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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喜欢,是在高二的下半学期,快要接近尾声的时候。
彼时方渡子然一身,成为了林家一员。
每天早上叫林槐夏起床,一起去上学,晚上林奶奶会给两人做好晚饭,吃过饭他们一起帮林奶奶收拾,起写作业。
他们俨然成为一家人,日子逐渐恢复平淡而温馨。
经历过太多变故,这样平淡温馨的时刻变成了奢侈。方渡不敢奢望未来一如既往,只是小心翼翼珍惜着如今的每一天,虔诚地期盼着林槐夏可以如此平淡而又开心地长大成人。
在他和林奶奶的悉心呵护下,林槐夏确实如他所愿,单纯而又幸福地成长着。
可方渡却没法忽视她的变化。
随着年龄的增长,林槐夏不再是印象里那个软糯糯的小丫头,少女初长成,褪却婴儿肥,五官愈发明艳动人,身材窈窕婀娜。
心底隐隐有了别样的情感,他努力无视,却无法做到。
高二下学期某天放学,林槐夏突然叫方渡给自己写信。
方渡拒绝了。
林槐夏挺不高兴∶"为什么啊?你们高一语文课上老师没有要求写信吗?你为什么没有给我写?"
"只是个作业而已,随便写的。"方渡淡声解释,"每天还要给你改作业,哪有时间写这些。"
"可是.…."林槐夏不满地扬起尖翘的下巴,"可是……"
她"可是"了半天,也没找到合理的理由强迫方渡给自己写信,绞尽脑汁思索半天,才想到个理由,"可是翁明洋都给我写了!"
"翁明洋"这个名字方渡并不陌生,小学初中和林槐夏都是同班同学,林槐夏没少向自己控诉他欺负自己的"恶行"。高中也在二中,只不过他比林槐夏成绩好点,在实验班,林槐夏在吊车尾的班级。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骗他,林槐夏把书包翻到身前背着,从里面摸索片刻,找到一个浅粉色的信封∶"喏你看,我还没拆呢。"
她把信封递给方渡∶"我们作业要写信,我本来想写给你的。你要是不愿意,我就给他回-封。"
说完,她还傲娇地"哼"了一声。
方渡捻着她递来的信封,垂眸看了半晌。
信封上端端正正写着"林槐夏收"几个字,背后还贴了一个可可爱爱的贴纸。
"他为什么给你写?"方渡问。
林槐夏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可能良心发现,打算和我道歉吧!"
方渡轻哂。
十几岁的男生什么心思,他最懂。
"你还没看?"
林槐夏点点头∶"还没看呀。喏,我还没拆开呢。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原本被少年保护得很好的信封压出皱褶。
方渡没法欺骗自己。他竟然有些吃醋。
方渡抿了下唇,慢条斯理地和她讨价还价∶"你不看他的,我就给你写。
"真的?!"林槐真眼睛亮了亮。
方渡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正好路过垃圾桶,他转手将手中的信封扔了进去。
林槐夏惊讶地阻止了他的动作∶"你做什么呀!"
"你又不看,留着做什么?"方渡语气淡淡,努力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可好歹是别人写给我的,扔掉不太好吧?"
方渡想了想∶"以后我每个学期给你写封信,这个扔掉,怎么样?"
听他要每学期给自己写一封信,林槐夏欣喜地将翁明洋抛到脑后。她伸出小指,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拉钩。"
方渡轻轻笑了一声。他把捏皱的信封扔到垃圾桶里。
"还小点。"
两人坐上公交车回家。
回程人不多,林槐夏拉着方渡在后排的双人座坐下。
车上太闷,林槐夏站起身,越过方渡打开车窗。她没有完全站直,一手撑着方渡的肩膀,微微俯着身子。
正好车子遇上红灯,林槐真夏没有站稳,身子往前倾了倾。
少女柔软的身体触碰到他。
方渡怔了怔神,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你在干什么?"
"开窗户呀。"林槐夏不明就里。"让我开不就好了?"
"你开我开有什么区别嘛?"林槐夏"喊"了一声,打开窗户。
清风顺着微敞的窗户灌了进来,方渡觉得好受了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林槐夏又紧挨着他坐下。
她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举止投足间还像小时候一样毫无边界。
少年情窦初开,羞耻于自己难以启齿的坏心思,只好在她想要靠近时悄悄与她拉开距离,却又不由自主地捏捏汗涔涔的掌心。
林槐真不明就里,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方渡挺了挺脊梁,紧紧靠着窗户坐着,似乎并不愿搭理她。
林槐夏自顾自地腹诽,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很嫌弃她的样子?
