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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 又临近入冬,大雪皑皑,漫山遍野银装素裹。
数不清是第几个年头, 时间流逝得犹如梦境过迁, 也许这就是师昭的梦也说不定。
世事变幻,所有人和事都换了个模样。
仙盟的发展已至鼎盛, 灵墟宗也换了新宗主, 所有人都以为,身为仙盟之主的太清灵华仙尊师昭, 还会永远执掌三界,直到关于她的事迹洋洋洒洒、写满整个仙史。
可渐渐的。
众人发现,这位仙尊, 越来越神出鬼没了。
她经常一消失就是很久。
又在众人以为她失踪的某一天, 突然出现。
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很随机。
毕竟是大能, 很少有事务能惊动她, 渐渐的,众人也司空见惯, 只当是大能都不爱尘世,想要清闲避世,也没人不识趣地打搅她。
只有灵墟宗宗主颜胥知道,师昭去做什么了。
“喏, 你要的鸡。”
大清早, 少年打着哈欠,踩着雪来到幽月山后山, 他一手拎着一只鸡,无精打采地站在幽月山后山的禁地里,满眼幽怨自从那秘境被师昭掀开以后, 这周围就被划为禁地了。
但谁能想到,这一对臭夫妻,直接在这里过起了好日子。
还时不时使唤他跑腿。
什么劈柴、杀鸡、盖房子,干的都是匪夷所思的活。
颜胥心道好歹他也成了宗主,干的活还不如灵墟宗的打杂弟子。
颜胥一出现,师昭就从屋子里飞快地钻出来,少女满头乌发高高被束起,额前散着几缕碎发,卷着袖子,忙不迭地接过那两只鸡,热情招呼“随便坐啊”
随后,又笨拙地抱着鸡进去。
厨房里又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
颜胥叹气。
要是那些老家伙们知道他们以为的尊上,今天杀鸡明天乱溜达的,这几年来硬是一个正事都没干,只怕是惊得嘴都合不拢。
她不是很有事业心的吗什么时候这么浪了颜胥也不知道,就感觉不知不觉,师昭好像有点变了。
变得不再那么沉闷、冰冷,好像没有什么可以留在她的心底。
她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眼神中渐渐有了神采,不再是充斥着恨意与算计。
非但如此。
她还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放着仙尊不当,在这里混日子。
少年环顾一周,没有看见魔神的身影,他走进厨房,主动挽起袖子帮忙切菜,问道“他呢”
师昭说“他去人间,买菜去了。”
颜胥“”
颜胥表情诡异“你们俩,还真是过腻了神仙的日子,跑去学凡人过日子了”
也不嫌麻烦。
师昭笑,看了他一眼,漂亮的杏眸熠熠生光,“你小子懂什么”她一边熟练地翻动着锅铲,一边慢悠悠道:“一二三四百年了,每一天都要过得有意义才对,比如说,跟喜欢的人一起把所有事都做一遍。”
“什么叫有意义”颜胥哀怨地说“要是换成以前,弟子这么说,您该反驳我了。”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说来,也算魔神有本事,否则师昭永远都不会改变,能焐热一颗已经遍体鳞伤的心,是需要多少耐心和爱意
不过想是这样想的,但那毕竟是魔神,颜胥想起从前,那时自己刚刚得知打落深渊那一场戏是演的,整个人三观震碎,崩溃了几日,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后来,他才渐渐接受师昭真的爱上魔神的事实。
她居然真的会爱。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做饭,不知不觉就做好了一锅鸡,厨房里热腾腾的,大锅里蒸腾出袅袅水雾,熏得少女脸颊白里透红,就在此时,那青年披着一身风雪,从外面回来。
师昭好像能感应到一样,钻出厨房,张开双臂扑过去。
“夫君”
巫羲将她接了个满怀。
颜胥跟着出来,在门口停下,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少女黑眸明亮地望着魔神,一双漂亮的眸子似被水雾蒸熏过,水光潋滟,笑意盈盈。
少年的唇角不自觉地翘起。
他突然觉得方才的想法也不对,他们两个,是互相焐热才对。
师昭被巫羲抱在怀里,他身量高大,将她整个儿抱了起来,她索性懒洋洋地趴在他肩头,揭开他戴着的斗笠,露出那张即使布满魔纹刀痕、却不掩俊美的脸。
她拍拍他身上的雪,偏头,在他脸颊上一亲,“想你了。”
“本尊也是。”
他摸了摸她暖呼呼的脸颊,冰冷的触感冻得她一缩脖子,随后捧着他的手哈了哈气,勾人的眼尾瞅着他,看得他眸光微深,“本尊是灵体,你这样,能捂得热”
