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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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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王翦领兵攻打赵国阏与,一并夺取赵国城邑九座,此间战事稍歇,秦王临时将他召回咸阳,一来商讨接下来对赵国的战事,二来王翦战前整顿兵员,剔下军中不满百石的校尉,十人之中只留两名精锐,人员精简到不足原先的两成,虽得了一支尖兵,但到底人数太少。

    联魏伐楚,结果应在预料之中,他打算将辛梧带去的四郡兵交给王翦再择选一道,算是给他补充兵员,今日原计划说正事,可谁知说来说去就是绕不开他那匹马,不就是一匹马吗

    “今次取赵国阏与”

    “君上为老臣做主啊君上”

    秦王顿了顿,试图把话题继续下去,“大将军夺地建功”

    “君上不知何方贼人,竟于咸阳街头盗我战马”

    年轻的君王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寡人不是已经派人去找了吗”

    “那匹火骝驹追随老臣多年,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谁知老臣刚到咸阳,去趟茅房的功夫战马就给人盗走了”

    秦王沉默片刻,言归正传,“赵国的九座城邑”

    “不知何时能缉得盗贼,寻回老臣的战马”

    王贲尴尬地立在父亲身后,身旁同僚,蒙武厚道,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神游,另一边杨端和嘴都要笑豁了,他悄悄走上去,从身后扯了下父亲的衣裳,低声提醒,“阿翁,说正事呢。”

    老将军一巴掌打开烦人的儿子,“我的马”

    秦王皱着眉头不再说了,今日这事看来也不必再议。

    说起来他对老将是心存亏欠的,前世到并国后期,王氏手握兵权,功高震主,虽谈不上疑忌,他也的确在不断提拔年轻将领,希望能改变王氏一家独大的局面,在军权分布上达到一种更稳妥的平衡。

    所以灭楚一事,他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没有听从老将的忠言,以为二十万大军足以攻下寿春,气得王翦扔下兵符,辞官跑回东乡。

    后来伐楚惨败,他不得已亲自前往频阳请老将出山,王翦归来,重掌兵事,领六十万秦军亡灭楚国,再建奇功。

    老将归来,为国冲锋陷阵,虽一切如常,可经此一事,君臣终究还是离心,老将不再信任君王,出发前几次三番向他求取良田美宅,以示自己绝无拥兵自立之心。

    天下大定后,王翦便带着家眷,辞官回到故里,从此再不问世事。

    此后王家子孙,也再无一人入朝,独留一个王离,受父祖耳提面命,也越发谨小慎微。

    都说用人不疑,这一点到底是他负了贤臣。

    杨端和是此次攻赵的副将之一,见君王皱眉,似有不满,适时开口将话题引回战事,“君上,长平之后,赵国再无还手之力,此次向赵国进兵,短短十八日,我军便攻下阏与之地,将军调度有方,又遣末将与蒙将军分兵进取赵国城邑,目下赵人据城坚守,不肯迎战。”

    秦王点头称赞,“大将军领兵布划,寡人放心,接下来”

    老将一脸愁容,已经无人理他,自己却忍不住还在叨叨不停,“此贼竟能盗走我的火骝驹。”

    君王忍无可忍地从席上站起身来,走下御阶,“寡人已将最精锐的大秦锐士都派了出去,定能为将军寻回战马。”

    王翦面对君王,双眼惊张,“君上,奇也”

    他微微一愣,“何事奇也”

    老将军又说了一遍,“此贼竟能盗走我的火骝驹”

    秦王呼吸一窒,他明明记得上辈子老儿不似这般啰嗦的,“既是宝马,系在路边,也无人看管,怪谁也”

    老将军嘴角的皱纹张了又紧,紧了又张。

    王贲硬着头皮开口,“君上有所不知,阿翁这匹火骝驹是难驯的烈马,即便已跟随阿翁多年,时不时还闹脾气不让骑,就连平日照管它的马夫,也给踢伤咬伤不计其数,旁人更是连马身也难近得,但此贼竟能将它盗走,着实不可思议。”

    杨端和在旁附和,“是啊,君上,此马甚凶,初时我不知,想摸它一摸,差点叫它咬掉半个手掌。”

    蒙武想起军中趣事,也无奈点头,“君上,确实如此,将军的火骝驹性情暴躁,就连陌生人自它身旁经过,它都要尥蹶子踢人一脚。”

    秦王原先确知王翦有一匹宝贝至极的马,却一直不知奇在何处,只记得老将军南征百越归来,病了一场,那一病许久,之后便上书告老回乡。

    他强留不住,后来才听说将军的战马死在半路上,老死了,战马都老死了,将军才发现原来半生征战,自己也已经白发苍苍。

    他从前还觉得老头子真矫情,不曾想,人同一匹马竟真能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将军放心,若擒得此贼,寡人定当严惩。”

