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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白丝制成的衣料沾着浓稠的血腥味,砸落在盛怀昭的跟前,云谏笔迹瘦劲,血染的字节附着冰冷,一如他本人。
盛怀昭安静地把休书捡起来,淡然扫了云谏一眼,两人的眼眸皆是沉冷,尽如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丝毫情绪外泄。
置气无用,云谏漫然地轻阖眼眸,言行皆透出不再与他有任何交际的决心。
可分明是这么决定的,在彻底忽视盛怀昭时胸口却隐隐泛出炽痛,仿若心室中燎起大片焰火,顺着血脉烧心,沸腾着四肢的同时,闷痛难忍。
云谏垂眼静心,因剥离视觉,余下四感便清晰愈发清晰,暗牢里窸窣的响动尤为扰人。
不知是烧心感作祟还是杂音扰耳,云谏第一次主动从灵府回神,睁开眼时看到的是暗牢前坐在一起的两个人,
盛怀昭仿佛浑身没了骨头,软乎乎地靠在明舜身上,两人每一处细节可谓严丝合缝,在云谏眼里仿佛两人就长在了一起。
胸口的闷痛加重,云谏不自觉将指尖压入手心。
先前才与他决裂,现下就跟其他人靠得那么近,可曾有半分人丨妻之相
迟归的理智束缚内心,如初见消融的冰霜又陷入了新的寒意,云谏很快便与四周隔绝开,安静地沉入灵府。
“盛怀昭”
然刚静心,耳畔便传来明舜急切的呼声“来人啊救命啊他,他坚持不了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又是与盛怀昭有关。
云谏双眸紧闭,那人生死与我无关。
盛怀昭靠在明舜的肩膀上装病,虽然谎言的作用是引起延风派的注意,但他却下意识往里扫了一眼。
虽然没有期待云谏能有什么反应,但那人充耳不闻却又让盛怀昭心生不愉。
昨天分明是他抛弃的云谏,今日他反倒成下堂妻了,真他妈风水轮流转。
明舜嗓子都快哑的时候,暗牢外终于传来动静。
陈迁一挥青衣,趾高气昂“叫什么呢”
盛怀昭半闭的眼眸略微一颤。
来的人居然是陈迁昨天晚上他不还被云谏摁在地上打得哭爹喊娘么延风派藏了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他现下就来耀武扬威
明舜磕巴道“他,他发病了,求求你救救他”
盛怀昭从身后掐了一把小和尚的后腰,什么发病,刚刚不还对好是伤口撕裂吗
明舜打了个哆嗦,哭哭啼啼“总之他情况很危急,求求你看看他”
陈迁扫过两人,露出冷笑“好,那让我亲自看看你的伤势。”
话音刚落,他便抬指点及盛怀昭的眉心。
灵力如迅猛闪电,劈入盛怀昭本就破残不堪的灵府,蹿动的电流直通四肢,让他止不住咳嗽,喉头溢出血腥味。
明舜瞳孔微缩,迅速挥开陈迁的手“他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探他的修为”
这种下作的测探方式,林掌门曾经对云谏用过,只不过被云谏碾压,肮脏的目的没有达到。但陈迁跟盛怀昭的差距还是太大,他要知道一个废人的情况,易如反掌。
这种浑身上下被窥探遍是一种裸的羞辱,陈迁傲慢地抽回手,洋洋得意“灵核尽碎,静脉羸弱,果然情况紧急啊。”
明舜跪地搀着盛怀昭“你没事吧”
盛怀昭虚弱道“没事。”
“明舜,林掌门与你师父乃莫逆之交,实在不忍心看你识人不清,与魔道之人交好。”陈迁摆出一副好言相劝的模样,“我此行是来劝你迷途知返,莫要让你九泉之下的师父寒了心。”
明舜素来正直,当听到陈迁用自己的师父威胁他时,当即就要站起来反抗,却被盛怀昭死死拽着袖子。
“我自是知道修佛之人慈悲为怀,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交好的。”陈迁确信两人构不成威胁,施施然,“日后你要仰仗延风派,该与我派弟子更亲近些。”
陈迁说完,意有所指地回望了一眼,明舜这才发现自己昨天救的那个小修士正在不远处等候。
陈迁抬眸“只要你们与那魔修断交,掌门定不会为难你们。”
明舜心有不甘地垂下头,喑哑的嗓音应答,换来陈迁将他们从暗牢中放出。
陈迁朝小修士递了一眼,后者了然点头,迎上明舜与盛怀昭两人。
“箐池岭的事情我听说了,明舜小道友我们既为正派,就不该与魔修同行。”小修士领着两人,话里话外都在引导投靠他们延风派才是明智之举。
盛怀昭看着明舜想反驳又强行忍下来的表情就觉得好笑,越发有种自己在带坏好学生的感觉。
“你是不是生气了”借着明舜搀扶自己的姿势,盛怀昭靠到他耳边轻声。
明舜低头看着自己足尖的路“我不知道。”
他仿佛下定什么决心,朝跟前的人开口“道友,昨夜在箐池岭,延风派的各位说要杀人取骨,是怎么回事”
