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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岫醒过来时车内已经点上了一盏巴掌大小的宫灯,透过帘子她发现外面的天际已经昏暗。她的精神头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似乎做了个噩梦,神色有些苍白。一旁的初墨禅已经及时递上了一杯温水。
"多谢。"阿岫接过茶盏自己喝了起来,显然对先前的事情还有些在意。
一张纸条被悄悄递了过来。
【"殿下,过会儿便到行宫了。"】
阿岫点了点头,也没敢抬眸看着初墨禅。不知为何,阿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些古怪的点在她的脑海之中连成一条模糊的线,可是一看到初墨禅这条线就缠绕成一团乱麻。
初墨禅的预估极准确,阿岫很快就感觉马车停了下来,远处燃起了一盏盏灯笼迎接女帝圣驾。这官灯极多,这么一照恍若白日,阿岫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替阿岫放下了帘子,阿岫大概看出来初墨禅有所考量.便一直坐着没动,直到初墨禅取出大氅细心披在阿岫身上,阿岫也大概知道现在可以下去了。
出马车的时候,阿岫也发现现在只有几盏宫灯还亮着,大部队都去照顾女帝和那几位受宠的皇女贵人。
见到人少,阿岫也松了口气,她实在不喜欢人多的时候.只是下马时发现了一个问题,马夫方才也被拉去帮忙,连踏脚坏了都不曾知道。
身旁的少年仗着身量高加腿长倒是很快就下去了,换成阿岫时,阿岫发现自己可能会踩空,可心中又不想让阿善扶着,便想强撑着跳下去,只是她刚准备迈脚时,腰际便被一只手揽住,然后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被这看似纤瘦的少年给承担了去,整个人几乎是轻盈地被抱下来的。
旁边留下的几个女护卫见状都不由得发出轻笑,阿岫也觉得囧得不行。试想一下,在男尊世界,一个男人下马车然后被一个瘦弱妹子给抱下来。
用阿蛮的话就是她把女人的面皮都给丢光了。
此时的阿岫被半抱着,下颌搭在初墨禅的肩膀上,因为觉得着窘,整个人有些微微发抖,都恨不得把自己埋到衣领里面去。
女孩细声细气地抱怨着∶"你放本宫下来。"或许是平日里真的没气概惯了,即便是生气的时候,阿岫都没能挽回在这个女尊世界身为女子的面子。
不过所幸初墨禅是个对阿岫唯命是从的性子,将阿岫稳稳放下之后只垂眸瞧着地面一副等着挨骂的模样。仿佛在说,殿下今日已经骂了我好几次了,不差这一次了。
少年人本就生了一副玉人似的皮相,月光之下白皙的皮肤也染上了一层雪色,睫羽轻颤,红唇微抿,阿岫还没发脾气了,仿佛他先受了委屈。
阿岫满腔的怨气和羞恼无奈最终变成了一声叹息∶"罢了罢了。"
她朝着不远处热闹的行宫看了一眼,知晓今晚还有宫宴,虽然她平常是摆设,但是上次的事情之后,该打卡的时候还是得打卡,不然平白无故没了人又要引起她那便宜妈的注意。
初墨禅见阿岫先进了别院,面上委屈的表情早就消失不见,只淡定地继续指挥着随行侍者准备收拾别院,等路过方才那几个嘲笑阿岫的女护卫身边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对身边的一名沉默侍从说道∶"送去杖责五十大板。"
那几名女卫本就不在阿岫身边当值,见到一个小小男子居然敢如此对待她们,心中不服,已经有不明所以地问询究竟为何。
听见几人不服,少年人转身看向被迫跪在地上的女卫,神色幽幽,吐出来的话也没有方才那般温柔无害。
"不敬皇女,原本就当投入刑狱司,二殿下仁善,奴却万万不能如此纵容这些以下犯上的东
西。"几个女人跪在地上听见此人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投入刑狱司这种话,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即便这少年口中自称为奴,举手投足间却隐隐让人窥见来自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几个女卫被拖下去时都在求饶,许多小侍君见到此情此景也都不由得瑟瑟发抖。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二殿下身边跟的人哪里听的是二殿下的话,明明做主的是这位曾经初家高高在上的嫡长子。
外面的热闹阿岫当然不知道,她正等着初墨禅安排好事务之后一起去宫宴,虽然阿原本委婉地提过要不阿善就不去了,毕竟对方某种程度上就是那种一直在舆论漩涡中心的人,一出场那惹眼的程度…….岫都不敢想象。
彼时初墨禅也应得非常爽快,他在阿岫面前多数时候都是温柔贴心的,只是原本一起来的小白突然生病,她身边突然也没什么可用的人…….
