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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无限好,修葺一新的仰春殿终于迎来它真正的主人。
大小十二位宫女十二名内侍朝主子一一见礼,长阳公主神色淡淡:“赏。”
一旁的翡翠拿出早就备好的金饰,挨个分发给众人。
金饰重约四两,不说分量,只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分量就很是讨喜。
甫一照面公主殿下给人阔绰的印象,这还是寸功为立的时候,可以见得以后若伺候的好,少不了好处。
能被安排在仰春殿当差的宫人都是经过皇后娘娘精心选□□,而能从诸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站在这的男男女女要么心眼多,人灵活,要么忠厚,心思纯净。
日久见人心,赐下见面礼,长阳公主将身边的宠妾推到众人面前:“以后枝枝是仰春殿的半个主子,你们待她不可亵慢。”
早听说殿下以女子之身冒天下之大不韪纳妾,而今见着那妾,宫人们恍恍惚惚升起“果然如此”的明悟。
他们的主子已经美得和仙人似的,这得她青眼的妾果不其然也是举世难寻的美人,听说是出自‘荆河柳’。
想到‘荆河柳’的盛名,宫人们朝郁枝恭恭敬敬行礼。
宫里不讲究外面“姨娘”的叫法,还是平奚做主要他们喊郁枝“姑娘”。
郁枝跟在她身边满打满算快一年,大风大浪见过不少,沉沉稳稳地喊了一声“起”,初亮相,算是在这‘家’里立住了。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伺候一位最得帝后宠爱的公主殿下,郁枝的身份又何止“贵妾”二字能形容?
见识过姑娘与殿下同吃同住同进同出的场面,宫人们更不敢慢待这位主子。
季平奚和郁枝在仰春殿安定住下来,每日往乾宁宫晨昏定省,颜袖见着女儿心里开怀,待郁枝也格外宽容疼爱。
古来婆媳关系是一大问题,郁枝却能和皇后相处融洽,一是皇后爱屋及乌,二嘛,她与郁枝投缘。
想着这么一位娇弱媚气的女子整日受女儿‘欺负’,颜袖阻不了她们亲近,只能在日常对未来儿媳多多照应。
一家人团聚,太子时不时往仰春殿跑,公主殿下带着妾也时不时往乾宁宫跑。
这一日,季萦抽空往乾宁宫与妻女一同用膳,可怜太子殿下顶着储君的名头在吏部历练,每日和上了年纪的大臣动心眼。
不同于待女儿的宠溺,儿子以后是要继承大位的,季萦对太子总要严厉几分。
用过午膳季萦赶着去御书房商议国事,临走摸了摸女儿的头,颜袖目送他出门,神情依依不舍,看得人没来由的牙酸。
长阳公主是个胆大包天的坏小孩,和郁枝挤眉弄眼。
皇后娘娘送走心上人扭过头来瞧见女儿的怪模样,一脸无奈:“你这是在做什么样子?”
季平奚顺势挽着亲娘胳膊:“阿娘和父皇感情真好。不过嘛……”她看了郁枝一眼:“父皇瞧着正人君子大炎朝英明帝皇,背地里嘛……”
她和颜袖告状:“父皇老不正经!”
天可怜见的,季萦十三岁登上美人榜榜首,雄踞近三十年榜首的位子还是他的。
这般得天厚爱的人和“老”字八竿子打不着,幸亏他忙着处理政务人已经走了,否则听到心爱的‘小棉袄’道他“老不正经”,八成愁得晚膳都用不进去。
皇后与陛下感情深厚,好在说这话的是女儿,她笑:“你父皇怎么不正经了?”
公主殿下趴在亲娘耳边:“父皇吩咐匠人在孩儿所睡的大床对面安排了一面镜子。”
“……”
颜袖吸了口凉气——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等身的镜子,工艺精湛,用时将那帘子拉开,不用时有帘子遮挡白天黑夜也不会吓到人。
放在大床对面是作何用可想而知。
竖着耳朵听到这,郁枝一阵羞臊,脚趾恨不能抓地,就因了这面镜子,夜里这人没少折腾她。
没这镜子还好,有了这面镜子,视野清晰,毫发毕现。
实在是羞人。
得了便宜的公主殿下张嘴把疼爱她的父皇卖了。
御书房内一脸严肃与群臣商议要事的帝皇鼻子发痒捂着帕子打了个喷嚏,惹来迭声关怀问候。
可叹季萦教人镶嵌镜子纯粹是好意,公主好色,这在皇家算不得什么,倘若好色,好一人之色也可称之为专情。
他与皇后一样并未拿郁枝当女儿的妾,有心推动一把,让宝贝女儿看清自己的心,谁知女儿是个‘小没良心’呢!
母女二人说着关于陛下的小话,郁枝脸红红地从旁听着,暗道:或许告状也是这一家人相处的独特趣事吧。
且不说这一状告下来陛下来到乾宁宫被皇后娘娘很是调.教一番,季平奚回到仰春殿,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还就喜欢看父皇在母后那吃瘪的样儿,试想一国之君是实打实的‘妻管严’,这多有趣?多有家的感觉!
是以前她在魏家感受不到的。
心里想着魏家,作为仰春殿的一等宫女——翡翠,急匆匆附耳来报:“殿下……”
午时一刻,菜市口围满人。
当下太平盛世,仪阳侯父子得是多想不开才会起兵造反?
