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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谢曲方才和范昱讲那些陈年旧事时,他自己也在琢磨。
事到如今,无论是崔钰传给他的回信,还是薛景山身上背负的许多罪恶,以及薛景山对江钺、对断山镇百姓的态度,甚至说薛景山在见到他和范昱后的古怪反应,似乎无一不在说明,当年屠城那事,很可能并非江钺亲眼见到的那么简单。
尤其是谢曲在做谢沉欢时,跟着薛景山的时间,其实要比江钺更长。
换句话言之,即使如今时过境迁,谢沉欢已经不在了,但谢曲还是能隐约记起谢沉欢眼里的薛景山,大约是个什么样子。
总之不会是个能狠下心来,对南陈百姓举起屠刀的人。
至于说他当年为什么明明清楚薛景山不会轻易撒谎,却还坚持反对江钺放人,坚持要和北凉军决一死战,那纯粹是因为他不信任北凉军。
毕竟,无论薛景山原本是什么立场,那会他们都已经是敌人了。
不管何时何地,都不能信从敌人嘴里说出来的话——这也是薛景山曾教给谢沉欢的道理。
尤其是像北凉那种野心勃勃的敌人,真到了该作主时,又岂会让一个小小的降将说了算?
所以谢沉欢当年才会主战。
但是主战归主战,谢沉欢本身其实对薛景山没偏见,毕竟站在薛景山的角度,确实很难再放下芥蒂,继续为一个下令屠了他满门的皇帝效忠。
说到底,这世间的是非对错,又哪是那么容易就能盖棺定论的?多得是令人头大的悬案。
思及此,谢曲把崔钰的回信递到“薛景山”面前,温声问他道,“说说吧,就算不想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至少也该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崔钰的。”
乖乖,崔钰是个啥样的性子?放眼整个地府,谁不知道那就一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手里判官笔一落,谁能在他面前讲下情来?
所以说,只要掌握了说服崔钰的方法,从今往后,便等于是把时刻悬在他头顶的那把剑,变成了愿意和他同流合污的自己人。
这种诱惑实在太大了,大到令谢曲只要一想起来,便跃跃欲试。
谁让崔钰以前总给他穿小鞋,还总和小昱儿讲他的坏话,有好些次都让小昱儿连续几天不跟他说话。
唔,左右怨气已经被偷走了,他对自己做谢沉欢时发生的事,虽然好奇,感触却并不很深。谢曲想。
经年旧事不足重,搞定崔钰最要紧,要是日后都能让崔钰站在他这头,而不是站在小昱儿那头,他可就太高兴了。
这么想着,谢曲便忍不住再催促一句,“快些说吧,若等江钺反应过来自己杀错了人,那可就糟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
半晌,也不知是因为认出了谢曲便是曾经的谢沉欢,决定在旧友面前卸下防备,还是因为吃准了今天便是他的死期,所以放弃隐瞒。总之薛景山在听见谢曲这么问之后,只下意识叹了声气。
紧接着,谢曲便从薛景山口中,如愿听到了当年那场战事的第三个版本。
…
仔细算起来,那些旧事,或许都该从头讲起。
记着数百年前,当薛景山还执掌帅印,坐镇威武军中时,曾在一次奇袭中,与北凉军中一位姓陈的将军惺惺相惜,彼此十分欣赏。
只可惜再欣赏也没什么用,他们两人各为其主,一旦到了战场上,其实从没互相手下留情过,每次布阵算计,也都是真心实意地想送对方去死。
只是在私底下,回了营,又总会忍不住和自己身旁的人感叹上一句,“只恨此人没有生在南陈,为我所用。”
结果就是这句感慨坏了事。
彼时正值新帝登基,作为先皇后的侄子,尽管薛景山已经许久不回家,也不曾进宫探望过先皇后,但他依然顺理成章变成了新帝迫不及待想要除掉的那个人。
俗话说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兵权这种东西,当然是攥在自己人手里比较好。
是以在重赏之下,便有人向新帝告发了此事,并将薛景山竭尽全力与那位陈姓将军打成的平手,污蔑成故意为之。
反正本就是个莫须有的罪名,管它是真是假。
总之就因为这事,薛景山被新帝即刻召回京中,又被缴了兵权,打入死牢。
结果万万没想到,行刑前一晚,却是那个陈姓将军派人混入南陈,悄悄把他给救了下来。
就这么着,薛景山被迫流亡北凉,在陈将军的府邸中住过半年,期间不论北凉皇帝对他如何威逼利诱,都坚持不肯归顺,直到自己幼妹的死讯从南陈传来。
消息传来的当晚,薛景山急得攥紧了拳头,若非被捆了,恐怕即刻便会策马跑回南陈。
极度悲伤过后,第二天,薛景山问北凉皇帝要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闷不吭声把它埋在一颗歪脖子老槐树下。