问题最终回到了原点。
初墨禅进来时就见到阿岫无聊地靠在靠窗的软塌拨弄自己的小机关,她给小风怪加了一些韧性和密封性都比较好的布,还涂了桐油,风一吹,小风怪就跟个奇形怪状的怪物一般慢慢地走动了起来。
阿岫的注意力也没有全在手中的机关上,在阿善进门的时候她也已经发现了他。抬眸看向他时,他似乎有些抱歉。
【"殿下可能得等奴一会儿,外面有些杂事还需要料理,过会儿我们便可前去中宫。"】
女孩看了一眼纸条,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有时候她还是蛮庆幸因为一时心软救了眼前人的,因为生活中的事务他真的做得极好。
就像另一个时空的高门嫡女自小被要求会操持家事一般,这个世界的贵族郎君学的一门最长久的课就是管家。只是阿岫也时常遗憾自己其实真的开不起雇佣这么优质管家小能手的工资。
说到工资,阿岫似是想起了什么,扒拉了自己的衣袖,里面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荷包被拴在手腕上。打开荷包里面是一些碎银和珍珠。
她在没遇到初墨禅之前呆在医女所无聊嘛,干过一个帮人画艳图的外快,虽然好像说起来有些丢人了些,但是能抓到老鼠的猫都是好猫咪,这不是为了攒够以后跑路的路费嘛。
皇女虽然有份例,但是阿岫以及她脑海之中的记忆里都没有看到过真金白银,去哪里了阿岫都不用细想,因为想也很糟心。
阿岫摸着自己的小荷包,又从怀中找出三个小荷包,忍痛把荷包又分成四份,自己留了大部分碎银子,珍珠也留了几颗,剩下的分别放到三个小荷包里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跑路,脑子里虽然大概有了计划,却也有些不敢实施。这三个小荷包也被她放了起来只是刚准备放下自己原本的那个荷包时,木窗忽然被推开伸进来一只手,那只手十分修长,指腹和掌心都有明显的茧子。
阿岫连忙想要抽身逃离,下一瞬却被那只手捂住了嘴,整个人都被禁锢在了那人的怀中。
此刻的阿岫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被捍住命运后颈皮的猫咪,又或者是被放在案板上准备下锅的鱼,虽然这个比喻有些奇奇怪怪,但是能够很完整地传达出她复杂的心情。
她应该庆幸这家伙没有拿刀。
那个牵制住她的家伙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阿岫听不见,她被捂住口鼻有些呼吸不畅,白皙的双颊染上了一层绯红。
当时那人很快就背对着她,阿岫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就被反制,此刻连句求饶都说不出来,漂亮的猫瞳止不住地落下生理性眼泪。
阿诺原本只是好奇想要看看自己的未婚妻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好不容易打听到她住的别院,就被那看着温温柔柔的中原人给拦了下来。
哼,中原人惯会做面皮功夫,那些男子也矫情得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怎能讨妻主喜欢?
他好不容易爬墙溜进来,就见到他那妻主正在摆弄着一个奇怪的玩意儿,风一吹竟然还能跟有灵性似的走动。之后那拦住他的中原男子进来过后,妻主又拿出了一个漂亮的荷包,里面似乎有特别宝贝的东西。
他一瞧,只是一些细碎银两和珍珠罢了,还宝贝成这副模样?等妻主娶了他,他便带妻主去圣湖看看,那里产的珍珠最大最美,圣湖周围还有几个金矿,不比这荷包之中的东西香么?
