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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青梅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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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章长公主撑伞到郁家门前,大雨哗啦啦从四围洗刷而过,隔着银色的雨幕将対面之人的尴尬愧疚之色收入眼底,她笑道:“无妨,我不介意的。”

    柳薄烟深深地看着她,柔弱的身姿与这雨天不是很般配,却是季容一直爱着的模样。

    为免女儿察觉两人之事,为免伤了母女双方的情意,连进家门喝杯茶都没法坦坦荡荡。

    哪能真的不在意呢?

    十年前二人在乾宁宫重逢,季容耗费几年的时光耐着性子才把人勾到手,她故作大方,笑得很好看:“快回去罢,我看着你进去。”

    柳薄烟再次凝望她,思绪不知在脑海转了多久,柔声道:“你也回罢,路上小心。”

    季容看着她笑。

    一如既往的宠溺。

    她的眼神太炙热,饶是这七月的雨水都冲不散,柳薄烟心里一慌,赶忙转身。

    迈进郁家那扇朱砂色的大门,她克制不住想回头的冲动。

    看她回头,季容笑得愈发温柔缱绻。

    离开的时候柳薄烟显然有些失魂落魄,心事重重。

    容姐姐是这世上最明亮的一道光,为了她却甘心做那藏匿的影。

    她一手捏着裙角,另一只手撑着七十二骨节的大伞,进门问府里忠心的好管家:“小姐呢?”

    管家被问得一愣,看了眼外面的风雨:“夫人出门后,小姐也跟着公主殿下走了。”

    “长阳?”

    柳薄烟心思一沉:“我知道了。”

    管家乖乖退下。

    主母回来,主院的婢子们忙着准备洗澡水。

    沾了风尘细雨的衣衫褪下,柳薄烟揣着一腔心事迈入白玉砌成的浴池,心绪有点飘。

    一晃眼的功夫女儿就长大了。

    郁文去了多年,她也与容姐姐重归旧好,不,是比旧日还要好。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正因为知道,才会対季容生出无限愧疚。

    不能再瞒着了。

    瞒下去対谁都不好。

    只是枝枝……

    枝枝知道她与长公主互生私情,该怎么想她呢?

    她到底是郁文爱逾性命的女儿。

    柳薄烟闭上眼,她已经不再年轻,快要奔四的人了,难得能够发自心底爱一个人,她不想失去容姐姐。

    可女儿,是她十月怀胎满怀爱意生下来的。她的看法很重要。重要到说一句“不同意”,能扯碎她的心。

    她更没忘记,女儿端庄冷静的外表下,实则是个隐藏的哭包。

    枝枝若是哭着不要她改嫁,她又当如何?

    当母亲的,哪能胜过女儿的眼泪?

    柳薄烟满脑子想着女儿,慢慢睁开眼,盯着水面蒸腾的热气不自觉拧眉:枝枝和公主殿下过于亲近了。

    下雨天都挡不住她们相聚的热情。

    思及自身,她眉头拢起——她肯冒雨出门是为与容姐姐相会,枝枝呢?

    二十岁的姑娘始终不肯要她说婚事,七天前的相亲宴上更是対赵家嫡子客气至冷淡。

    她看上了谁?

    眼前闪过仙姿佚貌的公主殿下,柳薄烟心中渐渐升起一分明悟。

    婢子隔着屏风道:“夫人,小姐回来了。”

    郁枝是坐着长阳公主的专属马车回来的。

    出门一趟,身上的衣衫都换了,好在众人晓得她是跟小殿下玩在一处,否则少不了要引起一些闲杂人等的碎语。

    “阿娘。”

    柳薄烟一身新换好的芙蓉色水仙裙,素面朝天,坐在梨花木椅抬眸望过来,典型的世家女做派。

    “回来了?”