事后,薛景山终于磨着牙答应了归顺,从此成为北凉的将,为北凉四处征战。
其实最开始,薛景山是和北凉皇帝谈好了条件的。
要他留在北凉可以,但是未来如果有一天,北凉要攻打南陈,他不会拦着,却也不会去挂帅。
毕竟南陈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南陈的小皇帝再荒唐,南陈百姓却无错。
对于他的这个条件,北凉皇帝也是答应了的。
但是带兵打仗的人么,心眼往往都比较实,说白了就是脑子里缺根筋,很容易被坑。
薛景山哪懂北凉皇帝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一看对方答应了,心就放下了,一连帮着北凉打了好些胜仗,直到把周边几个小国都打服了,只剩下南陈了。
就在薛景山以为自己可以功成身退时,进宫面圣的当晚,北凉皇帝忽然对他说:“薛卿,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由你带兵去攻打南陈,最为合适,毕竟有句老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顿了顿,又再沉声补充道:“而且也只有你,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小的代价把南陈给朕打下来——当然了,朕现下就只是随口一提,其实很不忍见薛卿为难,薛卿若不愿去,朕也绝不会勉强你,因为朕还有陈卿手里的二十万重甲骑兵。”
“只是如今在南陈挂帅的那个江小将军,乃是由你一手调/教出来的,若换了陈卿去打,恐怕又得平白耗费不少时间和兵力。”
“薛卿,朕以为你心里明白,大丈夫便该以杀止杀,以武止戈,这仗要是打久了,苦的,其实还不是两国百姓?”
几句半是威胁半是诱哄的话,就让薛景山当场被说得哑口无言,讷讷点了头。
这之后,薛景山就真做了北凉出征南陈的将,带领北凉军挥师南下,一路势如破竹打到了杨花城。
不快些打不成啊,因为陈将军的那二十万玄甲重骑,正在他身后摩拳擦掌。
但是很不幸,在真的开始攻打南陈之前,无论是北凉皇帝还是薛景山自己,都显然低估了江钺如今的带兵能力,以为江钺还是当年那个只会耍狠斗勇的愣头青。
是以,薛景山和北凉皇帝约定的胜战期限,其实只有短短六个月。
六个月一过,玄甲重骑便会出手。
然而当年,当薛景山率军打到杨花城时,已是第七个月的月初。为免夜长梦多,那些玄甲重骑已在路上了。
因为在北凉呆久了,心里清楚北凉的野蛮作风,也清楚北凉在面对誓死不降的敌人时,往往会用屠城作为警示和威慑,将城中男子全部杀死,女子充为军妓。
而且那会在北凉这边,军中人人都知道薛景山曾是南陈人,都对北凉皇帝命薛景山率兵攻打南陈这件事,颇有微词。
情急之下,薛景山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只得假意被谢沉欢擒住,趁机见到江钺,得了和江钺单独说话的机会,好说歹说才让江钺信了他,命人在杨花城中竖起降旗。
只是薛景山万万没想到,江钺虽然嘴上答应降了,心里却不愿意去做那个带头向北凉军下跪的罪人,不愿意真的背弃南陈,最后竟会在烽火台上以死明志。
也是不巧,江钺自戕的当晚,陈将军便率二十万玄甲重骑赶到杨花城城下,骤然得知此事后,又见谢沉欢正在召集城中威武军残部,似是想跟他死嗑到底,大怒,认为这是南陈在挑衅自己,索性便直接动手夺了薛景山的印,将其制服后,再用帅印命北凉军即刻屠城。
军令一出,根本就没人去问薛景山在哪。
换言之,那些北凉的兵早就被薛景山管烦了,薛景山平时不许他们干这个,不让他们看那个,他们早就对薛景山心怀不满。眼下有了陈将军这位大靠山在,谁还管薛景山怎么想?
不就是个假军令么?印都盖了,咋就不能直接当成真的听了?
于是大家二话不说,心照不宣带着盖有薛景山大印的军令,接连屠净了杨花城和南陈王都。
这之后,薛景山大病一场,发了高烧,等到再醒来时,人已经睡在陈将军的马车上。
陈将军还对他说:“景山,夺印一事只有你知我知,再没第三个人看见,等回了北凉,我会跟陛下说是你亲自下的令,让陛下别怪你故意输给那个姓谢的。”
对此,薛景山不置可否。
只是另有一点,薛景山心里其实还藏着个连他自己也无法分辨真假的秘密,那就是当他养好了病,退了烧,再睁开眼睛时,就已经能看见一些他原本看不见的东西了。
譬如那颗整天神志不清,挂在他肩膀上唠唠叨叨,不记得他曾被陈将军软禁过,一直都在问他为什么要下令屠城的人头。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更新啦,明天日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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