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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婉宁被推出河底。
随着朱世祯的神魂进入‘河神’身躯之中,情况立即得到控制。
姚守宁见姐姐归来,立即上前将她扶入怀中。
她的手指在碰到姚婉宁的刹那,那股柔和的力量立即消失,姚婉宁一被妹妹抱住,顿时将她搂住,大哭出声:
“守宁——守宁——”
姚守宁心酸异常,轻轻拍打着姐姐的肩背。
在得知‘河神’之灾的缘由,看到姐姐顺利入河,夫妻重聚的刹那,她就有预感,此时灾厄已解。
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是这种解灾劫的方法却是使得自己的姐姐如此伤心,又令姚守宁难过无比。
“‘他’可能会真的与我分开了,守宁,我好难受——”
这场姻缘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就算一向擅长言语哄人的姚守宁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伤心欲绝的姚婉宁,她只能将崩溃大哭的女子搂入怀中,任姐姐放声大哭,宣泄心中的郁闷。
……
洪水不再涌入,灾劫受到控制,一部分洪水在朱世祯有意的引导下回归江域,神都城的压力陡然减轻。
但仍有一部分失控的洪流随着盾破涌入城中,在街道四处纵横。
柳并舟擦去嘴边的血液,吃力的从废墟之中爬坐起身。
盾光散去,天边蓄积的乌云在灾劫受到控制之后,逐渐散开,天边显出熹光,这漫漫长夜即将过去,太阳快要升起。
幸存的人们望着天边的霞光,突然露出不敢置信的惊喜交加的神情。
满身湿透的长公主还在命人强行破城之时,可怕的危机解除,一切戛然而止。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猜测着是不是柳并舟、孟松云及朱世祯联手成功了,控制住了失控的‘河神’。
长公主正忐忑不安之时,突然内城之中传来一阵骚动,她心中一惊,接着只听到里面传来开门声响。
不多时,原镇魔司首领冯振领了一大群人冲出城门。
这些人一见长公主等人并不停留,欲强行逃离。
朱姮蕊眼中显出煞气,提枪就拦:
“你们想去哪里!”
先前危急时刻,这些人紧锁城门不开,使城外灾民聚集,危机重重,此时‘河神’之危一过,众人这才打开城门,长公主心中的恼怒自然可想而知。
她想要强行留人,但冯振凶悍非凡,且有镇魔司的人从旁协助,最终成功逃离。
而原副首领程辅云则被朱姮蕊截留下来,被数支长枪架着脖子,跪倒在地。
“你们准备去哪?!”朱姮蕊神情不善,大有程辅云若不回话,她便提枪就刺的架势。
镇魔司名声原本就不好,在长公主心中,他们便如神启帝养的一条恶狗,神启帝指哪,这条狗就要咬哪里。
而后来神启帝决意‘与妖邪共处’之后,镇魔司种种恶行更是罄竹难书。
他们做恶多端,很多人死不足惜。
程辅云见她眼中杀机闪动,不由苦笑了一声:
“冯公忠于皇上,担忧皇上龙体安危,此时急着出城寻人。”
他这话倒不是说乱讲,朱姮蕊愣了一愣。
冯振为人阴狠毒辣,但他对神启帝确实忠心耿耿,此时带人出内城,看样子确实不是为恶做坏事。
她心下一松,接着又冷哼:
“什么皇上?不过一个该死的糟老头子,他早就退位,若他没有死在妖王手上、没有死于乱象,我也要杀他!”
她的怒骂声令得程辅云缩了缩肩膀,接着又小声的道:
“公主,我与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家的姚二小姐也颇有交情,看在姚二小姐的份上,您能不能放过我……”
……
而此时的另一边。
灾劫一过,洪流将至。
侥幸未死的神启帝此时趴在一堆废墟之上,骂骂咧咧的叫个不停。
这不是他有生之中第一次经历洪灾。
年初的时候神都城也闹过一次灾劫,可他那时高高在上,居于深宫之中,有宫人、内侍服侍,有护卫守护他的安危,一切井然有序,使他感应不到危险。
而此时他趴在已经坍塌的乱土堆中,头顶无片瓦遮身,身边洪流滚滚而过,浑浊的河水夹杂着大量的杂物冲过他的身体,杂物与沙砂堆碰撞间发出‘哐铛’声响。
不多时,神启帝身下一条破断的板凳被河水卷走,他趴着的地方顿时坍塌了一截下去。
泥沙滚入河中,湍急的水流吞没他的下半身,险些将他卷入冰凉的水里。
“啊!!!”