盛怀昭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小和尚果然还是没忍住,他的世界非黑即白,接受不了正道作恶,也难相信魔修从善,所以眼下有超出认知的抉择,他必要刨根问底。
盛怀昭其实也能理解,小和尚被他的师父保护得太好,没见过这世间的险恶,所以才那么一根筋。
跟前的修士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往前走数步,停在一处山崖前。
“掌门说,你们身受重伤,必须要及时医治。”修士回头,露出狰狞的笑容,“这便是我们延风派专门生养灵植的虚润山。”
明舜尚未反应过来,后背便被一股劲风刮打。
坠入山崖时,他错愕地回头,只见那修士阴冷一笑。
“延风派前任掌门拼死封印的戮山恶虎就镇压在虚润山里,若是能逃过恶虎之口,山里的灵植你们要多少有多少。”
沉梦中迷雾重重,云谏从灵府中脱离时,已是翌日破晓。
他捂着胸口咳出一口黑血,缓缓苏醒。
云谏只要阖眼,眼前便是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梦见自己在雨中背着一袭红嫁衣奔跑,又梦见自己掐着重伤的盛怀昭。
云谏有些痛苦地轻支着额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漆暗阴冷的洞窟中。
他缓慢地伸手摸上墙壁,动身时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扯着疼,又莫名其妙地添了不少新伤。
“娘子”他本能地低声唤道,脑海里却闪回种种破碎的片段。
在这阴冷的洞窟,他被盛怀昭抱在怀里轻抚后背。
云谏沉闷地摇了下脑袋,却发现自己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构不清因果。
但盛怀昭不知所终,他灵核尽碎没有修为,胸口负伤,断不是能在野外独自生活的。
云谏漆暗的瞳仁一片雾蒙蒙,慌张地私下搜寻着,却只见洞口处一段残破的衣袂。
云谏看着眼熟,抬指御风,便将那袖血书召回手间,他凭着昏暗的光源,看清了袖子上的血字,瞳孔骇然紧缩了一瞬。
和离书
居然是和离书
谁写的
盛怀昭
云谏的手抖了一瞬,双眸不可控制地染出一片红,他怔神看着飘落在地上的一截袖子。
他的娘子要与他和离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醒了”铁栏挡着的石窟外,一道轻蔑的男音飘落。
林掌门循着气息下落时,看到的就是蹲在洞口,抓着袖子双眸空寂茫然的少年。
冷牢里潮湿的水汽如淡淡薄釉,眼下的云谏额发尽湿,惶惑不安的脸庞透着琉璃骨瓷般的脆弱感,与昨天那位浑身戾气,杀意凌冽的少年判若两人。
林掌门眉心紧拧,他在来打牢之前还服了三阶涨灵丹,就是预防这魔修鱼死网破与他恶战一场。
可这只身破延风派擒魔阵,修为至少是蹑霞云后期,且身怀剑骨的魔修,怎么像在一夜之间丧失了所有骨刺,任谁都能拿捏。
林掌门疑惑不定“你伤我延风派六十弟子,可做好赴死的准备”
云谏却恍若未闻,盈满水光的眸子缓缓上抬,轻颤着问“我娘子呢”
“临死懂得哭爹喊娘了”林掌门哂笑,“没关系,等你死后自由了,想去找谁就找谁。”
水光潋滟的眼简介沉入暗河,云谏的嗓音沙哑中隐现出另类的冷。
他凝了林掌门一眼,又问“那小和尚呢”
“小和尚你问与你同来的那两个”林掌门下意识捕捉到这细微的转变,极为警惕地把剑抵在云谏的肩头。
这是什么感觉
明明眼前这个人在哭哭啼啼的,但他却在方才的那一瞬感受到了不亚于昨天晚上的威胁。
杀了他,杀了他
林掌门执剑的手再次收紧三分,明明他要动手的意图已经强烈至此,少年却浑然不觉,甚至如攀缠而上的游蛇般抵靠逼近。
脸侧流动的风仿佛有了硬度,刮过眼睑时掺杂了一瞬的杀意。
只是眨眼,少年已经靠到咫尺间,复声问“他们在哪”
这双黑瞳似能摄人心魄,林掌门当下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连提剑的手也抖了起来。
剑刃割破了云谏的皮肤,鲜红的血液沁在剑刃上,林掌门恍惚片刻,方才的惊疑惶恐被血色压下。
刚刚他感受到了什么越级修为的威压骤现杀意的裹挟
从这个哭哭啼啼的毛头小子身上传来的
怎么可能他修为近两百年,居然被云谏一个眼神震慑住了
像是为了在接连落败的对峙中找回面子,林掌门狠声“既然你不做挣扎,那我便让你死个明白。他们现在已经跌入虚润山,成为守山白虎的盘中餐了。”
四周却在刹那安静下来,少年的嗓音清透森然,透出尘埃落定后的冷寂“你杀了他们。”
林掌门握紧剑柄奋力一刺“别急,你马上也要去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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