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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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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青妩被带到了一间小木屋。

    屋子不大,炭火倒烧的暖和,墙上挂满了弓箭和兵器,还有几支描着金龙祥云的小黑旗。

    青妩记得小时候,在外祖父家曾见过这样的旗帜,是将士在外征战时,传令报信用的。

    看起来,这间屋子,应当是夜间守卫围场的将士们休息的地方。

    宣禹去栓马了,没有进来。

    屋子里只剩青妩和景立两人,青妩更是坐立难安。

    如果不是楚王,她可能还在林子里冻着,她心里很感激。

    但是

    她偷偷瞄一眼那边正靠在床头上假寐的男人。

    他分明整个人都很放松,氅衣都脱下来搭到了旁边的木凳上。

    青妩却觉得他从骨子里都散发着疏离和冷漠。

    她有点怕。

    两个人一个坐在门口,一个坐在床头,已经离得很远,但是青妩还是有点怕。

    却又忍不住,总忘楚王那边瞟,想着要不要说一声谢谢。

    正纠结着,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青妩如惊弓之鸟般瞪圆眼睛,肩膀猛地一颤,竟忘记自己就缩在门边,起身就能打开房门。

    直到景立亲自走过来,开门之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进来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他脱下裘衣,露出腰侧的木箱。

    楚王唤他宁叔。

    应当是一个大夫,因为他打开箱子,顿时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填满整个木屋。

    青妩被呛得偏头,视线正好落在床边,不经意看到景立方才解下的外裳下方,聚着一团浓重的暗色。

    她一惊,下意识去看景立。

    他正解开衣衫,精瘦的腰侧插着一柄黑红断箭,箭头整个没入腰间,鲜血正在汩汩往下淌。

    方才耽搁那么久,她竟半点没看出景立受了伤。

    宁义半跪在景立身边,将他染了血的里衣剪下来,然后从药箱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主子,我为您拔箭。”

    景立接过帕子咬住,点头。

    青妩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忙抬手遮住眼睛,下一刻,只听“锵”的一声,断箭被拔出扔在地板上,自始至终,景立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那断箭锋利非常,她只看着就好像已经感觉到了寒意,景立却就此忍了大半个时辰。

    青妩吞咽了一下口水,对景立的畏惧更多了几分。

    伤口上了药,裹了纱布,景立换上一件干净的里衣,然后将外衫的扣子一粒粒系好。

    倏地,他动作一顿,青妩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

    果然,他偏头看过来,视线落在她脏兮兮的袖口。

    青妩有些不好意思,悄悄攥着往身后藏了藏。

    景立倒很快收回了视线,只吩咐了一句“宁叔,给她瞧瞧伤。”

    宁义收拾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答应道“是。”

    青妩的右腿脚腕扭伤得很严重,膝盖和手心也被磨破了。

    宁义将她按到椅子上,握住她的小腿搭在矮凳上,伸手在脚踝附近轻按。

    纵使他已经用了最温柔的力气,但青妩还是痛得浑身颤抖,她咬住嘴唇,呼痛声从唇齿间溢出。

    景立原本正靠在床头上闭目养神,闻声撩起眼皮,往这边看过来。

    青妩被他那眼神看得一怵,不由自主就带了一点哭腔,小小声地说“对不起。”

    不知道楚王有没有听到,反正宁义是听到了。

    他朝青妩和蔼一笑,然后指了指靠在墙壁另一边的长椅,说“姑娘,我扶你坐到那去。”

    那长椅就挨着床头,她如果坐过去,就相当于是坐在了楚王的眼皮底下。

    她有些不情愿,又不敢表露的太明显,便问“我脚腕疼,好像动不了了。”

    宁义却不是在和她商量,“姑娘,你不只脚腕扭伤了,膝盖上也有挫伤,这里不能把小腿平放,不利于上药的。”

    他说得严肃,但其实是为了她好。

    青妩点点头,“谢谢您。”

    但她也的确没说谎。

    刚才在林子里的时候,她尚且能凭着一股子执拗劲儿撑住,这会儿一坐下,反倒真的起不来了。

    宁义要扶她,青妩却去看那边的景立。

    他始终闭着眼睛,半张脸隐在烛火下,好像已经睡着了。

    宁义察觉到她的视线,压低声音道“姑娘不必在意。”

    宁义虽是个大夫,却并不文弱,再加上青妩本就单薄,他没怎么用力气就将人扶过去了。

    青妩是侧着坐在长椅上的,背靠窗,面朝床榻,正对着景立。

    宁义先递给她一杯热水,然后坐到她的腿边给她上药。

    知道青妩怕疼,所以特意将动作放轻了不少,只是,当冰凉的剪刀挨到皮肤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宁义征询过她的意见之后,直接用剪刀把她的裤腿整个剪下,再用镊子一点点地挑膝盖处的砂砾和碎布。

    青妩只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她慢慢喝光了杯中的热水,然后偏头去数窗格上的花纹,想要转移视线。

    等宁义替她涂完药的时候,眼睛都看算了酸。

    她眨了眨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谢谢您。”

    短短不到一刻钟,她已经说了两句谢谢了。

    言语如此单薄,可是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宁义朝她笑笑,“姑娘稍坐,我再去取一些药膏,这掌心也要上药。”

    青妩乖巧地点头,“嗯。”

