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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东宫。
年轻的太子殿下眉梢轻挑,惊讶地问“平江伯府要送她去京郊庵堂”
在他的记忆中,平江伯府一直对穗穗很好。尤其是周家老太太和平江伯,尽管这次出了事,也始终费心维护。
又怎会突然发难要将她送至庵堂
“属下不敢欺瞒殿下。”夏岱拱了拱手,将探得的信息一五一十禀告给太子知晓。
姬暄静默良久,忽的哂笑“名声有损影响议亲”
别人不知道倒也罢了,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前世没有穗穗之事,周家二少周平安的妻子也不是穆家姑娘。
议亲不顺怎么能怪到穗穗头上还因为这件事就要送她去庵堂
那是她能待的地方
姬暄眼帘低垂名声不好那就给她打造一个好名声。
老太太发话后,一众晚辈心思各异。
对于将韩听雪送到白云庵一事,尽管有人表示不赞同,但最终也没有强烈反对。
毕竟最维护表小姐的老太太都已经发话了。而且意思很清楚,暂去一段时日,避一避风头。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表小姐的缘故,平江伯府的确惹人笑话。
有人嘴上不说,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一点不满。
况且还有二太太那边呢。
强烈反对的话,不就是表明了跟二太太作对吗
因此这件事算是就这样定了下来。
夜里,丫鬟翠羽小心翼翼地宽慰“表小姐不要害怕,等风头过去,就又能回来了。”
韩听雪轻笑着摇一摇头“我不怕。到时候去投靠姑婆,就更不用怕了。”
她在京城三年,曾陪同外祖母去过一次白云庵,自然也见过净心师太。
姑婆看上去慈眉善目,但是据说年轻时曾有一番奇遇,武功极高,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假如去投靠姑婆,那她一点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或许还可以跟着姑婆学会一招半式呢。
翠羽勉强笑笑,暗自为表小姐心酸。
韩听雪忽然想起一事“翠羽,在我走之前,一定要让厨房多做一点我爱吃的菜。”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最好多做点肉。”
不然等到了佛门清静之地,再想沾荤腥可就难了。
尽管外祖母称,她可以住在紧挨着白云庵的田庄。但是既然对外宣称是念经祈福,总不能不去庵堂。
翠羽被她逗笑了,重重点一点头。
韩听雪洗漱过后,正欲安寝,却有客至。
是表妹周宝瑜。
周宝瑜原本不想走这一趟。
她重生以后,每每见到表姐,心里都会觉得不舒服。因为只要一看见韩听雪,她就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没能出世的孩子,想到自己充满怨憎的后半生。
可两人一向交好,她若贸然疏远,定会惹人生疑。
现在表姐要被送走了。
想到可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再面对她,周宝瑜心内百感交集。
来到如意院后,周宝瑜有些歉然的模样“来的不巧,表姐要睡了”
“你既然来了,那我就先不睡了。”韩听雪笑了笑。
周宝瑜轻笑,继而又叹息一声“说起来都是我不好,那天要不是我非拉着你去游湖,也不会到今天这样”
“没关系,这也不能怪你。”
韩听雪真的没有怪罪表妹的意思,在她看来,表妹是无心之失。而且事后非常努力地补救,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终身幸福。
想到这里,韩听雪轻声问“表妹,你真觉得对不住我”
周宝瑜心里一咯噔,不动声色地反问“怎么”
“你要真这么想,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周宝瑜的心提了起来。
韩听雪放慢了语速“嫁你的如意郎君,一辈子幸福如意。”
那天的事谁都没想到。
表妹拉着她去游湖时,肯定也想不到船会撞上湖里的大石。
她不希望表妹有心理负担。
韩听雪清丽的眸子写满了诚恳,眉梢眼角隐隐含着期待。
周宝瑜忽然呼吸一窒。
意外、烦躁、痛楚多种情绪交织,她猛然移开了视线,低垂的手攥得紧紧的,直掐得手心差点破皮。
