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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小猫大人提出的要去陪黎峻之一同歇晌的想法,在童掌笔先是感到意外而后几次想要阻止的尝试之后,他们两边各退了一步——云棠裹起薄裘、转过丝毫不冷的回廊,陪着小孩来到清平殿内一处也能供人起居的厢房。
虽然永晏宫已经完全收拾好了,可无论是老太监还是后来赶到的史姑姑都很难赞同云棠跑到那个地方睡下。
用他们的话说:永晏宫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他们担心祥瑞过去后不习惯,会被「地气」冲撞——这种言论就好像一直在那里侍候的若干内监宫女都不能算数。
而要不是小猫大人开口表示要过去,黎峻之这个第一天进宫的小孩倒不需要有这种顾虑似的。
尽管云棠对于这些鬼神迷信都嗤之以鼻,他也完全不取信「地气」什么的,老童等人过于明显的区别对待还是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出于护短情节,云棠不可能因此去责备他们什么,而且小猫大人本来也并不是个帮理不帮亲的性格,情感上更亲近的老童等人天然就更得到他的偏向,就只是云棠会格外觉得黎峻之这样寄人篱下的小孩有些可怜。而即使旁人都觉得这孩子是撞了大运——可哪怕身处至高宫城中,没有人发自内心的在意和关心,一个敏感的小孩子也必然是不安又痛苦的。
没法硬下心肠的云棠也只能对这小崽子更好一点。
但他肯定不会把黎峻之领到自己跟黎南洲平常睡觉的床上。
于是童掌笔几乎立刻命人收拾出来了这处平时也偶尔使用、一应摆设俱全的厢房给这粘人精暂时寝卧。
粘人精在别人安排他去处的讨论期间一声不吭,就好像他对于这些话语中无从隐藏的冷漠和那些隐隐的嫌弃意味没有丝毫觉察。小孩只是保持着那张不知道是因为懵懂还是囿于困意而始终板着的小脸——云棠今天见到的这笨蛋孩子竟然一个笑脸都没露过。
而黎峻之的小手就像钳子一样一直抓着云棠的衣角,期间小猫大人还坏心眼地用力拽过一次,差点把这个三头身整个带倒了,可是人家的小爪子却一丝一毫都没有从他的袍角滑开,那干瘦细小的指节甚至用力到云棠怀疑他的手可能已经抽筋了。
这个小插曲还惹得本来对小孩态度有些松动的掌笔太监很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有点类似于老宦侍之前发现皇帝装模作样示弱于猫崽的时候——老童似乎很介意他「单纯」的祥瑞小乖乖被什么耍心眼的「妖艳贱货」骗了。虽然面前这个「雷同幼年版」绝对比皇帝本人要无辜正直得多。
那一瞬间的幻视还是让掌笔太监升起把这个仗着祥瑞心软就得寸进尺的小爪子强行拽开的念头。
“算了,就让他这么拽着吧。”云棠也有点伤脑筋,不过他还是对这次见面后突然就变得「又冷又臭又硬」的傻孩子妥协了,他只是像拍小猫小狗那样微俯下身拍了拍黎峻之的头,细白的手指在离开孩子额前碎发时轻柔地流连了片刻:
“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对吧?”小猫大人对着小豆丁笑了一下,他绮丽的眼尾盛着温柔的笑意微微弯起,清澈的瞳孔好似漾着夜晚的星河:
“但是大家都很喜欢我哦。所以你也不能一直像这样撒娇什么的——我只允许你今天这么霸占一下,明白吗?”