“那也要。”
“不如换一个方式。”他低声说“一定捂得热。”
师昭身子一轻,突然被他横抱了起来,明白了什么,很自然地搂住对方的脖子。
眼看着这两人没刹住,颜胥无奈地捂着额头,站在厨房门口,清清嗓子,用力咳了咳,提醒他们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呢。
不要这么无视他的存在好吗
师昭听到颜胥的声音,耳根瞬间通红,挣扎着要下去,“现在不行,我的鸡还在锅里”她从青年怀里跳下去,飞快地钻进了厨房。
除了熬鸡汤,师昭还准备了很多山珍海味。
半个时辰后,这些菜被一一端上来,摆满了满满一桌,看得人食欲大增,纵使是颜胥,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雪下得越来越大。
透明的结界笼罩这小小的院落,庭院里,风雪无法侵袭分毫,只有饭菜香味飘了老远。
很快,院落外有传来脚步声,是黑蛟带着小蝴蝶精来了,几百年未见,小蝴蝶精出落成了漂亮的姑娘,依然是寸步不离地牵着黑蛟,黑蛟拎着两壶从魔域新的千年佳酿,远远地对师昭招呼“师昭近来可好”
这些平时最不可能聚在一起的人,此刻抛开立场和过去种种,难得地聚在了一起。
巫羲不喜与人同桌,但也为师昭破例了。
今日是小年。
本就该是团圆的日子。
其实师昭没有主动邀请他们,但前不久,刚刚发生了一件事她和天道交手了。
两败俱伤,并未成功,其实这样的结果,她和巫羲都有过很长的心理准备,巫羲丝毫没有难过,她也并未表现出什么情绪波动。
仿佛那一战,只是她出门去买个菜而已。
但黑蛟和颜胥却一前一后来找了她。
即使感觉到了什么,没有过多追问,黑蛟太了解她固执的性格,有些事问了也无用,他只是说“这些年过得着实无趣,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怀念以前了,你近日可有时间正好年关将至,凡间不是有那什么过节的习俗正好,我们一起,叙叙旧。”
师昭说“好。”
饭桌上暖融融一片。
师昭巫羲互相夹菜,神尊在场,黑蛟不敢动筷,但小蝴蝶精一个劲地给他夹菜,只有颜胥苦着一张脸,看着左边一对,右边一对,孤零零地扒饭。
这少年忍了又忍,还是悄悄偷瞄师昭和魔神,一脸羡慕和好奇。
真恩爱啊。
怎么还没有腻呢这都多少年了。
许是颜胥的目光太强烈,师昭突然看了过来,看这少年扒了半天白米饭,一副呆呆的样子,直接夹了一大块肉给他,“来,阿胥吃”
颜胥语无伦次地推拒“啊我不不不”
还没说完,肉被放进碗里。
颜胥呆住。
饭桌上的魔神动作微顿,缓缓眯起眸子。
颜胥心中警铃大作,他哪敢当着魔神的面吃啊,连忙夹起那块肉,跟烫手山芋一样夹回去,“不不不我自己”师昭端着饭碗敏捷地躲开,看着他,笑得乐不可支“别客气。”
颜胥无法收回,急中生智,直接把那块肉丢进黑蛟的碗里。
黑蛟
好你个正道小子,坑他来了。
黑蛟头皮一炸,狠狠瞪了颜胥一眼,后者垂着脑袋缩起来装傻。
黑蛟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片肉夹去神尊碗里,一边突然伸过来一双筷子,夹走了这块肉。
是小蝴蝶精。
小姑娘完全不懂他们在互相谦让个什么,不就是一块肉吗又没有毒,她不等黑蛟阻止,直接张口吃掉,眼睛一亮,脆生生地说“好吃”
巫羲面色稍霁,他倒是不介意这小丫头。师昭看向小蝴蝶精,笑眯眯的“喜欢就多吃点。”
小蝴蝶精用力点头,又夹了好几块肉,狼吞虎咽的,恨不得把盘子都吃光,黑蛟暗暗碰了碰她,提醒她别跟在家里一样胡闹,结果这小丫头好像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反而笑嘻嘻地把碗递给他“爹爹给我夹”
嗯
爹爹
众人都看了过来。
黑蛟感觉十分不好意思,尴尬解释“那个我之前让她别乱叫,但是她偏要”对于莫名其妙当爹这回事,他自己也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勉强接受。
“好在,这孩子乖。”
黑蛟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许是神尊点化过了,她修炼的速度很快,无须我操心,这样想一想,这些年来我过得也不错,至少有个丫头与我作伴。”
“不过。”黑蛟叹了口气“在魔域终究不太好,毕竟她是妖,以后还是要融入妖族的,妖魔并非一家,要是被魔族那些心狠手辣的家伙带歪了也不好,我正想着,你们仙门如今既然广为接纳妖族,不妨也收她一个。”
师昭放下筷子,看向颜胥,“灵墟宗如何”
颜胥沉吟片刻,点头说“正好,灵墟宗后山禁地缺个护山灵兽,需以自身妖气加持法阵,那里灵气充沛、清净无人打扰,正好适合她长期修炼。”