老皇帝放声尖叫,狼狈不堪的哭喊:
“救命、救命!”
众生本该平等,可家国、社会次序一成,身份背景的不同使得不同的人之间命运截然不同。
比如神启帝生于帝王之家,高高在上,自小锦衣玉食,不食人间疾苦。
而普通百姓日出而作,每日为养家糊口奔走,同时还要承担高额的国家税赋,苦不堪言,早就麻木。
可这一场浩劫却将所有的次序打破,使得昔日高高在上的帝王沦落。
无数灾民踉跄着爬起身,躲避着洪流,根本没有人理睬此时尖叫哭求的老皇帝。
“大胆!该死!”神启帝见无人理睬,不由大声怒骂,却被逃命的众人挤入水里,接着惊声大哭:
“救我——”
河水裹挟着他前行,水里暗流卷着的杂物撞击到他身上,使神启帝遍体鳞伤。
但水里的落难者太多了。
此时普通人自顾不暇,又哪有功夫来救他。
神启帝灌了不少浑浊的河水入腹,灭顶之感到来,他逐渐窒息,意识慢慢陷入模糊。
就在此时,突然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远远的传来,焦急的喊着:
“皇上——”
“皇上。”
……
这一声声呼喊有些耳熟,为首者像是他的心腹内侍冯振。
濒临死亡的神启帝一听这喊声,也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脑袋钻出水面,招手大喊:
“我——我在这——”
他以为他喊得很大声,实则声音细如蚊蝇。
接着‘哗啦’声响起,一波大浪打来,将神启帝刚探出头的身影再度淹没。
但冯振也修习武艺,五感过人,耳聪目明,听到声响,顿时转头,并很快找到神启帝所在的方向:
“好像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冯振欢喜的道。
神启帝心中一松。
他对冯振再了解不过,此人性情阴狠,但对他忠心,且他交待过的事此人绝对能办妥。
昏昏沉沉之间,神启帝觉得自己像是在水中浸泡了一天一夜,接着两只手掌将他的双臂擒住,一股力量从上抓来,一把将他提出水中。
有只手在他胸膛上按压,许久之后,他‘哇’的吐出大口浊液,连隔顿的饭都吐出,神启帝那口险些背过去的气缓了过来,他大口喘息,睁开了一双通红的眼睛。
“醒了!醒了。”
冯振欢喜的高喊。
镇魔司其他的人见此情景,连忙也跟着欢呼。
这片刻功夫,周围已经被众人清理出一块空地,原本好不容易寻找到一块避难之所的灾民被驱赶,有些畏惧洪流,苦苦哀求的灾民被镇魔司的人凶神恶煞的推入水流之中,惨叫声里随即被洪水卷走。
冯振小心翼翼的将神启帝拥入怀里,从身上掏出宫庭圣药。
那丹药一入神启帝之口,随即化为热流,再加上冯振以体内灵力为引,为他催化药力,使得神启帝很快恢复。
他一苏醒后,便见到了满脸喜色的冯振,接着看到了周围提刀而站的镇魔司众人,接着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此时的神启帝狼狈极了。
水中混杂了泥沙秽物,他落水之时只畏惧死亡,顾不得其他,此时脱难才觉得恶心,之前灌入口中的污水不知有什么脏东西,而他全喝了。
老皇帝的头上、脸上还有杂草,身上恶臭难当,冯振拿了帕子替他收拾,神启帝获救的庆幸转而化为愤怒:这老东西,腿脚忒慢,救驾来迟,说不定心中早盼朕死,好等着扶新帝上位呢。
他生性多疑,又自私阴毒。
一想到这里,过往种种冯振的不如他意之处尽数浮上他心中。
许多曾经被他记在心中的疑点一一被他想起,而冯振的许多忠心耿耿之处被他选择性的遗忘。
一件令神启帝至今耿耿于怀的事情在他脑海之中闪现,他记得是柳并舟入城的那日,展现了神通。她
那是儒圣人第一次在神都显圣,而当时冯振受儒圣人影响,跪在了儒圣人之下。
神启帝一旦生疑,心中便再也遏制不住,他甚至止不住的想:冯振是不是早就背叛了自己,甚至私下里通柳并舟,想要扶柳并舟上位呢?
