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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本是如此良机,他一双眼睛已恢复如常,岸上一时又只有他和原随云两人,若使出些手段,是极有可能就此脱身的。
然而虞棠想了想,手里仍扣着那发暗器不动,却决定同原随云好好地说一说。
与此同时,他人还又往原随云的怀里靠了靠。
这不奇怪的。
就好比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这时候该被人抱着才能取暖,那他就还能主动把人抱得更紧一点。
无论什么时候,人总要想办法使自己过得更好一点的,不是吗
但不知为什么,即使有原随云在不断地用内力为他驱寒,他却反而越来越觉得冷。同时他开始咳嗽,一咳竟就莫名有点停不下来。
虞棠蜷起背,左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原随云的衣袖,脸却勉力地别了开去。
那一种仿佛身体里的血液结成霜冰,有薄而利的刀锋反复划过又刺入,每咳一下,都吐出来一口尤带血味的寒气。
他已无力再多说什么。
原随云就这样双手怀抱着他,也几乎一次次地,心口不受控制地随之惊起一阵阵剧烈而起伏的震颤。
这时候,耳畔恍若又听闻丁枫的那一声叹息“她没几日好活了”
是么原随云双手一紧,指尖竟因骤然发力而泛起了苍白的凉意。
按说他仍是不信的。
明明那一晚想到这儿,他蓦地顿住。
“属下一共准备了七样菜,每样菜中各下有一种毒。其中有两样碰到一起,更能催生出一种天下至阴至寒的奇毒。”
至阴至寒的奇毒
他一只手缓缓地抚过虞棠的背脊,再往上,是细嫩的脖颈,手指顺势绕过去,擦过唇畔,几乎就是一阵切肤入骨的寒意
顿了顿,却还继续。
他仔细地抚弄过他的眉眼,丁枫说,远比晚霞还要灿丽。按说他三岁前不懂什么是晚霞,三岁后已不懂得如何看晚霞。而如今,他却已从此记下了。
该是眉眼含笑的样子,该是融融化开的暖意。而绝非现在这样
原随云蓦然回神,右手已连点虞棠周身七处大穴。当最后一道指风落下,虞棠终于在他怀中安然地昏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只听闻“啪嗒”一声轻响,似有什么东西自虞棠身上掉落。
原随云此刻只一心想要将人带走安置,他袍袖一甩一带,将那样东西卷入袖中后便抱着虞棠当即离开了此地。
当丁枫奉命处理完那一伙胆敢夜袭劫船的江匪及船上诸多事务后赶至这里时,月光缠绕过树的缝隙已将远处的人影拉得老长。
风卷起他们的衣袍,转瞬又落下,很快隐没在黑暗之中,眨眼不再见。
今夜若没有那群江匪,按原计划也是要在附近弃船的。如此一来,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原随云一路怀抱着虞棠,便登上了另一条更大也更豪华的船。
夜已深了,船头船尾都还各悬着盏明灯。
船上守备堪称森严,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即便瞧见原随云破天荒地抱着个女子回来,他们也都目不斜视,只恭敬地上前行完礼后便继续各司其事,一个个动作轻敏快捷,简直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不过,一人除外。
金灵芝是“万福万寿园”金太夫人膝下最小的一个孙女。月前她领了金太夫人的吩咐,专程从山西去往京城,恭贺她九叔得以荣升御史中丞一职。
之后她便一路游山玩水,名曰为金太夫人的八十大寿搜寻奇珍异宝当作寿礼,却于昨天夜里悄悄上了原随云的船。
如此偷偷摸摸自然不是她的一贯作风。亦如今夜临睡前偶然的一瞥,她竟会因窗外孤零零挂着的一弯月而辗转失眠。
月亮好远。她走上甲板,不禁想要伸手触摸。那实在像极了她所思念的人。