说起来,彼时阿诺才反应过来,他妻主这么小小一只,必定是没见过什么好宝贝。正当思量之间,阿诺就见到这孱弱好看的妻主差点要摔到软塌下面去了,阿诺本能地想去拉住,一下子就先下意识地捂住了妻主的嘴。
"那个那个那个你安静啦,不要吵……."阿诺手足无措地对着女孩的耳畔说道。可是眼看着妻主好看剔透的眸子凝起了水雾,接着水雾跟掉线的珠子似的滴在了他的手上。
阿诺本就野惯了,一下子碰到这么一个易碎的病美人还真没什么法子,等到将她放开后,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出现了浅浅的牙印。
阿岫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咬了对方一口,又反踢了对方一脚,之后回身连退几步,就见到了一个异族模样的少年。双瞳是漂亮深邃的墨色,长眉斜飞入囊,长发编成辫子扎成马尾,额饰是用银片打成的,眉心缀了一朵莲花状的装饰,发带上也有也可以晃动的银片流苏,动起来还有轻灵的脆响。
他穿了一身异族服饰,脖颈有一圈装饰保暖的黑色兔毛,看上去就像只傻兔子,再加上对方呆愣愣的模样,阿岫对他少了些警惕…….才怪。
阿岫奋力大叫道∶"来人,救驾!"
这句话耗尽了阿岫的气力,原本阿岫就有些缺氧头昏,喊完之后便晕了过去。
初墨禅在听见那声尖叫声时,便几乎片刻不停地冲进了阿岫的寝殿,一进来就见到方才那被他拒绝的异族少年正横抱着阿岫,表情颇为无措。
刹那间愤懑席卷了初墨禅的心肺。
"拿下。"初墨禅冷冷地开口说道。
阿诺见到又是此人,此时甚至还要抓他,心中自然不服,可是又想到怀中人的状况不大好,只好压下心中火气,说道∶"不若先给妻..…二殿下找个巫医瞧瞧?"
初墨禅未曾说话,只过去抱住了阿岫,他此时大概也猜到了此人的身份,原以为只会是个满口胡言的疯子,未曾想那女帝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女帝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要把自己的"污点"给去了么?
阿岫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初墨禅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异状,阿岫几乎都要以为只是做梦时就有一个异族侍从送上了一大盘金饰,金砖上面还印了莲花纹印。
这下阿岫连阿q精神都没办法发挥了,那异族侍从只说赔礼用,阿岫看着这么金饰,试着拿了下,这个重量,应该是真的。
这么一搞,阿岫突然不怎么生气了,她觉得自己的遭罪是值得的,这么多,如果融了,之后说不定可以下半辈子躺平不用愁了啊!还能多给阿善他们留些傍身钱财。
侍从见到阿岫面色缓和,也知道自己主子这招还真的是投其所好,当然侍从的心中也有些疑惑原本要死要活不肯嫁的主子怎么突然转性准备嫁妆了。
阿岫当然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凭空多出来一个未婚夫,在她考虑怎么融掉这些金饰时,没注意到身旁沉默寡言的初墨禅表情已经不大好了。
这些黄白之物,曾经是初墨禅最不在意的东西,只是落难之际确实也体会到了金银的好处。
殿下喜爱这些自然无可非议。
江柚::
初墨禅想到昨夜死皮赖脸不愿离开的那百越王最为宠爱的小王子,前面几个姐姐都莫名天折,如今名正言顺能够继承大统的子嗣都尚未长成,又急着让这小王子来联姻表忠心,一身反骨的百越王倒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陷入深思的少年正满心筹谋之际,忽觉掌心一凉,一个颇为厚重的纯金手环被塞到了他的手中。
垂眸对上阿岫的双瞳时,阿岫想要说什么,突然卡了一下壳,后来反应过来说道∶"赏你的!"
她差点顺嘴说成这是绩效奖金了.….囧。
初墨禅看着女孩没有丝毫忍痛不舍的模样,原本活络的心思立刻反应过来。
殿下并不喜欢金饰,而是喜爱这黄金的价值。
送走异族侍从之时,初墨禅一直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等回身之际,阿岫已经把自己的宝贝们都收拾了起来,少年进来时便看见阿岫在收拾,没多说什么,只沉默站在一旁。
阿岫见到他收下了那大金环,也松了口气,如果收下那就意味着至少这样的回报初墨禅是接受的。她并不想欠他们什么。
初墨禅并不知道阿岫的想法,只以为她还是宝贝那些黄金,收着自是无可非议。在阿岫收拾完之后,初墨禅大致写了今日的行程,昨晚因为阿岫受惊,第一日的庆祝并没有现身,大殿下和君后都曾派人来慰问过。
"好的,本宫知道了,对了……."阿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昨日误闯的那人既是来自百越,为何会独独入了本宫的院子?"