当日逆道陈太微行刺他时,曾说过要扶柳并舟登基为帝,冯振是不是早就投靠柳逆了?
他越想越是愤怒,刹时恶从心中起,恨意与落难后的难堪齐齐上涌,他突然抽出冯振挂间挂的大刀,‘噗嗤’一声送入这对他忠心耿耿的冯振胸口,一下将冯振胸膛捅穿了:
“逆贼!”他大声的怒骂。
冯振的手还在替他擦额头的污秽,刀子入体时,他的动作一下僵住,他甚至根本感应不到疼痛,而是听到神启帝的‘逆贼’二字时,本能的解释:
“皇上,我是冯振啊——”
他对神启帝的忠心日月可鉴,怎么会是逆贼?老皇帝是不是生死关头受了刺激太大,认错人了!
“杀的就是你!”神启帝面目狰狞,怒声恶骂:
“狗东西,你这不中用的老物,救驾来迟,你是不是早里通外敌,投靠柳逆了?”
“我……我没有……”
冯振手无力的下滑,还在惶恐的摇头:
“我对皇上忠心耿耿,绝,绝不可能背弃您……”
“你还敢狡辩!”神启帝大骂:
“当日柳逆显能耐,你曾跪他——”
“……”
冯振的眼瞠倏地瞪大,他努力回想,终于忆起当日的情景了。
他受儒圣人威压影响,迫不得己下跪,却没想到这样一桩‘小事’,竟被神启帝牢记于心,以至于引来了今日的杀身之祸。
“这……这是为何啊……”他百思不得其解。
临死之前,他回忆自己的一生:他出身贫困极了,家中父母的模样他记不得了,只记得贫苦衰老的脸,令他厌恶。
父母生了五子三女,但都养不活,女儿出生不久便被送人,几个兄弟也过得很苦,有些被卖人为奴。
他懂事之时,宫中招揽内侍,父母商议要将最小的弟弟送进宫里做内侍。
那时的他还不懂宫侍是什么,只知能穿好衣裳,能吃饱肚子,因此他对弟弟心生嫉妒,夜里捂死了他,最终如愿顶替弟弟入宫。
入宫之后,他遭受净身之苦,也在宫中感受过人心险恶。
他不是什么好人,为了争抢入宫名额,亲弟弟也能杀,在入宫之后也做了许多坏事。
可凡事却有例外,他性情阴毒无情,对父母亦是情感淡薄,可他一生却对神启帝忠心极了。
内侍本来不掌权,他的一切全靠神启帝提携,神启帝任命他为镇魔司之首,使他有权可掌,有事可做。
他原以为神启帝对他有知遇之恩,将其视为明主,甘愿沦为他的走狗,却没料到神启帝的阴毒远比他更甚许多。
“天理循环——”冯振突然惨笑。
神启帝一听他这话,心中更加厌恶,握紧刀柄,抽出再送,刀子入体,‘噗嗤’声响中,血液四溅,冯振的瞳孔很快放大,临死之前,他叹息:
“果然有报应啊——”
随即咽气倒地。
血溅了神启帝一头一脸,他见冯振已死,还不解恨。
事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冯振尸身‘嘭’声倒地,随即被咆哮的洪水卷走,只留了大滩腥臭的鲜血洒在土堆、神启帝的身上。
满头是血的老皇帝手握着大刀,镇魔司其他人脸上的笑意僵住,见到皇帝的冷眼,俱都惊恐的退后。
……
而此时远处的朱世祯见情势稍微可控,姚婉宁回到姚守宁的身侧,安危再无需他担忧。
已经骷髅化的孟松云从地面坐起身来,黑气重新涌入他的身体,化为丰盈他躯骨的‘血肉’,令他恢复原本的模样。
朱世祯有些爱怜的看着这个结义的弟弟,脸上露出笑容。
他结合了‘河神’的记忆,自然知道未来的自己做了些什么,他很快将目光从孟松云身上收回,接着转头四处眺望。
入他视野的,是满目疮痍的神都,幸存的百姓并不多,许多人神情绝望而麻木。
更多的是水里的浮尸,达到了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步。
大庆的气运衰竭,已经无力回天。
而凭借血脉相连的感应,他很快找到了一簇微弱闪烁的红光——那是神启帝暂时栖身之所。
朱世祯想起先前的种种,目光一冷,很快往神启帝的方向大步前行。
另一边,神启帝杀死冯振之后心中出了一口恶气,见镇魔司的人俱都害怕,心中顿时舒服了许多。
他宁愿要人恐惧,也绝不能狼狈的令人怜悯。
“还不快来扶朕起身,待朕回宫,自会论宫行赏,你们——”他正语出威胁,耳中突然听到踏水而行之声。
神启帝鬼使神差的抬起了头,便见远处水面之上,身穿盔甲的‘河神’正大步行来。
“啊!!!”