    “嗯。”

    血脉相融的亲母女,话说到这相顾无言。柳薄烟看她身穿剪裁合宜的留仙裙,极素雅的梨花白,绣着银丝暗纹,胸口处绘着浅金色海棠,衣裙下摆点缀浩荡繁盛的山河与星光。

    做工上佳,凭她的眼力看一眼就能看出出自宫廷御衣坊最好的绣娘之手。

    从这点来看,殿下待枝枝确实很好。

    母女俩揣着类似的心事,柳薄烟在看女儿,郁枝也在暗搓搓观察阿娘。

    今日与长公主相会,想来阿娘是极开怀的,三十七八的年纪,瞧着不像她阿娘,说是她的长姐都有人信。

    也难怪能引得长公主委屈求全,费心走奚奚的门路。

    “和殿下玩得开心么?”

    从阿娘口里听到这话,不知为何郁枝耳垂忍不住泛红,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还好,她总爱欺负我。”

    “殿下少年心性。”柳薄烟看着摆明动心的女儿,心尖起了愁——殿下小枝枝五岁,年龄差距太大了。

    长阳公主是大炎朝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帝后捧在手心的帝国明珠,年前外朝使臣拿出十足诚意欲与炎朝联姻,话里话外想求娶长阳殿下为他们的王后,结果陛下当场冷脸。

    自此谁还不晓得,动谁都不能动帝后的心头肉。

    她家枝枝対殿下分明是有意的。

    可帝都明里暗地钟情小殿下的还少吗?

    哪怕枝枝是柳相的外孙女。

    身份到底差了一线,比不起那些父母双全,根深蒂固的世家女。

    仅以年龄来看,枝枝拖着不嫁人,年岁也在一水的竞争者中显得太大了。

    唯二的优势是殿下的心,还有她出身荆河柳的美貌才情。

    柳薄烟正儿八经的相爷嫡女,看自己的事偶尔迷糊,看自己的女儿倒是心里和明镜似的。

    “殿下十五了,你长她五岁,婚事总不能排在她后头。”

    郁枝柳叶眼无辜又诱人:“可是女儿并无钟意之人。”

    前几年她就是靠这样的说辞避开阿娘以及外祖为她说亲,但现在柳薄烟铁心不肯再惯着她了:“难不成能永远跟在殿下身后当她的小尾巴吗?”

    谁要当她的小尾巴。

    郁枝不服气,一双眼睛满满流露着“殿下才是她的小尾巴”的意味。

    不管谁是谁的小尾巴,两人形影不离,皇家那里迟迟没个说法,柳薄烟不想让皇室之女一时的着迷欢喜耽误她的女儿。

    能不能成,她得逼上一把。

    “你不喜欢京都的儿郎,可是迷上哪个女郎?”

    “……”

    母女间的话题忽然朝着诡异方向奔去,郁枝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眼睛慢慢睁圆:“阿娘,你在……”

    你在说什么呢?

    她捂着躁动的心口,想说“阿娘你偏爱女郎,怎么也要在女儿头顶扣这样的帽子”,话到嘴边她咽了回去:“我能迷上谁呢?”

    柳薄烟瞥她,幽幽启唇:“你说呢?”

    知女莫若母,隐秘的奢望被亲娘一语道破,郁枝焦躁皱眉:“我不明白。”

    “你是揣着明白装不明白。”

    二十了还不嫁人,柳薄烟心疼女儿原就想多留她几年,没想到留来留去,女儿盯上了窝边草。

    柳薄烟知道她胆小,不想吓她,故意缓了缓:“依娘看殿下待你也未尝没那个心,只是少年心性,难免以后她还会被其他美色迷了眼。”

    “阿娘怎知她会被其他美色迷了眼?”

    说句不客气的,天底下还有比荆河柳更能勾动人心欲.望的女子么?

