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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枫一颤，硬生生把视线从陶映红脸上拽开，接张成阴沉着张脸，那眼神给的语言江枫读懂了，是失望，突如其来的惶恐摄住了他，微凉的手指压住了枪身，江枫转头，杜局表情平平:“不只老张，我看我也是太惯着你了。”
“杜局，我”
“江枫。”张成的语气严肃，不容置喙，“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把枪放下，你还记得你是个警察吗”
“张队你也别怪江警官，车没有爆炸，乘客也没有死亡，他害怕这是”李诗情替江枫说情，“最后一次循环，他害怕失去你。”
猛兽在拼命收起獠牙，企图控制他快要崩溃的神经，压抑碎在喉咙里的怒吼。
“这不是他拿枪指着已经就范的犯人的理由。”
江枫咬牙，几次想说话，又都咽下，终于，他暗狠了句，缓缓收了手，见他这动作，不只是张成，空间内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松了口气。
“江警官，这枪可不兴总拿的呀，多吓人。”
只有肖鹤云盯着那漆黑发亮的手枪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姑娘，你经常坐45路车吗”
“嗯。”
“有没有人在车上欺负过你”
女孩儿不明所以“欺负我”
她想了想，摇摇头。
陶映红不死心，上前几步俯身于耳“有没有男人想摸你，想欺负你，想侵犯你，想骚扰你”
女孩子瞳孔微微睁大，拽了包就要走:“你有病吧”
王兴德拉住还要纠缠的陶映红，女孩子趁机往车头跑去。
“有没有好孩子你告诉我”
“这”
杀人的恶魔忽然变成了一个无助的疯癫女人，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
张成转头“你怀疑有人在车上骚扰你女儿”
“否则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要求下车。”陶映红声线平稳，仿佛刚才被江枫用枪指着头的人不是自己，“你们给不了我真相，我就自己查。”
焦红的皮肤还在泛着热烟，张成一动不动躺在夏季嘉林滚烫的柏油马路上，江枫哆哆嗦嗦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崩溃大叫“救护车呢”
那一刻的江枫失魂落魄，就像是失去了主人的大狗狗，无助的守在手术室门口，收敛起所有脾气。
张成心下不忍，试图安慰“江枫，打起精神来，师父没事。”
江失去师傅失去希望尾巴耷拉精神沮丧枫“哦。”
张成“”
“你这孩子，之前你也牺牲过，那时候不还说的好好的，这是我们作为警察不可逃避的责任，现在咋就蔫儿了，来，挺胸抬头”
听到命令，江枫条件反射似得拔起身子:“是”
张成满意的点点头“嗯，这样就对了。江枫，师父不后悔。”
这一声不后悔，是一个二十多年经验丰富的刑警的不后悔也不后退，是用生命去守护的坚定，江枫琢磨过味儿来，品出了其中的牺牲大义，刚挺直的腰板又软绵绵塌了下去:“哦。”
张成“”
这孩子啥揍性，咋还哄不好了
“怎么会这样”李诗情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其实我们就差那么一点儿了。等下一次的时候，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再多争取点时间，这样就不会有人受伤了。”
“可能不会有下一次了。如果说解救全车人就是脱离循环的关键的话，那我们已经做到了。”肖鹤云推断，“这就是最后一次。”
但是他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一副想不通的模样:“可我总觉得有些事情还没有解决，感觉在王萌萌遇难之后，还有一些什么事情发生。你帮我查一下，2014年5月13日，跨江大桥车祸，45路。”
李诗情应了声，打开浏览器搜索一番:“你看这个。”
手机里播放的短视频，正是王萌萌迫切下车时的反应。
“网上那些人，把萌萌的生前影像做成那样的，我不太懂，网络上好像是叫做什么鬼畜的视频，那些人在看她的笑话，他们根本不在乎那是一条生命，他们都在盼着萌萌去死。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对萌萌的恶意如此之大，那些人分明根本没见过萌萌。”王兴德的眼神悲凉又无助，“我也曾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萌萌已经走了，我们该忘掉，该跨过去，可是我发现总有些人不想让我们安生的走下去，还有些人根本不记得，燕过还留痕呢，而他们又凭什么。警察同志，法律可以惩戒这些吗”
线索零零散散，就在穿成线的边缘，可是到底没有明晰，张成抹了把脸，没有说话。
药婆面露不忍“这也太过分了吧。”
“但你们看王萌萌是在抢司机的方向盘呐，”一哥不赞同，“这样子很危险的。”
“抢方向盘是不对，可我看到那些弹幕里还有说死得好的，这就过了吧，这些网友嘴太臭了。”肌肉男跟着看完那闪过的弹幕，一条条砸在心上，忍不住捏起拳头，“不行，我真是拳头硬了。”
“肖鹤云。”
听到声音，肖鹤云回头，却见李诗情面色很难看:“你怎么了”