阿岫其实一直对这事儿存疑,人家给的官方说法时王子顽皮迷路,她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无奈人家拿了黄金堵她,那她自然无法多问。
人走了,好奇心便上来了。
【"应当是误闯的,那百越王子瞧着是个顽劣性子,可能是宴会前觉得无聊便乱走走到别院来
了."1
看了解释,阿岫只觉得解释了个寂寞,她想着约莫初墨禅也不知道其中缘由,便没有再多问,虽然有好奇心,但是好奇确实害死猫。
赴宴之际,阿岫换了一身深蓝色的袖袍,里面是白衣打底,袖袍和后背都绣了栩栩如生的白鹤,长发用羽冠盘起。大周朝女子为尊,因在外行走的需要,发髻也不再过于繁复,通常会用冠束起,偶尔也会簪花
阿岫到场时,大头的那几位还没来,不过百越的小王子好像已经到了,像只哈士奇一样四处张望着,见到阿岫眼神发亮,阿岫的心情也还不错,看他就像看一块行走的金子,于是礼貌行了平礼,之后便坐到了女子席位去了。
之后大多数人也陆陆续续都来了,阿岫也瞧见了云朝岚。他也瞧见了阿岫,只是很快收回了目光,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又看了一眼百越王子。
虽然男女分席而坐,但是因为此时的百越王为男子,女帝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只把男女分成两排,中间隔了一道浅橘色的纱帘。
阿岫就坐在位置上,脑子放空,准备当个透明人混过去。她顺便还想吐槽一下这宴会的食物真是不咋好,为了好看精致都做得不好吃,不好吃就算了,还是凉的,用个红泥小火炉热着多好。
她还轻声和一旁的初墨禅吐槽了一番,又凉又腻的食物,若是吃了又要躺好几天。
初墨禅只轻轻拍了拍阿岫的后背以示安抚,在这些吃食中勉强寻了一些阿岫能入口的让她先垫垫。
女帝是最后和百越王一起压轴出现的,百越王是个中年男子,瞧着四十岁左右,眼神精明凌厉,阿岫瞧见他的第一眼恍惚以为回到了男尊世界。
初墨禅给阿岫倒了一杯自带的温水,阿岫有些心不在焉地喝着,她见过的绝大多数男子都可以算是温良恭俭让占齐了的,就算偶有刁蛮的也是因为有着大少爷脾气。很少见到像百越王这样就差把野心写在面上的男子。
而目连她都能看出来的东西,怕不是她的便宜妈也早就看出来了。想到此处,阿岫的猫瞳懒懒地眯了起来,想着这场宴会或者说这次的秋猎还是场鸿门宴啊。
不过阿岫猜着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她都已经是废柴中的废柴了,还能有啥利用价值?
只是阿岫终归还是太年轻太嫩了些,身为帝王的家伙,无论男女,最会做的事情就是废物利用最大化。
当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时,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她发现周围人有一些还在看那个百越王子。
-旁的初墨禅上前替阿岫解释道∶"二殿下前些日子因病致聋,未曾及时上报,是奴之过。
三皇女和四皇女面上都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阿岫也连忙行礼致歉,女帝闻言眉头轻皱,一旁的百越王似平也有所不满,如此层弱的女子,时常得病便罢了,如今竟然聋了?
他的心中也有些后悔为了求和生出这样的想法让儿子嫁给这样的女子。
柔弱娇怯,只剩一张脸可以看,一眼瞧着没半分皇女该有的气度。
这一切谜团在阿岫看到圣旨之后都解开了,自己现在又多了一个未婚夫。
她现在总算想明白那只小哈士奇为啥会闯过来了,合着是先来悄咪咪看看相亲对象呗。
在听到这话的同时,阿岫感觉到了一股子来自身边的低气压,回眸一瞧就见到初墨禅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意味不明的神色。
这种被夹击的感觉着实有些不好受,可阿岫也没胆子当场顶撞这周朝老大。
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阿岫也只好小心翼翼地上前先接过圣旨,心中默默把逃跑计划提前。
阿诺接过圣旨时和阿岫只隔了一层帘子,但是就算只隔了一层帘子,阿岫就都快被对方天生自带的热情给淹没了。
"多谢陛下恩典。"阿岫漫不经心地跪下行礼,余光之中,她感觉到了来自上首的凝视。回到位置往那个方向瞧去时,发现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君后。君后的眸光之中带着担忧,阿岫浅浅回以一笑。
她当然知道她那便宜妈肯定没安好心,这种政治联姻可不就是把她当工具人。回到位置后,阿岫无聊地摸着卷圣旨的手柄,一直处于神游发呆的状态。
之后女帝说了一下话,阿岫猜测应当是让她好好养病之类的话,阿岫心中轻嗤,这虚情假意真是无趣做作了些。
后续的流程都是歌舞之类的,阿岫也没什么心思看,悄然退场之时,阿诺拦住了她的去路。
阿岫就见他在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话,出于礼貌她又行了一礼,初墨禅也一直未曾理会这吵闹的王子,阿诺有些紧张,他下意识地拉住阿岫的衣袖,说道∶"殿下可是嫌弃阿诺粗鄙?"