实际上这话只是云棠对这个三头身的小「苦大仇深」开个玩笑,胡乱散发一下他无处敛藏的自恋和魅力。
而且这段宣言听着挺复杂,小猫大人完全不认为这个语言功能都没装备齐全的幼年人类能听明白甚至作出回答。
——黎峻之今天一共也就说了几个结构简单的词句,证明自己没有在前些天的病中烧成哑巴。
然而在云棠领着好不容易裹上厚外套的粘人精迈出寝阁的时刻,他脚边这个一直沉默着的小孩子居然发出声音了,而那甚至是一句问话:
“如果我很乖呢,也不行吗?”黎峻之闷声闷气地问道。
可为了照顾小短腿而特意走得很慢的小猫大人一开始把目光都落于窗外阴沉的天色,他并没意识到这横空飞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又是由谁发出的。
而在黎峻之说完那句话后,宫室中除了微小的脚步声便是一片宁静,没有一个人肯去接茬小少爷的乞怜,这个小孩子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重新变得沉默。
几乎在他们都快走出外间阁门的时候,云棠从宫室墙壁收回了自己被挡住的目光、也收回满腹私藏心底没有跟任何人透露的心思与猜疑、想法跟计划——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小猫大人先是稍微有点懵地轻笑了一声。
他摇了摇手里拉着的那只小爪子:“小笨蛋,你刚才说了什么?”云棠神情很轻松地随口一问。
被牵着手的小孩子这时抬起头来,有一种很难言述的悲伤怯懦和激烈阴戾的渴望同时在这个弱小年幼的小少爷还很懵懂无知的眼眸中闪动了一下。
其实黎峻之自己也并不明白他当下这种急于抓住什么的情绪和需求源于哪里、又该如何表达,枯涸的教育经历和贫瘠的人文关怀让他的精神世界过于苍白困乏,就算有这半年来越来越失秩序的速成补习,接踵而来的环境变故还是让这个在生命最重要的前三年里过得太特殊的孩子学不会正常的思考和表达。
简而言之,这孩子实在太缺少来自成人的呵护、教导、关怀和爱意。可很显然黎南洲把这个有母系血缘的小孩接进来也不是为了爱他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把这小东西交给卫今扶或者柳纸青倒对他的成长更好些。
但是在见到云棠后,黎峻之大概也不想要别人了。这小孩子已经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些出于内心的、来自年长者的温柔关怀。
尽管那可能只是小猫大人出于外表的移情和遗留自另一个时空的对待幼儿的价值观所赋予的——可这足以让一个连想害死自己的乳母都舍不得的幼崽再次鼓起勇气:
“如果我很乖,也不行吗?”已经快要走到腾出来的厢房门口时,黎峻之想起来更久远的时候、他的奶妈总是在念叨的句子:“我会很听话。我保证,我会很听你的话。”
小猫大人的脚步慢慢顿住了。
云棠站在这间跟自己平日起居的寝阁同样温暖的厢房内,由着宫侍上前把自己披着的薄裘脱下,他好像是感到意外地偏了偏头,可他的目光却完全落在脚边的小豆丁脸上——
事实上,从黎峻之今日进宫一直到现在,云棠的心思是第一次完全投给了他。
先前哪怕小猫大人允许这个小豆丁依偎着自己、而他面上对这孩子微笑时,老童等人都认为祥瑞已经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这个特意接进宫的小少爷身上——其实那些关于黎南洲行为的疑云也仍然在云棠脑海中盘踞不下。
可是此时此刻,来自一个三岁孩子关于爱意的卑微祈求好像突然在冥冥中凝聚出一股巨大的力气,凭空击打了云棠一下。
一时间,他竟在这间不常来的厢房中陷入短暂的晃神——在云棠的视线里,黎峻之那张一直以来因为跟黎南洲的相像才显得特别的小脸突然发生了变化……
小猫大人好像在恍惚中看到了另外一个孩子:年幼的、伶仃的、苍白瘦小,漂亮得不像话。
那孩子也仰着脸,无望的泪水正在他眼底积聚起来,更让这个冰雪般的小孩看起来像是要化了。他那两只细弱的手也同样死死抓住了什么——
那是一个美丽女人的裙摆。而那女人厌恶而愧疚的目光中倒映着他。
然后云棠听到这个卑贱可怜的孩子在不停地哽咽哀求:“妈妈,你不要走,我以后会非常听话……”
一种难以言说的头痛欲呕在一瞬间从云棠身体中翻涌起来,又在电光火石间烟消云散了。
看上去祥瑞好像只是在原地发呆了半秒,而被昏暗天光映得苍白的脸色跟方才比起来也没多大变化。
小猫大人只是像触电般收回看向黎峻之的目光,然后他先是在一瞬间无比强烈地想念起黎南洲。
可是在下一秒又想起自己最近常见不到他——于是云棠很快便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回身望向一直关注着他的老童等人……
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很明显的关心、爱意、追逐,纵容的神情、宠溺的意味——这里的人都发自内心地喜欢他。
这样的确认似乎让只是短暂晃神、因此有一点点不舒服的小猫大人立刻放松下来。而方才那莫名的涟漪又一次在模糊中烟消云散,只留下一丁点难以觉察的余波。
云棠绷紧了一瞬的肩背在变得僵硬之前又快速地放松了,好像他只是意外地在跟小孩说话时莫名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他又转向黎峻之,以一种自己都奇怪的语气回答他:
“好吧。”小猫大人鬼使神差地认真注视起这个小小的可怜虫。
在这一刻,他似乎暂时忘记了「小型黎南洲翻版」这码事,他分明看见了黎峻之自己的样子,可云棠还是在通过这个回答满足着别的什么——那好像是来自更遥远时空里的某个没有被满足的祈求:
“如果你保证听话的话,好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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