如此,便敲定了。
众人继续吃着,等吃饱喝足,黑蛟和颜胥便主动起来收拾残局,小蝴蝶精打下手,这一人一妖一魔,平时都不怎么做过家务,此刻收拾得手忙脚乱,时不时互相拌嘴、彼此嫌弃。
师昭则与巫羲懒洋洋地躺在院子的躺椅上,她靠在巫羲的怀里,看着这银装素裹的山间雪景,时不时与巫羲亲一亲,黏糊得旁若无人。
巫羲一直凝视着师昭,大掌落在她细软的腰间,紧紧箍着。
两人之间几乎不留缝隙。
师昭看着来回忙活的三人,忽然微微一笑“总有一种错觉,好像你我已经垂垂老矣,已经有了儿女子孙,孝敬跟前。”
巫羲摸了摸她的脸颊,薄唇微沉,低头看她,眸光深深“你我白头偕老,快了。”
师昭沉默。
她抱紧他,把脑袋放进他的颈窝里,小声说“不够。”
远远不够。
她心尖酸涩难当,望着这无边无际的雪景,好像心也被暴雪填满,冷得彻骨。
她说“如果当初我”话还未落,忽然被青年的大掌捏住下颌,用力抬起。
她瞪大眼睛,冰冷的一吻落在唇间,青年的大掌从下颌转移至后颈,微微往上插入她发间,安抚似地拍了拍,“没有当初,不必后悔,本尊永生数万载,再活下去,也会腻味。”
她眸底忽然就有些湿润。
他复又低叹“师昭,这不像你。”
“这就是我,我从来不肯认输,更何况输给天道,我不甘心。”一片雪光之中,少女漂亮的杏子眼晶莹水亮,睫毛轻轻颤动,“你应该知道,我是个自私的人,向来只有别人等我的份,任何时候,我都需要你照顾我。”
结界散开,雪花徐徐飘落,落在两人的发顶间。
好似一瞬间鬓发苍苍。
寒风吹来,吹动她的长裙和乌发,她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即使无法汲取到暖意,这个姿势,看起来也像是依恋极了温暖。
巫羲坐着,垂眼看她,黑瞳微泛光泽,暖意流动。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抓住她冰冷的手指,十指交叠,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亲。
“师昭,时间还有很久,别难过。”
不是今年,也不是明年。
一个神慢慢的损耗消亡,当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她所求,也绝不是这一朝一夕。师昭固执地摇头“不够,就是不够,一千年,一万年,都是有期限的,我都不喜欢,我只想要永恒。”她捧着他的脸,眼底满是极端与疯狂,认真地说“倘若换成是我呢你当明白我的心情。”
换成是她呢
巫羲体会过的,失去她的滋味。
没有伴侣,丧失所爱,也不是过不下去,可那种漫长寂寞又煎熬的滋味,如同那万年一样,如此令人心生厌倦,恶心至极。
就在这时,一边收拾完碗筷、开始堆雪人的小蝴蝶精发出一声惊叫,原来是不小心摔在了雪地里。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您小心点儿”黑蛟心疼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气氛好似一瞬间被打破,两人回神,回头看去,只见黑蛟心疼地拍着小姑娘身上的雪,颜胥站在一边哈哈大笑。
气氛好不轻松。
两人一边静静看着,一边继续在躺椅上耳鬓厮磨,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薄唇贴在她的耳侧,压低嗓音说“本尊曾亲眼见证万物兴亡,有时,无局可破,恰能破局。”
师昭扯扯唇角,“歪理。”
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靠,挨他更近。
其实巫羲不傻,当日她的话,他从中听出几分认真,可他与她年岁相差太大,彼此都有自己的坚持,有些事的认知上,终究是有些分歧的。
再后来。
是五十年后。
颜胥永远记得那一天,那是他见到师昭的最后一面。
那日清晨,山间起了一层朦胧雾气,师昭突然过来找他,正在伏案处理事务的少年抬起头,便看见她穿着一身素裙,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他。
她对他说“阿胥,我要走了。”
颜胥问“你要到哪里去”
师昭微笑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曾梦见,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无非只是一个话本而已,那书写话本之人每落一笔,我们的命运便会被其改变,无法反抗。”
颜胥不知道她说这个干什么。
