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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她不喜欢我◎
齐言洲是被杨锐送进医院的。
等待邮件回复的时间超过了齐言洲平时的效率,杨锐就给他去了个内线。
结果还是没人回应,立马察觉到不对劲。
进办公室时看到的场景,吓得他以为进了密室凶杀现场。
再瞥见齐言洲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上被点开的照片,才反应过来大概是什么情况。
好在检查过后,医生说他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吐血,是短时间内强烈情绪刺激下,喉管毛细血管破裂导致,修养即可。
杨锐没敢告诉齐元琼再刺激老爷子,也不敢告诉秦卿。
怕齐言洲这一下再醒过来,又成了之前的那个小齐总。
六神无主,只好打给了秦灼。
-
秦灼到病房的时候,齐言洲刚醒。
人已经自己撑着坐了起来,神情却有些恍惚。
杨锐见状,赶紧问他:“齐总,你……你觉得怎么样?”
齐言洲没回答,眼神越过杨锐定格,空洞茫然。
秦灼站在一边看着,没过去。
杨锐心焦。
齐言洲这状态,比上回车祸醒来还困顿。
“秦少爷,您帮忙看着点儿我们齐总,”杨锐连忙说,“我去找医生来看看。”
秦灼点头。
杨锐刚转身,齐言洲却像是突然回神,掀开被子:“不用了,我回家一趟。”
杨锐一愣:“啊?”
秦灼眉心微蹙。
齐言洲此刻的嗓音沙得像被磨搓过,神情也有些不对劲。
下一刻,动作还稍显迟钝的齐言洲,像是意识到手背上吊针的牵扯,伸手去拔输液管。
杨锐眼睛瞪大,看着细密鲜红从他手背血管里渗出来,急匆匆去拦:“齐总你这是干嘛?!医生说你现在不能走!要先留院观察!”
齐言洲不说话,依旧扯掉了吊针,杨锐也拦不住他,只好喊道:“夫人还不知道你住院了!”
齐言洲动作一顿。
杨锐见提秦卿有用,又急忙看向秦灼求助。
“都想起来了吧?”秦灼开口,面上看不出情绪。
齐言洲怔了会儿,抬眼看他。
秦灼盯住他。
车祸刚醒来时的齐言洲,即便记得他自己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但因为缺了和秦卿这些年的记忆,眸底神色和此刻却是不同的。
秦灼分辨不出此刻的齐言洲,对和秦卿的婚姻是什么态度。
俩人先前短暂回暖的感情,是不是一场虚空。
“先坐回去,”秦灼偏了偏下巴,对齐言洲说,“你俩还没离呢,好歹你还得叫我一声哥。”
“是啊齐总,”杨锐赶紧说,“夫人还不知道呢,你和秦少爷先……先商量商量。”
-
病房里只剩下齐言洲和秦灼。
顶灯很亮,齐言洲垂着眼睫,秦灼看不清他眸底情绪。
这些年所有的细枝末节,他一件不落地……记了起来。
小姑娘同他说离婚的那个晚上,他坐在书房里,抽了一整夜的烟。
初时,他还能木然地点红那些事先卷在烟盒里的,有她喜欢味道的烟卷。
后来,那些熟悉的味道烧完,他再动手时,指节却僵硬地仿若无觉,就连那简单机械的动作,都仿佛从来做不好。
他不想喝酒,不想自己被别的情绪短暂麻痹。
于是开车出门,买了这么多年来,从没碰过的烟。
那烟草冲进肺腔时,他像个头一回抽烟的人,被浓重的苦味和涩意熏呛,咳得眼眶发胀,肋骨收疼。
原来小姑娘没有骗他,这烟的味道,的确不算好。
吸进肺腔的越多,喉间那团哽痛,越是难以下咽。
天际泛白时,他从满室呛人难闻的味道里站起来。
却猛然想起,秦卿她……不喜欢这样的味道的。他该去洗个澡。
往后或许再难见到的年岁里,这一天的齐言洲,也合该是她幼时口中,那个不会被任何事难倒,何时都完美周全的哥哥。
将自己打理好,换上干净的衬衣,他站在镜子前,盯住眼底攀满的猩红血丝。
屈了屈僵硬的指节,戴上眼镜。
伸手打开客卧门的那一刻,肋骨骤然收紧的痛意,让他身形微晃。
……以后,秦卿同他,就是再无关系的两个人了吧。
他阖睫,镜片内框,似在此刻弥上层水汽薄雾。
僵硬地站立了许久,终究跨了出去。
……
秦灼始终没说话,看着齐言洲那张脸,在顶灯下一片惨白。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同家人无二的情谊。秦灼轻咬牙,问他:“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齐言洲怔忪。
