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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亲昵的小动作不断,于管家越看越心惊。
他道“老夫人和小姐估摸马上到了,老奴去门口看看。”
侯府马车堪堪停好。韩木羽扶着韩老夫人,迫不及待地下车,眼含泪花。
“缨儿可受什么伤可瘦了”韩老夫人急切询问。
于福“老夫人放心,小侯爷伤势已全然好了。”
同样满脸急色的韩木羽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还好哥哥没事。”
于福“侯爷被一位名叫程深墨的乡野大夫所救,平安归来,还把人带了回来。”
韩老夫人“要好好感谢这位大夫。去支一百两黄金,作为诊金。”
于福欲言又止“只怕程公子要的不是黄金。”
韩老夫人“程大夫于我们韩家乃是救命的大恩。只要武侯府能够办到,无论他提什么报酬,我们都可以满足。”
韩缨是韩家的独苗,撑起偌大的武侯府,和背后的武侯军。
韩缨失踪的日子里,韩老夫人人前强装镇定,背地夜夜垂泪,叩首祠堂,希望祖宗保佑韩缨无事。
于福小声回道“程公子样貌秀美,长得甚为可人。侯爷与他举止亲昵,眼神甜腻。老奴猜测侯爷和程公子已经有那么点意思了。”
韩老夫人健步如飞的步伐猛地顿住,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怒气上涌。
“一个喻安卿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个什么程大夫缨儿越来越不像话了”
武侯府为武将世家,韩老夫人年少时,曾跟老侯爷学过几招。六十多岁,身体硬朗,骂起人中气十足。
韩木羽秀眉微蹙,宽慰道“祖母气大伤身。也许是福伯过于敏感,我们先看看再说,不要错怪了恩人。”
祖孙俩来到正厅,韩缨与程深墨早已恭敬地站立等候。
韩缨双膝跪地,头磕青石砖块,咔咔作响,行跪拜大礼。
“孩儿让祖母担心了,实在不孝。”
这么大阵仗嘛。
程深墨吓了一跳,犹豫着要不要跪,那厢老夫人已扶韩缨起身,祖孙三人执手相看泪眼。
韩缨拉住程深墨的手腕,推到亲人面前,介绍道“祖母、妹妹,多亏阿墨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才能再见到你们。”
天哪,丑媳妇见公婆了。程深墨肾上腺素飙升,脱口而出“祖母、妹妹。”
韩老夫人和韩木羽瞬间掉脸,面色难看。开口就喊祖母、妹妹,什么心思,昭然若揭了。
气氛降至冰点。
糟糕是不是太不含蓄封建大家长肯定受不了这个。
程深墨同师父常年在山野采药制药,接触到的病人也是些贫苦百姓,哪里摸得准贵族世家的脾性。
“老夫人、妹妹,不是,小姐。老夫人好、小姐好。”
程深墨赶忙往回找补,深深作揖行礼,结果越紧张越磕巴。
韩老夫人冷脸,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韩木羽冷冷哼一声,心中暗骂一句狐媚。她的闺中密友平乐公主一直钟情哥哥,迟迟不嫁,痴心不悔。谁承想哥哥对公主的殷勤不假辞色,心中只有喻国公庶子喻安卿。
为了喻安卿,不惜屡次顶撞祖母,搅得家宅不宁。祖母不得已退让,如果能平定南蛮战乱,重振武侯府威望,祖母就同意他娶喻安卿。
结果,战事打赢了,人却失踪四个月,差点没了性命不说,好不容易回来,又勾回一个小狐媚。
哥哥未免太多情了。
这一声哼流露出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程深墨耳尖得很,听得真切。
他抬头看向小姑子,桃花眼柳叶眉,眉宇有英气,与韩缨有三分相似,是不可多得的小美人。
太好了,是美人啊,能一眼记住呢。他冲韩木羽友好地弯了弯眼。
韩木羽心脏噗通通直跳,不自在地错开眼,红了耳尖。暗暗心惊,笑得那么甜,果真是个会勾人的小妖精。