少年茫然地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惊慌不安起来。
师昭转身,裙摆在风中散开,声音也被吹得极淡“我师昭,无数次赌上性命,豁出一切,都是因为咽不那口气,我怨恨掌控我的人,也不给人掌控的机会,哪怕那是话本外的那个人,也不可以。”
“所以我才爬到了这个位置。”
“我不欠任何人,唯独亏欠一人,我要去还。”
颜胥觉得,她钻牛角尖了。
世人总喜欢折中,喜欢将就,偏偏师昭是个异类,她从不折中,想法总是极端偏执,有什么坐下来好好说,一起想办法不好吗
后来的颜胥总是这样想。
那一天,他没有叫住她。
再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如同一场荒唐的梦。
那是几日后,师昭消失太久,引起仙盟注意,仙盟派出弟子四处寻找仙尊下落,偏偏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巫羲再次现世了。
但这一次,众人并没有那么惶恐。
因为,那不是魔神。
那是万年前执掌三界的,真正的神明,巫羲。
这位神祗重临世间,巨大的幽月山向两侧分开,露出里面的深不见底的深渊,无数铁索符纹尽数崩断,苍穹之下祭坛重现,神光直冲云霄。
刹那间,天地灵气复苏,植物疯狂生长。
干涸的灵脉源源不断,好似天降恩泽,滋润万物。
如此神迹,重现万年前的荣光。
无须说什么,无须现身,众生已经不由自主地便拜倒在地,臣服于这位重获神格的天神。
而天穹之上,浩瀚云海间,那青年一袭白衣,站在祭坛上,亲手将天道重塑成了通天石,永久封印其中,随后,孤独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的手中,抓着一只发钗。
那是师昭掉落的。
他的血肉化成了她的修为,融入她的每一寸骨血,她便将自己还给他,让他重新得到躯体,成为一个完整的神。
巫羲垂睫注视着发钗,低声唤“昭昭。”
没有回应。
“昭昭。”
依然没有回应。
他想人类,果然是自私的生物,在利益上是,感情上也是,她希望自己是先离开的那一个,让留下来的人永远痛苦。
他从寂静中苏醒,感受到温暖的力量涌入体内,便看到师昭站在那儿,一身素裙,对着自己施法,让他的元神由透明化为实体。
他让她停手。
她不。
他甚至没来得及施法阻止,便看着她含泪笑了笑,继而,身体化为无数纷纷扬扬的金光,涌入他的体内。
那是熟悉的力量,与他迅速融合。
“我想过了,想了一百年,又想了一百年,可即使再想一百年,最终的答案也还是不能让你死。”
“权力也好,修为也罢,最初的师昭,只是想有个永远对自己好的人。那就再也不亏了。”
“巫羲,那是你。”
她消失了。
进入他的血液,融为他的骨血,与他永远在一起。
留下巫羲站在原地。
本就是孤独的神,孤独之上再添孤独,也无所谓。
“呵。”
巫羲嘲讽地笑了一声。
他越笑越停不下来,肩膀剧烈地发颤,乌黑的长发从鬓边垂落,那双金瞳光芒刺目,瞳孔剧烈紧缩。
破妄剑静静地在一边,听到主人的压抑着疯狂的笑声,几乎毛骨悚然,它能感觉到主人心底巨大的恸意,蕴含着深深的愤怒和绝望。
绝望至极。
然后他抬起手,对准那颗用天道新溯成的通天石。
“都是你害的,那你便,换她回来。”
刹那间,狂澜骤起
通天石光芒大盛,被金光撞出裂隙,那裂隙越来越深,一路蔓延到祭坛的玉柱台阶上,天地都开始摇晃。
而巫羲巍然不动。
他的手掌对着那通天石,金色的瞳孔光芒刺眼,整个人都站在了金光之下,身影在光中都开始模糊。
他记得师昭是如何重生的。
那是从前的他,在感应到她的异常之后,亲自用通天石回溯时间,将她带到第二世。
既能重来一次,重来第二次又何妨
这一刹那,他眼底倒映着崩裂的天地,可理智却无比清晰。
他要她回来
便是为此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时间再次回溯。
回溯数百年,修仙界的灵墟宗内,某个小山峰的角落里,背靠着大树的少女,再次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投落斑驳的碎影。
有点刺眼。
她抬起手背,挡了一下。
随后手腕被人用力抓住,狠狠一拽,她被拽得踉跄一步,整个人险些狠狠摔在地上。
“啧。”有人不屑道“真是个废物。”
她扶着树干,垂着头,乌发有些凌乱地耷拉在肩头,被碎发覆盖的那双眼睛,满眼惊恐与无助。
直到神智裹挟着大量的记忆回笼,那双楚楚可怜的杏眸,才被惊讶所覆盖。
她抬起头。
眼前围着几个少年。
为首的少年束着高马尾、穿着鲜亮的黄衣,吊儿郎当,叉着腰,满眼倨傲地抬着下巴,十分聒噪又毒舌“师昭你这个废物,一天天的连剑都拿不起,怎么还没滚出灵墟宗”
是顾让。
尚是外门弟子的顾让。