然而当她真正伸出手时,月依旧是月,那个她一直思念不断的人却正降临在她面前。这一刻,她竟觉得对方比天上的月还要遥远。
金灵芝的手当即颤了颤,她指着原随云怀里的人,厉声质问道“她是谁”
原随云冷冷一拂袖,没有回她,反而脚步一错,已径自掠过了她。
金灵芝紧咬着下唇,也不再说话。
直到视线里原随云抱着那名女子的身影一同消失在走道尽头的舱房里,她才泄气般地将右手狠狠挥下。随后她在原地重重跺了跺脚,不得已也回了房。
不过,今夜已注定无眠。
走道尽头的舱房里,原随云小心地将虞棠放在了床铺上。
夜是前所未有的寂静,他耳边是虞棠终于恢复了缓慢而平和的呼吸。
原随云顺着这道呼吸伸出手去,漆黑无光的世界里,他一伸手就直接握上了虞棠的手腕。
心头突地一跳。
渐渐地便又皱起了眉。
纵使他如今医术造诣已堪称不凡,可他把住虞棠的脉位许久,把完右手又换了左手,却始终如同雾里看花一般,连病理都看不清晰。
更甚的是,他心底竟也渐渐认同了之前那位大夫的说法她没几日好活了
“咳咳咳”这时榻上传来一阵细弱的咳声。
虞棠似要醒了。
可见他体内所受毒性之烈,竟连原随云独创的点穴手法都制不住一二。
早在他咳出第一声时,原随云就立即把住他右手,以掌心来试触他身体的温度。接着又分别探了探他的额心、耳际,最后才是颈间。
奇怪。
原随云忽地一顿。
他的手指隐约摸到一点起伏的空隙,顺着那点空隙,他两指果断一拉,“呲”的一声,竟让他撕下了一层什么东西来
那东西约有一指长,薄如蝉翼,极轻,托在掌上丝毫感受不到重量。他稍一沉吟,转瞬间出手如电,两指已抵在虞棠喉间。
虞棠的呼吸立即变得急促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咳声已成为一种极致痛苦的呻吟。
而原随云面上已没有了丝毫表情,就居高临下地站在那儿。窗外月光倾洒进来,映出他那向来枯深孤寂的双眼,竟隐约逼现出一股汹涌的杀气。
怪不得。
他以为那是身体的病痛使“她”今晚音色听来有些不同;他也以为“她”是天生的长得高、骨架大;他还以为“她”连睡觉都把衣服穿得服服帖帖的是因为“她”毕竟是个女子,内心到底还是脆弱的
可笑,当真可笑
每一处他都为“她”精心寻到了理由,原来这一切都敌不过
“她”是个男人
一个假扮成女人的男人说的话、做的事还能有几分是可信的
原随云忽而一声冷笑,化指为掌,掌风已转瞬劈至虞棠胸前。
呲
虞棠身上穿着的外衣应声而裂
然而他本人却是毫发无损,甚至因为喉咙脱离了原随云的桎梏而渐渐恢复了正常的呼吸,连咳声都奇迹般地止住了。
怎么会
原随云一时惊疑。
他的手不禁又在虞棠胸前四处按了按。突然,他一下子撕开了虞棠的里衣。
触手却是一阵足以侵肤入骨的锐冽之气
金丝甲
这时他才又取出在岸边拾起的那发暗器。手指细细摩挲了会儿后,他忽然一拂衣袖,转身离开了此地。
无论如何,此人一定大有来头。
就先留他一命。
至于熬不熬得过今晚
那与他何干
原随云走后过了许久,虞棠才慢吞吞地睁开双眼。
哪儿有人被那样掐着还不醒的更别提他还中了人家一掌。
他不紧不慢地起身,借着窗外那点可怜的月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之后便随手抓了截散落的布条,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咳了几下后便“哇”的一声吐出了血。吐完这口血后,他才算真正地舒了一口气。
原随云那一掌竟还歪打正着地帮了他一把。
但这个世上是绝不会有得知别人男扮女装的真相后就气得立即想要杀了对方的好人的。
即使他后来算是收手了。
虞棠一时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眼现在的自己,实在不止一点地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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