任性妄为,也不该选在这个时候啊,白老太君那大把年纪的,万一吓出病来这寿辰变祭”

    “呸呸,你可别胡说了,还嫌这里不够乱嘛”

    “我们都在看戏,可没有人离开宴席,倒是萧指挥使之前好久都不曾见”

    “就是说,若是有人看见了,说不定也一并会被杀了灭口。”

    他们七嘴八舌,却是不约而同把萧恕当作凶手。

    竟无一人持有不同的意见。

    人言啧啧,犹如一大群苍蝇嗡嗡鸣叫。

    “我刚打听过,听说白府护卫去看的时候人刚死,血都还是热的这真是萧狗夺命,在哪里都得死”

    “可不是嘛,都说萧恕追命比阎王还厉害”

    江燕如秀眉慢慢皱起。

    刚死

    可萧恕一直在她身边喝酒,从台上那出玉堂春唱起,他便一直没挪过位,又怎么可能去侧院杀人

    但是萧恕为何不说呢

    “萧指挥使今日不给老夫一个说法,此事不得善了。”白家家主得不到萧恕回应,玉面也显出一丝严肃。

    “死得是哪个倒霉鬼呀,怎么这白家主看起来有些慌张了。”

    “小声些,好像是那西昌王。”

    “咄,那老色鬼”

    “西昌王毕竟是陛下的兄弟,想必这下有得乱了。”也有人抚掌,幸灾乐祸道。

    藏在人群里的声音源源不断,萧恕只坐着未动,唇角眉梢皆是笑,笑得江燕如身上一寸寸开始发寒发颤。

    周围有这么多人,有这么多声音。

    却没有一人是站在他身边,没有一道声音是为他说话。

    萧恕他在金陵究竟树敌多少

    他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皇帝不再庇护他,自己会死得很难看么

    萧恕脸上那抹漫不经心的笑让江燕如十分难受,就好像那无边无际的孤寂没有把萧恕吞噬,反而将她淹没。

    他当真不在乎自己孤立无援么

    江燕如是不信的。

    怎么会有人会愿意独自站在圈子外,尝那凄风冷雨的孤苦伶仃

    她没有娘,我们别跟她玩

    我娘说,没娘教的孩子和我们不一样。

    异类你和你家那个奴一样,都是异类

    她从来不该被当作异类,他也不该无人说话。

    江燕如突然间感觉自己满腔热血都涌了上来,她像是捍卫儿时的自己一样,终于勇敢地踏出一大步,横在白家主和萧恕之间。

    “不是我哥哥,他没有杀人”

    少女的嗓音清脆,语速很快,宛若玉珠落盘,一股脑都掉了出来。

    是冲动也是着急,她的声音莽撞得冲了出来。

    就好像一滴清水妄图冲淡整个墨缸。

    话音落定,四周安静犹如寒冬冰封了万物。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间消失殆尽。

    寂静如斯,江燕如都能听见自己奋力搏动的脉搏,在耳边一声撞着一声,像是无数的珠子争先恐后四溅而去。

    所有的色彩在眼前变得光怪陆离,她好像一脚踏进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领域,在里面挣扎着冒头。

    白家主脸上露出诧异,周围的人脸上更是怪异。

    “噗嗤”

    不知道谁笑出了一声。

    “她莫不是在说笑”

    “欸江姑娘”谢乐康也在人群里抚扇跺脚,可是隔着人群他也挤不过来,空有一张着急的脸。

    江燕如虽然不后悔自己站出来,开了这个口,但是她还是轻视了站出来的后果。

    奚落的笑音一道道落在她耳边,她眼圈顿时发酸,要拼命握紧拳头才能止住快要决堤的眼泪。

    她不能在这个关头还懦弱无用地哭出来,爹说过,弱软是一把刀,只会伤己,不能伤人。

    若是她此刻哭了,那些笑声只会更猖狂。

    可是,明明她没有说错,为何要被人嘲笑。

    江燕如已经好多年不曾受过这些多的委屈,再想到自己身边没有爹撑腰,没有师兄弟陪伴,只有一个随时随地可能想杀她的萧恕。

    她就难受得想马上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好好哭出来,可四面八方犹如蛛网一样黏糊的视线迫使她一动不能动。

    她只是在风中发抖,连耳边的珠花都跟着在轻颤,像是柔弱的花枝在面对狂风暴雨时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被磅礴的雨打得枝零叶落。

    即是如此软弱,何必破土而出

    萧恕慢慢抚平笑纹,他的视线正好被一道纤细的身影挡着,他眸光一凝,头一回认真地审视起来。

    江燕如背脊僵直挺立,双臂紧张地夹在身侧,单薄的春衫被她耸起的两片蝴蝶骨撑起,就好像要破出蛹身的两片羽翼一样。

    脆弱的让人想要伸手亲自折断。

    然后

    萧恕呼吸一顿,心里生出了些离奇的念头,怪诞地让人不住遐想,他不由自主地抿了一下干燥的唇。

    “白家主和萧指挥使说话,哪有你这丫头置喙的地方”有人见萧恕毫无反应,也不把江燕如看在眼里。

    萧恕这人,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也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捡来了一个姑娘玩也似地认做妹妹。

    八成是逗在手里耍一耍。

    那名尖嘴的青年平日里也是个喜欢捧高踩低的角色,最喜欢就是当出头鸟,先起哄。

    他见江燕如孤立寡与,一副好欺负的模样,就伸出手想把江燕如捉走。

    “走走走,别当着白家主的路。”

    江燕如没防着有人会这般动她,身子紧跟着往旁边一倾,眼见着她站不稳脚,要不然是摔倒在地,要不然就会扑到那青年身上。

    间不容发之际一股大力在她腰一勒,她前倾的身子被桎梏回倒,跌回了一个灼热的怀里。

    后仰的脑袋磕在一个凸起的金属扣上,她的眼泪当即就涌了出来。

    模糊了视线,耳畔却清晰传来声音。

    刺啦一声,是长刀出鞘。

    噗

    “啊”

    血液喷洒而出,几乎要触及江燕如的脚尖。

    江燕如从模糊的视线里也能看见一片血雾弥漫,她脸色倏然变得煞白一片,身子不住往后挤,像是要把自己挤进萧恕的怀里,再也不出来才好。

    刚刚还对她动手动脚的青年捂着脖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满口满身都是血,他再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嗬嗬地吐出短促而无力的音节。

    “萧恕你竟敢”

    萧恕突然拔刀杀人,让人措手不及。

    既是惧怕又是气愤,复杂的感觉让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指责他好。

    毕竟,这就是萧恕不是吗

    当街杀人又不是头一回,他草菅人命的时候多了去

    “我萧恕杀了就是杀了,没杀就是没杀。”他一手扣住江燕如,左手自然把刀上的血一甩,血点在地上划出了一溜,由大至小,像是逐渐消匿的飞鸟。

    萧恕嘴角噙着笑,淡眼扫视四周,“你们现在大可去对照一下尸体上的刀痕,侧院里的那一个,究竟是不是我杀的。”

    “你”

    谁能想,他竟然用这样的法子来为自己辩解

    江燕如脑袋嗡得一下炸了。

    他可真疯。

    她心里止不住怦怦狂跳,却分不清是为了他拔刀杀人恶行。

    还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她护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说一声0点日更,其他时间更新可能都是修改

    今天被要求修改了一些章节提示qvq

    以后可能还会有类似的非0点更新,请忽视我沧桑猫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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