她盯着方渡看了半天,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林槐夏鼓了股腮帮,决定和他绝交一晚,并在吃晚饭时将他的"恶行"告诉了林奶奶。
林奶奶笑吟吟地看向方渡,和蔼的目光透着睿智的光芒。方渡知道林奶奶看出了端倪,不知所措地埋头吃饭,沉默不言。
"阿婆你看他!逃避话题!"林槐夏不满控诉。
林奶奶乐呵呵道∶"你也是,没事总粘着阿渡做什么。你俩都是大孩子了,要有自己的空间。""啊,什么自己的空间,阿婆你总向着他。"林槐夏撅起嘴,故意往方渡身边靠,果不其然,他又不着痕迹地和自己拉开了距离。
好气。
一会儿饭碗全给他洗。
林槐夏愤恨地生着闷气,就听林奶奶问方渡∶"阿渡在学校有喜欢的姑娘啦?"
方渡沉默,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林槐夏咬着筷子,满眼好奇地看向他∶"是不是你们班那个班长,我看你总和她说话。""林奶奶道∶"你知道还总粘着阿渡,以后阿渡找不到女朋友,怪你啦?"
"我——!"林槐夏噎了噎,小声嗫嚅,"他找不到女朋友,怪我做什么。"
"再说了,是他说要好好学习的,"林槐夏有点不开心,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将剩了半碗的米粥往前推了推,恹恹道,"光叫我好好学习,自己想这些乱七八糟哦。"
林奶奶咯咯笑出声。
她叹声气,给林槐夏夹了条小鱼∶"确实,你们两个都是要考大学的。先好好学习,剩下的上了大学再说。"
"就是就是,阿婆说你呢!"林槐夏对着方渡指指点点。方渡沉默地"嗯"了一声,对林奶奶道∶"我没考虑过那些。"
林奶奶也给他夹了条小鱼,盯着他看了半晌,眼角笑出几条皱纹∶"我们阿渡这么好,以后肯定疼媳妇。真不知道是哪家闺女这么幸运。要是我们小槐夏就好咯。"
林槐夏正偷摸摸地把碗里那条并不喜欢的小鱼夹给方渡,听到林奶奶说的话,她筷子一顿,瞪起眼∶"阿婆你不要乱说!"
林奶奶笑意更甚。
林槐夏面红耳赤地看了看方渡,生怕他当真∶"我……我黏着你是把你当哥哥,不是那种喜欢呀!"
方渡自然没有当真,淡声对林奶奶道∶"槐夏值得更好的。"
"就是就是。"林槐夏连忙附和,"等我考到帝大,肯定认识好多好多比你还要优秀的男生。到时候想让我黏你我还不黏你呢。"
想到这儿,林槐夏的气消了一半。就是的,以后他求着自己,自己都不黏他!
方渡轻轻笑了声,没说话。
林奶奶笑眯眯地望着对面两人。吃晚饭,方渡帮林奶奶收拾厨房。
"槐夏这孩子,真是浪费。"林奶奶将林槐夏吃剩下的小鱼和粥倒进垃圾桶,不免念叨。
"她挑食得很。"方渡笑了笑,接过林奶奶手里的碗,放进水池清洗。
"哎哟。"林奶奶起身时不小心抻到腰椎,疼得吸了口凉气。方渡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扶住林奶奶∶"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一把老骨头了。"林奶奶轻描淡写地开着玩笑。
方渡搀扶着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您好好休息,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麻烦你了。"
林奶奶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闪到的地方。她从旁边拿了把蒲扇,慢悠悠地扇着,目光落在方渡身上。
方渡手脚麻利地洗完碗筷,又将灶台清洗一遍。
林奶奶越看越满意,这要是让林槐夏来收拾,能把厨房弄更乱。她不由自主弯起眸子,连着眼角都笑出几条皱纹。
"阿渡。"她轻轻唤了一声,慢悠悠说道,"如果阿婆走了,帮我照顾好小槐夏,好么?"