后知后觉想起阿岫听不见又连连道歉,阿岫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耐下性子说道∶"今日宫宴,想必小殿下也累了,不若改日再叙?"
然后阿岫就立马把这小王子给打发走了,之后更是没迈出别院一步。
她出别院的那日是秋猎的最后一日,别院中的枯草也都染上了寒霜,天气已经冷冽了许多。阿岫穿上了厚实的棉服,裹着毛领,还特意做了个裹耳朵的耳夹,把自己团成了个小熊。出门时见到阿诺在守着,大概猜测是告状告到了便宜妈那里,不然不会特意传圣旨让她出来。
守在门口的少年倒是一副皮实的模样,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劲装,骑着一匹烈马,长辫子未曾盘起,只同意扎成马尾的样子。
火一般的少年御马而来,下一刻阿岫就被这只哈士奇掳上了烈马。
女孩的身上柔软极了,带着淡淡的白梅香,阿诺下意识地揽紧了阿岫,阿岫现在的内心也是跑过一万匹草泥马。
大冷天的就不该把哈士奇放出来溜。
少年人看见阿岫怂怂的模样不由得放声大笑,他已经骑出了行宫之外,周围一片苍茫,阿岫只觉得景色变幻极快,在她失神之际,另一道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她探头一看,就见到初墨禅也骑马而来,他今日未曾换上骑装,只将长发束起,原本是想陪阿岫做马车的,只是这百越王子带来的变故令他此时骑马来追逐他们。
初墨禅神情严肃,速度不断加快,阿岫这时才发现这厮先前明摆着是谦虚,这样的骑术,根本不比云朝岚差。阿诺似平也发现了初墨禅,对着阿岫说道;"百越人自小便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他又怎能追上本殿?"
阿岫虽然没听见这小王子讲了个啥,但是也大致感觉出来这速度是真的越来越快了,可是不知为何就算加速了也没能甩掉阿善,反而被他拉近了距离。
"快给本宫停下。"阿岫有些害怕再这样下去,两人的马估计都要失控,连忙阻止。
可这哈士奇疯起来是撒开丫子到处跑的性子,更何况后面还有个竞争对手。阿诺的速度越来越快,可是不知何时,初墨禅已经来到了阿诺的左后方。
在阿诺尚未反应过来时,朝阿岫伸手,阿岫本就更加信任身边的初墨禅,一咬牙也拉住了对方的手,她被轻盈一带,就到了一个盛满白梅香气的怀抱之中,而阿岫自己也未曾注意到身上的香气似乎是沾染了对方的。
阿诺自然气恼,马鞭下意识地朝初墨禅的方向一甩,在少年人白皙的面容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这般动手之后,阿诺自然立刻便后悔了,刚想抬头道个歉,就见到那少年阴沉一笑。阿诺忽然意识到这人说不定便是故意的。
此时阿岫发现自己的面颊似平沾了什么,一碰居然是血迹,抬眸一看,就见到初墨禅的面上多了一道血痕,罪魁祸首就是跟在后面的小王子。
阿岫忽而觉得自己有些无用,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是本宫太无用了。"
她的心中是内疚的,可是她确实拿那个王子没办法,她除了准备跑路,似乎真的半分都无法反抗这皇权压迫。
女孩的声音轻轻的,马也已经渐渐停了下来,少年人垂眸看着阿岫内疚的样子,像只餍足的狗儿似的抱住阿岫轻轻蹭着的发顶,无声地告诉阿岫他不曾怪她的。
他只是想让靠近殿下的男子都被殿下讨厌或者遗忘罢了。
云朝岚是这样,小白是这样,甚至连这百越王子都是这样。
阿岫看着初墨禅面容上的血痕,心中止不住的自责,连忙取出了手帕轻轻帮他擦拭。
一旁的阿诺心中气急,他连忙解释道∶"他就是装可怜骗你的!太笨了你!"