李诗情拼命压下那丝从脚底直窜上脊背的凉意，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说话都是颤抖且小声的，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你看她，像不像刚进入循环什么都不懂的我们”
肖鹤云的眼睛倏地瞪大。
“刚才我们看这个视频呢，看到这个王萌萌下车的时候是非常着急，而且跟你有些争吵，还有些拉扯，所以当时是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五年了，该问的也已经都问过了，您是是当年的秦警官吧”朱师傅忽然转头看向身边坐着的男人。
“对，是我。”
朱师傅像是抓住了救星:“那这件事情您最清楚了，您跟他们说一说吧，我当年该回答的，我都已经回答了，我现在只能”
“朱师傅。”秦警官打断他，“这个爆炸案你也听说了，案件重大，希望你配合。”
“当时那个小姑娘她硬要下车，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会造成这个结果，否则的话，我肯定不会让她下车的，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又不得不让她下车，我相信车上的监控你们都看过了，那个时候她已经拉扯我的胳膊了，你说如果这个方向盘要是偏了可怎么办后果会更加的不堪设想。”
“那个小姑娘其实就是坐过站了嘛，这种情况我见过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一边走一边絮叨，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我我也搞不清楚她要干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想让我停车，让她下去，我当时的注意力就在路况上面，我我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啊，跨江大桥啊，那是不能停车的啊。”
叶倩盯着他:“但是你还是停了。”
“是是我知道我是停了但那又能怎么样吗这事已经过了五年了，难道你们牢牢抓住不放吗”朱师傅情绪很激动，他直接站了起来，“你们今天把我找来不就是为了兴师问罪，那行，把我拉去枪毙好了，我去给她抵命”
李诗情看的皱眉“他似乎特别怕警察追责，开口闭口就要拐到他是为了全局考虑才不得不开车门这件事，根本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目前来看，这个朱师傅就是一普通人，什么都不知道，从他这里估计是得不到任何线索了。”张成觉得棘手，“而且他的心理防线太差，无法有效沟通。”
肖鹤云十分赞同“的确，咱当初交流的时候，我俩可比这位朱师傅情绪稳定多了。”
警局众人“行了闭嘴吧你。”
不提还好，一提这心就堵的慌。
“萌萌是个很乖的女孩，长这么大她连红灯都没闯过一次，我实在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去抢方向盘。”王兴德动动麻了的手，替王萌萌辩驳。
“所以你们才”
“叔叔。”李诗情打断了一哥，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也曾毫无理由的，抢过你的方向盘。”
远处传来的雷鸣清亮有声，所有人动作都跟着一顿。
一哥一脸不可置信:“你是说，她可能也在循环里别别开玩笑了。”
“停，你看，其实司机已经开车门了，她可以下车了，但她为什么要回头看，她在看谁”
李诗情猜测“或许是陶映红一直坚持寻找的那个色狼又或许”
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寒而栗，就如同刚刚想到的循环真的只有一个吗
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灭，门开了，在一片寂静中，医生摇了摇头。
张成看到江枫眼里那片热烈的光瞬时黯了下去，有泪花漫上来。
他这个徒弟啊。
江枫跳动的目光死死盯住肖鹤云“你之前说的是猜测吧，这一定不是最后一次循环的，对不对”
“我”
“哎你信他干啥，小肖前几次哪个不是说觉得是最后一次循环了，你看哪回他说对了。”
肖鹤云:“嗯。”
他看到江枫发颤的唇，这个年轻的警官在害怕啊。
“就算真的是最后一次循环，我也不允许。”
“我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是我自己的主意，炸弹是我自己做的，是我自己把它带上45路公交车的，跟王兴德没有一点儿关系，如果你们觉得一定有，因为我们是夫妻，那他也是被迫的，因为我想让他和我一块儿死。”陶映红一口气说完了她觉得重要的。
叶倩继续循循善诱:“陶映红，你心里有恨，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你能理解。”陶映红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从开始眼睛都没眨一下，到最后哈哈哈大笑，“连我自己都不理解。”
“我不理解为什么死的是萌萌，我不理解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肯给我们所求的真相，我不理解我明明知道该往前走，却还是放下那群等着我的孩子到这儿来，我都不理解我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陶映红难得多搭理了众人几句，“这位警官，你又是怎么理解的呢，能请你教教我吗”