方渡动作一顿,微微敛眸,小声道∶"您不要说这种话。"
"你是大孩子了,没什么不可说的。""林奶奶摇了摇蒲扇,"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多照看着。""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林奶奶点点头∶"她现在不懂事,以后就懂了。你也不用着急,有些事还不是时候,等你们考上大学了再说。"
"奶奶
"阿婆虽然年纪大了,可眼睛亮着呢。你瞒不住阿婆,"林奶奶像个孩子般洋洋得意地笑起来,"把槐夏交给你,阿婆也就放心了。"
少年心事泄露的那一刻,方渡紧张得心脏跳到噪子眼。他紧紧捏住手中的盘子,双手浸在凉水中,脸颊却滚上烫意。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不是您想的那样。"
方渡无法接受自己心底日益滋生的情感。像是肆意疯长的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该将她当做妹妹般照顾才对,不该有任何杂念。但心底最深处的叫嚣,最真实的渴望,没有那么纯粹。
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贪婪的、自私的,肮脏的。不配喜欢她。
方渡尽力隐藏着自己,可是越压抑,复杂的情感越是在心中蔓延。他不否认自己对她的喜欢,却又不敢声张。
他清楚,林槐夏年纪还小,未来会遇到更优秀的人。他不能用自己所谓的喜欢禁锢她。
直到十八岁生日那晚,两人悄悄等林奶奶睡着后,跑到后山的凉亭一起过生日。
自从上高中以后,两人每年都会同一天过生日。时间久了,有时连他们自己都会觉得两人是方渡给林槐夏买了块小蛋糕,特意在上面插上数字"18"的蜡烛。
他知道,林槐夏一直想快快长大成人,想要过十八岁生日。
林槐夏很喜欢他准备的蛋糕。她满心欢喜地点燃蜡烛,双手合十,许出她的生日愿望。
她闭着双眼,摇电的烛光映在她的脸上。
她满是虔诚地许愿∶"希望我可以和阿渡哥哥一直在一起,做他的妻子。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而后,林槐夏睁开眼,目光盈盈地望着他。
清风拂过,光影摇电。全世界一瞬间无声无息。
方渡的心脏仿佛跳到了嗓子眼,他怔然地垂着眸,似乎想从林槐夏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玩笑的意味。
可她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他,神情中满是期许。
扑通扑通。心跳愈来愈烈。
他的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
少年情窦初开时的幻想,悉数变成现实。
原来她也喜欢自己。
不是把他当做哥哥的那种喜欢。
方渡很想答应她的愿望,很想很想。
他想拥抱她,亲吻她,告诉她自己炽烈的欢喜。
可是他不行。
方渡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林槐夏年纪小,或许根本没有搞清自己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他不想仓促地答应她,不想等她想清楚后却被他桎梏,不想她后悔,不想被她讨厌,
那时的他过于胆小。
他怕迈出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思忖片刻,方渡语重心长道∶"小槐夏,你还小,认识的人还少,所以才觉得自己喜欢我。等你上了大学,会见到更广阔的世界,认识更优秀的男生。等那个时候,如果你还觉得喜欢我的话,再许这个愿。"
他愿意等,等她清楚自己是哪种喜欢后,再换他来表白。就算她不再喜欢他,也没关系。他愿意默默守护着她,看她幸福。
可林槐夏却将他的话当成了拒绝。
她被他惯坏了。
她不想听大道理,也不想等什么以后,她只想让方渡立刻答应自己。
可她越是这样,方渡越认为她没有想清楚自己的感情。
他让她再好好想一想。
林槐夏哪还听得进去这些,她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方渡一瞬间慌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那一瞬间,他甚至想把她抱进怀里,哄她不要再哭了,他会实现她所有的愿望。
他伸出去的手顿了顿,最终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乖,哥哥给你买糖吃,不哭了。"
林槐真蜷作一团,压根不理会他。
"谁要你当哥哥。"她吸了吸鼻子,含着哭腔,"我不想看见你,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了。"
方渡知道她生气了,却又无可奈何。他叫她在原地等自己,山脚下卖梅子糖的老爷爷还没走,他去给她买糖。
等他找到卖糖的爷爷,却没注意到疾驰而过的汽车。白茫茫的光遮盖了他所有的视线,耳边是刺耳的鸣笛声。
他下意识抬起掌心遮挡刺眼的光芒。
他不畏惧死亡。
他只是遗憾,没能在死前向她袒露心迹。
【少年时∶方渡篇·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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