先前‘河神’灾厄来临之时,神启帝也是神都城中被困的一员,他一见‘河神’,便大喊:
“妖孽来了!”
“护驾,快护驾。”
他有预感,此‘妖’是冲着自己而来。
若是冯振在世,自然第一时间挡在他的身前,可此时冯振被他亲手杀死,又哪里有人还能护驾呢?
镇魔司其他人一见‘河神’靠近,俱都吓得作鸟兽散,神启帝喊得越凶,这些人便跑得越快。
“冯振!冯振护驾!”
神启帝尖声大叫,一时惶恐不安。
朱世祯冷眼望着这个如鹌鹑般的子孙,眼中露出厌恶之色。
他掌控江河,与河水感应极深,此时往神启帝面前一站,稍一闭眼,便能从河流、风声、残余的鲜血与怨气的反馈里得知先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畜生。”他沉声骂着。
“老祖宗,老祖宗,不要杀我——”
神启帝一听他说话,顿时眼睛一亮,大声的求救:
“我是您的子孙……”
朱世祯哪里愿意与他多说,两人之间隔代太多,仅有的血缘联系其实已经很是稀薄,他一把抓起神启帝,身形一闪,便原地消失了。
在朱世祯抓人之时,姚守宁扶着大肚子的姐姐找了个勉强能落脚的地方坐下,又是守着重伤的世子,又是转头去看孟松云。
黑气涌入孟松云的身体,使他很快长出‘新鲜的皮肉’,但他的情况很是糟糕,脸色苍白得近乎泛青,眼里无数细黑的血丝攒动。
细长密集的黑气化为长发在他身后妖娆的铺垫开来,他此时鬼气森森,已经看不出‘人气’了。
“五哥,你还好吗?”
姚守宁关切的看他。
他手里长剑淌血,那血液散发着阴冷的感觉,腐蚀着他的身体,他胸前破开一个大洞,此时断裂开的血管拼命的蠕动,像是在渴望着什么。
听到姚守宁问话之时,孟松云抬起了头,扯了扯嘴角,正欲说话,突然又像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抬起了头。
姚守宁注意到他的动静,也似是察觉到了有气息在靠近,她抬头一看,见远处黑影一闪,接着那影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远处。
只见朱世祯提了一个神情狼狈的老头,在原地定了片刻之后,缓步往孟松云走了过来。
孟松云愣了一愣,接着咧嘴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眯了眯眼睛,看向朱世祯。
“小五,你心愿已经了,是不是?”朱世祯没有理睬他的防备,而是温声的问他。
“……”孟松云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盯着他看,手却紧紧的握住了长剑,剑身又开始淌血。
“你回到七百年前,见到了你的师父,了结了当年的遗憾,是么?”朱世祯再问。
“那又如何?”孟松云皱了皱眉头。
不知为何,他很不喜欢朱世祯此时问话的语气,仿佛自己在无理取闹,而他则对自己百般包容。
“哥哥真为你开心。”朱世祯的语气更加柔和,“你了结了心愿,我能感应到,这颗心脏,应该还你了——”
他说完,以手指向神启帝胸口处。
“老祖宗——不要,不要杀我——”
“救命,救命——”
神启帝被此时的情况吓疯了,他双手拼命的环胸,并向朱世祯哀求:
“我才是你的血脉子孙,老祖宗——”
“你舍得吗?”