陶映红嘴角的笑意逐渐放大，像小丑并未画好华丽的妆就有了掩藏自己悲伤的能力。
“轻飘飘来一句我能理解，可惜这里面的重量，不感同身受你根本理解不了。”
“从焦岛到嘉林，整起爆炸事件都是我一手策划的，那枚炸弹是我逼着陶映红做出来的。但我们没办法，那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总得给她一个交代，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的。”王兴德的情绪从始至终都很稳定，“我问你，我们这么做有错吗”
“但这并不能成为你们犯罪的理由。你们有没有想过，车上的人也有家庭，他们也有孩子有父母，你们用你们的仇恨，全部撒在无辜的人身上去破坏他们的家庭，你们这种行为，是萌萌愿意看到的吗”
杜劲松一字一句道，良久，王兴德才说话“给大家添麻烦了。”
“对不起。”
李诗情没有说话，只沉默地，拉拉肖鹤云的衣角，肖鹤云感觉到她的动作，拍拍她的肩:“没事。”
一哥咳嗽两声，清清嗓子“你说我是个好人吧，我没办法对想杀我的凶手心软，但如果说我是个坏人，我现在心里又觉得特不得劲，五味杂陈的，是有这么个词吧，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可恨之人也一样啊。”
“是啊，你们两口子明明这么牵挂着对方，这种时候还替对方说话，那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过日子呢，萌萌她也不愿意看到她爸爸妈妈这样子的呀。”药婆眼里是止不住的惋惜。
“如果我的娇娇有什么闪失，我想我也会心碎。”焦向荣挪步停在王兴德面前，“我们是父亲，都有女儿，我知道做父亲的不容易，也明白你的心情，所以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不能原谅你差点让娇娇失去她爸爸这一事实。”
“师父，这萌萌上大学后，手套都没人给你换了”
“你知道个屁，萌萌说了，”王兴德把手套拍在方向盘上，“等暑假回来，就给我买新的。”
他打开车门:“行了干活去。”
“哎好嘞，等我发工资了，我给你买，皮的。”
两人有说有笑进了厂子，手机被孤零零落在车里，静静躺在钱包上，铃铃响了起来，屏幕一熄又一闪。
“我让你想起萌萌了，是吗”
李诗情想到曾经那副没有送出去的手套，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倒是一哥没受情感的干扰，讷讷总结“这大概是告诉我们出门随身带手机的重要性吧，你看我这点就做的很不错，手机就是我的饭碗，我的第二生命。”
肖鹤云就踢他“你快别说了，一边儿呆着去吧。”
一哥倒也不生气，就扁扁嘴:“好嘞。”
陶映红轻轻呵了声“原来，你不接电话是因为这个。”
她抬头望望白花花的吊顶，“可能这就是命吧。”
“45路那条线上，是不是有个摸小姑娘的”
“是吧，我之前也听说过，但这种事，乘客不说，司机也管不着啊，司机得开车，他哪儿能看着后面。”
夜晚的跨江大桥有霓虹装点着黑色幕布，泛着五彩的光，美得温婉动人。
王兴德叉腰跟在陶映红身后“来这儿有什么用啊”
陶映红沉默着走了会儿:“就快到了，我想她了。”
“要不咱们把字签了吧，人家已经把走廊的视频都调出来看了，你在厕所前后十分钟，确实没有人进过男厕所，而且我们在45路蹲了那么长时间”
王兴德絮絮叨叨，陶映红干脆直接抬手堵住耳朵，等到听不见王兴德的声音，才肯把手拿下来。
“现在人家都不让我们上车了。”
王兴德见她放了手，刚一开口，陶映红又去堵耳朵。
“映红。”王兴德去拽她，被她挣开几次也不在意，“你听我说，你看着我，我们接萌萌回家吧萌萌一定想回家了，还有你那毕业班的学生们都在等着你，这些学生他总归是个念想，萌萌走了，以后的日子，只能靠着一个一个的念想活着。”
陶映红不搭理他，只一心一意往前走，风吹开她的发，他们顺着大桥一直走一直走，好像要走到风的尽头，桥的边缘。
“我一直都很想她。”
撕破恶魔的伪装，他们平静悲伤的就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卢笛挠挠头:“要不是气氛不对，我还觉得这阿姨有点萌。”
药婆声音有些哽咽“可怜天下父母心。”
“那公交车上真的有色狼吗”李诗情问。
王兴德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直到现在，也没有谁来告诉我们答案。”
他看看李诗情，又看看肖鹤云。
“我没能接到她的电话，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败，如果不是色狼，我又看到了你们，假如萌萌真的和你们一样，是被困在一个无止境的循环里。那我希望，她在绝望中挣扎的时候，也能像你们一样，遇见彼此，有个可以帮她的依靠。”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开始忙起来了，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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