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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太太挥挥手,“要训斥你自家的孩子不用在我们面前,”说着定定地看着寿氏,“六媳妇,你娘家那边怎么样”
屋子里的熙攘声因为二老太太这句话安静下来。
寿氏的娘家在京城,祖上曾经做过官,寿氏的二哥考上了举人和武兴侯是连襟,所以姚老太爷才会高看寿氏一眼。
婉宁从前被关在绣楼里,对这些事一无所知,昨天从二祖母嘴里才听得详细。
祖父用寿氏掌家不是因为寿氏会听话,而是因为寿氏娘家有利用价值,就像当年的沈家,所以现在寿氏被罚,祖父也不能不开口护着寿氏。
其实寿氏坏事,祖父恨不得将寿氏逐出家门。
寿氏张大嘴不知道二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半晌才道“家里都安好”
是谁忍不住笑了一声。
“噗嗤”
寿氏真是被吓坏了,连这样的问话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是二老太太在嘲笑三房。
难得的是姚老太爷坐如磐石,纹丝不动,远远望去神气清健,有几分的修养。
半晌,姚老太爷站起身来,“以后族中的事我也不再插手,不过有件事要当着族人的面说,朝廷征粮长,我们姚家是泰兴大户,粮长的事自然落在我们姚家头上,朝廷已经找了我,想让宜春做粮长”
婉宁看向旁边坐着的姚宜春。
姚宜春仿佛不敢相信的模样。
祖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将粮长的事说出来。
二老太太扯了扯嘴唇,幸而崔二爷早就提醒了宜州,否则她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三老太爷。
“我们二房做了几十年的粮长,宜州要管理族中事务,自然不会再接粮长之职。”
听得二老太太的话,姚宜春神情舒缓了些。
“不过。”二老太太话音一转,姚宜春又不由自主跟着紧张起来。
“丑话说在前头,从前最难的时候,粮食恐怕征不上来,我们老太爷在族里立了份文书,若是在征粮上出了差错,跟姚氏一族无关。”
“跟姚氏一族无关”旁边的五老太爷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能无关
那不就是逐出姚氏一族。
“五叔要将文书拿出来看吗”
不等五老太爷说话,二老太太让人将文书请了出来。
二老太太面色不虞,“若是姚氏族人再做粮长,就照着这份文书来写,别的不说,犯了朝廷王法,自然交由官府惩办,我们族里也不藏污纳垢。我们二房写文书在先,族人也就照此行事,不偏不倚。”
哪里来的文书
从前也没听说过二房立了什么字据。
五老太爷吞咽一口,想要说话。
二老太太横了一眼过来,“五叔,这里可有你的签字,你不记得了那年下大雪,你过来和老太爷喝酒,你们哥俩儿定了这件事。”
那年下大雪。
他确实来过族里,不过不是因为定这件事,而是他想要纳东街寡1妇为妾,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那寡1妇的叔叔是公门中人,故意扮成女子的模样等着他,将他抓了个正着,他连裤子都没穿上,就被带进了二房。
这件事闹出来,不要说在族里,在整个泰兴他都没脸见人,他记得他还立了字据,赔了寡1妇二百两银子。
满屋子的晚辈都在这里,说出这件事,如同让他在人前脱了裤子光屁股。
五老太爷顿时觉得屁股上凉飕飕的,好像自己那点东西皱皱巴巴,脏了吧唧地都摆在大家面前,他不禁觉得羞臊。
姚老太爷难掩惊讶,“我如何不知道此事。”
“那时候三叔忙着科举,三叔该有印象,那年我们老爷将过冬粮食卖了一半给三叔筹了赶考用的盘缠,让三叔早些去京里,在京中的那年冬天,我们族人摆宴,吃的都是清汤寡水,后来我们老爷实在看不过,向何家赊了三头大肥猪。”
“那年的猪肉真好吃。”
“五叔你还记得吗”
几句话就将人带到了那一年。
大家互相看看,鸦雀无声。
五老太爷擦擦汗道“二嫂这样一说,我还真的想起来了,当年二哥是怕连累族里,才定了这样的规矩。”
二老太太微微一笑,“有了规矩,事就好办”
姚老太爷不禁多看了两眼二老太太,二房这两年外强中干,已经支撑不下去,为什么二老太太今天能这样咄咄逼人。
居然还想出文书的法子。
族人都不反对,他这个儿子要做粮长的人如何说话质疑这东西是假的
不知怎么的,姚老太爷就将目光落在婉宁身上。
婉宁安静地站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三叔,这个粮长你到底做还是不做”
这个粮长你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童妈妈站在一旁,手心攥着一汪冷汗,二老太太和小姐仿佛一点都不紧张,她一颗心却要跳出来了。
小姐帮二老太太出了主意,说这样写份文书。
大老爷还怀疑老太爷会因此跳脚,不去做这个粮长了。