陛下是臣民期盼已久的明君,在他的治理下国运昌隆,长治久安。
人群熙熙攘攘,毫不压制音量谈论魏家一手好牌愣是打得稀烂的事。
监斩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装作耳聋好似听不到那些议论声,断头台上,魏家父子身穿白色囚服,头发散乱,面色颓唐。
“是爹害了你……”魏汗青悔不当初。
“爹,孩儿不后悔,死就死了,来世咱们还当父子。”
太阳高高挂,魏三留恋地看着沸腾喧嚣的人世间,余光瞥见侧立一旁的刽子手,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惧意。
魏汗青见了一声叹息:三儿嘴上说得大义凛然,可见还是怕的。
生死面前,又有谁不怕?
可就是付出死的代价,也没能换回夫人的回心转意,他这一生,当真是失败至极。
“是我执迷,害了魏家啊!”
就是死了都无颜见列祖列宗,为一女人败了家业,为一女人,误杀生父。
死掉临头魏汗青多少有了几分清醒,可惜,悔悟的太晚了。
庸庸一辈子,到头来一场空。
昔日意气风发的仪阳侯还不到老态龙钟的年纪,落魄地令人鼻酸。
但不会有人同情他。
谋反,此乃抄家灭族的大罪。
陛下怜恤,只杀父子二人,对远在陵南的二房稚子高抬贵手,说到底还是看在魏老爷子往日救驾有功的份上给魏家留了血脉。
午时二刻到。
长阳公主低调出现在人群。
郁枝握着她的手,看向断头台上毫无形象可言的魏侯爷和魏三公子。
魏三没认出女扮男装的“四妹”,却看清郁枝的脸,看到了郁枝,那她身旁风姿卓绝的风流人物是何人所扮可想而知。
“魏平奚!”
他一声怒喊。
‘魏平奚’早已成为陈旧的过去,如废弃的抹布被丢在时光长河的另一头,听他言辞激烈的大喊,某人眉毛微挑。
“你还敢过来?是你!都是你害了我们!你个扫把星!祸胎!!”
魏三死前爆发出惊人的潜能,哪怕身上绑着绳子,身子仍然上前,他怒瞪着眼,眼睛发红,一副要吃人的凶狠。
“老实点!”
官差给了他一脚。
“你害了母亲,害了父亲,害了全家,有什么脸来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绝不会!”
他骂得难听,十句里有三句“扫把星”的字眼,郁枝听得直皱眉。
这话说的,像是奚奚想受魏家这一家子磋磨似的,本就是皇家人,生来得不到应有的待遇,身边更有魏夫人这样的狠人,前世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如今听着魏三公子大放厥词含血喷人,郁枝上前一步。
“你要做什么?”
公主殿下按住她手腕。
郁枝不解:“你不生气吗?他那样冤枉你……”
要她说,魏家有此结局魏夫人是祸端,而魏侯爷是真正将祸端摆在明面的人。
造反,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做。
偏偏他就做了,不仅做了,还拉着儿子一起,甚至不惜杀了有心阻挡的魏老爷子。
这会倒是所有的脏水都泼在奚奚身上。
“没什么好理论的。”她笑着摇摇头,目光停在魏汗青父子的脸上,来回逡巡一二:“罢了,既然打算埋葬昨日,又何必来?”
没有和他们理论的必要,也就更没有送他们一程的必要。
“走罢。”
她拎着酒壶原路返回。
郁枝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魏平奚,你不得好——”
“午时三刻到——”
哪怕午时三刻没到,监斩官也不敢容他骂完。
“斩!”
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四溅,地上滚落两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我现在不叫‘魏平奚’了,叫做‘季平奚’。”拎着酒壶的人走在长街忽然开口。
郁枝歪过头看她。
“虽然‘季平奚’听起来好像有那么一丢丢怪,但这才是我的本真,我本来就该是季平奚,多念几遍,念得顺口了也就不觉得怪了。”
“我也没觉得怪。”
谁都有不可回顾的过往,既不可回顾,那就勇敢向前。
郁枝笑道:“陛下和娘娘给你起了新名字,你是季平奚,你也是大炎朝的长阳公主——季青瓷。”
青釉,青瓷。
季平奚眉眼微弯:“父皇瓷器活甚好,好像当初就是靠着这个吸引了母后的注意。”
不仅如此,堂堂四皇子,居然要靠陶艺这等手艺活赚钱养家,她感念父皇一路走来的不易。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死了一次,才知道活着有多好。”她打开酒壶木塞,送到郁枝眼前:“喝不喝?”
“喝?”
她笑:“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郁枝左看看右看看,底气不足道:“喝……”
在街上边走边喝酒这事,长这么大她还没做过呢。
做没做过都有头一回。
她酒量浅,一壶酒喝了几口,人到仰春殿已是微醺。
抱她在床榻躺好,季平奚俯身和她亲嘴。
她喜欢有人陪伴的感觉,但来来往往许多人,要么只能陪她一时,要么拴不住她的心。
她想要的女人不需要多厉害多有本事,能懂她、陪她、温暖她,就够难得。
人活一世,图的不就是一个安稳?
成家也是为了那份安稳。
家中有女,即为安。
她怔怔地看着郁枝,心头有一股温暖流淌,令她不至于太寂寞。
同是两世为人,这个女人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她们有相似枉死的经历,有共同重活一世的幸运,有守护和被守护的关系。
在郁枝面前,无论是魏平奚还是季平奚都是被人需要的。甚而她曾是她溺水前唯一可以自救的浮木。
她喜欢她的胆怯,喜欢她的媚色,喜欢她的善解人意和哭起来水多,旁的且不说,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情态是真的好看。
指腹擦过美人唇,季平奚起身离开,带着一身酒气来到关押魏夫人和孤辰子的水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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