这骂人的语气、腔调都太熟悉了,师昭呆呆地盯着他,那双瞪大的漂亮杏眸,一改怯懦之色,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喂,跟你说话呢别装哑巴。”少年身后的跟班嚷嚷道。
少女没吭声。
她睫毛轻颤,只是盯着为首的黄衣少年。
少年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烦躁地皱起眉头,突然勾起一抹冷淡倨傲的笑容,扭扭手腕走上前来,正要教训教训这小废物,却见这少女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顾让一滞“”
这人傻了
师昭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顾让,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她要去找巫羲。
她要看看,到底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再次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少女说完,便抬手随便扒拉了两下头发,转身离去,留下那黄衣少年愣在原地,和自己的跟班们面面相觑,全都呆呆地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没回过神来。
不是,他和她很熟吗她刚刚的语气不太对吧
这小废物还敢冲他笑
不过
她笑起来,居然是这样的,还有可爱的小梨涡。
有点好看。
比哭鼻子顺眼多了。
顾让摸着脑袋,自己都没意识到唇角无声无息地翘了起来,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女远去,挥挥手道“算了,小爷我大人有大量,今天先放过她。”
说完,带着一干跟班,扬长而去。
而另一边。
师昭一路飞奔着。
近乎神般的修为已然消失,她用着这炼气初期的修为,不顾一切地往前飞奔,裙摆在风中翻飞,沿途的弟子纷纷侧目,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激动。
“本尊曾亲眼见证万物兴亡,有时,无局可破,恰能破局。”
巫羲的话历历在目。
一定是他做的。
她以自身为祭,还他本来身躯,送他重登神位,而他,一定是逆转了时间,让她第二次重生。
师昭奔跑着,眼角蓄的泪水越来越多,她想过重生,可终究没有抱过太多希望,一生到头,尝过万人敬仰、手握权柄的滋味,她已经知足。
不过如此。
她追求一生的权力,不过如此。
那她赴死又何妨呢她做了这么多坏事,本就该死,结果权力、友情、爱情,她全都有了,对于一个恶毒女配而言,她这一辈子,早就不亏了。
她是这样想的。
可巫羲呢
他永远能在她的无数个期待中,给予她最好的那一个,哪怕是逆天而为。
师昭飞奔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幽月山,仰头,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峰。
这里,依然是最初的样子。
魔神还没有现世。
巫羲一定在。
师昭目光闪动,循着记忆,慢慢走上山,来到初见魔神的地方。
那里,正奇异地生长着一朵晶莹剔透的灵素花。
以前没有的灵素花。
她望着那朵花,眼角蓄的那一滴泪,终于怔怔落下。
这一切,好像回到了。
可她知道,这不再是充斥着杀戮与利用的,而是她和巫羲终于等到的终点。
再后来,一切按照从前的轨迹推移。
只是这一次,她避开了姐姐,避开了时羽,避开了清言,避开了本该有交集的所有人,她独自坐在幽月山的崖顶,望着太阳的东升西落,等了很久很久。
直到封印薄弱的那一日来临,魔族与正道交手,她背对着厮杀的乱象,对着封印,义无反顾地伸出了手。
轰
封印崩塌。
铺天盖地的煞气之中,那冰冷高傲的魔神再次从黑暗中现身,一步步,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望着她。
她望着他。
此生第一次见面,却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百年来无数次耳鬓厮磨、爱恨纠缠。
师昭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巫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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