    老将一听,慌忙摇手,“不可,不可君上不可”

    君王听得疑惑,“窃贼不当严惩”

    王翦想起他在进宫路上就算计好的不情之请,略有些不好意思,“若擒得此贼,君上可否将他赐给老臣”

    “要这贼人作甚”

    老将嘿嘿一笑,哪还有方才半点愁容,“不瞒君上,我这马实难伺候,而且有一个怪癖,最恨旁人动它的马粪,非得等它跑出去玩耍,马夫才敢进马棚清理,搞得马厩里时常臭气熏天,这贼人能盗走我的马,必有奇技,我想将他留在马棚捡马粪。”

    君王听他这么一说,莫名觉得大殿中也弥漫着一股马粪的气息,“如此,随你吧。”

    “多谢君上”老将目的达到,立马精神抖擞,“君上,庞煖已自燕国回兵,赵人现在坚守不出,我等与之已僵持数月,赵国是块难啃的骨头啊。”

    君王深以为然,赵国不是一时半刻能吞下的,更何况,赵王还有一个李牧。

    “将军领兵,只管便宜行事,兵员,钱粮,谋士,但有所需,寡人以倾国之力,无所不应。”

    老将诧异地抬了一下眼,这实不像君上会说的话,君上年轻,又汲汲于建功,喜欢事必躬亲,惯爱追根究底,可战局瞬息万变,纵八百里加急也赶不及事事奏禀。

    好哇,半年不见,君上成熟了,储位已定,国中没有后顾之忧,方能全力经略天下。

    王翦觉得,天下一统的日子似乎又近了一些。

    秦王抬眼,正见黑衣少年持剑立在殿门一侧,已是回来了。

    他开口召唤,“无疾进来。”

    卫无疾应声入内,“君上。”

    “找回来了吗”

    卫无疾略显迟疑,“马已寻回。”他说着,忽然单膝着地,屈身跪倒,“君上恕罪,将军的战马爆烈难驯,回宫途中,挣脱缰绳跑进苑囿,属下已派人前去搜寻。”

    老将军闻听登时松了一口大气,“不妨事,不妨事,它性情如此,旁人拽也拽不住的,稍后我去寻它便是。”

    君王吩咐爱臣,“无疾也起来吧,辛苦了,找回来就好。”

    少年依言起身,老将军急切地开口询问,“卫君可抓到那盗马的贼人”

    卫无疾没有立刻回答老将军的问话,他沉默一瞬,大步走到君王近旁,君臣耳语,道明经过。

    秦君听罢,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抓到了就带上来”

    不多时,秦太子被黑鹰锐士提进殿中。

    管硕已把他的脸擦干净了,头上的尘土也抖得差不多,他耷拉着脑袋站在大殿中央,眼神却好奇地在偷瞄殿中的秦将。

    路上管硕告诉他,这次随王翦一同回来的还有王贲,蒙武,杨端和三位副将。

    他猜前头那个年纪大点的应当就是王翦,虽人人都称老将军,但其实并不老,瞧着也就五十几岁的样子,奈何古代医疗条件差,生活水平低,古人寿命多不长,因而七十古来稀,五十便称老。

    王翦祖籍频阳东乡,是土生土长的秦人,没有想象中魁梧,也不那么严肃,胡子不长,在脸上东倒西歪,瞧着乐呵呵的,要是不穿盔甲,或许更像个农人。

    他猜王翦身后那个应该就是王离他爹王贲,王离对老爹的评价十分糟糕,说他出门怕老子,在家怕夫人,不是被爹呼来喝去,就是半夜被夫人撵出卧房,不仅没地位,而且没尊严。

    但他对王贲的印象却一直很好,虽不一定准确,但某种程度上,怕爹,原是此人孝顺,怕夫人,或许也是体贴的一种表现,最重要的是王离的性格很好,朝气蓬勃,积极阳光,很少有烦恼,为人坦荡,也大方豪爽,与谁都能交上朋友。能养出这样的孩子,父亲一定是个品行端正,温厚仁慈的君子。

    左边那个应该是蒙武,看得出与蒙二有几分相似,蒙毅倒是不常提起父亲,但内心对父兄一直敬重有加。

    右边那个大概就是杨端和了,看着与蒙武、王贲年纪相当,瘦长脸,皮肤黑中显红,很是精神,史书上虽然记载不多,但杨氏一族在秦国也是出了名的将门世家。

    老将军摸不着头脑,说好带贼人,秦卫怎将君上的娃子带来了,“君上,不是说盗马的贼人已抓到了,现下何在”