韩老夫人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威严中透着几分慈祥。她拍拍手,丫鬟端上托盘,金元宝个挤个,整整齐齐码满盘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谢谢程大夫救回我孙儿。这里有一百两黄金,作为您的报酬。”
这就是传说中的给我一百万,离开我儿子嘛。豪门经典戏码,有点心动唉。
程深墨握拳在嘴边,假意咳嗽两声,客套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韩缨一把摁住程深墨悄咩咩伸出的爪子,沉声道“祖母,你不必如此阿墨不是那样的人。”
缨子,你是了解我的,我就是那样的人程深墨内心疯狂独白。
“多谢老夫人,我哎呦”手心被狠狠掐了一下,程深墨翘起的嘴角渐渐拉平,痛心疾首,不对,大义凛然道,“治病救人是大夫的天职,当不起如此多的报酬。”
“既然如此,老朽不好辱没程大夫的声誉。”韩老夫人摆手,让丫鬟带金元宝退下。
程深墨就这就这您尽情辱没啊,拜托了。
韩老夫人又道“程大夫舟车劳顿,护送缨儿回府,大恩大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祖母显然把阿墨看成别有所图的小人,屡屡试探,实在过分。
韩缨忍住满腔怒火,低声道“我生命垂危时,阿墨不知我身份,尽心尽力照顾,从未索求过什么。祖母一再试探,过分了些。”
程深墨麻了。车马费给报一下呗,很贵的。
韩木羽脾气火爆,掐腰骂道“哥哥,你怎么和祖母说话呢你失踪的几个月,祖母日夜垂泪。你一回来,不过问祖母的身体,反而为一个外人,责问祖母。你还是不是人”
祖孙三人火药味越来越重,尤其哥哥和妹妹,争得面红耳赤,似乎下一秒就能打起来。
这就是武将家嘛。长见识了。
程深墨开口道“我饿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韩缨缓和表情,恢复稳重“先用膳吧。”
武侯府的晚宴,极为丰富,足有三十三道菜,山珍海味摆满桌。
程深墨咽了咽口水,等老夫人动筷后,才开始夹菜吃饭。
“慢点吃,别噎着。”韩缨温柔说道。
韩木羽小声嘀咕“乡野鄙夫,毫无教养。”
碗里的饭突然不香了。程深墨无甚表情地放下碗筷。
韩老夫人示意丫鬟,把东坡肉放在程深墨面前。
“程大夫来自南方,老朽特意让厨子做了江浙名菜,东坡肉。”
程深墨勉强尝一口,捧场道“香而不腻,好吃。”
“自然好吃,五花选用的是七里香。七里香,程大夫听说过没”韩木羽笑语盈盈。
七里香,小乔木,多产自琼州,性温,味辛苦,可活血化瘀,解毒止痢。显然,韩木羽说得不是这个。
程深墨默不作声地摇摇头。
“皇家贡品小香猪,又名七里香,非御赐不可得,一年进贡数量只有二十头。多少达官显贵之家,都不曾享用过。今日,程大夫可算吃着了呢。”
程深墨不是傻子,韩木羽暗讽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拿出青色手帕,擦擦嘴角“再怎么难能可贵,就是块五花肉。我吃不碍事,身为大夫,却要劝老夫人少吃为妙。老夫人步履斜走虚浮,面红目赤,易怒焦躁,有阳亢的先期征兆,现在虽没什么大碍,保不齐以后呢。我建议老夫人少动怒,多吃素。”
老人家最忌讳别人说有病。更何况韩老夫人连风寒发热也极少,身体硬朗,怎容许他人污蔑。
她眼神锐利如剑,恨不得一刀劈了程深墨。但自诩身份尊贵,不愿与贱民费口舌。
韩老夫人“缨儿,你既已归家,随我去祠堂,祭告先祖的庇佑。”
“是。”韩缨应下,临走前,深深看程深墨一眼。
那一眼既有担心,更有责备。
程深墨鼻子一酸,低头扒饭。他说的是实话,老夫人确实有高血压的征兆嘛。
程深墨独自享用过大餐,返回厢房,天色已全然黑了。
袖中藏了半块馒头,程深墨掰成小块,发泄似的扔进池塘,投喂锦鲤。
韩缨悄无声息地走来,抢过馒头,叹道“锦鲤有下人定时喂,你这样,它们会撑死的。”
“它们撑没撑死,我不知道,反正我快要气死了。”
程深墨拍拍手上的残渣,食指戳戳韩缨的腹部,感受坚硬的腹肌,愤懑的心情得到缓解。
大手紧握住程深墨不安分的小手,轻轻摩挲。
韩缨低声安抚“你别生气。祖母向来如此,我喜欢什么,她就偏不让我做什么。我不喜打仗杀人,她偏逼着我上战场,让我为她争脸面。我喜欢你,所以她来阻拦。”