他说话向来直接,只可惜阿岫听不见,若是听见可能还能结合一下初墨禅之前的事儿仔细思考-番,现在在阿岫眼中阿诺就是只恼人的二哈。
她将手帕交给了初墨禅,转身礼貌地对阿诺说道∶"虽说你我如今名为未婚夫妻,可相识不过几日,还请殿下莫要逾矩,本宫不想污了殿下的名声。"
女子的声音冷淡而克制,神情更是没了之前阿诺见到时的温柔可爱,阿诺心中恼极了,可偏偏确实是他伤了那中原男子。
阿诺狠狠地瞪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初墨禅,微微咬牙,一看就是被气到了。骄傲的少年将鞭子别在腰间,在初墨禅面前微微行礼道歉,嘴上却是仗着阿岫听不见一点都不饶人∶"你给本殿下等着!"
见到阿诺远去,阿岫才松了口气,因为方才的紧张,她的头开始莫名地疼了起来,眼前亦是一阵眩晕,初墨禅连忙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阿岫,神情不自觉地变得紧张,薄唇微抿,隐约之间也有了懊恼的情绪。
察觉到了阿善的担忧,云岫摇了摇头,说道∶"本宫无事,继续赶路罢,待会儿若是又惹了陛下不悦就不好了。"
初墨禅微微点头应是,动作却格外轻缓,上马之时,初墨禅先把阿岫抱上了马,阿岫回身之际发现自己的帕子不知何时被少年用来蒙面,她也没多在意,只以为是因为伤口。
上马以后,阿岫以为阿善会坐在前面未曾想少年人利落上马时直接坐到了她的身后,一只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腰际,还帮她调整了一下坐姿。
阿岫只感觉自己又被那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给笼罩了,本能地觉得紧张。
初墨禅看着阿岫微红的面颊,也大致猜到她这是紧张了,隐在面纱之下的唇微微勾起了一道弧度。他的身量已经比殿下高了,从侧边望去,能看到她的睫羽,翘挺的琼鼻,粉粉的唇瓣。
他曾查过,曾经在二殿下身边服侍过的侍君无不在她十二之后前赴后继地想要爬床,初墨禅的心中曾暗暗不屑于那些庸俗至极的侍君的行为,可如今换成他,如今似乎也难以逃掉这样的定律。
男子曾掌高权,女子曾如同现在的男子那般只能成为男子的附庸,初墨禅曾经并没有对往昔的历史有过感触,遇到二殿下之后,属于男人扎根于本能的卑劣心思便生出来了。而先前的侍君怕不是同样如此。
马儿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阿岫的注意力也放在了周围的无限风光之中,未曾注意到少年人愈发晦暗的神情。
等到了驻扎地之后,阿岫才发觉原来大部分男子都蒙上了面容,原来是为了避嫌。
一到地方阿岫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强烈的目光,她四处张望,却没看到什么人影,便只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下马之后,初墨禅要去先将马儿交给另外的专人料理,阿岫就站在一个白色帐子外面安安静静地等着。
在她走神发呆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无聊,于是拿出了一块果干准备啃着磨牙消磨时间,熟料一下子蹿出来另一个身影,那身黑红衣袍,以及同色的半张面具,阿岫立刻想到了来人是谁,试探地叫了一声阿兄。
未曾想对方忽而步步逼近,阿岫被这突如其来的紧逼给吓到了,她又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得后退几步,一下子靠在了营帐上,顿时退无可退。
云朝岚本身憋了一肚子火气,见她和那奴隶拉拉扯扯,又想到她一直瞒着他失聪的事情,更是气急,这么大的事情,为何隐瞒于他?