    她以为宁义只要重新到桌上再拿一罐就行,没想到他是旋开几瓶药剂,重新开始调配。

    青妩眼巴巴地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他还没有弄好。

    贝齿抿在下唇上,她倒不是等不及,只是

    青妩用没有受伤的手在胳膊上轻轻蹭了蹭,她离着窗户很近,这样的木屋难免有些漏风,吹得她浑身发凉。

    她将身上这件皱巴巴的披风扯紧,话头在舌尖滚了滚,还是没说出来。

    “咳咳”

    这时,坐在床上的景立忽然咳起来,听上去像是被人堵住了胸腔,咳嗽声也有些闷闷的。

    青妩忍不住看过去,只见他掩在唇边的帕子上隐约有血迹。

    苍白的嘴唇上也沾道了些许的殷红。

    看来,他的身子真的很不好。

    宁义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去将原本放在门口的炭盆推到床边上,又往里面多加了几块炭,让火苗烧得更旺一些。

    “主子,好些了吗”他递过去一杯水,不无担心地问。

    景立接过,“我没事,忙你的吧。”

    宁叔只好作罢,继续调配药膏,然后给青妩的手掌上药。

    炭盆挪过来之后,青妩也跟着暖热了身子。

    “好了,姑娘。”宁义动作很快,他将剩余的纱布收进药箱,嘱咐道,“索性没有伤到骨头,近些日子不要伤口不要沾水,很快就能愈合。”

    青妩乖巧地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看着近在迟尺的炭火,青妩又纠结起来,要不要谢谢他呢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景立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宁叔,上过药之后就把她送走吧。”

    宁义一愣,看向外面的漆黑一片,犹豫道“这么晚了”

    景立没说话,甚至没再看他。

    但是宁义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青妩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忽然感觉眼前一黑。

    跟着便软软地倒在了长椅上。

    等青妩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帐子,姝红正守在榻前。

    她撑起身子,视线顺着姝红落到床前的炭炉上,眉梢轻蹙。

    昨晚,她是怎么晕的

    青妩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当时明明没有感觉不舒服,怎么会突然晕过去呢

    姝红见她神色不对,便替她倒了杯水,递过去,“姑娘,怎么了”

    正好喉咙发干,她顺手接过,刚喝了一口,便忽然想到了什么。

    昨天宁义也给她了一杯水。

    莫非是那水里有东西

    她揪着被子,越想越怀疑。

    姝红见她不说话,愈发担心,青妩握住她的手,问“姝红姐姐,我是怎么回来的”

    姝红说“昨日奴婢见您没回来,就先到太子和皇后那边都问过,太子说您在那边,让我回去等,奴婢先便回来了。”

    “结果到了晚间,姑娘还没回来,奴婢有些不放心,怕除了什么事,就又去了太子帐外,说给姑娘送衣裳,结果被东宫的掌事姑姑狠狠骂了一通。”

    “当时奴婢就觉得蹊跷,可到底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回来等,再之后就听到帐子外有动静。”

    姝红指了指外面,接着道“奴婢出来看,姑娘当时就昏倒在那。”

    听完,青妩更加确定,她昨晚就是被什么药给药晕了之后,送回来的。

    楚王一行人昨日出现在那里也不是巧合,他们应当是去做什么事情的,正好被她撞上了。

    至于是什么事

    青妩难以避免地想到景立的身份。

    先帝幼子,自小便有天纵之才,后来镇守边关,屡立战功。

    就算她在乡下待了许多年,都知道楚王的这些辉煌过往。

    可是现在

    这些贵人们总是有很多故事和秘密。

    这不是她该去费神多想的。

    更何况。

    她轻轻攥了一下拳,想到昨日里景立的样子。

    那样疏离冷漠,没有半点人气儿,实在是极为不好相处的人。

    这样的人,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

    青妩心里想。

    外间已经有人群喧闹声,想来时辰不早了,

    青妩昨日在林子里被搞得十分狼狈,回来后又昏睡了一夜,身上脏兮兮的。

    她皱皱鼻子,唤姝红去烧些热水来,“我想擦擦身子。”

    姝红应了,没一会儿就拎了几大壶热水进来,放到地上。

    她先兑好了温水,然后走到床边,扶青妩起床。

    昨日脱下来的脏衣裳都堆在床脚的小杌子上,不仅脏,有的甚至都破了。

    姝红把它们团成一团,抱起来扔到一旁,预备一会儿直接扔掉。

    谁知刚转身,就被青妩叫住。

    “等等。”

    姝红疑惑地问“姑娘,怎么了”

    青妩将那堆衣服扒开一些,指着最下面的那一件,问“这是哪来的”

    姝红一愣,跟着才恍然想起,她拍了一下脑袋,说“看奴婢这记性。”

    “昨天姑娘昏倒在帐子外,身子底下铺的就是这件大氅,我捡起来之后看它做工精致,毛皮也矜贵,不像凡品,原本想问问姑娘你识不识得的。结果今天早上一乱,就给忘了。”

    她说着将那一件单拎出来,青妩接过。

    水滑透亮的紫色貂皮上沾着些许的灰,看上去比明珠蒙尘还让人可惜。

    毕竟,这般纯净无杂色的紫貂十分罕见。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日楚王身上披的,就是一件紫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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