孟松云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满脸讽刺的问。
朱世祯就笑道:
“小五,这本来就是‘我’为你准备的,我当年费了很大功夫,才保住了你的性命,以大庆气运蕴养你的心脏,七百年,就等着你心愿了结的这一天,将此物取回。”
他放纵的看着这个结义的幼弟,仿佛在包容一个闹别扭的不懂事孩子似的:
“如今时机到了,自然是要还你的。”
话音一落,他的手顿时化为影子,钻入神启帝的胸腔之中。
神启帝还在不停的惨叫哀嚎,紧接着他只觉得胸口一凉,朱世祯的手抓入他的胸腔,握住了孟松云的那颗心脏,用力一扯。
生死一刻,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悔不该杀冯振。
若冯振还在,说不定还有人救他呢。
下一瞬,心脏离体,这位做恶多端的君王立即死亡。
那一颗曾受大庆气运庇护,曾被大庆初代帝王设法保护的心脏此时呈晶莹剔透之象,朱世祯捧着那心脏,送入孟松云空荡荡的胸腔之中。
心脏落入孟松云身体的刹那,蠕动多时,早就一直等待的血脉迅速连接心脏断口。
七百年前的伤势恢复,孟松云的脸色由青转白。
受大庆气运蕴养的心脏功德非凡,力量运转他周身各处,与他七百年修行一一相结合。
他已经位列半神之位,就差临门一脚。
此时找回心脏,顿时突破。
孟松云身体不受控制,飞升而起,飞于半空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身体修复完整后给他的感受太好了,仿佛七百年的空荡一下被弥补,实力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孟松云的笑声引起了神都城幸存者的注意,他大声的道:
“血蚊蛊中,我曾无偿救助你们,今日我斗狐妖、灭‘河神’亦出力不少,我的功德可说能比神仙活佛——”
无数百姓见他显圣,俱都一一跪下,不停叩头。
“今日我欲飞升成仙,需要各位之助。只要我能成仙,便引走河流。”
他许诺。
百姓们不知该如何做,便拼命的叩头喊道:
“拜见活神仙。”
“神仙降临啦——”
孟松云越发得意,在百姓信仰念力之下,他的身体受到淬炼,从‘人身’转化为金身,逐渐变得晶莹璀璨。
他双手结印,召唤五鬼,以五鬼搬运之术清走残余的河水。
在他做这一切时,朱世祯含笑望着这一幕,满脸欣慰之色。
末了,他低垂下头,依依不舍的看向姚婉宁。
此时的他与‘河神’的记忆已经合二为一,他对姚婉宁真切的有了夫妻的感觉。
可惜二‘人’之间注定有缘无份,无福相守。
“婉宁,我走了。”
他遗憾的看向妻子,眼中带着愧疚:“我不能在此地久留——”
大庆王朝积攒的七百年怨气全背负在他的身上,这些怨气会影响他的神智,使他本身成为了一个行走的灾厄。
他此时记忆尚在,勉强能控制灾劫不在此处滋生。
但他若是在此久留,灾祸会重新卷土再来,与他永生永世纠缠不休——这也恰好应验了孟松云的卦象,他是一个不死之人,却没有以后。
唯一解决此灾的方法,便是他带着记忆沉睡于远离人世之处。
夫妻俩相聚短暂,此后却是无尽的分别。
他有些依依不舍,姚婉宁泪流满面,哭得浑身发抖。
“将来孩子出生后,你托守宁,将他送回——”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股力量从‘河神’体内传来,将他魂体震出。
“你去陪她。”
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那声音威严而肃穆。
朱世祯初时一惊,接着意识到这是‘河神’的声音,也是未来的‘他’的声音。
‘他’的意识竟还在,想必一直在他身体之中潜伏。
“镇守灾厄是我的事,你如今已有记忆,应该做的是陪她,看着孩子成长——”
未来的‘他’说道。
朱世祯还没反应过来,那丝分魂已经被震出‘河神’体内。
他有些茫然、震惊的站到了不远处,‘河神’与他遥遥相对,银眸、黑瞳相对,七百年前的君王之魂与七百年后自己的遗体相望,‘河神’的神魂之中传来一道嘱咐:对她好一点,不要再让她伤心落泪了。
说完,‘他’深深的看了姚婉宁一眼,接着毫不犹豫的转身。
洪涛、怨气跟缠在‘他’的身后,‘他’缓缓步入白陵江,重新潜伏于江底的深处。
朱世祯的神魂一出,姚守宁的意识里突然传来徐昭的呼唤:
“守宁,快将皇上的神魂送回。”
一道来自七百年前时空的讯息传入姚守宁识海中,她本能的双手结印,时空之门打开,一股吸力从那门内传来,抓着还不知所措的朱世祯之魂,回归于七百年前。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速度快得连姚守宁自己都还有些懵懂。
此时孟松云受神都城百姓信仰之力的祝福,已经半化成神。
但他此时还不是完全的神仙。
最后一道桎梏仍牢牢卡着他,使他无法转换肉体凡胎,化身为神仙之骨。
他目光落下,看向姚守宁之处。
两人结了因果,如今到了姚守宁应许结果之时。
孟松云踩着云彩而下,走到了姚守宁的面前,他此时与先前已经截然不同。
身上的鬼气化为了霞光,缠绕的煞气已经变成了祥瑞之云,环绕于他的身侧。
他往姚守宁面前一站,还未言语,柳并舟、陆执等人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他向姚守宁索要因果的时候到了。
“不要!”