是啊,怎么办。
这是他喜欢了那么久的小姑娘啊,如今……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有的琐碎,像早已没有生命却依旧攀爬在情绪上的枯藤,将心脏裹紧。
那种叫做喜欢的情绪初始于何时,齐言洲分不清楚。
或许是她嚷着要学骑车,又从不敢一个人上路,任性又全然信任地叫他在身后看住她时,转头笑意嫣然的那一刻。
或许是看见她也同别的男孩子笑得眼尾微弯,他胸腔里泛起难以言喻的弥天酸涩时。
又或许,只是她没心没肺地笑一下,唇角边抿出的小酒窝,就能教人沦陷。
……
很早以前,顾充常玩笑,说青梅哪里敌得过天降。
所有的习惯喜好缺点怪癖,通通知道,哪里还有惊喜,又从何处再生欢喜。
只是,他们一同长大,他见过她所有的纯粹炽烈和美好。
他不知道不清楚也不想明白,如何才能教自己不喜欢她。
想被一个人予取予求,大概是真的会变成习惯的。
但当那种习惯要被强行改变时,他也不知道,是习惯了接受的那个人更难受,还是习惯了给予的那个更痛苦。
高三快结束时,他突然告诉所有人,他要出国。
那是第一次,他什么也没同她解释。
秦卿来老宅找他时,他当然清楚小姑娘要问什么。
也更知道……怎么做才能打碎她的骄傲。
那个本该是让他们奔向更好未来的夏季,却成了他未来很久很久都抽离不出去的桎梏。
小姑娘在细雨夜转身离开的背影,像被人用细细密密的软针,绵密细致地,描摹镌刻在他心脏上。
可即便是现在……他依旧不希望当时那个少年,叫秦卿回头。
那时候的他,被齐晋安放弃,看不清未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给小姑娘什么。
可她却是该娇养在琉璃罩里,既被保护着,又能看见世间美好的小玫瑰啊。
他没缘由也做不到,将她一道拉进泥泞和荆棘里。
他晓得,那些家族里原本对他阿谀逢迎的人,当时是如何说他的:史书上的废太子,连能保命的都没几个,也就如今年月好,才让那小子还能有个去处。
……所以又或者,他不想让秦卿“看见”那样的自己,从来都只是他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
无需替自己找借口。
就像他去美国的第一年,小姑娘再次放下骄傲,想同他修好。
坐了十几小时跨越半球的航班,想给他个惊喜,陪他过生日。
十一月的夜晚,小姑娘怕冷地围了条红围巾,遮住瓷白的小半张脸,笑得眼尾弯弯,像个突然出现的小精灵一样,在校园里蹦跶到他面前,软糯嗓音闷在围巾后面同他说“生日快乐”的时候,他那点的欢喜,撑得肋骨都发疼。
可惜啊,那时候的他……连一张回程的机票,连一间像样的酒店,甚至……连一顿上得了台面的晚饭,都给不了她。
于是这点欢喜同自惭形秽交织,像被人寸寸捻紧的细线一般,死死绞在一起。
他强迫自己无知无觉,要自己不知好歹,逼着自己漠然地拒绝她……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他。
像拒绝那些他连长相都模糊的女孩子一样,只差说出:你不要再缠着我。
他知道,小公主始终是骄傲的。
也果然,后来的那几年,秦卿再没来找过他。
可那种不会再被她窥见窘迫的庆幸,和再高强度的学习工作都挤压不出心脏的失落惶然,像带着倒刺的攀藤植物,矛盾又强势地把他紧紧缠住。
……
他始终记得,秦卿同他说过:言洲哥,我不喜欢我爸爸妈妈。
——我们以后,千万不要变成我们最讨厌的大人的样子。
他那时越是如何笃定地应她,就让后来的齐言洲,越发显得无比可笑。
那些年,他营营逐逐,像头藏住利爪的困兽,被阴戾和挣扎包裹。
是他自己,因为自卑怯懦,因为不想被她看见的,始终隐瞒着的阴暗狼藉,亲手把她推远的。
……
“就算她不喜欢我,”嗓音同在河滩淤水里沉积的粗碎砂砾上滚过,齐言洲阖睫,挡住眸底酸涩胀热,自嘲地扯了瞬唇角,喁喁低喃般问自己,“我又凭什么……那么对她呢。”
作者有话说:
qaq完了,我怎么有点心疼齐狗了呢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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