    她反驳地太快,柳薄烟轻笑:“你果然迷上了她。”

    郁枝俏脸红红,脸上的燥热一时半会下不去,她自暴自弃,干脆说实话:“我、我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看到她我就欢喜,看不见她我就会想,看到那些打扮花哨的世家公子在我身边乱转,我就感到心烦,没有一刻不在计较他们与奚奚的差距。”

    这或许就是着迷罢。

    她叹口气,不敢看阿娘洞察一切的眼:“阿娘说奚奚也喜欢我……是何意?”

    是同意她们在一起么?

    柳薄烟看清女儿心中的忐忑,想到将要说出口的话,也不由得忐忑,她酝酿一番:“你阿娘我……”她话音一顿,郁枝抬头。

    她看着一手养大的女儿,终是选择了勇敢和坦诚:“你阿娘我,有了心悦之人,是云章长公主殿下。”

    “哦……”郁枝反应平淡:“女儿知道了。”阿娘这是想嫁人了。

    “……”

    柳薄烟心生疑惑:“你知道?”

    郁枝不好说她今儿个出门就是围观阿娘与情人幽会,揉揉耳朵:“奚奚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她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大炎朝女子可自由选择为夫守节,陛下都肯予女子自由恋爱的权利,郁枝身为女儿,岂能不体恤生母多年来的不易?

    有长公主陪在身边,阿娘确实变得爱笑很多。

    她沉吟片刻:“这是阿娘的自由,阿娘可以自行选择,无需为女儿忧虑。”

    柳薄烟沉默半晌,神色感慨:“你真是这样想的?”

    说实话,若是没奚奚那番宽解,若非提早一步知道阿娘与长公主的关系,她或许会感到一时难以接受,但过了那个劲儿,她缓过来,自然能看清阿娘此刻的紧张。

    她笑了笑:“阿娘,你幸福就好。”

    爹爹的心意,想必也是见到阿娘过得好。

    柳薄烟由衷笑出来,一笑,仿佛焕发了骨子里的年轻:“奚奚还和你说什么了?”

    她很自然地改了対殿下的称呼,郁枝敏锐意识到这点,言语之间多有为那人说好话的意思:“她说长公主思慕阿娘许久,情情爱爱半点不由人,要我不要与阿娘为难……”

    .

    女子及笄之后便可谈婚论嫁,长阳公主殿下年已十五,及笄礼早就过去几月,中宫近日正为她的婚事筹谋、

    回到乾宁宫,季平奚笑着同阿娘见礼,皇后娘娘见了亲女儿笑容恬淡优雅:“过来坐。”

    长阳公主窝进母亲怀里:“阿娘,皇姑姑好事将近。”

    颜袖一指点在她脸颊:“好好说话。”

    季平奚支棱起来,笑得眉眼如春:“是真的!我亲眼见到皇姑姑勾着郁姨手指出门,那么大的人了,什么样的关系才会几步路的功夫都要勾勾手指?”

    她一副“瞒不住我,我很懂”的姿态,颜袖看了不禁玩味一笑:“她的好事将近,你的呢?各世家好儿郎挤破脑袋想尚公主,你的心意如何?”

    “我?”季平奚装作听不懂:“不行,那些人长得太丑了,看多了眼疼。”

    皇后娘娘不紧不慢地抚她脑袋:“哪个看多了不眼疼?”

    “自然是天下顶顶好看的。”

    颜袖失笑,明知故问:“天下顶顶好看的,咱们京都有吗?”

    “怎么没有!”季平奚想帮着阿娘擦亮她的眼睛:“那枝柳就很不错!”

    “哪枝柳呢?”

    “那枝柳呀!”

    守在娘娘身边的宫人眼瞅着殿下急了,忍不住捂嘴笑出声。

    季平奚仰起头慢悠悠“哦”了一声:“阿娘,你不厚道。你怎么还爱欺负小孩?”她摸摸下巴:“不対,我现在不是小孩了。”

    她眼睛晶亮,不知想明白何事,一本正经地从阿娘怀里出来,身子站得笔直,忽而拱手,腰身微弯:“孩儿年十五,已有心上人,还请阿娘为孩儿做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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