这一刻,她真的非常厌恶这个表姐。
她宁愿表姐是个十恶不赦、不知廉耻的恶人,那样她就可以很坦然地用尽一切手段来对付她。
偏偏对方真心拿她当妹妹。
周宝瑜眼帘低垂“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
尽量将这句话说的四平八稳,她冲表姐点头致意,随后告辞离去。
见表妹走得很急,不知道为什么,韩听雪心里隐约浮起一些异样,一闪而逝。
张周两家距离不远。
表小姐还未动身出府,她要去白云庵念经祈福一事,张家就听说了。
温氏颇觉意外“不会吧我记得周家老太太很疼爱她啊。”
韩氏落水被救后,老太太和平江伯极力为其争取婚事。为此不惜委屈周大小姐。
待听说是二房发难,似乎与周家二少爷有关。温氏撇了撇嘴,小声道“怪不得,我就说那不是个省心呢,幸好没进张家的门”
正说着话,忽见一人面色沉沉,大步而入。
是次子张逊。
张逊面带焦急担忧之色“韩小姐真的要被送到庵堂”
她一个年轻姑娘,进了庵堂,以后还能有什么活路
见儿子神色不对,温氏站起身“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逊抿了抿唇,暗自思索,假如自己再去提亲,能否令周家更改主意。
然而,他刚一动这念头,还未开口,就听母亲道“两家的婚约已经取消了,你不准再动任何痴念”
张逊心中一凛“娘”
温氏缓缓走近儿子“平江伯府对外宣称她是去念经祈福,你要再去胡闹,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你还嫌咱们家丢人丢得不够吗”
张逊沉默了。
只听母亲又放软了声音“逊儿,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行吗”
张逊阖了阖眼睛。
短短数息间,他眼前浮现了许多画面。
空花轿、宾客的议论、父亲的责骂以及三年前进京途中的惊鸿一瞥。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韩小姐。
十四岁的小姑娘还在孝中,素衣纤纤,难掩国色。
当时年少的张逊,清楚地听到了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
但很快,他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他知道自己从小就有婚约在身,他将来要娶的是周家大小姐,决不能有任何不妥的心思。
这是未婚妻的姑表姐妹,仅此而已。
“其实去庵堂也不是什么坏事,平江伯的姑姑,不就在白云庵出家吗那还是当年跟着高祖皇帝打天下的”温氏怕儿子犯倔,想方设法劝解。
张逊默默叹一口气,良久才道“儿子明白的。”
看他这样表态,温氏登时喜上眉梢“你能想明白就好。”
张逊没再说话,心内隐隐懊悔。
或许那天在湖边,他不只是救了她,也是误了她。
五月十八,吉,宜出行。
平江伯府老太太身体养好了,韩听雪也没有更多的理由在府中继续逗留。
于是,她特意挑了个黄道吉日,挎着个包裹,乘坐一辆马车,从角门离开,出城前往白云庵。
因为是要去庵堂,她出孝后新添的衣衫首饰、胭脂水粉,统统用不上。
是以她的包裹看起来格外单薄,背影也异常的凄凉。
尽管韩听雪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一次又一次地自我安慰没关系,投奔姑婆也很好。可当她独自坐在马车里时,还是不由地满腹怅然。
她进京时也不像今天这般寒酸。
思及此,韩听雪抱紧了包裹。
似乎这样就能有更多的支撑和力量。
马车出城后,耳边渐渐安静了,不再听到喧闹的人声,反而时不时的有一两声虫鸣。
忽然,驾车的吕伯惊呼一声,马车也跟着颠了一下。
紧接着,车帘晃动,有一个人影不知怎么,竟闯入了车厢中。
韩听雪一惊,下意识将包裹挡在身前,同时定睛看去。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长眉似剑,眼眸深邃,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
他伸手捂着手臂,指缝中明显有血迹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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