    秦栘心情沉重地为自己辩护,“我未曾偷马。”

    秦王一掌将面前的大案拍得震天响,“还敢狡辩”

    秦太子吓了一跳,“句句属实,不曾狡辩,你不要不讲理嘛。”

    君王被不成器的儿子气得两眼冒火,上来就掂起儿子,当着臣子的面揍了一顿。

    秦太子被老爹倒挟着两条腿,倒提在身前,大巴掌不要钱,“啪啪啪”落在屁股上,打得比放炮还响亮。

    裙子飞下来盖住后脑的一瞬间,他为自己感到骄傲,幸好很早以前就暗中把秦国的开裆裤结结实实给缝上了,果然在关键时刻保住了他最后一丝男人的尊严。

    秦王爹打累了,要停下歇会儿,“难道不是你骑走了将军的战马”

    秦太子挂着侮辱的泪水,语气悲愤,“借也,非盗也”

    “狗屁你若当面相借,主人还能四处找寻”

    “临时急用,却找不见主人,只好给主人留字,说了借用一下,马上就还回来。”

    “还撒谎”君王歇好了,又开始大巴掌伺候,振奋人心的节律在大殿中回响。

    王贲听得不忍心,他想起什么,突然神情复杂地从身上摸出一块布,比来一瞧,好像真是小娃子衣裾上缺了的那一块,“少君说的莫非是这个吗”

    “就是这个。”秦太子哽咽,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呢,害他多挨了十九个大巴掌。

    王贲一听,神情更加复杂了,他小心地追问了一句,“敢问少君,上面写得什么”

    秦栘不明所以,“暂借骏马,即刻奉还。”

    王贲欲言又止,想把布拿上去让他看看,却被君王一把夺了过去。

    秦太子着实委屈,“就说我有留字,谁偷你们的马。”

    话音未落,那块布已被秦王怒不可遏地掷在脚下,“这就是你写的字你告诉寡人,你写得是什么字”

    秦栘头朝下艰难看清布片上的字迹,在爸爸越来越有劲儿的大巴掌底下,流下了悔恨的泪水,走得太急,不小心写成了简体字。

    王翦后知后觉,在旁抚掌大笑,“少君把我的马骑走了”

    “寡人平日失于管教,简直太不像话。”

    “君上莫要着恼。”老将军忙不迭从秦王手上接下小太子,兴冲冲问道,“少君当真吗,我的火骝驹竟肯让你骑”

    秦栘被人揪着膀子拽得十分不舒服,被老爹死死盯着,也不好动,他实话实说,“起初是不让的。”

    老将神情急切,“后来怎又让了呢”

    “摸摸它,揉揉它,亲亲它,抱抱它,它就让了。”

    王贲眼含迷惑,像是没听明白。

    蒙武笑而不语,孩儿前次在信中还数落太子,说扶苏总想一出,是一出,常有出人意表的举动。

    杨端和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这么容易,要不下次试试

    王翦还是不信,“它竟这样就让你骑走了”

    秦太子老实点头,“将军的马着实不同凡响,跑得快极了。”

    老将军牵起小娃,转向余怒未消的秦王,“君上,臣请去苑囿中寻马,可否让少君同我一道,翦实在好奇,少君是怎么将那匹烈马驯服的。”

    君王拧紧眉头,眼里含着一点难色,“嬴扶苏。”

    秦太子乖乖转过去,“君父。”

    “你同老将军去苑囿,去了就不必回来了,寡人言出必行,已允诺大将军,捉住盗马贼,便将贼人送到府上,替将军捡拾马粪,你以后便留在王家马棚,捡马粪吧。”

    “啊哈”秦栘不确定他听清了没有。

    “哈哈哈,君上,一时戏言,不能当真,不能当真哪”老将军大笑摆手。

    笑到一半,却见君王那双怒火中烧的眼睛浮出一丝骇人的杀人,紧接着只听秦王语气沉冷吐出四个字,“君无戏言。”

    王翦心头一凛,方知君上今日过分宽纵,倒是自己得意忘形了,“臣臣等告退。”

    秦栘倒不觉得有什么,在秦国犯了盗窃罪,重者黥面,轻者也要罚三十天劳役,再说他挺喜欢那匹大红马的,主要是还没看见茅焦和秦王见面,他不放心。

    “君父,卫君一并带回宫的还有一个齐人,他叫茅焦,乃不世出的奇才,请君父见他一面,定有所获。”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新增历史人物王翦、王贲、蒙武、杨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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