小姐却只说了两个字,“会的。”
会的。
婉宁将二老太太扶坐在椅子上。
虽然南直隶漕粮的风声紧,但是何家卸了粮长之职,祖父这时候不谋粮长将来恐怕就难有机会。
粮长的诱1惑力很大,可是在文书面前又像烫手的山芋,到底要怎么选择,那就是祖父该着急的,不论他选了哪个,结果都不会让他很如意。
“既然如此,”姚老太爷看向姚宜春,“你就回去写份文书,交到族里。”
真让他写啊
姚宜春有点害怕,万一出事了族里不管他怎么办
姚老太爷横了姚宜春一眼,“拿得起就要放得下,磨蹭什么”
姚宜春这才将屁股离开椅子去拿文书。
二老太太挥挥手,旁边的妈妈将文书收了起来。
“我让宜州誊抄一份送去三房。”
姚老太爷皱起眉毛,“二嫂连二哥写的都不然我们瞧一眼”
“瞧什么瞧,不怕你笑话,经过了多年,原来那张纸都被虫蛀了,前些日子翻看族谱才想起来,重新写了一张,好在五弟和八弟都记得,有人证在我还能胡说不成”
姚老太爷就看向五老太爷。
五老太爷不情愿地颌首,远处始终没有说话的八老太爷清清嗓子,“二嫂说的确有其事。”
有人证还怎么说
姚老太爷缓缓地喘息着,尽量让呼吸平顺下来,这次来二房,有一种让他折了翅膀的感觉。
崔奕廷在喝茶。
泰兴知县朱应年没想到能将这位爷留这么长时间。
自从知道这位爷是崔大学士家的公子,又有崔尚书照应,泰兴县就像烧开了的水,人人都想宴请这位爷和这位爷拉拢关系。
崔家有位贵人还在宫中,很受皇上宠幸,中宫空缺多年,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成为一国之母。
再说光是“一阁臣双尚书”就已经听起来让人耳热。
宴请这位崔爷倒是容易,不过他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就不知道这位少爷喜欢什么。
本以为崔奕廷喝些茶就会走,谁知道崔奕廷端详了这茶水半天。
“这是什么茶点”崔奕廷转着茶杯。
“是泰兴新开的一家茶楼送来的。”
软软的点心,吃起来很甜,像糖又不太像,说是点心又不是。
“朱大人家中可还有”
跟他要茶点就这东西
朱应年忙看向管事,管事一溜烟地跑去内宅,不一会儿工夫回来道“太太说没有了不然让人去买。”
“哪家茶楼”不等朱应年吩咐,崔奕廷已经询问。
“是泰兴楼。”
泰兴楼。
“那家茶楼,现在不卖这些茶点,只是上门拜会的时候送一盒。”管事的低声道。
“二爷喜欢我让人想办法买来送去。”朱应年笑脸相迎。
一个大男人竟然喜欢吃甜食。
崔奕廷眼前浮起一个模糊的身影,随身总是带着只荷包,里面放着几块糖块,每天掏出来摸摸,却又舍不得去吃。
趁着崔奕廷没走,朱应年低声道“崔二爷有没有觉得泰兴最近气氛有些不对。”
崔奕廷不说话。
朱应年只好接着道“崔二爷去李御史家中,有没有听说巡漕御史的事李御史沉冤得雪,朝廷定然委以重任”
崔奕廷抬起头来,仿佛不经意,“那你准备要怎么办”
“瞒着李御史,将这尊瘟神送出南直隶。”
崔奕廷道“若是瞒不住呢”
朱应年压低声音,“那就想方设法,让他说不出话来。”
崔奕廷面色自若,“朝廷的巡漕御史,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但凡是个人,就有弱点,”朱应年道,“别说李御史,就算哪位显贵来了,也有应对的法子。”
不知怎么的,崔奕廷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
朱应年怔愣在那里,他看不懂那笑容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可怕。
崔奕廷道“既然如此,朱大人就没什么可怕的,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就是。”
朝廷公文下来了,七日后准备迎接巡漕御史,李御史八成是为了查案先行一步,想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本来朱应年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也许这件事没有他们想象的好办。
“崔二爷,”朱应年迟疑着,“您能不能将这里的情形跟您叔父说说,我现在真是心里没底啊。”
崔奕廷似是没听明白,“怎么说”
都说崔奕廷不学无术,还真是。
只要崔奕廷态度有松动,就是有戏,朱应年趁热打铁,“要不然,我让师爷写封信,二爷誊抄一份。”
崔奕廷神色间有几分不以为然,“让我誊抄一份送给叔父”
朱应年道“我们尽量将漕运的事做得周全,瞒过巡漕御史,京里那边的情形还要拜托崔大人。”
崔奕廷忽然正色起来,“朱大人就不怕我泄露出去,万一我是巡漕御史又该怎么办”
“不会,不会,”朱应年笑着摆手,“哪里能连崔二爷也信不过。”
明天十二点要上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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