想要质问时,见她这副柔弱的样子,半点女子气概都无,一下子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想发脾气又顿时不忍心了。
"阿朝,吃果干吗?分你一半。"阿岫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半给他,试图讨好一下,她个人觉得这个味道还是挺不错的。
云朝岚在听见这句话时,神色突然变得颇为复杂,他的太阳穴忽而突突突地开始疼了起来,几乎快被遗忘的梦境又重新出现在了云朝岚的脑海之中。
面前少年的脸色有些不好,阿岫有些担心,想要上前扶住却被拂开了手,那双漂亮的凤目死死地盯着她,她看着他扯下了面纱,似乎在问话。
可是阿岫却是半点都听不见的,没得到反应的云朝岚想要一把拉住阿岫的手把她拉进营帐,阿岫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望着云朝岚,少年人不知何时红了眼眶,似乎一直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云朝岚拉着云岫一直不敢松手,他似乎本能地害怕着什么,他想问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初见时要喊他阿朝?
他的内心不断地被撕扯着,一半是梦境之中模糊不清的记忆,另一半是在这个世界成长时的记忆。
两年前他被洛家秘密安排去玉龙关历练,失足摔下高台,醒来时木楞了许久,他们告诉了他自己是什么身份,脑海之中的记忆也渐渐浮现,他似乎一直是云朝岚。他也接受了他变成云朝岚的事实。
可如今,听着那句近乎相似的话,云朝岚觉得这件事情的突破口便是眼前人。
这个从初见就一直吸引着他的注意力的妹妹。
可当云朝岚想要追问之时,在外面的闲云突然闯了进来,神情紧张。
"大殿下,不好了,陛下遇刺,三皇女和四皇女都已负伤,如今乱成一锅粥了。"
云朝岚闻言,看了一眼阿岫,吩咐闲云道∶"看顾好二殿下,剩下的人跟本宫出去。"
阿岫看着几人神情如此严肃,大概猜测发生了一些事情,探头往外看去,原本规整的卫兵皆是-副神色严肃的模样,不免有些担忧外面独自一人的初墨禅。
等到云朝岚离开之后,阿岫没忍住递了小纸条给闲云询问状况。
闲云看着小纸条上有些缺少笔画的字,提笔大致给阿岫解释了一下。阿岫这时才明白是个什么状况。好家伙,这年头还真有刺杀皇帝的事情啊。
而且好像女帝苦心培养的卫兵被那群突然出现的死士杀了个措手不及。
闲云也知道二殿下担忧身边的侍君,便托人去找寻一番。
找到时,发现那侍君的肩胛和面纱上都有些血迹,阿岫看到血迹顿时紧张了起来,上下检查着,生怕初墨禅被刀给划拉了。后来初墨禅解释道是方才被鞭子划伤之后,伤口不小心蹭到又流血了。
确保眼前人无碍之后,阿岫也松了口气,拉着初墨禅就在营帐中苟着。有时初墨禅要出去帮她拿些吃的,都被阿岫拦了下来。
要知道这种时候出去乱跑最容易遇到那种刺客,要是一下子把他给劫持了咋整。阿岫把自己担忧一本正经地说了之后,她发现自己似乎还被嘲笑了。
喂喂喂,她很认真的诶!
外面不知道闹了多久才消停了下来,云朝岚进来时神色都有些疲惫,原本预计半个月的行程在两天就全都结束了。阿岫坐上了回去的马车,期间一些嫌疑人都被抓回去拷问了,原本初墨禅也因为血迹要被抓去拷问,熟料那百越王子倒是难得出来解释那是被他抽的伤口流的血。
只是解释完之后,周围的一些人看三人的关系就有些微妙,阿岫似乎成了个渣女,一渣渣俩。
上马车时,初墨禅已经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了,阿岫给的那块素帕也被洗得雪白,因为离开得匆忙,旧衣物只能放在马车之中带回去,彼时阿岫上车的时候没注意到这是衣服,以为是从矮几上掉下来的东西,便顺手捡了起来,熟料捡起来一看,发现衣领上的血迹有些奇怪,虽然面颊上的伤口滴落下来也是血珠子,但是不至于是这种由小到大像喷射出来的血点子啊?
正当阿岫思考之时,初墨禅接过了衣服,神情有些不好意思,似平是觉得这带血的衣服会污了阿曲的眼睛。
阿岫自己倒是不甚在意,只以为自己想多了,也没多追问什么,回到宫中之后她依旧呆在栖兰宫中不出去,反倒是初墨禅出去的次数多了些,阿岫对他的行程也不关心,她也在考虑自己出去的可能性。
因为连她都听说现在宫中挺乱的,因为之前的刺杀,宫中好多人受伤感染,再加之宫中不知何时染上了百越人曾得过的疫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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