喜欢我程深墨如吃了蜜一样甜。嘿嘿,这是韩缨第一次对他说喜欢呢。
两人确定心意时,没有对彼此说一句喜欢。
那天,程深墨到隔壁村出急诊,半夜时分,天寒地冻,狼群在暗处嘶吼。他吓得瑟瑟发抖,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然后,他看到了韩缨,满身寒露,望见自己的那刻,眼睛霎时被点亮。两人相顾无言,不知是谁先拥住对方。
想起过往甜蜜,程深墨变得坚定。反握住韩缨的双手,笑道“你放心,我会让老夫人看到我的真心。”
韩缨将眼神看向别处。他的心里想着另一个人,一个霁月清风的人。
他向祖母挑明心意,要娶程深墨为妻。祖母反问他,喻安卿怎么办
喻安卿是他心中的皓月。韩缨远赴边关,建功立业,为的是让祖母同意,向喻家提亲。
撇下大部队,抄山林小道,疾驰回京,遭遇山匪,九死一生,为的是早日见到喻安卿,表明心意。
老天为什么那么喜欢捉弄人他失忆后,又与阿墨互许终身。
阿墨孤苦伶仃,只有他了,韩缨无法背弃。喻安卿于韩缨,爱意已深入骨髓,亦不能忘却。
韩缨想,他只是在不同的时间,爱上了两个人。两个人,于他而言,皆是独一无二的爱,都不想辜负。
翌日,日上三竿,太阳晒在脸上,热度惊人。程深墨脸皱成包子,艰难睁眼。
园林别院好归好,蚊子太多。昨夜被蚊子咬了半宿,不得不爬起来点了蚊烟。
程深墨起床洗漱。
青玲正打扫院子,看到他,眼睛一翻,权当没看见,继续打扫。
程深墨叹气,主动向前问道“韩缨呢”
青玲敷衍地欠了欠身“小侯爷一大早,进宫面圣去了。公子莫要乱走,奴婢为您端早点。武侯府可比您想得要大,省得迷路。”
青玲前脚离开,程深墨后脚出了府。
搞笑嘞,头一次来京城,必须得到处逛逛,顺便买副床帐。
京城繁华,街道纵横,商店林立。程深墨到早餐店,喝了豆汁油条,填饱肚子。又询问路人,来到南市,买好帷帐、驱蚊灯。
程深墨不想韩缨两头为难,准备到药坊,替老夫人抓副治血压的药,再到香粉店,为小姑子买盒胭脂。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程深墨相信,假以时日,一定可以靠真心感动她们。
“有人晕倒了。”
忽的一声大喊,不少人围成一团,指指点点。
程深墨撂下东西,摇动腰间虎撑。圆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让一让,让一让,我是大夫。”
游医走街串巷,以虎撑铃声招揽生意。大家听到铃声,自动地给程深墨让开位置。
程深墨看向昏迷之人,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用手试额温,体温滚烫,皮肤无汗。这是中暑高热的症状。
“他中暑了人群散开,保持空气流通。”
程深墨爬起身,试图搬起人,搬不动。大声道,“来人搭把手,抬到阴凉地方。”
一双纤细修长、皓白如玉的手出现在视线里,帮忙握住昏迷者的腿部,合力将人抬起。
抬动之间,程深墨瞧见助人者腰腹遒瘦,别了一支长长的白玉笛。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千万别绊倒啊,不然一摔摔三个,不是帮忙,而是添乱。
两人将昏迷者挪动到阴凉处,摆好平躺。程深墨半跪在旁,快速解开衣领扣子。
大夏天的,衣服穿这么多层,你不中暑,谁中暑。
程深墨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一边解衣,一边在内心吐槽。
“谁打盆凉水来。”
“凉水。”清朗温润的声音。
“谢”
程深墨抬头,好美的一张面容像黑白风景里突然出现的一道七色彩虹,美得让人眩晕。
“你你离我远远点。”
程深墨结结巴巴道。
他无法呼吸了。
喻安卿微微一愣,识趣地放下水盆,往后挪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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