世子瞳孔一缩,挣扎着想要起身,可他重伤未逾,此时力不从心,只能捡起沙石,往孟松云投掷过去。
孟松云并不理睬他,他只是盯着姚守宁看了半晌,突然嫣然一笑,接着单膝一软,竟跪到了姚守宁的面前,满怀希望的仰头看她:
“守宁,你的请求我做到了,现在到了你应诺的时候。”
“好。”姚守宁点了点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
孟松云完成她的嘱咐之后,定会提出一个要求,无论这个要求是什么,她都不再畏惧。
狐王、‘河神’的灾劫已经过去,她的母亲苏醒了,姐姐也没有出事,世子还没有死,就算孟松云此时要她的命,她亦无悔。
“你想要什么?”她认真的问。
“守宁,不要答应他——不要答应他任何的事——”世子眼眶酸涩,眼泪夺眶而出,大声的喊。
孟松云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笑容,他温声道:
“守宁,我修行七百年前,期间有多不容易,你是知道的。”
姚守宁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我天姿出众,道法修为我一点都不弱,我如今心愿已了,又有民心信仰在身,我想要修身成神,你说我能不能成神,够不够资格成仙呢?”他满怀希望的问。
柳并舟瞳孔一缩。
他原本惊恐的神情化为喜色,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涌入他的脑海:孟松云这是在向姚守宁讨封?
传闻之中,世间生灵修行,欲脱去凡胎化为仙骨,必须要找一个缘法深厚的人讨求封诰。
若对方认他她它可为仙神,那此生灵必定成仙成神,反之则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柳并舟原本以为孟松云数次缠着姚守宁不放,定有不良企图,却没料到这曾经的道门魁首竟是看中了姚守宁心善,性情宽容,特意与她结下缘法,为的就是等着讨封的这一刻。
姚守宁的性格必定会成全他,而他若成神成仙,姚守宁对他恩泽极至,将来他必会重谢姚守宁的。
柳并舟又惊又喜。
姚守宁却是初时错愕,其后又似是反应过来,她明白了什么,怔怔的望着孟松云看。
以她的聪慧,此时反应过来,在此之前的孟松云无论表现出的脆弱、愤怒,与明阳子、朱世祯等人之间若隐似无的情感,恐怕都是为了使她心软,让她加深对他印象的一种诡异手段罢了。
他就是等着今日,想要她以他心生好感,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她一旦明悟这一点,顿时心生怜悯之心。
“……”她迟迟没有开口,孟松云脸上的笑容顿时挂不住了。
他身上的功德金身开始不稳,身上的祥云有溃散之势。
“守宁——”
他强压心中焦急,喊了一声。
“唉。”
姚守宁叹息了一声,接着柔声道:
“五哥,希望你不要后悔呀。”
她说完这话之后,才温柔的看向孟松云,说道:
“你修行有成,心愿了结,身上又有大庆王朝七百年气运守护,同时你的身上有天命之子朱世祯分献你的无尽功德与寿数,血蚊蛊时你救治百姓,灾厄起时你参与灭狐王、挡‘河神’,你救天下有功,你身缠百姓感恩之心,你当脱去凡胎肉骨,应当位列仙班,成仙成神!”
辩机一族,金口玉言。
她的话音一出,孟松云顿时散去最后一丝‘人气’,立时成仙成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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